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昨天晚上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的,你.....”

“然后,你给我拿了床被子,之后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没错,你先....”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梦游,把你的大腿当成枕头了?”

“没错,这就是真相。”被逼到墙角的我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所以你能把架在我脖子上的电击器放下来了吗?我感觉我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你认为我会信你吗?你这个混蛋色狼!”她将拇指抵在了开关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在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在我睡觉的时候...”

“我向你发誓,我真的没有。”我极其真诚的说。“我不会吃仇人豆腐的。而且,你也不具备吸引我干这件事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秒钟后,几乎被电到失去意识的我靠着墙角滑落到地上,在和林寒的内心一样冰冷的瓷砖上微弱的呼吸着。

经历了昨天的一系列事件后,我开始认定,林寒的内心中虽然尚存一片阳光普照的草地,但与其他狂风肆虐,暴雪频袭的荒原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我只是想成为新的一年里第一个折磨你的人而已。”

她得意地嘲讽道,像凯旋的将军一样昂首走进了厨房。

“还有啊,你给的第二个理由也太直男了吧!有情商的人都知道,女生是要夸的啊!”

我并没有理会她的冷言冷语,而是在体力恢复了一些之后,艰难地挪到桌前,坐在了离林寒最远的位置上,开始和她一起吃早饭。

“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在你这里呆一辈子。”她贱贱的笑了一下。“但如果这样的话,我怕你一头撞死在墙上,所以我打算大年初四的时候再回去。”

“这样啊...你不怕他们蹲点抓你吗?”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粥。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事,你在那天要帮我侦查一下,看他们....咦!!!你恶不恶心啊?!!”

林寒鄙夷的看着被呛得喘不过来气的我,起身抽了两张卫生纸,擦拭着桌上的粥渍。

“咳咳咳.....我改主意了....”我伏在桌子上,努力的去平稳呼吸。“你还是....咳咳....电死我吧....给我个痛快....咳咳...”

“都和我认识四五个月了,你还没习惯吗?”她略有些不满的说。“你放心吧,等属于我的人际圈完工的那一天,你就解放了!”

“咳.....啊,好棒啊。”我以枯燥的声调面无表情的欢呼着。“让我猜猜,那天是不是离我的忌日很近啊?”

“大概吧。”她放下了碗,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她射向我的眼神里,包含着不止一种意味。

三天飞逝,很快就到了执行侦察任务的时候了。

“如果我被抓了怎么办?”

为了掩人耳目,我特地选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和一件灰色的长裤。考虑到上次他们并没有看清我的长相,我只需要换一套装束就行了。

林寒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像一只慵懒的大猫一般享受着太阳的恩赐。

“那多简单,打电话让你爸来赎人呗。”

她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仿佛藏在话语里的的冷酷和无情都被阳光晒化了一般。

“那还是算了。”我翻了个白眼。“如果有可能的话,这辈子我都不打算和他打交道了。”

“别这么说,小心真香定律。”她眯着眼睛,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再说了,人们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这是社会和人性的规律,你觉得你能打破吗?嗯?”

她偏偏脑袋,嘴角嘲讽的上扬了一些。

“我就是为了打破这些陈规而出现的。”我穿上了鞋,拉开了门,回头不屑的望着林寒。“让我去迎合这些规律,还不如直接打破我的脑袋爽快。”

“砰”的一声,我摔上了门,走下了楼。

我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傻子在阳光下抻了个懒腰,向远处走去。

说实话,尽管我手里有冷暖的把柄,但对于那件事,我所了解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留下的问题很多。

这件事后是否有什么隐情?是什么驱使他去干那件事的?那个女孩和他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做那件事?她现在在哪?

暂且把这些东西列个清单吧,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都弄清楚。只要我彻彻底底的了解这件事,那个冷暖就能更好的为我所用吧。

但现在,我要把这件事丢到一旁,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前面等着我。

我必须把这件该死的事问个明白,不然的话,它便会像幽灵一般缠绕着我,使我不得安生。

我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看着那个尘封在黑名单里的电话号码。

仅仅是这样,我就感觉自己的双手不住的颤抖起来。

该死的,林寒,你在怕什么?现在的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你现在有人保护,有人可以利用,为什么还要怕她呢?

想到这里,我便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狠狠地用食指撞向绿色的拨号键。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不住的呼吸着,祈祷她听不出我声音中的颤抖,听不出藏在我心中的哀求,听不出我对那段历史的畏惧。

“叮”的一声,她接通了。

“嗯?寒寒!是你吗?”仍然是那个和蔼可亲,暖如三春的声音。“怎么想起给妈妈打电话了?是想我了吗?”

“我...”我顿了顿,暗下了决心。“我只是想问问,你派那些人来抓我,是几个意思?”

“抓你?哎呀,你完全误会了嘛!”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和你爸爸想把你接回来过年,就拜托了那几个叔叔去接你,结果你还不领人家情,和你的男朋友跑走了。”

她的语气更加正经了一些,寒气也从话筒里渗了出来。

“寒寒,这局捉迷藏,你还打算玩多久呢?”即使隔着千里,我也能想象出她那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和你爸爸都很担心你啊,你快点回来吧。”

担心?

把我变成你们追求荣华富贵的棋子,原来叫担心?

我的心中猛地腾起一团火焰,翻腾着,震颤着,想要把这句谎话,连同这两人全部烧光。

“爸爸?在他产生那种想法后,你认为我还会那么叫他吗?”我恨恨的锤了墙壁一拳。“无论是他,还是我的生父,都没资格让我叫这个称呼。”

“这些问题我们留到以后再讨论,但现在,我们只想把你接回去。你小姨也真是的,故意把你藏起来,还不告诉我们你在哪?我和你爸爸费了好大的劲才知道你住哪个小区,连单元门都...”

