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曾经击落太阳的人
公元1588年 普利茅斯港
德雷克坐在船长室中，对着眼前的一张海图勾勾画画。根据已有的情报，伊比利亚人擅长接舷作战，一旦让其登船，手下的海军不占优势。如果贸然行动的话，即便有炮术优势，也存在遭遇恶劣天气和伏击战的风险。采取哪种战术，他和霍金斯依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报！”传令兵的喊声打断了思绪。
“进来。”
“这是亚平宁发来的密信，请长官过目。”
“好，你出去吧。”
德雷克打开卷起的信纸。一行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出现在在书卷中，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伊比利亚无敌舰队总司令圣·克鲁斯已被刺杀。”他瞪大眼睛，又按个字母的读了一遍。
神通广大的霍金斯居然真的通过一些不明的手段完成了这种事？圣克鲁斯是对方海军的英雄指挥官。如果活生生的传奇将领在战前受害，是对敌国海军战术水平和士气的双重打击。
他立即起身离开船长室，打算和霍金斯交流具体情况。却在门前遇到了霍金斯。
“帝国海军的情报处报告圣克鲁斯被暗杀了？”霍金斯抢先问道。
“什么？这事不是你派人做成吗？”
“你在说什么啊，德雷克。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两人看着对方，都希望对面给出一个关于这条情报的合理答案。但是谁也没法在脑海中找到什么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刺杀敌军指挥官？听上去就是天方夜谭。
就在他们毫无头绪的时候，能给出答案的第三人出现在一旁。
“就当作萨伏伊家族送给帝国的礼物吧。”
用波西米亚方巾箍住长发的凯特插了进来。想到刚才传令兵说的从亚平宁发来的密信，该不会真的是凯特在暗中办成了这件事吧。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萨伏伊要插手帝国和伊比利亚的战争。
“啧啧啧。费德丽卡·萨伏伊·凯特琳娜。确实不一般。”霍金斯赞叹着。
“辛苦，凯特。”
“没有啦，毕竟这也不完全是私事。”
“那么好，德雷克，我已经派出前往伊比利亚的间谍。依靠你在巴黎夺得的蛇杖的术式，预计能制造小型海上风暴拖延一到两周，同时能摧毁伊比利亚联合舰队的少数船只。接下来就要靠咱们的战略了。”
霍金斯没有耽搁一点，马上就把话题转移到战略部署上。德雷克示意两人同自己一起返回船长室研究战略沙盘。在得知指挥官的死讯后，他大概对战况有了大致的把握。
“以我个人的航海经验和情报，无敌舰队从伊比利亚出发必定会因为中途缺乏合适的港口在布鲁日补给。”
“我们先不接战。之后从这里，从普利茅斯发动夜间突袭。”
“但是敌方部队可以也会猜测到这样的战术。”德雷克反驳道。
“不，那些异教徒见到燃着熊熊大火的船阵会自乱阵脚。我已经在联合舰队内安插了间谍，情况合适的话，他们的船会起锚在港口内横冲直撞。我们再利用炮术优势对伊比利亚常用的半月阵型进行打击。”
“其余的战术细节近期再讨论吧。”
德雷克把桌边的小旗子重重的插进地图上的位于布鲁日的港口。功成名就，还是声名狼藉，一切都在这一战决定了。面对庞大的无敌舰队，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运气，至少从对方的指挥官被刺来看。运气还在。
整整六个月后，在经历更换指挥官和重整舰队后的伊比利亚联合舰队出现在海峡的另一端。数百艘战船依次排开，就算已经有所损耗，正面迎击的胜算还是不大。
德里克依靠在船边的护栏上，不安的望向远方。虽然战术已经制定完成，但是这套已经把胜利可能性推演到最大的战略还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
远处的黑云，让他联想到伊比利亚的重型战船，那些挂着受难旗帜的战船是名副其实的海中巨兽。
“万能的主一呼吸，敌人就抱头鼠窜，朋友。放心吧，胜利的天平会倒向我们的。”
霍金斯在他身旁，闭上双眼，享受的吸入夹杂着火药味海风。他倒像个乐天派的战争贩子一样，仿佛战火烧的约热烈，他的心情便更好。
“准备起锚吧，霍金斯。时间快到了。”
“愿主保佑我们所有人。”霍金斯说道。
“希望我能活着回来。凯特琳娜会在岸上等着我。如果这一仗打赢了，我想我就可以退休了。”
“自有命数。”
霍金斯向身边的副官下达指令。德雷克和霍金斯，海盗和海军的奠基者乘一艘旗舰向战场进发。
数百艘的帝国战舰一艘接一艘的起锚出发，虽然数量上不相上下，但是伊比利亚的舰船都是远大于帝国规制的庞然大物。他们如何才能打赢这场战争。也许万能的主才会知道吧。
两艘火船出现在帝国海军队伍的最前面，联合船队很自然的用拖船处理掉了它们。而就在他们处理的同时，另派出的6艘帝国战船突然进行引燃，打算一鼓作气冲入伊比利亚联合舰队的驻港。伊比利亚舰队接下来突然出现了严重的恐慌，其中不少舰艇的舰长纷纷下令砍断锚缆,原本稳固的半月阵型乱作一团。
伫立在船舵旁的霍金斯捋着自己的短须，一切都在战略计算的范围内。
“伊比利亚人输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凯特？！已经说定你留在岸上等着的！”
