中午時分,溫暖的陽光穿透圖書館正上方的玻璃,經過館內巧妙的散射設計,將光線分布到每個角落。

這所圖書館的寄居者——被稱為女鬼小姐的布娃娃——就這樣依傍在某個書架旁邊一動不動,看起來就跟一般的娃娃沒兩樣。

粉紅色頭髮、扎着雙馬尾的魔人族少女貝斯也是這所第五圖書館的常客。今天她一反常態的待至中午才到訪這裡,是因為知道她的社長杜迪此時應該在前往凡城城南的魔族管轄區的途中。

「雖然不知道那報告能否令舅父滿意,但說到底我已拼盡全力了。」

剛踏進圖書館大門的她這樣安慰着自己。

在公在私,她本來應該親自赴會,畢竟這是來自對自己有恩的舅父的委託,更何況杜迪不知為何對舅父懷有不輕的敵意,弄不好的話可能會發生衝突。不過思前想後的她最終還是決定讓小一年級的社員洛姬跟着去。

雖然每天都透過文字討論報告的內容,最終還決定讓杜迪前去彙報,可是她跟那位同年級的社長自從一周前的夜空對談以來都沒有碰過面。

「我當時為什麼要問那種問題呢?」

她回想到自己在那夜向對方問道「假如自己有能力奪回人界,你會阻止我嗎?」。只是回想起來就讓現在的她後悔不已。

自己是魔族,杜迪是人族,這是不能改變的。自己想要奪回人界,這是對方從第一天開始就知道的。自己跟他從一開始就不該有所接觸,更別說發展成現在這種說不清楚的關係。

但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貝斯加入了偵探社,與他一起偵破了大大小小的案件,她更信賴着他身為偵探的能力。

「所以我才讓他親自向舅父提交報告。」

她漫無目的地在書架之間蹓躂,為的只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深知自己有感情用事的傾向,如果到了舅父面前,恐怕會緊張得說不出什麼來。假如杜迪頂撞舅父的話,自己也不知道會否當面跟他對罵。所以還是讓行事穩重的洛姬跟着比較好。

「杜迪知道有洛姬跟着的話,他也會比較自重的吧。」

杜迪自己可能不知道,他還是喜歡在後輩面前裝作成熟的。貝斯想到了這一點,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

「到圖書館走一圈果然是對的。」

人跡罕至的第五圖書館對她來說是個讓心情安定的好地方。而且這裡也寄居着一個最近結交的好友——小娃。

「咦?這不是小娃嗎?妳怎麼睡在這裡?」

貝斯才剛想到那以布娃娃為憑依物的女鬼小姐,就看到對方依傍在書架旁,於是便上前看過究竟。

「小娃,小娃……」

布偶並沒有回應,就像真的布偶一樣。

初相識的時候,小娃就是夜間活動的較多,早上總是變回普通的人偶般睡着,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在憑依物上顯現意識大抵需要不少的力量,因此在不必要的時候需要休息,這是魔法理論的基礎。

但這周以來小娃卻很少休息啊!她突然想到,因為自己與杜迪幾乎不間斷地在機密書庫輪班寫報告,小娃為了看顧我倆以及回答問題,幾乎沒有停止憑依狀態吧!

『書庫內的一雙魔法陣很可能是女鬼小姐存在的根源,但其魔力來源還是弄不清。 』

她記起了杜迪曾說過的話。假如他說的對,耗盡魔力的小娃是不是有可能就此消失啊?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扶着懷中的布偶不禁猜疑起來。

「對了!魔法陣!」

她抱起了小娃連忙闖進機密書庫,把她放在地面的魔法陣,遙望天花的另一個成對的魔法陣。然而它並沒有發動。

「不……不會吧?」

她嘗試搖動那本該動起來的人偶,可是對方並沒有反應。

貝斯兩腿乏力地跪在布偶前面。她想到小娃可能是因為自己對她過份勉強才會耗盡魔力,就難以停止自責。

「為什麼我沒有早一點察覺到呢?」

一陣難以自制的酸澀感從淚腺擴散開來,她沒想到會為了相識不久的布偶而落淚。

斷續的哭泣聲在靜謐的機密書庫中迴響,顯得特別凄涼。就在這時卻有熟悉的聲音呼叫她。

「貝……是貝斯小姐嗎?」

咦?這不是小娃的聲音嗎?難道我已經傷心得有幻聽了嗎?