“废话不用说,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斩钉截铁的吼道。“我小姨好不容易把我救出来了,你认为我还会走回狼窝吗?”

“狼窝?”她的声音里透着十二万分惊讶。“这是你的家啊。”

“我没有家。”我简短的宣示着自己的归属。“总之,不要再来抓我了,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小姨了!”

“你...哎,我就当你在叛逆期吧。”她那装出的无奈语气听起来十分真实。“这样的话,我和你爸爸再让你在外面玩...半年左右吧。时间到了,我们就接你回家。”

“做梦!”

我气冲冲的挂断了电话,接着倚在墙上喘息着,头脑里涌动的更多的是恐惧,而不是愤怒。

半年吗?

有些短啊。

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知道。

怎么办?

这些时间远不能让我摆脱她的魔掌。

怎么办?

到时候,我又会沦为他们的棋子,成为他们的利益工具,接受着他们所灌输的,所谓的“幸福”。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不管了,到时候再说吧。

但愿那时能有人救我。

不对,但愿那时我自己能救我。

林寒所在的小区离我所住的小区并不算远,步行了十几分钟后,我走到了林寒小区的大门外。

没有人在这停留,更不用说四处张望的可疑分子了。

确认大门平安无事后,我警觉地盯着停在路旁的车辆,但那辆商务车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坐在车里的杀气腾腾的壮汉。

接着,我又走进了小区,沿着大路走了几圈,仍然没有发现那几个盯梢的人。

确认无事之后,我回到住处,却在单元门处差点和林寒撞了个满怀。

“你要去哪?”我打量着提着袋子的她。

“回去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回去?”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可我没还告诉你情况啊。”

“哦,在你走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她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匆匆的从我身边走去。“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先走了。”

“哎,可是....”

她并没有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而是直直的向远处跑去,仿佛希腊神话中那个只要一回头就会失去挚爱的俄耳甫斯一般。

她刚才说,自己处理完了这件事情。

果然,他和迫害她的那人是认识的吗?

而且仅凭自己就处理了这件事,她和那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真是有意思啊。

不过,此时的我却无暇顾及这些疑点,如果把林寒的遭遇比作一块巨石,那么横在我前面的便是泰山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用家务,学习,游戏,还有其他一切能让我放松的事物来麻痹自己,使自己不去想那愈来愈近的风暴,以及自己被飞沙走石打磨的遍体鳞伤的样子。

但怎样有效的逃避和麻醉都是无用的,那不过只是一滴附在草叶上的朝露。尽管在柔美的晨光下折射出无尽的斑斓,但当烈日来临时,它也只会在一瞬中化为乌有,只剩下飘荡在空中的游魂在低诉这令人遗憾的悲歌。

该来的总会来的,一旦来了,你就要接受它。

没错,我要接受它。

大概吧。

日历很快就被我撕到了正月十五,当我紧紧地攥着这张被汗打湿的薄纸时,我的脑中蹦出了十几种我们相见后的场景以及结局。

没有一种是美好的。

面对杀死自己母亲的主谋,怎么可能美好的起来?

怀着极其复杂的心理,从早饭开始,我就满心焦虑的坐在沙发上,如同一个已被审判,即将行刑的死刑犯。

墙上那令人厌烦的时钟声一刻不停的扰乱着我的心绪,从窗外渗入的,冷彻骨髓的寒气是那么逼人,仿佛即将迫近的他一样。

滴答,滴答。

十二点了。

没有丝毫胃口,干脆把午饭舍弃了吧。

就像他舍弃我们那般。

滴答,滴答。

一点了。

不安成功的战胜了倦意,此时我的神经高度紧绷,如果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我大概会猛地从沙发上蹦起,再重重的摔在地板上吧。

滴答,滴答。

两点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几束阳光撒在我的身上,试图以温暖来安慰我,但这短暂的慰藉是没用的,因为温暖的阳光后,还有一场袭人的暴雪在等着我。

滴答,滴答。

三点了。

他不会把这件事忘了吧?

意料之中。

毕竟是将公司和业务视作生命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陌生人而改变自己的行程?怎么会因为一通电话就放弃了赚钱的机会?怎么会因为一段历史就被绊住了脚步?

冷暖,想来你还是太天真。

滴答,滴答。

四点了。

不出所料的,肚子开始鸣叫起来了。

去煮碗面吧,或者炒个饭,怎样都好,但一定要加个鸡蛋。

必须要庆祝庆祝他的缺席,他的遗忘,他的逃避。

必须要好好庆祝。

正当我准备把面条下入锅中时,我突然听见了几声异响。

笃,笃,笃。

我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如滑镜般平稳心顿的内心顿时像锅里的滚水一样沸腾起来。

他来了?

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应该食言吗?

他不是应该像之前一样将我抛弃吗?

可为什么.....

冷静,冷暖,冷静下来。

说不定不是他呢。

说不定只是兴高采烈的何焕升和江渺给你送来了土特产,或者是那个林寒再一次上门来找你的麻烦。

但愿如此。

极度颤抖的我放下了手中的面条,关上了阀门,带着对未来的猜测和期盼,将手轻放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把门把手压了下去。

门开了。

果不其然,就是他,我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也分崩离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来!!!

你为什么会重新想起这个烂摊子?

你为什么会这么重视我?

别来啊!让我自己静一静啊!

