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黑煙竄上青空,把白日隔絕。火舌從房屋縫隙鑽出,釋出恐怖熱量。

西蒙妮看着燃燒的房子,越距越遠,「那就是朵萊芙的結局……」

「你這怪物還有閑情關心別人!」西蒙妮引起了其中一名綁架者不悅,「閉嘴!別用你那骯髒的聲音污染我耳朵!」

「噓!小聲點!怕別人看不見是嗎?」另一個綁架者打了前者一拳,看了一眼身後燃燒的房屋,「之後還得處理『這東西』呢!趁亂快跑吧。」

「處理?是指什麼?」西蒙妮突然問道。

綁架者沒有理會西蒙妮的疑問。

道路旁停着一輛麵包車。駕駛座上綁架者的同伴催促他們加快動作,而西蒙妮被粗暴地扔進車裡。

「你最好不要大叫——」綁架者抓住西蒙妮的手,拿着一把小刀敲着西蒙妮的指關節,「要是聽到你那煩人的聲音,我會忍不住削削看——看這指頭裡面有沒有關掉聲音的開關。」

「我倒沒有大叫的想法——就算有人被叫聲吸引來,一發現我是病原攜帶者,不也只有死路一條嗎?」

西蒙妮冷靜得不像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

「知道就好。」綁架者鬆開手,不停甩動,就像粘了什麼髒東西一樣。他向駕駛座上的同伴說,「直接回酒,等『醫生』來。」

「醫生她……好像沒法來了。」同伴一面啟動麵包車一面說。

「沒法來?為什麼?」

「我過來接你們的時候,她到酒吧來了一次……」同伴反覆轉動點火開關,但車始終沒有反應,「她說,已經有條子注意到酒吧了。叫我們要麼換個地方——要麼今天內解決掉。」

「靠——叫我們找人是她!現在不管我們跑了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辦法!媽的!」同伴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滴。咔嗒一聲,發動機終於點上了火,「把你們送去酒吧,我就不幹了……把錢結給我。」

「也行。不過這次的份你就別想了。」

「嘖……」

周遭慢慢聚集起注意到火災的人群,麵包車向著遠離人群的方向開走。

「說到酒吧——」西蒙妮突然說道。

「不是叫你閉嘴了嗎?」綁架者怒聲說。

「我記得只是『不要大叫』吧——我的確沒有大叫呀。更何況路上要是一句話都不說不是很無聊嘛。」西蒙妮平靜地說,「就像你說的那樣,大叫會引來麻煩——如果我現在受傷,那才會大叫。」

「挺會說的嘛。」綁架者對西蒙妮的反應感到意外,「但這也只是個幼稚的想法——你要是繼續說,我就把你舌頭給割掉,讓你這怪物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樣的話,我可能會失血休克;也可能會被血水堵塞氣管窒息——我現在就死亡不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吧?如果是,把我殺了不是更省事嗎?就像殺朵萊芙一樣。」

西蒙妮戳中了綁架者的秘密。

「怎麼樣?只是打發時間罷了。」

幾個綁架者互相對視,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

「也行。」手上握着小刀的綁架者說道,「你們這些怪物腦子也真夠不正常——這種時候還有閑情聊天。」

「那麼說回酒吧——」西蒙妮轉着眼珠回想前一天晚上,「是昨天晚上發現的嗎?」

「嚯!挺敏銳的嘛!」綁架者驚訝道,「誰讓你不藏好那噁心的眼睛呢?」

「在酒吧洗手間摘掉眼鏡洗臉,的確是我疏忽了——我時常會忘記自己是個病原攜帶者。」西蒙妮自顧自地點着頭,「那麼你們需要病原攜帶者做什麼?」

「我就直說了吧——拿你們這些怪物的血和肉做『特效藥』。」

西蒙妮對綁架者的回答感到疑惑。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病原攜帶者會把病原傳染給普通人,而你們卻想用病原攜帶者去做治療病原的特效藥——這不反倒是飛蛾投火嗎?」

「病原可不是像他們說得那樣那麼輕易就能感染的東西——哪怕現在生吃了你,我們也不能可能直接感染上病原。不過話說回來,我們什麼時候說過要做治療病原的特效藥了?傻不傻啊?哈哈哈哈!」

綁架者笑了出來,然後道出了事實。

「我們要做的是感染病原的特效藥。」

「然後這種特效藥要活的病原攜帶者——是這樣沒錯吧?」西蒙妮無視掉綁架者的譏笑,「至於方法方式……是有人教你們的嗎?」

「你……怎麼知道?」

「哦——我猜的。」

西蒙妮轉着眼珠,一刻不停地思考着。

「我曾經看過某種轉化程序,可以將生命與血肉轉化成通向重生之鑰……需要正確的聲音、少女血液構成的平面、任意黑色的物質、無星無月之夜、以及活着的病原。」

綁架者明顯出現了動搖。

「把重生之鑰弄出來可不容易,出現黑色蟲子倒比較常見吧——哦對,我記得應該叫黑水吧?」西蒙妮稀鬆平常地說著。

「你到底還知道什麼……難道你和那個醫生是一夥的?」綁架者雖然手中握着刀,但他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醫生?不認識。研究員倒是認得一大堆……順帶一提,其實你們應該把朵萊芙也綁過來的——畢竟她也是個病原攜帶者。」

西蒙妮摘下眼鏡,露出眼罩下的重瞳。

「另外謝謝你的解答,畢竟昨天晚上我可沒問出這樣重要的情報——原來病原攜帶者還能做成藥劑——也難怪爸爸和那個男孩都不願意說出來。」

滋啦——白色光線從車內迸發而出。接着那輛麵包車四分五裂,變成一塊塊整齊的方塊,散落一地。

西蒙妮帶好眼鏡,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機械與血肉混雜的方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往燃燒的房子。

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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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朵萊芙來說,疼痛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東西。

皮膚被燒灼活剝,小腹上的豁口被濕潤填滿——朵萊芙忍受着落入煉獄般的燃燒苦痛,直到火焰殆盡、煙霧散去,不知過去多少時間。朵萊芙盯着房頂破洞露出的純白天空,盯着不斷變化的雲朵,或許這樣可以讓她覺得時間不是靜止的。

朵萊芙嘗試移動了自己的手臂——沒有燒到碳化,還能做出反應——想要用手撐起身體;而靠在地板上的那邊手臂,貼在地板上的皮膚已被高溫燒化,黏在碳化的木質之中。她忍着疼痛從地板上撐起身來,扯開了黏在地板上的皮膚,肩膀、大臂、側腰、大腿外側,包括一部分臉頰的皮膚如同糖紙被輕易剝開,身體裸露着駭人的紅白肌肉肌腱、以及透過臉頰可以窺見的骨骼牙齒。

朵萊芙殘破的身體搖搖欲墜,她所想的只是想要活下去。

傷口的縫隙開始向外滲透半透明的淡黃組織液體,大量分泌的液體很快就布滿了朵萊芙的全身,粘稠的膠狀質液體填充着傷口,拉扯着斷開的皮膚,然後半透明的液體慢慢向朵萊芙本來的膚色靠攏,將它們恢復成未受傷時的狀態。

赤身裸體的朵萊芙,疲憊地跪坐在地上。

碳化的木質中藏匿的星火仍在噼啪作響,發白的煙塵如同雪花向下落着。

「朵萊芙,我們走罷。」

門外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朵萊芙。

朵萊芙重新站了起來,向著形同虛設的破敗門廊,輕輕轉動把手推開門。

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