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機來了，高二快點開炮！」
「不行！沒炮彈了！」
炮火連天的戰場上，高二扯着嗓子說著，我才大致的聽到對方的聲音。
「怎麼會沒炮彈了呢？旁邊幾門炮都還沒停啊！」
砰！砰！砰！
其他幾門八八炮任然在喧囂着，絲毫沒有缺少炮彈的樣子，但是沒過多久身邊的幾門炮便被打火機給擊中，炮兵陣地已經瀕臨潰敗。
「每個炮的炮彈本來就是有限的，那幫人是從前邊的炮兵陣地帶着炮彈逃回來的，當然比我們多啊！」
是的，在我們這個炮兵陣地潰敗之前，已經有三道防線接連在飛機的轟炸下被衝破。
「小羅，撤吧！再不撤退就要死了！」高二躍躍欲試地想要逃跑。
「不行，我們身後就是自己的家園，再也沒有撤的餘地了！」
說著幾個人便跑向了我的身後。還能走動的都儘可能的往身後逃去。被炸的支離破碎，但沒死的人也在用着僅剩的意識往後爬，爬了幾下便死了。
「其他人都跑了！就剩我們倆了！」
看來只能往後跑了……但是這一跑便是跑向終點的一跑了……
在戰壕里屍體無數，然而全屍卻並不多，到處都是被炸出來的殘肢斷腿，對於死去的軍人來講，有個全屍可謂是莫大的福分。
「同志……」
跑着跑着，突然有一聲十分微弱的聲音發了出來，貌似在呼喚着我。
我順着聲音看了過去，一個已經被炸的血肉模糊，四肢殘缺的肉團用着微弱的呼氣使胸腔勃起着。
「同志……能麻煩你一件事情嗎？」
「你……你說。」
「能用你的傢伙讓我早點結束痛苦嗎？」
對方指了指我手上的槍，在指了指自己的腦門，隨後閉上了眼睛，十分安靜地等待着死亡。
砰！
一聲槍響過後，對方再次睜開了眼。
「孩子，你是第一次當兵吧……」
我點了點頭。
「那難怪……既然你下不了手，去殺一個人，那你就用炸藥吧，眼不見心不煩，雖然說這樣我連個全屍都沒有了，但是至少能夠讓我死個痛快。」
我搖了搖頭，隨後便轉身逃跑。
「哎~這已經是第五個了，我還是沒能如願……」
這時高二跑了過來，並舉起了自己的槍指向了對方。
「閉上眼睛，準備好前往新世界吧……」
砰！
一身槍響過後，對方就此長眠。
聽到槍聲的我回頭看着高二跑了過來，我和高二互相看着對方，一言不發，但內心卻尤為複雜。
「小羅，前面就是森林，你如果不想再退了，那麼這裡將是你最好的墳墓。」
「高二，你會陪我嗎？這樣我至少不會孤單。」
「很可惜，我不會陪你的，小羅，我還是比較想着活命的。」
「我尊重你的選擇。」
到達森林后，高二將自己身上的所有彈藥和補給全給了我，自己只留了一把槍和槍內僅剩的五顆子彈走向了森林深處。
「這些食物還是你帶上吧，我反正也用不到了。」
「你帶着吧。」
「那你怎麼辦？」
「如果我沒吃的了，那你就帶着食物來找我吧，這樣我就不會餓死了。」
這話中雖然有話，但是還是很容易明白的，高二想要我活着……
由於坦克在森林中不方便行動，所以對方在一千米外就停住了腳步，開始進行了拉網戰術。
步兵分出來一部分從正面森林進攻，其餘裝甲部隊和步兵分兩批從左右森林外進攻城市。
在對方分工準備的這段時間裡，我將所有手雷都埋了起來，用拌線做了個簡易的觸發機關，躲在後方一百米處。
一百發子彈，估計是打不完了，不過只要多帶走一個，那我這條命就算是賺得了。
可是等敵人到了面前時我才意識到——我不敢開槍！
我不敢殺人！敵人現在就在我面前一字排開，我完全可以朝任何一個人開槍，但是我就是不敢！
那可是活生生一個人啊！
可是不開槍我就會死……到了這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怕死。
砰！
絆雷炸了。對方迅速警戒了起來。但很快就意識到是手雷而並非地雷，便再次行動了起來。
敵人距離我只剩七十米，再不開槍那就沒有反擊的機會了。
一鼓作氣，管他的，干就完事了！
我看見人後瞄準都不瞄準，直接開了槍。
開完槍后，我整個人懵了……我好像打死了人！
我看見被我指着的人後仰倒下了。
我露頭看了看那人，但是被對方火力壓制的根本抬不起頭。
我正準備再次抬起頭時，一個黑疙瘩從天而降掉到了我旁邊不遠處，那是……手雷！
嗡~嗡~嗡~
我的眼神慢慢的開始潰散，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隨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當我再次醒來時，我能夠大概意識到，我是被敵人用水給潑醒的，而且我被俘虜了，並且還有一個人和我一樣被俘虜了。
我緩緩睜開眼，眨巴了幾下，緩過來后看了看自己的處境，一幫人高馬大的士兵將我圍住，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人和我一起被士兵所包圍。
我向另一個人看了過去，一瞬間我直接撲了上去。
雖然對方側躺在地上，背對着我，但是那熟悉的背影告訴我，那是高二！
我撲過去將高二扶着坐了起來，我搖晃着高二的身體，寒冷的天氣使得高二的身體十分的寒冷，使我一度以為高二已經死了。