我不想在回顾再去了啊!我不想在陷入泥沼中了啊!

饶了我吧!

你为什么..........

为什么.........

虽然十分不想承认,但我很清楚,我必须接受他的到来。

他站在门外,个子比我还高一些,偏瘦的身板和那略大的外衣却总显得他有些弱不禁风。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使整个人显得成熟稳重,高挑的鼻梁和两篇薄唇点缀着那光滑的脸颊,使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四十岁左右的人。

但比起他的眼睛,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他的眼睛很大,却像一道上了十二把铁索,捆了三根锁链的大门一般,不能透露一丝一毫的情感。那两只眼睛射出的只是沉静,甚至说是死寂。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是他的双眼放出光彩,或者让他那张冷脸绽放出笑容。

他不知道情感为何物,即使知道了,也只会丢弃在一旁。

我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他没有走进来的意思,我也没有将他迎进去的想法。

良久,他起了尊口,打破了僵局。

“你长高了。”

没有声调,没有表情。

我立着不动,大脑内一片混乱。

“能让我进去了吗?”他看向屋内。“我有点累。”

缓到这时,我的大脑才渐渐运转起来。

“你不受欢迎。”像是在效仿着他一般,我冷冰冰的回敬道。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仿佛早就预料到着这句话一样。“但退一万步讲,作为这间公寓的实际持有者,我有权进去查看一下情况,并使用这间房的居住权。”

我被他这番言辞驳得说不出话来,便只得毫不情愿的闪出身来,给他让出地方。

“谢谢。”

令人生疏的礼貌。

他走进屋去,将脚上光洁锃亮的皮鞋脱下小心地摆到一旁。接着脱下自己那件片尘不染的西装外套,将它仔细的挂在衣架上。

“嗯?你是在做饭吗?”他察觉到了厨房那锅沸腾的滚水和台上的食材。“你去歇着吧,我帮你煮。”

“我不吃你做的东西。”我径直走进厨房,准备把面条和佐料下进锅里。“陌生人会在这里下毒的。”

“暖,你还是让我来吧。”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已经四个月没有踏进厨房了,厨艺都快要生疏了。”

哦?这就是所谓的有钱人的烦恼吗?

“好吧,那我就让你体验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

我冷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材料,转身走到客厅,望着电视柜上母亲的照片出神。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吃过他做的饭,但我却经常从妈妈的口中知晓他厨艺的高超。

是厨艺使饭菜好吃吗?还是情感让饭菜美味的呢?

如果是后者,大概就是最大的悲哀吧。

几分钟后,厨房那里传来了碗筷的叮当声。

“暖,面好了。”他招呼着。“过来吃吧。”

我极不情愿的从回忆中抽出身来,慢吞吞的挪到桌前。

两碗面热气腾腾的面摆在那里,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仿佛完成了自己期盼多年的梦想一般。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把一碗面端到了自己面前,另一碗递给了我。

“快吃吧。”他举起了筷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无声的接过了碗,坐到了离他较远的座位上,开始吃了起来。

说实话,他的厨艺的确没有太辜负妈妈的盛赞。只不过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阳春面而已,他却能做得如此有滋有味。

“我大概能陪你到晚上八九点左右,明天我在秦皇岛有个会要开。”桌子的那头传来了他的声音。“对不起。”

“没事,那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嗯....”我看得出来,他在拼命的寻找话题。“你的学校生活呢?我听你们班老师说....”

“噢?”我冷郁的刺了他一眼。“这么说,你和吴素还有交情?”

“我...”他被我的回应噎住了,良久才喘过气来。“他是个很有阅历的人,你可以多找他聊聊。”

“他?”我不屑的说道。“我和他有什么好聊的,他知道我具体经历了什么吗?”

谈话第二次中断了。

“啊...啊,你是不是交朋友了?”他仍努力地发掘着话头。“我听你们班老师说,你总是和两三个学生待在一起,是不是....”

“对我来说,那三个人不过是黏在我身上的苍耳。”我恨恨的用筷子在桌面上一磕,让他吃了一惊。“独身一人才是我的梦想。”

就这样,一堵冰冷的厚墙第三次的横在了桌上,将我们两个隔开。

他低下了头,开始对付起了眼前的那碗面,好像已经放弃了同我交流一般。

但没过多久,他的第四次开口却触动了我的心弦。

“你....”

他似乎要再次展开攻势,但踌躇良久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你把你妈妈的照片摆在电视柜上,我看到了。”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吃面。

“在她死之前,我和她的感情很淡,可能半个月才会关注她一次。可她死后,我却越来越想她了,我甚至还把她的照片放在....”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我颤抖着放下了筷子,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冲上头的愤怒。“她已经走了,难道你的忏悔能让她死而复生吗?”

“当...当然不能。”他摇了摇头,接着看向了我。“但你还在啊。”

“所以呢?这和我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我.....”

他张着嘴,可声带却罢工了,缓了一阵才重新投入工作,可声音却比之前小了许多。

“我希望取得你的原谅......”

还没等我做出任何表示,他便不顾一切的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妈妈的死,错全在我。你现在变成这样,错也全在我。我欠你们的太多了。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会把这十五年我欠你的,包括欠你妈妈的那份,都赔偿给你....”

“别跟我说这个!!!我不需要!!!”

我撞开凳子,站了起来,两只手“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碗里的面汤像是被我的愤怒感染了一般,逃出了碗的束缚,溅到了我的衬衫上,我却浑然不知。

“你这么在乎我的吗?!那我被退学的时候你在哪?!我辗转他乡的时候你在哪?!我在医院的急诊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我双手撑着桌面,两眼喷射着怒火。“你冷落了我们整整十五年!!!我和妈妈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们需要的不是钱!!!但你听过吗?!你认为你所造成的伤害是金钱能赔偿得起....”

