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便停止流動,半年的時間就這樣轉瞬即逝...

「提早收拾東西,下午要轉移。」

男人邊穿衣服邊向星月下達指令,而後便向往常那樣戴上墨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旅店。關門聲吵醒了一旁睡覺的鈴央,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見屋子裡只剩下了星月一人便問道。

「姐姐..葉叔又出去工作了嗎?」

「不知道。」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姐姐也太笨了什麼也不知道...還好我聰明,葉叔待會就會回來陪咱們玩了嘿嘿。」

星月沒有理會鈴央的話,繼續整理着衣物和日常用品。這半年來他們一直過着東奔西走四處亡命的生活,究其原因的話便要歸功於鈴央這個出身於豪門望族的大小姐...那個平時除了必要的話以外一言不發,被鈴央稱作葉叔的男人事實上和她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他真實的身份是鈴央的保鏢,而鈴央家族“北冥家”便是月和國君主制瓦解前的月和四族之一。

歷史記載,月和四族從月和國開國之初便輔佐着歷代皇帝。為其出謀劃策南征北戰...但隨着時光的飛逝在位的統治者們開始發覺四族的勢力越來越壯大,而自己的地位越發的模糊不清,便開始縮減四族資源,管制其擁有的權利...到了近代甚至演變到了內戰的地步,但主要矛盾卻不是四族與月和的內戰,而是四族內部出現了分歧。一部分的四族人認為自己為月和犬馬一生,到頭來卻像犯人一樣被自己的國家時刻監視不得自由,另一部分人一直堅守着祖上規矩依舊為月和的建設盡着自己的一份力。三股勢力在月和內部亂作一團,便引來了一些想要坐收漁翁之利的國家,麥星國便是其中最為首當其衝的一員,它的附屬國稻圓國也虎視眈眈的想要分一杯羹。戰爭的打響便意味着國家受到了威脅,四族也明白如果再繼續這樣內鬥下去,連立足的根基都會失去。便出奇一致的把槍口指向了先共同抗敵的方向...麥星和稻圓頓時有些傻了眼,前一秒還勢如水火的仇敵下一秒竟愉快的握手言和了...但這種表面現象只有月和的高層明白,他們只不過把內戰的舞台轉到了地下。可即便是這樣月和在戰場上的表現依舊不落下風,麥星卻也沒有一點辦法...它無法發揮全力的原因便是因為在月和的背後,還有一個隨時都可能發難的雄士國在背後冷眼旁觀,就這樣月和對外打着拉鋸戰,對內打着游擊戰。治安與教育等方面越來越差,戰爭的損耗間接的導致了大部分人的失業與流離失所......

星月便是戰爭受害者之一,星月的父母戰前都只是為別人打工的個體戶,母親還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哮喘,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最為不幸的是星月也遺傳了母親的哮喘病,唯一的好消息是還沒有嚴重到影響生活的地步。但即使是這樣這個世界似乎也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那個叫‘葉郎’的男人將她買下來的原因是要她成為鈴央的替身,在關鍵的時候替鈴央去死...星月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了端倪,但她卻沒有選擇逃走,是否能逃得掉是一個原因,有幸逃掉的話卻又不知能逃去哪......星月在這過着吃喝不愁的日子,毫不誇張的說甚至比戰爭之前過得還要舒服。但這一切在星月眼裡就像是死刑犯的最後一餐,因為她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掉,亦或者“作為鈴央”離開這個世界。閑着的時候她也會胡思亂想,試着讓自己接受這樣的命運。(為了其他人而犧牲不是和英雄一樣嗎?或者像是電影里的特工一樣英勇就義。作為冒牌的“北冥家繼承人”會有墓碑嗎?如果能有一群穿着黑西裝的人一起來祭奠的話好像也挺酷的...)這些自以為能讓自己樂觀一點的想法,往往只需要目睹幾具橫屍與水泥地上大片的凝固血漿就能成為最恐怖的噩夢。

她想不通,為什麼選擇忠於自己國家的一派也會被懷疑。一面是自己祖國的不信任,一面是分裂出去的家族背叛,還有國家之間的戰爭......處於風暴正中央的他們不知還能夠苟延殘喘到什麼時候...星月獃獃的望着倒頭睡去的鈴央,本該在這個年紀里該充滿光彩的雙眸此刻卻極度的灰暗。暗淡的目光從鈴央的睡顏上略過,下一刻卻停留在了她懷裡抱着的黑色物體...想起鈴央之前的話,一種不祥的預感促使她將那東西緩緩的從鈴央懷裡取了出來......