她還來不及確認聲音的真假,已感覺到有什麼軟軟的東西放了在頭上。

「貝斯小姐妳在哭嗎?」

貝斯這次聽得很清楚,她抬起頭來發現小娃真的在說話,而放自己頭上的就是對方的手臂。

魔法陣雖然沒有發動,但地面和天花的都有微光飄散在小娃的身旁,也許正為她提供憑依所需的能量吧。

看到了以為再也不動的小娃活過來,貝斯再也抑制不了的把她一下抱住,讓剛醒來的小娃也感到不知所措。

過了好一會兒小娃才知道貝斯以為自己死了,忍不住竊笑起來說:

「我早就死了呀!還能再死一次嗎?」

「都是杜迪的錯!他說如果這個魔法陣沒有魔力的話,妳可能就會消失了。」

「是嗎?我也不太了解。」她舉起手臂碰了碰自己的頭,突然想到說:

「如果你們為魔法陣提供魔力的話怎樣?」

小娃的建議未嘗沒有針對性,但貝斯想了一下就搖頭說:

「我和杜迪都弄不清這對魔法陣的性質,看起來是光和暗系的魔法,但又與我所知的有不少差異。」

向未知的魔法陣輸入魔力,最壞的情況是魔力逆流,隨時會害了施術者的性命。這在魔法使之間是常識,所以貝斯不可能隨便放手去做。

小娃也許察覺到貝斯的心情,便打起精神說:

「杜迪先生不是說我可能已存在了五百多年嗎?既然這麼漫長的時候都撐過了,也不會因為這一兩周的事就突然消失了吧?」

貝斯聽了后擦拭了雙眼,勉強地收拾心情。小娃說的也有她的道理,維持了五百年的魔法陣就在這兩周就剛好壞掉,這也太巧合了吧?不過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讓小娃擔心自己。

兩人都從魔法陣上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書桌上,那裡放好了杜迪先前留下的參考資料。

「杜迪先生今早拿着已修改好的報告書,說要跟洛姬小姐一同去向客人彙報結果呢。」

貝斯對此點頭,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

「妳真的不去嗎?這份報告也是妳的血汗成果。」

「那樣就好了。」

早已決定了的貝斯簡短回應,不讓小娃逮到延續話題的機會。

小娃對於貝斯的反應感到不對勁,讓她聯想到不久以前的杜迪,於是便說道:

「貝斯小姐,今早我曾向杜迪先生提及我很期待你們能演出一個精採的故事……」

「這……他怎麼說?」

貝斯沒等小娃說完就搶着問,可見杜迪的事正是她現時最關心的。

「他很着急的跟我抗議,大概是誤解了我,以為我把你們當作故事中的角色用作消遣閑暇吧。」

小娃沒有把早上那場關於「命定論」及「半分誓約」的討論內容公開,因為她想告訴貝斯的另有其事。

「杜迪就是這樣,無論對什麼都有很大的疑心,卻往往找不着重點。」

對於貝斯來說,她關心的是兩人會演出怎樣精採的故事,而不是讀者小娃想要拿這個故事做什麼。

然而小娃從貝斯的回答中洞悉到,不管是她還是杜迪,這兩人都不了解小娃想要表達的重點。這樣下去的話,這兩人一定會後悔的。於是她決定挑明來說:

「其實我想跟他……不,妳也一樣,我想說的是請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吧!這是我從無數故事中所學到,唯一最重要的東西。」

貝斯瞪大了雙眼,她從沒想到看來溫順的小娃會如此直白地向她告誡。那種廉價的道理誰都懂得,然而這不是誰都願意說出來的。胡亂猜度和干擾別人的人際關係可不是有常識的人會做的事。不過小娃正好不是「常人」,會有這必熱心並不是偶然吧?可是貝斯還是想不透引發她這樣說的動機。

當貝斯仍在細想的時候卻有突發之事造成了阻礙。圖書館外圍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身處機密書庫的貝斯和小娃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貝斯反射性地拖着小娃伏下,然後聽到書庫外傳出幾聲爆炸聲。

「哇!」

從沒經歷過這種事的小娃嚇得叫了出來。

為什麼這個書院內會有爆炸?還要是這個無人無價值的第五圖書館?貝斯一時間充滿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