“咚咚咚咚.....”

门口传来的急切的敲门声成功的打断了我的怒吼,其间还夹着不甚清晰的吵嚷。

“冷暖?!你在家吗?!冷暖?!”

“是你的朋友吗?”他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平静的问道。

“不是,只是同学。”我坐了下来,平复这我那过激的情绪。

还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就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我略带喘息的问道。

“开门让他们进来。”

“不行。”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暖,在生活中,你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硬扛。”他的语气里骤然多了两份温柔。“友谊是点缀青春最美丽的花朵。”

说完,他便不顾我的抗议,径直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冷暖,好慢....”

何焕升的声音滑稽的僵住了,我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望见了来探望的何焕升,江渺和林寒。

何焕升的怀里捧着一个红色的纸袋,身后的江渺则抱着两个盒子。可能是接触到了他那冰冷至极的眼神吧。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站定,仰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混杂了惊讶和震惧的表情,站在最后的林寒更是直接躲在了江渺身后。

愣了两秒,何焕升才颤颤的开口了。

“您...您好...请问您是?”

“啊,我叫冷彬,是冷暖的父亲。”

何焕升和江渺面面相觑,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何焕升向后退了一步,脱离了战斗。更适合处理这种场面的江渺替他上场了。

“啊,叔叔好。我们是冷暖的朋友。我是江渺,身旁的这位是何焕升,呃....躲在我后面这位的是林寒。”江渺笑盈盈的说到,同时微微欠了欠身。“我们是来给冷暖送土特产的,顺便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去看花灯。”

“哦,好好,你们进去和冷暖说吧。”他侧过身去,将三人迎了进去。

“冷暖,这是我给你买的椰子食品大全和果脯食盒。”何焕升将红色纸袋放在桌上,笑嘻嘻的说道。“说起海南,立刻想起的就应该是大海,椰子和各类热带水果吧!所以我就给你买了。其实我本来还给你灌了两瓶海南的海水来着的,但登飞机的时候被没收了。”

“这是我送你的,海南咖啡和手工香皂。”江渺把她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我。“学习累的时候可以冲上一包这个白咖啡,很提神的。还有那块香皂,那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而且味道特别好闻。”

“嗯....谢谢你们。”我点了点头,收下了这几份来自千里之外的礼物。

“那么,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吗?”江渺站在桌前询问道,何焕升则直接开始参观起了屋子里的陈设。“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在哪?”

“哦,在平安广场啦,离这里大概一两公里。”

我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终于记起了它的存在。

“嗯....啊,我想起来了。”

“那.....那要和我们....去吗?”感受到了他那冰冷的视线,林寒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两难。

现在的我真的是进退两难。

如果我选择拒绝他们的邀请,留在家里的话,那么我将不得不面对和他独处好几个小时的尴尬局面。

而如果我选择和他们一起去看花灯的话,我一定会被那喧嚣吵闹的场面和光耀夺目的花灯搞的头昏脑涨吧。

是和你的仇人独处,还是面对喧闹?

在心里权衡许久之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比起过去,更要把握现在。

“哎。”我闭上眼,用手按着睛明穴。“好吧,我和你们去。”

话音刚落,我的前胸就被重重的撞了一下,这股强大的力量直把我向后退去,狠狠地砸到了墙上。

我连忙睁开眼,发现何焕升正紧紧的抱着我。

“嘿嘿,我就说嘛,冷暖一定会和我们去的!”

他松开了我,转而眼里含笑的看着江渺,后者则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你快点换衣服吧。”说完,江渺便转向了他,话语里含着歉意。“那,叔叔,我们就带冷暖出去了,我们大概八点多回来,所以....”

未等江渺解释完,他便开了口,说出了从我们见面开始最令我吃惊的一句话。

“啊,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元宵节的花灯我大概也有七八年没有看过了。”他用拇指指了指窗外。“为了感谢你们平常照顾冷暖,我请你们吃顿饭吧,接着再去看花灯。”

江渺连忙摆摆手,脸上吃惊的表情夹杂着两丝红晕。

“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

他一再坚持,江渺终于败下阵来。

“那好吧....如果不麻烦的话。”

作为事件主人公的我在此时却被闲置在了一旁,无可奈何的,我只好穿戴整齐,和他们一起去了江渺推荐的一家火锅店。

“等会,等我拍张照先。”

当最后一盘肉上桌时,何焕升理所当然的掏出了手机,打算给桌上的佳肴一个在自己朋友圈里亮相的机会。

他身旁的江渺对这一陋习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便高高地扬起她的巴掌,重重的向何焕升的头上砸去。

他坐在我的旁边,投向两人的眼神中略带好奇。坐在我们对面的林寒则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筷子,将一片牛上脑夹入自己面前的小锅中。

“总之,我们先要感谢叔叔,能够让我们吃上一顿美味的火锅。”江渺礼貌的说道。“谢谢叔叔。”

坐在一旁的何焕升连忙顺从的点了点头,林寒也以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作为道谢。

“哪里哪里,我正要谢谢你们呢。”他整了整衣领。“感谢你们在我不在冷暖身边的日子里这么照顾他。”

“哎呀,没关系的。”何焕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冷暖本来就是我们的朋友啊,再说了,其实我们也并没有帮冷暖什么,最多只是带他熟悉校园什么的。”

“这点就够了,我一直担心冷暖不能好好的融入校园生活,不能找到几个知心朋友,但看到你们,我就放心多了。”

说到这里,他便低下头去关心自己面前的小火锅,何焕升和江渺则抓住这个时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林寒仍然毫无表示,只是一心享用自己面前的美味。

接着,他们便开始一边吃饭一边讨论起了有关于我的话题,而作为所谈对象的我只是一声不响的坐在他们身旁,甚至连对摆在面前的佳肴也提不起多大兴趣。

我明白,这三人的唯一交集和谈话内容基本上都是我,但即便如此,烦躁的情感仍像夏季的烈风一样传遍了我的全身上下。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还是被江渺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吸引起了一丝兴趣。

“那么,您从事的是什么行业?”