「糟了...」

葉郎向往常一樣悄無聲息的從旅店後門出去,確定附近沒人後先出發去街角的商店買了香煙,順便買了份新聞報。銜着煙,攤開報紙靠在商店門口的電線杆上。一面粗略的看着報紙上的種種,一面用餘光掃視着周圍的風吹草動。

(二.三點鐘.九.十.十一點鐘..五.六.七點鐘也有人盯着...今天是什麼日子......)

「嘖..運氣真好...」

不動聲色的將手伸進內袋,發覺自己貼身武器不見后的葉郎顯得有些頭疼。雖然臉上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錶情,但心裡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已經確定了兩個孩子的具體位置,這次組織出動的人數不同以往。大概率還埋伏有狙擊手...

(只能賭一把了...)

葉郎將報紙扔在地上,雙手插兜坐在上面。儼然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態,大約過了十五分鐘才晃了晃腦袋站了起來。

(不妙...)

葉郎假寐期間不斷的觀察着嫌疑人。三點鐘位置咖啡店門口的店員開着卡車出門了,而九點鐘的理髮店櫥窗里的老闆在剪完最後一單生意后也離開了店鋪。葉郎所擔心的狙擊手沒有在他“放鬆警惕”的這段時間將他清理,他能依然完好無損的站在這便說明他們還沒有確定鈴央的位置...而那兩個離開的傢伙應該是安耐不住去找她們了。

「要快點了。」

葉郎不緊不慢的離開了街角,那些被他盯着的人也陸陸續續的跟在他附近。以葉郎的經驗來看,如果火急火燎的離開對方十有八九會一擁而上。像這樣假裝沒有察覺給對方一個假象,反而可能有機會先讓對方減員。之後放棄視野良好的街道而選擇鑽進陰影遮蔽的樓林夾縫,這樣可以直接廢掉對方部署的狙擊手。

對方見葉郎拐進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后,跟的最緊的首當其衝從袖子里滑出一把短匕向著葉郎的背後捅了上去。早有防備的葉郎一個閃身便繞到了對方身側,握拳的兩指間夾着一枚帶血的硬幣。還不等對方捂着鮮血直涌的脖頸倒下,葉郎便快速的回身將硬幣擲了出去。小小的硬幣在此刻卻彷彿像是一枚高速的離膛子彈直接擊入了另一個殺手的腦袋...

葉郎悄無聲息的幹掉對方兩人後便藏匿在了陰影中。剩餘的殺手開始陸續的湧入巷子里,在看到地上躺着的兩個同夥后便提高了警惕。全員子彈上膛打開手電筒緩慢的地毯式推進,葉郎見狀便開始快速的搜索自己周圍,最後目光鎖定在了自己背靠着的木門上那根釘了一半的鐵釘。他把手伸向鐵釘,左右搖晃着想要將它拔出來,隨着光線在眼中逐漸放大鐵釘卻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就在對方握着手槍與電棒的手已經探出頭的瞬間,葉郎便放棄了...轉而猛的一用力將鐵釘掰斷,在對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手奪槍一手直直的將半截鐵釘插進了對方的喉嚨。

(該死...)

由於沒有釘頭的關係釘子沒有完全沒入對方的要害...葉郎當機立斷奪過手槍后以極快的速度對準要害,一記橫踹腿硬是將鐵釘踹了進去。而後在其失去意識仰面朝天的瞬間迅速轉體對準腹部一招膝擊將其屍體擊飛到了人堆里...一時間,昏暗的巷子里火花四濺......

葉郎喘着粗氣,緊緊的盯着最後一個殺手緩緩跪倒在地才將舉着槍的手慢慢放下。捂着肩膀上血流如注的傷口,望着地上的幾具屍體眉頭緊鎖。

「不對頭...少了一個!」

葉郎的身體突然間快速前撲,從背後飛來的子彈幾乎是從他的耳邊擦了過去...緊接着一個翻滾躲過另一枚子彈,便消失在了陰影里。殺手見狀便朝着地面啐了一口,捂住槍上的戰術手電,端着槍從巷子的另一頭緩緩的走了過來。

「葉郎,我們都只是家族的工具罷了。你這麼做值得嗎?」

殺手突然朝着發出響動的角落裡連開了數槍,湊近后發現只是一隻死老鼠便捂住手電繼續開口道。

「這個世界對我們而言就是一灘爛泥沼,再怎麼逞強你也只是一條孤軍奮戰的野狗。總有一天會死在群狼的尖牙利爪下,悄無聲息的以最悲慘的方式離開世界...」

殺手的神經在此刻極度緊繃,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從下巴低落在地上...

