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這一切終於結束了!雖說才過去二十分鐘左右,但我總感覺我們其實是連續戰鬥了二十年啊。”

藍煙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發牢騷,見到沒人理會自己又脫下衣服檢查自己上半身被貫穿的傷口,用火魔法的來強行讓傷口縫合在一起便算了事。

“輝月,要不要我來幫你治療一下?”

“額,不用了吧。駭人餓獸已經幫我恢復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只要稍微捏碎一顆恢復寶石就完全OK!”

他看到我身上傷痕后便抬手招呼我要不要過去,但是...算了吧,那樣強烈的火焰恢復魔法就像是附加過恢復魔法的魔彈一樣,根本就不是給人用的存在。

“下次吧。”

“當然沒問題。”

我看到躺在地上的藍煙海哼哧一笑,吐槽歸吐槽,但還是要感謝他的這份心意啊。

梅洛斯在對自己捏碎兩塊恢復寶石后便走到閻魔消失處進行調查,希望能獲得更多有用信息。斯塔莉貓則一臉乖巧地呆在夜北身邊,靜聽他和凱的對話。

包括正在救助傷員的伊斯和引路人,大家都平安無事,要是每一場戰鬥后都能看到大家露出這般輕鬆的表情就好了。

我深吸呼吸一口氣,伸出懶腰緩解疲勞,再把視線移到依海身上。看樣子她也清醒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該從她身上了解事情的起因了。

“依海?”

我走到依海面前輕聲叫了幾遍名字。見依海仍然是低頭啜泣的模樣后便蹲在她的面前,伸出雙手捧住臉頰,學着媽媽和修女姐姐的動作,用大拇指輕抹去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啦,你看,大家也平安無事…”

這話怎麼越沒有底?我真的一點都不擅長用語言去安慰別人啊!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要麼是“神聖修女”,要麼是“傳奇魔法師”這樣的特殊人物——同期的玩伴?印象中可所謂是少之又少,大家都把我當作災星看待,同齡人更是為此疏遠我。

等到大家放下偏見的時候,那些人早就前往各國加入魔法團,或者當個冒險者週遊世界去了。

留下來的都是比我大很多的成年人,這讓我怎麼鍛煉“安慰”的技能?

急死人了!大腦停止運轉了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想要抵抗…想要擺脫,明明可以靠自己擺脫控制…但是每當我這樣想的時候,眼前又會浮現出那些回憶,自己父母否定的聲音、兄長的嘲笑、其他家族的蔑視就像是手掌一樣掐住我的脖子...逼迫我選擇放棄...”

“我明明一直都很努力啊...為什麼要這麼否定我...為什麼...”

我沒辦法像小說角色般說出能夠讓人看開所有的名言,自己此時能做的只有在她難受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為她抹去眼淚,聽她發泄着心中的積怨,僅此而已。

“對不起...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

這個眼神,就和我看見爸爸被惡魔殺害時的一樣。

我很難去想象依海到底經歷過什麼,但在那一刻又像是與她獲得什麼共鳴般,又能明白到她的恐懼與痛楚——這一切就好似發生在我自己身上一樣。

我看着依海已經哭紅的雙眼,深呼一口氣。伸出雙手摟住她的背部,將其抱入懷中——這一刻無論是我還是依海,又或者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月光終於擺脫了雲朵的遮擋,儘可能地去照亮它身下的所有事物;銀白色的長發隨着微風的吹動而左右舞動,在月光的襯托下如星辰般閃亮,隨後很夢幻地搭落到我的肩膀上...

我放緩自己的呼吸聲,同時抬起一隻手來輕撫她的頭。等到依海的抽噎聲逐漸減弱,發抖的身體也逐漸恢復平靜,我才低頭輕聲問道:

“現在呢?還害怕嗎?”

依海像個嬰兒一樣把自己埋入我的懷中,過了一段時間才抬起頭:“我不知道,但是...能不能再這麼抱一段時間...一分鐘也好,幾秒鐘也好...求求你...”

“真沒辦法。”

我笑了一下,任由她貼在我的懷中。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夜北和凱的談話也接近尾聲,聽凱認真囑咐幾句后便走回到我的身後調侃:“好傢夥,打完就開始泡妹子。”

我聽到這句話時,大腦一片空白,臉也開始熱了起來。直到過去十多秒后我才扭頭向夜北解釋道:

“這個…真沒有!”

“知道,畢竟你也只能以這種方式讓她冷靜下來——喂,你這臉怎麼紅得還比她要厲害。”

“啰嗦!啰嗦!閉嘴!我可是拿出全部勇氣才這麼做的啊!”

依海聽到第三人的說話聲,抬頭看到夜北后又躲在我懷裡瑟瑟發抖。

夜北捂住臉,沉悶地嘆出一口氣:“雖說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還是很火大啊…看你和她關係還不錯的樣子,那你就負責問話吧。”

“現在嗎?”

“嗯,你最好也小心點,別忘了她也曾是駭人餓獸的操控者——等等,這臉怎麼長得不一樣?”

夜北愣在原地,在他的印象中希倫娜和眼前的依海除了發色相似外,瞳色、嘴型等可是完全不同的啊。為什麼變成閻魔前是一個模樣,現在又是另外一個模樣?

“這世界上還有改變容貌的魔法嗎?”

“應該不是的。”

梅洛斯抓着希倫娜的書走到夜北身旁,像是有了什麼重大發現般的激動:“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反魔法是真實存在的!”

“反魔法?沒聽說過的詞,那是什麼?”