“我?”

问起他的私事时,他愣了一下,仿佛为有人关心自己而感到惊讶,但旋即便恢复为平日那彬彬有礼的模样了。

“我从事的是油类期货行业。”

“期货?”何焕升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从未听过,是吗?”

“只有一点点印象....”何焕升低下了头。

“通俗的来说,期货就是用自己手里的钱买将来产品的合约。”他操起了官腔。“而从本质上来讲,期货是你和他人签订了一份长远的商品买卖合约,当然,这里的商品也可以替换为外汇,利率之类的东西。”

何焕升和江渺听的是一头雾水,我则在旁边无奈的摇了摇头。

与对待我和妈妈的态度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便他对工作的热爱了。在我看来,他宁可让自己沦为一副没有情感的空躯壳,也不愿意丢失自己那“宝贵”的工作。

不出所料,他讲到这里时,那冰冷的面庞融化了一些,两只眼睛也略略的放出了些许光芒。

“期货不是生意,而是一门艺术,你需要在诸多的限制下分析你自己的实力,揣测生意对象的货品需求,观望市场的行情,进而去为自己创造财富。”他那一成不变的语气也终于有了点起伏。“如果你认为价格要涨,那就做多;如果你认为价格要跌,那就做空。总之,你要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实力基础和关系人脉来.......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了?”

他的两位听众只得以有些尴尬的点头来做回应。

“听起来.....太深奥了。”何焕升用筷子戳着盘里煮得烂熟的蔬菜。“我感觉叔叔您完全就是那种驰骋商界的大人物啊...”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您才会没时间....去照顾冷暖吧...”

不同于何焕升和江渺,在一旁一直倾听的林寒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本质。

“嗯....没错。”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由于公司总部在外地,因此我只好把冷暖单独留在这座城市里。”

“嗯?等一下。”江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冷暖的母亲呢?她为什么不来照顾她呢?”

这时,旁边的何焕升大惊失色,连忙用袖子抿了抿嘴,接着凑到江渺的耳边,和她低声说着什么。

当何焕升从江渺耳边移开时,她一副震惊的表情,同时不易察觉的扫了我和他一眼,接着便和何焕升继续说起悄悄话来,但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坐在对面的我还是捕获到了三言两语。

“....你那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我也没想到你能提这个话题.....”

议论了一小会后,两人将头转了过来,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带着尴尬的歉意。

“不...不好意思....”

“抱歉....”

我低着头,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呆呆的盯着盘子里早已冷掉的牛肉。他却清了清嗓子,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看样子,你还是知道了啊....”

他的双眼盯着何焕升,一旁的林寒却突然瑟瑟发抖起来,仿佛空气突然变冷,连火锅的热气都敌不过他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似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继续追问道,身体微微前倾,好像要扑上去一般。

“呃....就是....刚才在屋子里...”何焕升的说话方式突然变得和林寒极度相像。“电视柜上....那张相片.....和冷暖有点像...就....”

“噢,是这样啊...”他缓缓靠回座椅,一副放松了些的样子。

接下来,我们谁也没有多交谈,只是专心应对着盘子里的食物。

结账后,我们一行人走出了餐馆,走向了广场。但在由于来赏灯的人太多,我们在广场外侧就停住了脚步。

“我们....还进去吗?”林寒一副畏缩不前的样子。“人...这么多....”

“当然要进啦!”何焕升一副兴致冲冲的样子。“正是因为人这么多,才侧面说明了花灯的壮丽啊!”

思索了一阵,江渺点了点头。

“虽然人这么多,但这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花灯,要是错过了,岂不是又要等一年了?”

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深知此点的我将“在网上搜花灯照片”的想法憋在了心里。

站在我身旁的他微微颔首以表同意,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在我的印象里,他应该也是一个讨厌喧嚣的人,可为什么现在,他会同意挤进人群之中呢?

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啊。

于是,以忽略我和林寒的意见为前提,我们五个人成功的挤进了人群。然而,尽管彼此都靠的很近,我们还是被湍急的人流冲散了。被匆匆的行人挤到了早已停止工作的喷泉的面前时,我才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只剩下林寒待在我的身边。

她先是揣揣不安的环顾四周,等到发现周围只剩下我的时候,便摘下了戴了一天的面具,露出了疲惫而又泄气的表情。

“你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吗?”

我摇了摇头。

“那就快点给他们打个电话啊,笨蛋!”她向我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这里简直挤死人了。”

我掏出手机,给何焕升打了个电话。

在短促的彩铃声过后,何焕升接通了。同我们这边一样,他那里也是人声鼎沸,在杂乱噪音的遮盖下,他那一向有活力的声音也听的不切清晰。

“喂!冷暖?你们在哪?”

