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义正言辞的追求者捣乱,没有各种小人的暗算,也没有多么繁重的学业和作业……

当然,这是对于秋冥来讲。

而整个高一下学期除了偶尔逃课被学生会逮个正着,秋冥还时常带着秋韵在校园里瞎逛,有时再跑图书馆里消遣一天……

整个学期下来,程可儿收到来自各方的举报反馈可谓数不胜数。

倒是身为图书管理员高老似乎极度袒护这小子,程可儿扶着额头思索着究竟该如何给秋冥这一学年的表现去打评价。

“直接写个B不就好了。”

“下次再这么鬼魅地进来我就直接砸你了。”虽然还是被吓到了,但程可儿仍保持着单手扶额的姿势没去理会秋冥。

秋冥打了个哈欠,要不是因为家里那小丫头非得跟着程可儿来学校,他现在应该是在被窝里埋头睡觉才对。

“天天都这么困,你时晚上做什么好事了吗?”

程可儿想了想还是打了个A,然后换上签字笔在下方写着评价。

“你们怎么成天盼着我乱伦。”秋冥用脚勾出来旁边桌子下的凳子,防滑垫脱落的金属凳子腿在地上擦出几道尖锐的声音。

谈论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程可儿立马来了精神,丢下写了一半的评语转身按住秋冥。

“少年你错了,这是人类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每一对儿而产生了美好幻想,那些XXOO的话题咱们就不说了,你看啊光……”

“程可儿!”秋冥抱着头一脸痛苦地缩到小桌子下面,他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口无遮拦的姐姐。

“诶,出来出来,我已经很体谅你啦,像两性问题什么的我都没往细的说呢。”

程可儿蹲下身把秋冥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一边科普着“青少年需知的N条性问题”,一边偷偷摸摸地拿手机录下抱着头躲到桌子下的秋冥。

“你 是 魔 鬼 吧!嘶……”终于忍无可忍的秋冥决定开始反击,然而忘记头顶是桌子的他顿时被磕了个七荤八素。

“嘛,比起夕酱召唤的那个姐姐来说我好像还行吧,像那种前凸后翘的……”

“停停停停停!姐我错了我错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男性,一想到那幅画面真的是让人有些受不住。

“害羞了诶。”程可儿掩嘴笑道。

秋冥从桌子下钻出来幽怨地盯着她,好在他这么多年来在色欲和暴怒上控制的很好,要不然迟早得被这家伙逮着好一顿调笑。

把秋冥从办公室赶走,程可儿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接着埋头写学生的年度评价。

火辣辣的太阳悬在空中,偶尔吹来的一丝凉风除了带起一片绿色的海洋外便毫无用处,小路边整整齐齐码成一摞树枝更是不知将去往何方。

“酒保,你把这个楼窗支开,我看个花红热闹……”

高老揣着他的收音机在湖边溜达,看到秋冥后朝他挥了挥手。

“孩儿都大了,孙女也都跟着她爹妈走了。”高老拧开茶杯,浓郁的茶香随轻风扑面而来,就算是对茶叶一无所知的秋冥也能猜到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好茶。

“他们有他们的事哦,留不得的。”

几只野鸭从水草丛里呼扇着翅膀飞出来,在水面上激起了一串渐渐散开的圆形水波。

秋冥没有去插话,更多的时候他更愿意当一个聆听者而非参与者。

“我这其实也挺乐呵的,有住的地儿,自己买点菜屋儿里也能做。学生娃又放假了,这校园跟个后花园似的,花红柳绿的多灿烂啊。”

秋冥轻声一笑,尽管高老的话满是轻松自在,但却总有着那么些低落。还是很想和他儿子一家人聚一聚吧,秋冥心里这么猜想到,毕竟再闲适的生活也难弥补精神上的缺失。

就像爸妈他们每到寒暑假就消失不见一样吧……秋冥叹了口气,他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留下的记忆越多到那时候他就越舍不得,只是秋韵……

“诶呀,你小子叹啥气。”高老结实的大手拍在秋冥背上,“小娃子就不要想那么多事,年纪轻轻的甭操那没用的心。”

秋冥苦笑着坐好,他倒是想像曾经的张无忧一样真的那么无忧,不过他这辈子看来是没可能做到了。

“尼酱!”