「最後,由於你錯誤的選擇,那個小女孩的下場也會和你一樣。孤獨而又寂寞的溺死在你的泥沼!!」

話音剛落,殺手便對着四周瘋狂的傾瀉着子彈。閃爍的火光之後,便只剩下令人膽寒的死寂...殺手獃獃的站在原地,他清楚地知道子彈打光一刻便是自己殞命的一刻......

殺手感到不斷有水珠落在他的臉上便伸手將它抹去,望着手上的鮮紅嘆了口氣把槍扔在地上緩緩抬起頭。面如死灰的望着肩膀不斷滴落着鮮血,雙腿卻直挺挺的支撐在兩棟樓之間的葉郎與上方几乎抵在自己面門的槍口......

「你應該知道,工具不會問值不值得。」

殺手只是自嘲似的望着葉郎笑了笑。

「你明明可以早點讓自己解脫...我口袋裡有醫療包。祝你們好運......」

葉郎伴隨着槍聲落在地上,大量的失血使他臉色泛白。快速脫下風衣檢查了傷口,確認子彈已經從傷口穿過去后便用從殺手身上搜出的醫療包忍着疼痛胡亂的包紮。

(得趕快了...)

「待在這,千萬別出聲。」

星月慌忙的搖醒睡眼朦朧的鈴央把她送進了衣櫃里,鈴央望著錶情凝重的星月有些困惑。

「答應我,我出去找大叔這段時間不論是誰進屋都不要發出聲音好嗎?」

「那姐姐你還會回來嗎?......」

星月目光渙散的愣在原地,望着懵懂無知的鈴央露出了相處半年來第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

「嗯,會回來。」

見星月輕輕的答應了一聲,鈴央充滿稚氣的臉上此刻發自心底的嫣然一笑。

「那就拉鉤!」

星月機械的伸出手,鈴央見狀主動和她拉起手勾着小拇指。

「拉鉤起誓.百年不變.毀約自裁.蓋章。」

二人的拇指蓋在一起,星月卻始終無法正視自己的內心。她關上衣櫃門走出房間站在門口,心中滿是糾結。天真無邪毫不造作的鈴央在星月的心中居然有了不該有的重量......

「為什麼能這麼信任我......」

星月的眼角不自覺的有些濕潤,如果要走現在恐怕是最好的機會。曾幾何時星月也幻想過離開這的生活,賺很多很多錢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再也不用東躲西藏再也不用每天過的提心弔膽... 但這半年來和鈴央與葉郎在一起生活的種種卻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鈴央讓給自己的最後一塊餅乾,將風衣讓給她們自己卻被雨淋濕的葉郎...平時不在意的一點一滴在此刻卻以最耀眼的方式一齊冒了出來......

「要死在不想讓她受傷的地方了嗎...」

星月擦去眼淚淡然一笑。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勉強自己,而是打算最後一次遵從內心的想法。

星月放棄了逃走,而選擇去找葉郎...

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她最後的願望,只不過是想死在擁有愛的結局裡......

星月把槍藏在上衣里,小心翼翼的從後門溜了出去。而後徑直向著街角的商店跑去,她知道葉郎每天都會去那買煙。

「呼...老闆今天有沒有一個帶着墨鏡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來這買煙?」

商店老闆放下報紙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星月..直到星月氣喘吁吁的踮起腳用盡全力的把小手舉高過櫃檯老闆才看到她...

「今天來過好幾個這樣穿着的人,我哪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星月有些着急,無意中看到玻璃櫃檯里有葉郎平時抽的那個牌子的香煙。

「老闆,他喜歡買這個牌子。」

老闆瞄了一下星月所指的方向,眼睛眯成一條縫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紅萬啊,這個不好抽今天才賣出去一包。那人在門口待了可能有十幾分鐘就往那邊走了。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過去,剛才顧客說那邊巷子里有黑幫在火拚。子彈這東西可不會尊老愛幼。」

老闆瞄了一眼門口不斷搖擺的風鈴看着報紙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世道啊..好言難勸該死鬼...保重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