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

从睡梦中朦胧地恢复了一些意识,全身都感到有些冰冷才睁开双眼寻找被子。

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什么都看不清,大概是昨晚夜里老天爷为了附和节日下了一场雪吧。

「下雪了吗」

「你醒啦」

「嗯,看到雪我才想起今天好像约好了雪叶回去探望她,最近因为忙各种事我都差点忘了」

「好啊不过我想先打扫下卫生」

「那我先打个电话过去联系一下」

我像往常一样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拨打雪叶的电话号码,然而这次过了很久对方也没有接通。

「有点奇怪啊,平常她很快就会接通的」

「可能刚好有事在忙吧,等会说不定就打回来了」

「是哦,那就再等等吧」

洗漱好后跟琴乃一起做家务活,等我们把房间都打扫干净时放在柜子上的手机依然纹丝不动,拿起手机又拨打一遍雪叶的电话,最后等到的依然是那段冰冷的提示语音,我不耐烦地又反复打了几次结果也是一样。

「到底在干什么,居然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试试问一下伯母」

「好吧我试试」

我不安地开始拨打伯母的电话号码,过了半分钟左右电话也终于接通了。

「喂,伯母你好我是秀树」

「是小树啊,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今天跟雪叶约好了会去探望她,可是我不管怎么打她的电话都没人接」

「呃...那个啊,她在房间里睡午觉可能手机静音了没听到吧」

伯母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我总感觉好像夹杂了一阵鼻音,结合起各种情况我只能想到一个结论。

「雪叶又进医院了吗」

伯母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可能是跟旁边的伯父或者是谁在交流,虽然听不太清但我猜也是在说该不该让我过去之类的话。

「唉真的要让他过来吗?小树你先过来再说吧,也是在之前那间医院」

「好我马上过去」

我把手机放下立刻到衣柜随便翻出一套外出的衣服,立马脱下身上的睡衣准备换上时被琴乃打断了,即使赤裸着上半身我们也不会对此再感到羞涩。

「怎么了突然这么慌张」

「雪叶进了医院,而且这次可能情况有点糟糕」

「该不会......」

「嗯,大概要做好那个心理准备了」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有我在你身边。放轻松点,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总之现在要去到医院才能知道情况」

我们背对背换好衣服收拾完东西就一起出门,不断在脑海中想象出各种场景,与其说脑子里乱成一团倒不如说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实际性的事情。

琴乃紧跟着我伸出手跟我十指紧扣住,我大概明白琴乃的用意是想让我安心下来,可现在心里只感到急促焦躁,唯有尽快赶到医院掌握情况才能踏实。

...... ......

我们向医院前台的护士询问到了雪叶病房所在位置,来到病房前看到伯父坐在走廊上的凳子,我赶紧快步上前问好。

「伯父,雪叶怎么样了」

「在里面,你可以先进去看看她」

我推开门走进病房,雪叶平躺在病床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和吊点滴,伯母趴在病床上睡着了,雪叶大概是做了手术也睡着了吧,搞什么这手术不是成功了嘛,我轻轻关上门回到伯父的面前。

「这手术不是成功了吗,为什么你们都还是一副沮丧的样子」

「手术是成功了,但医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这不是跟电视剧里一样嘛,做了大手术过几天就会醒过来的那种」

「手术完成后发现雪叶对某种药物过敏导致大脑细胞损伤,醒来的可能性很渺小,就是所谓的植物人」

细胞损伤?植物人?这些词语对我来说都无比陌生,可串联起来我却完全可以理解。

「手术是什么时候的事」

「平安夜那天中午开始一直到傍晚,就算醒过来可能过不了几年又会复发,所以我们夫妻俩商量过了,如果一星期内醒不来的话我们就会选择让她安乐死」

「怎么会」

那天正是我瞒着琴乃跟诗织去游乐园玩,而且还做了不少违心事,明明罪不可赦的人是我为什么遭受苦难的人却是雪叶,一定是连神明大人都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降下的惩罚。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

「秀树!」

琴乃想要伸手拉住我却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接着径直地走向厕所根本不敢回头顾虑身后的琴乃。

进到厕所里我迅速把门栓锁上瘫靠在墙边,不管是神明大人的惩罚还是单纯的一次医疗事故,不可饶恕,在雪叶背负一切痛苦时却在贪图玩乐的我绝对不可饶恕。

双手捂住眼睛同时心脏难受得让我抓狂,喉咙像被异物卡住一样想哭喊却发不出声音。

我是最没有资格说痛苦的人,做出那样决定的伯父伯母肯定比我痛苦数百倍,我也明白他们一家人早已负担不起医疗费用,可能已经连日常生活的开支都成问题了才会放弃。

可是我现在除了躲在厕所抓狂什么也做不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最讨厌的无力感,我这时才想起雪叶之前跟我说过的三个愿望,好好活下去、跟诗织和好、成为我的新娘,如果我先死去的话她是不是就会醒来,如果我跟诗织和好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去。

如果这种丧气话被琴乃听到肯定会一击重拳砸在我头上,她一定又会痛骂我不该立马放弃,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这么重要的生命谁都不会想要轻易放弃,一定还有我能做的事情,只要是能用上我这条性命的地方我都在所不辞,已经不想再让自己会后悔的事情发生了。