声音如此之大,我简直可以想象到他对着话筒大吼大叫的样子。

“我们在.....”我环顾四周,想找个标志性的建筑物。“在...在喷泉附近。”

“OK,待着别动,我现在和江渺还有叔叔待在一起,我们现在马上去找你们。”

电话挂断了,我和林寒不约而同的坐到了喷泉的边沿上,恢复着我们所剩无几的体力,试图不让我们的头脑不被吵杂的环境扰乱。

“你为什么会和他们一起来找我?”我看向身旁的林寒。

“你以为我想吗?”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在家里呆上一天的,结果下午四点的时候,江渺和何焕升就过来找我了。”

“然后你就屈服了?”

“怎么可能?我好歹还是抗争了一番的。”

她抱住了双臂,仿佛因为我瞧不起她而和我赌气一样。

“但江渺就一直劝我,如果要是拒绝她的话,岂不是损害我们的友谊了吗?于是我们就来了,谁知道,你父亲还在这。”

“他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就要走了。”

“嗯....”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恨他,对吗?”

我没有做任何答复,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了之后千万别生气。”这么说着,她的手却伸向了随身携带的小挎包。“但就算生气也没用,电击器我还随身带着呢!”

说完这句话后,她立刻变得正经了许多。

“是他导致了你母亲的死亡,对吗?”她试探着问道。“在整个吃火锅的过程中,你基本上没去看他....就算是看了,眼神也没有丝毫光彩,像是冬天冰封的湖面那样死寂。”

“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我冷冰冰的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底线,跨过去的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认真地盯着我,仿佛在揣度刚才那句话的分量。

片刻后,她绽开了微笑。

“好,冷暖,关于这件事,我当然可以绝口不提。”她的声音重又活泼起来。“你只需做两件事。”

“你说吧。”

“第一,你以后要继续服从我的命令,不然的话,我会继续深入调查这件事。”

“那第二呢?”我扬起了眉毛。

“第二嘛,你只需回答我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

她的双手撑住在喷泉边沿上,两腿自在的摆荡了起来,这一动作使她颇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你母亲的死,和你被退学这两件事,有直接联系吗?”

一瞬,眼前一片漆黑。

尽管如此,我还是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

“没有。”

“喂喂,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哦!”她掩面笑了起来。“人的瞳孔在受到刺激的一瞬间,原来会缩得那么小啊。”

“我....”我想极力挽回局势,让她放弃手中的正确答案。

“你的语气和双手都在颤抖呢。”她笑得更开心了。“说真的,以后断了演戏这条路吧,作为一个演员,你简直太差劲了。”

“总之,谢谢你的情报。”她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么,我们就遵守约定:你继续服从我,我不在过问你的私事,就这样啦!”

末了,她像想起什么了一般,又加了一句。

“这地方我今天真是来对了。”

啊啊,怎样都好了。

这一天快点过去吧。

我现在正站在悬崖绝壁上,我的身后是无数只想要把我推下去的手。

而我的面前,是我永远无法避开的万丈深渊。

我把电话放回裤兜里,转身去招呼江渺和叔叔。

“他们在哪?”

江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看来她还是架不住长途旅行所带来的劳累啊。

“喷泉。”我竭力提起精神。“我们走吧。”

“等一下。”

不知为何,冷叔叔突然叫住了我。

“我有些事想要和你们说一下。”

是之前在火锅店发生的那件事吗?是因为我没考虑周全而造成的那个失误吗?

啊......

事情变得难办起来了。

我低头向他走去,准备接受他的责问。

比我更快的,江渺跑到了的前面,深深地低下了头。

“真的不好意思。”她满脸羞愧的说道。“都是我不分场合乱讲话,没有照顾您和冷暖的....”

听到这里,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她的身边站定,也把头低了下去。

“那个,其实整件事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要是把这件事早点告诉江渺的话,她就不会说出去....”

“关于这件事,我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我和江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惊愕的盯着他。

他叹了口气,作为对我们的回应。

“自从我夫人去世之后,冷暖就一直走不出来。”他微微低下头,露出了自责的神色。“在此之前,冷暖其实是个非常活泼,非常积极的孩子。”

听到这里,我和江渺都不禁开始怀疑冷暖是否真正开朗过。

仿佛察觉到我们的眼神一般,叔叔掏出了手机,操作了一阵后,递给了我们。

“看完这个视频后,你可能会对印象里的冷暖有些改观。”

我接过手机,发现他调出来的是一个视频。

我用冻得微微有些不听使唤的手指点开了视频,立刻就传来了一阵阳光的笑声,背景则是某所学校宽阔的操场,看这架势,似乎是在举办运动会。

“哈哈哈哈,放心吧!我们班足球一定会赢的。”视频中央的那个少年很自信的竖起了大拇指。“有我做后卫的话,他们连禁区都进不去!”

“那要是输了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起哄。

“那我就请你们吃雪糕啦!”

说完,他便在同学的欢呼声和祝福声中向远处走去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我和江渺却愣在原地足有半分钟。

视频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视频的主人公。

我眨了眨眼睛,想确定是不是因为疲乏而造成了幻觉。而江渺则一把抢过手机,重又播放了一遍。她离手机是如此之近,以至于鼻尖都快贴到了屏幕上。

确认再三后,我们总算相信,视频里的那个少年就是冷暖。但他留的却是和我一样的清爽短发,而不是现在的乱发。眼神也不是那么阴郁惧人,而是处处流露着活泼与欢快。

“这....真的是冷暖啊....”

我看向身边的江渺,她同样对我报以惊讶的目光。

“那....为什么....”

我们一起将目光转向唯一能给我们答案的人。

“这个视频大概是九个月前拍的,那个时候,他和现在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九个月前?去年的五月份左右?