藍煙海舉手發問。

反魔法並非是“使魔法無效化”的意思,而是超出了魔法師對於魔法的認知範圍的“個體魔法”。

這類魔法本身具有一定的意識,並且可以不藉助魔法師的魔力及吟唱而顯現於世——即自己就是魔法本身。

但這種魔法因缺少肉體而無法維持魔力的關係,一般情況下只能存活二至三天。所以當它們意識到自己即將消亡之時便會尋找魔法師,搶奪他們的身體,佔領他們的意識,以求得一時間的生存。

遺憾的是,如果在此期間魔法師受到攻擊的話,這些傷害會全部由反魔法來承受,致命的傷亦是如此。

“所以說...這名女孩只是恰巧被駭人餓獸給附身了?其實她本身並沒有...惡意什麼的?”

“嗯。”

藍煙海看到梅洛斯點頭,擺出一副驕傲的模樣。隨後看向我和依海,不好意思地擺了下手:“既然解釋完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倆了。”

“那個...不是...”

“我指的是問話,你在想什麼?哈——其實兩者都有,就看你怎麼去理解嘍~”

藍煙海扔下這樣一句話后便拉着梅洛斯和斯塔莉貓回到那顆巨大植物當中。

“這傢伙!算了,依海...自從你離開克勞斯汀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依海不情願地被我推開,坐在地上擦乾眼淚,低頭許久才說出一句:“車子被長得很嚇人的怪物給撞壞了,車夫被...咬碎,而我撞到地上...”

“然後...我看到了拿着木偶的男人...和...希倫娜...”

木偶…又是蘇謎嗎?

“說到這裡就好了...對不起。”

依海看到我向她跪下,立刻慌張起來,不安的小手在空中四處飛舞,無從安放:“怎...怎麼了輝月?怎麼突然就...”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無論是千樹凌的白色相簿,還是希倫娜的駭人餓獸,因為我的關係都讓互不相關的依海深陷危險之中。

不僅是她,還有那麼不相干的路人都因為我...

“關於連累到其他人這事,你肯定有責任——但絕對不是你的錯。”

夜北伸手抓住我的后領,強制讓我站起:“你真麻煩,當我覺得你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你肯定又會因為某種事情低落下去。我以前不是說過嗎?如果要怪罪於誰的話,那就去怪搞事的那一方就好。”

“夜北...”

“對了,你想把這女孩怎麼樣?依你的臭屁性格,絕對不會把她丟在這裡的吧?”

“確實是這樣…”

“那麼,小姑娘,你能轉過身嗎?”

夜北從衣兜中拿出一個小本子,翻了幾頁后咬破手指,復刻本子上的眼睛圖案后一度吟唱。圖案隨着吟唱幾度變化形狀,隨後從瞳孔中放出細線,以極快的速度匯聚在依海心臟處,發出一般耀眼的黑光后便算正式結束。

“我能感覺出來你身體的木偶,照現在沒有方法將其取出的情況下,只能使用封印魔法來限制你對魔力的使用。這樣對方控制你時,我們也好能控制你。”

他扭過頭看向我:“我們沒有精力再保護一個女孩,所以這事就交給你——你保護她,我保護你,剩下的人去保護引路人,沒有異議吧?”

“了解。”

“凱,你那個事情應該不急吧?”

凱靠着黑狼,點頭示意。

“那麼你幫我們善後唄?”

凱的笑容瞬間消失,整理衣裝,騎上黑狼,一臉嚴肅地回應夜北。

“小屁孩,這可是關乎人類存亡的事情,不能再耽擱一秒——我必須、馬上、立刻就走!”

“哥,幫個忙。”

“真沒辦法…”

這兩個人…真是夠了。

——

我一直很好奇,關於希倫娜手中的那本書。不,與其說是書,倒不如說一本詩集,裡面的詩讀起來確實很美,但對於我來說或許有些晦澀難懂了。

搞不懂,為什麼這樣的一本詩集,會讓希倫娜戰鬥、甚至變成閻魔后也沒有丟棄?

直到我翻閱到了最後一頁,看到之中有夾雜一篇類似日記的內容才稍許明白了什麼:

【寫下這篇日記時,我已日落西山,本應該對世間的一切都不再抱有新鮮感與懷念。】

【直到今天,我看到了一名女孩——一名純潔無瑕的女孩。】

【這一天,我像往常一般釣魚回家,剛一開門便看到一名十五歲左右的女孩,獨自出現在我的書房當中。】

【是小偷嗎?不太像,要是小偷的話來我家書房幹什麼?遠方的難民?也不太像,她的衣服和身體也太過於乾淨,根本就不像是從戰爭逃出的孩子。】

【我本可以第一時間用通訊魔法,讓魔法師把她抓走。但是,好奇心終究超越了一切,讓我不得不開口問道。】

【“小姑娘,你在我家裡做什麼?”】

【“書。”】

【她抬手指向我自己面前的書櫃,簡短地向我回應一聲,隨後又降低一點高度,指着書柜上第三行的書又說了“棕色”一詞。】

【我忘記了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只是伸手去取下那本名叫《威廉.布萊克詩集》並贈與給她。那本書不算特別值錢,而且很容易再買一本,既然她想要,那就直接給她就好。】

【她接過書去,如獲至寶般的翻閱幾眼,隨後向我要了一支筆,再那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希倫娜.希爾薇特。】

【當我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她把書捧在懷中,一臉幸福地看着我:“因為只有在寫上名字的時候,才能告訴別人,這本書是屬於我的。”】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愛書之人,小心翼翼地收藏着書,盡量不讓它們受到損壞——但在和她對比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愛書”也只不過是虛有其表而已——她才是真正的愛書之人,也是最為純潔的人。】

【謝謝你,希倫娜.希爾薇特,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種純潔之心。】

我深呼一口氣,無法想象是什麼經歷能讓她變得冷血、仇視人類;但在這名老人的描述中,我能肯定的一點,原本的希倫娜一定是個天真而又純潔的女孩。

“被切碎的蟲子原諒了犁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