“去吧去吧。”高老听到秋韵的声音,尽管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但无疑应该是在找身边这小子。

秋冥起身道了别,循着声音去找秋韵。

“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秋韵站在艳阳下微笑着看着面前的秋冥。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看到这个笑容后秋冥顿时意识到事情不妙,而目前学校里能让她这样的人他好像还真想不出来。

尽管天气十分炎热,但秋冥还是感觉到背后升起了一阵阵的寒意。

“嗯……要不回家说?”

秋韵咬着大拇指手指甲迟疑了一下,而后意识到许是周围有人,指着教学楼用一副不容拒绝的目光看着他。

“我应该没选择了吧。”这么多年来,秋冥第一次是那么希望自己那个魔鬼表姐赶紧出现。

摘下脖子上的串珠项链,脱下单薄的外套挽起袖子,关紧门窗,掏出手机关静音搁在桌子上。

深呼吸,深呼吸……

“啪!”

不明所以的秋冥愣在原地,他以为就是几句拌嘴,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远远超出了他预计的情况。

“我……”

“你闭嘴。”秋韵坐在凳子上大喘着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十五年的时间里她从没和他吵过架,即便偶尔动手也都是闹着玩的,但牵扯到那件事上时她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见到慕容昌了,他还是学校校长。”

秋冥点点头拉出一张凳子坐下,尽管秋韵哭得让他心疼,但他清楚这时候自己就该安静地待着。

“我问你,”秋韵抬头甩开滑落到面前的几缕头发,胡乱用手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后声音沙哑地问道,“你还有多少年。”

“最长的话……四年。”

秋冥不知道慕容昌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但事已至此,再去隐瞒无非是火上浇油。

“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

“是。”

秋韵咬着手背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程心妍曾经说的那些话她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为何他就一定要等自己找到答案他才不再去骗自己。

是自己好奇心害死猫吗?

秋冥试探着握住秋韵放在桌子上的手,即便眼前这个女生把他打死,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归根结底是他酿造了今天的这幅场面。

她将他的手甩开,教室里闷热的气息让她胸口更是堵得慌。秋冥把旁边的窗户拉开一点缝隙,从兜里拿出几张纸巾塞进她手心里。

“妮子。”

秋韵别过头不去直视他。

“有时候开头错了,那后面就改不过来了。我曾经的确是想着,不,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能让你毫不知情,至于最后我到底去了哪里那借口多的是。从当初见到慕容昌得知了结果,我就已经开始计划了,虽然最初只是想暂时隐瞒然后考虑到底该如何去说,不过久而久之,发现越来越说不出口。”

秋冥抬起右手,“十岁那年我的手开始逐渐失去温度,虽然后来知道是病的缘故,但仍是没有任何办法,直到后来变成如今的‘死人手’。”

秋韵哽咽的声音清晰可闻,楼下的高老大概是要回图书馆,收音机中的戏曲声愈发微弱。

“偏离的太多了,想要重来自是不可能的,但让我真的与你一次性完全说开,事到如今我还是没那个勇气。”

看了看时间还早,秋冥倒也不担心程可儿会突然打电话来让回家。大的问题解决不了,但小问题还是要尽可能今日事今日毕的。

“我不知道慕容昌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不过想必他说的应该差不多很全面了。他……说的都会是真的。”

砰!

秋韵骤然起身扑倒秋冥,担心秋韵会磕到,第一时间护着她的秋冥只好让自己脑袋硬抗下了与地面的撞击。

身下的凳子歪倒滑开,周围的几张桌子在秋冥胳膊的带动下也变得歪七扭八,几本书从满当当的桌斗里掉出,劈叉着躺在地上。

秋韵的双手搂在他身上勒得生疼,脑袋顶着他的下巴埋在怀里。由于夏天的缘故,穿着清凉的秋韵露出的肌肤让秋冥有些不知所措,身上的一片柔软让他浭水不敢随便乱动。

感到受身上娇躯的颤抖,秋冥摸了摸她的头伸手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默默叹了口气。在面对秋韵的时候他又一次心软了,做了那么多次心狠的假设,但最终却一个都没派上过用场。