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是名初三的学生。

多么乐观,多么开朗。

但九月份,我们所见到的那个他,为什么又是这幅样子呢?

这么冷漠,这么不讲情面。

四个月?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将一个人的性格扭转至此?

“发生了什么?”江渺的声音里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丝坚定。

“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们。”他有些强硬的说。“等到冷暖想告诉你们的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那,为了加速那一天的到来,我们有什么能做的吗?”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

他半张着嘴,眼神中充斥着动摇和犹豫。

“我希望,你们能一直陪着冷暖。”他缓缓的开口了。“他的心只是被暂时冻住了,需要你们帮助他把这块冰化开。”

艰巨。

听到这个请求后,这个词语立刻蹦到了我的脑海里。

“只有这一件事吗?”我身旁的江渺进一步追问道。

“还有...”他的语速明显降了许多。“如果能够做到的话,请帮助冷暖....请帮助他走出过去。”

走出过去?

让我们这两个连他经历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帮助他走出过去?

他是在开玩笑吗?

但看这语气和神态,也不像啊。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做这件事?他不是冷暖的父亲吗?

为什么要将这个烂摊子交给我们?

“嗯.....”

“没问题的,这个忙我们一定会帮的。”

一个自信的声音从我右面传来,我转过头去,接着看见了江渺那阳光而又充满希望的笑容。

“对吧,何焕升?”

真是的,我的女朋友真是太傻了。

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就把这个难度极高的任务接下了。

要帮助的对象明明只是他的同学,可她却会时刻帮助他。

就算冷暖不领情,她还是会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真是太傻了。

这么傻的人,必须要有人保护她,不然的话,谁知道她会受多严重的伤呢?

这个护卫的工作就交给我吧,此外,如果我能亲眼见到那个冷暖露出视频里的表情的话,这个委托也不算白接。

于是,我便换上那副活力充沛的面孔,调动声带,发出无比积极的呐喊。

“您放一百个心吧,这活我们接下了!”

虽然何焕升他们在对话结束的五分钟之后就发现了我们,但我却觉得这段时间漫长的不能再漫长了。

事实上,我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备受煎熬。

林寒为什么要知道那件事?

明明她的手上已经有我的档案了,为什么她还想知道的更多?

啊啊,想必是为了更好地掌控我吧。

是想要通过了解我的过去,从而进一步的摧毁我的反抗吗?

我不禁向她望去,却惊讶的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察觉到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她向我阴险的笑了笑,接着便转过头去,欣赏那绚丽夺目的花灯去了。

尽管我的耳边无时无刻不在充斥着人们对花灯的赞美,但我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过几次,只是不断的调整呼吸,平复心情,同时期望这场灯展能够快点散场,让我早点回家独处。

苦苦等待了近一个小时后,耗尽精力的江渺才提出了离开的建议。于是我们便逆着人流向外走去,直至广场边缘。

走到这里后,我才等到了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

他总算要离开了。

“我该走了。”他低头看了一看腕上的手表。“我要乘坐的高铁四十五分钟过后发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接着,他把手搭在了我的头上。

“那...我就先走了,要注意身体健康。”他将我的头发揉乱,语气里有一丝不舍。“我....有时间会回来看你的。”

我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也没有用目光与他相接。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能陪冷暖出来玩。”他接着转向一旁的何焕升等人。“冷暖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没什么!毕竟冷暖是我们的朋友嘛!”何焕升扑过来,搂住了我的脖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一答复感到放心,接着便走到路边,招到了一辆出租车。

他打开了门,却没有坐进去,而是回过头来,盯着我看了许久。

他射向我的目光里包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我无法描述,也不想描述。平时紧闭的那两片嘴唇此时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在那一瞬,他张大了嘴,好像要向我说些什么,但迟疑了一会后,他最终还是坐入了出租车,轻轻的带上了车门。

半分钟后,那辆出租车消失在了街口。

“好啦,那我们也回去了。”江渺拍了拍何焕升的肩膀。“把我包里的钱包给我,咱俩打车回去。”

“钱包?什么钱包?”何焕升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同时摸了摸全身。“你的钱包没在我这啊。”

“我的钱包在我的挎包里,我不是让你拿着嘛!你去哪里翻一翻。”说完这句话,江渺转向了林寒,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么,我们就先走啦!下个礼拜学校见!”

“嗯....学校...见....”林寒红着耳朵回答道,同时尝试着轻轻的拍了拍江渺的肩膀。

“啊...那个....”何焕升断断续续的说道,脸上一副尴尬的表情。“包....确实在我这,几个小时前....”

“什么?几个小时前?”江渺失声喊了出来。“那现在呢?”

“现在....正和我送给冷暖的土特产躺在一起.”何焕升说完这句话便偏了偏头,吐了吐舌头。“诶嘿!”

“我现在没有力气揍你了,这账你给我记着。”江渺白了何焕升一眼。“走吧,我们去冷暖家里取包吧。”

于是,十分疲乏的我们便原路返回了我的公寓。

打开门后,何焕升立刻扑向了桌上的那堆土特产,很快就在一盒芒果干旁边发现了江渺那个粉色的小挎包。

“你看,我就说在这吧!”何焕升抓起挎包,转身向江渺兴致勃勃的挥舞着。“东西拿到了,我们走吧!”

如果这两人在此刻离开的话,今天的结局必定会圆满许多吧。

那个令我揣揣不安一整天的人走了,想必林寒也会在奚落几句后拿着她找到的情报,满意的回到家中吧。

但这该死的现实偏偏不能让我如愿,他非要将最残酷,最无奈的那面展示给我看,并狠狠地将我这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揍上一顿。

“嗯....冷暖?”江渺试探着喊着我的名字。“你能听我说句话吗?”