突然高二睜開了眼睛，睜開眼后，高二什麼也沒說，直接抱上了我，雖然我看不見高二的臉龐，但是淚痕證明了高二落淚的過去。
突然士兵們讓開一條道，對方的軍官走到了我們的面前，對着我和高二連開了四槍，我和高二都害怕的閉上了眼睛，身體由於恐懼，每開一槍身體都隨之顫動。
身體的顫動告訴我們，我們沒死……
四個士兵將我和高二拉了開來。軍官走到我的面前，由於語言不通，對方的士兵附耳建議軍官使用手語。
對方將手槍放在了我的手上，指了指槍，在指了指高二做出了擊斃的動作后，對着我做出了擺手滾蛋的動作。
意思十分的簡單，如果我殺死高二，就放我走，如果我死了，那就放高二走，典型的間接性殺人取樂行為。
讓我殺高二，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做得出這種事情！高二可是我在戰場上，乃至家鄉里唯一一個形如親人的人！
我持着槍的右手垂了下去，但是很快又抬了起來。
一個溫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將自己的腦門頂上了我的槍口，那個人我不抬頭也知道，那是高二。
「小羅，不用猶豫，也不用為我所考慮，開槍吧~」
「可是……」
「我知道，我是你唯一的親如親人的友人，但終究只是你的友人，所以你完全沒必要如此注意我，因為至少你還有家人，活下來可以找到對方團聚，而我從參軍那一刻就已是孤身一人……」
「作為軍人的我早已把軍隊當做家了，隊友就是家人，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外人，你早已是我的親人！」
「哎~多說也無益，小羅，我們倆終究有一個要為另一個覆命，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你還是認清現實吧！」
溫柔的高二話語聲突然銳利了起來。
高二下定了決心。
「你若不開槍，那我便將替你開槍！」
高二正欲搶過手槍指向自己，但是被我一把奪過。
「我開槍，我開槍。」
為了緩和現狀，我向高二承諾，我會開槍。
高二緩緩閉上了眼，等待着我的終結。
「快點開槍吧，高二，不然我可能就反悔了哦。」
我會開槍，但我可沒說向誰開槍哦，高二。
我抬起右手，將槍口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一切準備就緒，是時候該道別了。
「永別了，高二……」
砰！
隨着扳機按下，我並沒有倒下，高二也沒有倒下，我手上的手槍只是發出了撞針歸位的機械摩擦聲。
至於那聲槍響，是軍官所為，我和高二不明所以，但是感受到了一絲希望，因為我們都還沒死。
隨後我和高二被軍官穿上對方的軍裝編入了自己的隊伍，我是軍官的司機兼職護衛，高二是軍官的發報員。
最終我和高二一路跟隨着軍隊回到了老家——柏林。
在柏林，我嘗試着尋找自己的家，但是家早已面目全非，人去樓空，燒為灰燼。
家究竟為何物，家是有親人的地方，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所以我為什麼非要去尋找那一不知道死活的家人呢？
如果這樣，那不如就在此地，建立新的家。
「高二，我已經到家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已經完成我活下去的目標了，下一步目標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感到十分渺茫。」
「我感覺，我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了——死。」
「因為除了死，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了。」
「在你死之前，你肯定還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要做，高二，你不能想的如此偏激啊。」
「我這輩子，我這個人，我這雙手，已經不幹凈；我這雙手沾滿了鮮血；我這雙手沾染了三十個敵人的鮮血；我這雙手沾染了不下於五個隊友的鮮血！」
高二的戰爭後遺症突然間複發，整個人就像是瘋子一樣，訴說著自己所做的一切，對自己這個人感到十分的厭惡，甚至動手想要掐死自己，但被我抓住雙手攔了下來。
「如果你覺得你十分的罪惡的話，那你要知道，你是因為我而變得罪惡的，你的死並不能消除罪惡，想要消除罪惡，你就殺死我，這樣你就可以沒有罪惡的活着了！」
「殺了你，那我不變的更罪惡了嗎？」
「那你就給我聽好了！給我好好活着，一直陪着我這個罪惡到老死，那麼罪惡也就消失了，你也就不會變的罪惡了，懂了嗎！」
高二就像是個朦朧的孩子一樣，用着什麼都沒有的眼神看着我，點了點頭。
就這樣，新的家，誕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