从厕所里出来看到琴乃背靠在墙边,我到洗手台用清水洗了下脸,转过头自信地扬起嘴角去向她搭话。

「久等了」

「这么快就出来了吗,还以为你要在里面蹲上半天呢」

「倒也不至于啦,如果我说不想放弃,你会支持我吗」

「当然会,要是连你也放弃了对于那孩子来说才是真正的绝望」

「说的是啊,她肯定比谁都要信任我吧,可我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在后面稍微推我一把」

「但愿你这次不会再搞出什么糗事就好」

「才不会啦,说实话我不太了解他们现在的家庭状况所以也没太大信心就是了」

我们一起回到病房前,伯父依旧坐在凳子上独自苦恼着。

「伯父,我知道你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个决定,但雪叶也是一直努力想要活下去,难得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了为什么现在却要放弃」

「不要像个小孩一样说些任性的话,为了治疗的费用我们家早就负债累累了更别说这没有止尽的」

「我和琴乃现在都有在兼职,再过不久我们也会去正式就业,到时候情况允许的话医疗费由我们两人完全支付也没问题」

「你有想过这种状况要持续多久吗,你们两个还很年轻,不要再操心我们一家人的事情了」

为了说服别人就必须展现出相对的诚意,我端正身体对着伯父弯下腰90度鞠躬。

「拜托了,不要就此放弃雪叶的生命,就算五年,一年半年也好,再给她一点时间,请再相信一次你们的孩子」

「现在不狠下心来到最后只会进退两难更加备受折磨,等到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可不是只有后悔就能解决」

「什么事都不做才是最可悲最后悔的,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就好了,我会死在雪叶之前,我无法带着这份愧疚感继续活下去」

我重新抬起头,坚定自己说的话正直地看着伯父布满血丝的双眼,四目相望间谁都不肯退缩。

「幼稚,把自己的生命当作筹码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守护别人」

「重要的人难道不就是应该赌上一切也要去守护吗,就算这20年的辛苦抚养全都白费了也没所谓吗」

「清醒一点这里是现实,不要光想着说些漂亮的话,如果我说要六十万块你现在能拿出来吗!」

「钱的话我可以去借,可是雪叶的生命在这世上仅此一条」

「那就等你拿到再说,你们终究还是学生绝对不要为了雪叶把自己的前程也搭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挽救她的生命我当然也会尝试,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我也明白你们一家都已经到达极限了,我和琴乃虽然现在能力还有限,但为了你们可爱的女儿请再多撑一会」

伯父低下头用手捂住双眼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他脑子里大概也已经乱成一团糟了吧,人正因为需要抉择才会感到痛苦。

「到此为止了,今天你们先回去吧,让我再考虑下」

「我们可以进去再看看雪叶吗」

「没问题,不要吵醒你伯母就行,这几天她基本没合过眼,好像跟你通完电话之后才终于趴下睡着」

「我知道了,伯父你也快点去休息吧」

...... ......

我和琴乃在雪叶的病房里稍微待了一会就跟伯父道别离开了,从医院出来后一直抓住我的手臂,双手传来的抖动也印证她心中的不安。

「你刚刚说会死在雪叶之前,是认真的吗」

「主要都是虚张声势,但我也确实也有想过这种事」

琴乃有些不满地噘着嘴但也没多说什么,可能在组织语言想要痛骂我一顿也说不定。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更多地站在雪叶的角度上思考,她一直都想让伯母不要那么操劳自己不会成为父母的负担,如果她可以自己做选择的话大概也会顾虑其他人而放弃」

「再怎么说那也是货真价实的一个生命,是比任何事物都珍贵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孩子离去我们一定会后悔」

「嗯,不管过了多久一定都会后悔吧」

「明明就差一点那孩子就能得到救赎,却出了这种事故」

「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那张游乐园的门票我没有转卖给夏人,而是平安夜跟诗织一起去了,所以在听到雪叶是也是在平安夜那天发生的意外我就觉得很自责」

「我早就知道了,在你手机上看得一清二楚,说约好了老同学也是骗你的,就是想诱导你去约诗织,谁知你小子这么不争气回到家就是一副死灰脸」

「你为什么又偷看我手机啊,还有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越来越像我老妈」

「好恶心,你这个妈宝男」

「唉?我怎么就妈宝男了,我跟我妈之间很正常好不好」

「啊是吗,如果不是我给你介绍工作跟你一起分担房租,你早就回到你母亲的怀抱里撒娇了,这样说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妈妈』」

「那种事不要再说了,我最后一次说出那个称呼都要追溯到小学了,那之后我好像都是用『喂』去呼唤她」

「你那算什么啊,正常人会那样呼唤自己母亲吗」

「其他的称呼我根本说不出口,不知不觉就只会说『喂』了」

「你这人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扭曲啊?好歹会点基本礼貌啊」

向前,不断向前,现在还没到沮丧的时候,只要还活着就仍有希望,死去就再也做不到任何事,她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都没见过怎么能就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