“我啊,舍不得你啊……”秋冥摩挲着她的脸庞,将脸埋进她散发着洗发露清香的秀发之中。

“那就好好活着,一直陪……”

“妮子。”秋冥打断了秋韵自我安慰般的假想,至今全球发生过的七个病例没有一个能活下去的,而能够抑制的药物现阶段也是毫无进展,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尽早掐灭比较好。

秋韵搂得力气更大了,闻言一口咬在秋冥的脖子上。

不疼,但他心疼。

晴空万里,难得的习习凉风吹散了小院里的本就不多的燥热。秋韵光着脚坐在走廊上,白皙的双腿左右摆动着。

那天在教室中的事情她至今记忆犹新,每每想到就好像是发生在昨日。

程可儿没有询问秋冥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秋忘两人亦是如此。

秋韵深知那个心思细腻的表姐即便察觉到端倪也不会忘秋冥身体健康状况上去想,毕竟这种事,就连她这么多年来也依旧无法真正接受。

脸上一阵燥热。

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捧住她的脸颊,一如既往地捏了几下才满意地松开。

“找打!”秋韵娇嗔了一声歪着身子靠在坐下来的秋冥的肩膀上,闭上双眼,秋冥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令她十分安心,“时间过得好快啊。”

秋冥没说话,只是斜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少女的脸颊。

“流氓。”尽管这么说,但秋韵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那我再流氓点?”

“蹬鼻子上脸。”

秋冥坏笑着在她的耳垂上缓缓地吹了口热气,顿时惹得秋韵跳起来羞愤地踹了他一脚。

这一年的暑假,秋忘和程心妍没有搞半夜逃离、突然失踪或是“含泪托孤”。

每天都能见到爸妈,秋韵的心情自是十分高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母,秋冥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去询问。

仍是在这一年暑假,云江市商业暗中大乱……

“我天你们听说了吗,陈渃笛就是梦陈的公子。”

“哈?不会吧?”

“骗你我是能赚钱吗?早知道就早点抱大腿了。”

对于陈渃笛拥有的身份不简单这件事秋冥在高中开学便清楚了,当然,是被程可儿告知的。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陈渃笛在高二一开学就请假没来上学,但众人的关注点也都在自己身边曾有一个隐藏大佬的上面了。

各种什么求爱计划、抱大腿计划一天之内传得满天飞。

“哥你说胖子应该没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不存在。”秋冥敲了下她的脑袋,那些什么争夺资产、暗杀行刺的东西从秋韵嘴里说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认真的啦!什么公司内部分裂的事又不是不可能。”

秋冥耸耸肩不予争辩,毕竟再怎么谈论那也只是猜测,而且到头来不论结果真相如何也与他们毫无关系。

三天后,陈渃笛结束假期回来上学,减肥成效良好的他很明显的瘦了一圈。

没有接受任何女生的告白和男生的抱大腿,陈渃笛像是对自己身份毫不知情一般继续着原本的生活。

而被程心妍催促了一年的秋冥也格外顺利地取得了音乐教室的随时使用权,于是每天午休和晚自习下课在秋韵的监督下被迫重新拾起了钢琴。

“嗡——”

秋冥的脑门砸在琴键上,双手搭在两边胡乱按着。本以为可以逃脱开这些玩意的他拖了一年却还是落到了它们的手中。

秋韵嚼着巧克力棒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要不是因为她去说根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否则她早就向自己那个严厉的老妈去求情了。

“又不是艺术生,当个爱好不就行了……”秋韵小声嘟哝着把盒子丢在桌子上。

墨色的天空中几颗明星闪耀着,综合楼里不断传出的演奏声惊扰了小憩的麻雀。

“诶,怎么改儿歌了。”坐在楼下长椅上默默充当警卫的程可儿纳闷地抬起头看向楼上亮着灯的音乐教室。

“不弹了不弹了,好麻烦诶。”秋韵从凳子上起身趴在秋冥背上,好不容易才记住了《小星星》的按键位置,结果上手弹到一半就忘了精光。

秋冥笑着反手捏了捏秋韵的热乎乎的脸,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起身活动疲劳的双手。