“放心吧，德雷克。比这次危险的情景，咱们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了。”凯特琳娜满不在乎说。
“不，萨伏伊女士，你们只经历过战斗。而这是一场战争。”
霍金斯不赞同的摇起头。他知道，火船只是战术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海上拉扯和接舷作战。果不其然，在前方攻击的小型船只没有取得预期的攻击效果。伊比利亚人留了一手，为了应对帝国海军的炮术优势，他们在原有舰体的基础上做了防护加固。
联盟舰队尽快重组阵型，冲破黑烟出现在眼前。接下来是真正的恶战，要在伊比利亚过接舷战解决掉帝国士兵前，通过炮术优势击沉敌舰。
先导部队的消耗越来越严重，现在，是双方主力舰进场的时候了。德雷克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而霍金斯依然是泰然自若。
烟幕笼罩的战场中，两支庞大的舰队正在笔直的驶入地狱。
人数众多的伊比利亚部队一旦成功接舷登舰，等待舰上帝国海军的就只有背水一战。被联军前后夹击的帝国海军船只选择点燃弹药库，让这些异教徒为自己殉葬。就算趴在水中的木板上，双方士兵还是要奋力的划过去杀死对方。被火光映红的海上飘着鲜血和被扯碎的衣物，还有折断的船桅、破损的甲板木。战场上，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大多受伤的士兵只能痛苦的着等待神灵带来最后的裁决。
在帝国海军的不断拉扯下，海上战斗持续了十日仍未结束。还在坚持作战的伊比利亚联合舰队的旗杆上已经挂上了尝试逃跑的人的尸骨。德雷克和霍金斯统领的帝国海军伤亡严重，好在不少联合舰队的船只已经无法经受炮火的考验，出现了严重渗水，甚至已经沉没。
随着伤亡人数的增加，胜利的天平却开始向敌国海军微微倾斜。
焦灼的战斗还在继续。帝国舰队的侧翼传来一阵骚乱，伊比利亚人的一艘主力舰依靠厚重的防护冲破层层阻碍，从侧翼接近了德雷克所在的旗舰。依照那艘船全速前进的势头，对方的来意很明显，这是一次自杀式攻击。联合舰队的最后撒手锏，通过自杀式攻击瘫痪敌方舰队。
几门大炮的弹幕齐射而来，经过精确瞄准的炮弹全部奔向战舰的尾部，一切都为了杀伤指挥人员设计。只是带着轻伤的凯特还站在船尾的位置，忙着用她手中的最新式火枪射杀敌军。
“砰”的一声巨响，数发炮弹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船尾的甲板，及时低蹲的多数船员都没有受到重伤。而凯特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一枚炮弹着陆的攻击点。
凯特被铅弹撞出去数米的距离，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凯特？你怎么样了？快醒醒！！”他大叫着。
德雷克把船舵扔给一旁的小学徒，自己则飞身跑到凯特倒下的地方。那砸中她的枚沉重铅弹深深的陷进甲板之中，凯特琳娜的呼吸从开始的急促变的逐渐缓慢下来。
“船医呢！快给我过来！”德雷克焦急的喊着。
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正在艰苦作战的水手和艰苦作战的几个在沉船前跳到本舰之上准备的伊比利亚士兵。兵器的碰撞声、叫喊声、燃烧的暴裂声。被浓烟熏黑的青空下，炮弹和血液在风中呼啸而过。无数人的生命之火黯然熄灭，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德雷克，darling……”凯特的眼睛微微睁开。
“凯特，你……”
德雷克握住凯特的手。凯特看着德雷克，两道泪痕从她的眼角滑下。渗出的暗红色血液浸透了她身着的白色胸衣，就像一朵绘制在白色画布上的美轮美奂的玫瑰花。
“谢谢你，德雷克。这几年时间……”
“不，不，别说这种话，我们还要回到塔维斯托克，在那建个大庄园……”
“这几年时间，我真的很开心。”
“我还能……我还能让你更开心，只要，只要我们一起回去。”
德雷克能感觉到凯特的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倒置的沙漏中，已经漏的不剩几粒沙子。
“谢谢，darling。Mi dispiace……”
最后一滴眼泪沿着她洁白的脸颊滑下来，她变的冰凉的手无力的落在布满木屑的甲板上。德雷克跪倒在凯特的身旁，曾经一直高扬着的头此刻低低的垂下去。哭泣声，被战斗的叫喊声掩盖的没有剩下什么。
“振作起来！快回去掌舵，没时间了。”
霍金斯摇着德雷克船长的肩膀，而对方却毫无反应。
“你们留在这里保护这艘船。马上用紧急信号告知所有舰船，舰队要更换旗舰！”
他自然而然的接过了德雷克的指挥权。霍金斯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这时候舰队失去了旗舰和指挥，等着他们的只有一场覆灭。必须有人担起责任。
霍金斯走到船边，用登舰用的绳子把自己摆向一旁的战船。
德雷克失神的跪了许久之后，终于站起身，
他把三角帽抛进海水中。一言不发的抽出佩刀冲进了越来越多的伊比利亚士兵中。这个国家，这个甚至害的同胞背叛帝国的国家，只要一息尚存，自己就永远无法饶恕。坠落在身边的铅弹、被火焰燎黑的头发，这些都毫不重要，他如同一头黑烟中的恶魔，疯狂的杀进敌阵。
燃烧着的格拉沃利讷海战，冰冻的风吹拂而过，无助的心脏只能向着并不存在的月亮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