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心里只在想着他们什么时候能走。

“你....对你的父亲好点吧。”她有些犹豫的说道,同时关上了敞开的大门。“他也挺不容易的,一个人要做那么多工作.....”

我呆住了,抬起了之前一直低垂的脑袋,死死地盯着她。

如果你在此刻选择闭紧尊口并且转身离开的话,我们还是会有迎来正常结局的可能的。

“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的不好受,但作为你的朋友,我们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快走吧,真的,我能感觉到一股火气自下而上的直冲大脑。

“刚才叔叔给我们看了你在初三运动会上的视频,我们都希望你能再露出那样的表情,能够变回以前的冷暖。”

门就在你的后面,把你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按下去,接着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还有...你母亲的事情,我们要向你道歉。”她深深地低下了头。“我们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就.....”

比起我的家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的现状吧,你能全身而退的概率可谓是愈来愈少啊。

“所以说,你还是快些恢复过来吧。”

末了,她又补上了一句话。

“为了你的父亲与母亲。”

在下一秒,我被引爆了。

我失去了声带的控制,颤抖的声音从我的喉咙中流到了早已凝固的空气中。

“为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声音很低,但一定会让她听见。

“对啊,为了你的父亲和母亲。”她似乎以为我想明白了,便更加急切地说了下去。“你看你父亲,即使他的外表是那么冰冷,他也一定会想念着你的母亲.....”

“出去。”

她停住了,眼睛困惑的眨了眨。

“你...说的是我吗?”

“不然呢?你以为现在是谁在这里激怒我?”我提高了声调,怒火开始从双眼中流出。

“我....我只是想帮你啊!”针锋相对的,她的声音里也混杂着愤怒和不解。“再说了,你对你爸爸的态度正常吗?你不觉得....”

“那你知道整件事情吗?!”我一掌拍到了桌子上,不禁喊了起来。“你知道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那段时间遭遇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的母亲为什么会去世吗?!你又知道在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

“我要告诉你的是,不!!!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在一小时前知晓这件事的旁观者,还是个极其天真的旁观者!你总是认为自己能做些什么,好像你是维持世界运转的最重要的齿轮一样!但我要告诉你,这条路是单人道!!!只有我能走在上面,这里没有你们的位置!懂了吗?!没有你们的位置!”

“即使江渺真的做错了,你也不应该用那种口气同她说话。”何焕升挡在了气到浑身颤抖的江渺面前,满脸严肃的说。“你不要误会了我们的用意,我们是真心实意为了你好的!”

“真心实意为了我好?”此刻的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想一味的戳穿这两个自大狂的谎言。“你们对我的情感,不过只是怜悯罢了!而怜悯是什么?怜悯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你们产生的主观痛苦!这其中还混杂着你们对我的盲目鄙视!”

“你疯了吗?冷暖!”何焕升此时也激动了起来。“我们已经相处了五个月了啊!你居然还这么固执地认为我们的做法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我们真是瞎了眼了!”江渺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居然会一直想着帮你这种混蛋!”

“对我来说,你们这么想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用手指着大门。“只有行动才能证实你们的想法!让你们所谓的混蛋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何焕升闭紧了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江渺,你先出去待会。”我看得出,他在调动着自己仅有的理性。“我....我和冷暖有些话要说。”

“可是...”

“你出去就对了...”

此时江渺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担忧,但仅管如此,他还是听了何焕升的话,走出了我的公寓。

当门关严的那一刻,何焕升立刻冲了上来,揪住了我的衣领,我也不甘示弱,以同样的手段回敬着他。

“听着,关于这件事,你,我,还有江渺,我们都需要冷静。”我们的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无论你现在怎么说,我都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明白吗?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信你!”

“那我可要辜负你的信任了。”我贴上了他的额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意见,冲我来。”他的语气更强烈了一些。“别老是冲着江渺发泄你那无处安放的怒火,她其实....总之,别去找她的麻烦,听见了吗?”

“原来你也会认真啊,何焕升。”我用近乎戏谑的语气嘲笑着他。“真令我意外。”

“我只对我认为值得的人认真。”他松开了我,走向门口。“你应该庆幸你有这个资格。”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我捂着那已经发麻的额头,晃晃悠悠的坐到了沙发上,这时才发现了在整个争吵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林寒。

“毫不掺杂主观情感来说,这件事你们都有错。”

“我现在不需要分析,我需要的只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冷暖....”她似乎还想说什么。

“别问我问题。”此时的我才注意到我的喉咙是有多么嘶哑。“要么,你离开我的公寓;要么,你用电击器把我电死。”

“最后一句话当真?”

“当真。”

我现在已经筋疲力竭了,只求让我的意识早点模糊。

无论是睡眠还是电击都无所谓了,越快越好。

她掏出了电击器,默默的看着我。

接着,她却将其收了回去。

“这不是你的做派。”

“因为此时的你,没有丝毫让我去电的价值。”她整理整理衣服,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这次电击记在账上,等你恢复正常之后,我再动手。”

说完,林寒也离开了。

总算能静一静了啊。

冷暖,你终于得到了你所梦寐以求得东西了啊。

但同时想想,你又失去了多少呢?

在此刻,我选择将自己的大脑放空。我脱掉了外衣,喝了杯水,不顾餐桌上的杂乱狼藉,径直走到了卧室。

接着,一头扎到了床上。

这床可真冷啊。

同我的青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