“嘛,反正妈又不在,非得这么准时准点吗?”秋韵噘着嘴有些不忿地踢了桌子一脚。

“十分钟也是弹,半个小时也是弹,早那么几分钟何必呢?”秋冥无奈地露出一个微笑,思索着等放假回去得和妈说一下让秋韵不用再来监督了。

“真是的,本来从小都说的是培养兴趣爱好,越来越变味了。”秋韵坐到桌子上依旧心怀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秋冥从架子上翻了翻乐谱,挑出一本放好坐下来接着练习。

“今天还是一样?”秋忘放下书看着眉头紧皱的程心妍问道。

“他怎么一根筋呢,什么玩意……”程心妍有些气恼地捶在枕头上几拳,原本想借此让秋冥学会反抗,不过这一天天过去他倒老实得不能行。

秋忘摘下眼镜放在床头,边打哈欠边往被窝里缩。对于这个“反抗计划”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会取得成效,就他儿子那忍劲儿,没辙。

将秋韵送回寝室后,秋冥伸了个懒腰跑去图书馆。借记处的位置上坐着低头忙活的高老,一股白酒味在与秋冥走进图书馆的那一刻便装了个满怀。

“哟,来了,今儿个咱爷俩喝点!放心,明儿我替你担保。”高老看见秋冥到来显得很是欢喜,赶忙招呼着他落座。

“高老这个真不行,”闻到味道的那一刻秋冥就已经有些发蒙,他可不想大半夜再被程心妍五花大绑地从学校带走,“一点都喝不得,特比容易醉。”

摘下扁圆眼镜的高老显得比白日里工作时要和善几分,主要他那一副怎么看怎么显严肃的面相着实让学生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高老咂着嘴挠了挠灰白的头发,弯腰在箱子里翻出几听可乐放在桌子上。

“收学生崽儿的,一个个的都不听话。”

本来想着陪他一会儿就去睡觉的秋冥站在原地哭笑不得,自己这还没说什么呢就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了。

老实坐下扣开一听可乐,和高老的玻璃杯碰了一下象征性地喝了几口。

“诶,这就对了嘛,别拘束。老头我干了四年这活儿就没遇上过几个对眼的娃儿,女娃吧你又不能成天拽着人家聊,男娃吧说多了不是班主任来就是家长来。难嘞。”

就着一口小酒拨开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高老哼着小曲心里很是舒坦。

“甭客气,箱子里的想吃啥拿啥,老头我一般又不吃。”

秋冥捏了几颗花生慢慢剥着,虽然不清楚高老的酒量,但以他小酌几口就有些泛红的脸颊来看或许并不会有多好。

幽幽地叹了口气,秋冥念叨着既来之则安之,在高老笑眯眯的目光下从箱子里随手拿了包干脆面。

“就是嘛,该大方就得大方,扭捏得跟个姑娘家的似的那多没劲。”

大概是有点上头了,高老拍着秋冥的肩膀举杯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掰扯。

看着突然又戏性大发有模有样地唱起戏的高老,秋冥不禁纳闷这位老人家究竟是如何在学校担任图书管理员四年之久的。

一口闷掉剩下的一点酒,高老抄起瓶子又给自己满上,和秋冥的易拉罐碰了一下坐在椅子里和秋冥搭着话。

“……你小子先等会儿。你看啊,以前条件再苦生活再难至少大都不为住的地儿发愁,看看现在,哎哟嘞,都是东拼死凑好不容易付了首付,结果还得还好多年的房贷,压力咋不大哟。找工作难得要命,大学生都算不得香饽饽了,谈个屁的承受能力嘛,大环境差的就忒多了。”

秋冥嚼着满嘴的干脆面,虽然他不知道高老是怎么觉得他想说话的,但这个话题他是真的插不上嘴,不论站在哪一方都算不上自己心里的真正想法。

午夜十二点,一道黑魆魆的身影探头探脑地摸进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