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夜晚恐惧,对非夜晚恐惧。

(弗兰兹·卡夫卡《蓝色八开本》)

……

在这之后,易天枢仅保有片段的记忆——

他隐约记得在医院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胸口被警察开了三洞,秦羽遥就不容分说地将他扑倒在床上大哭一场。

尔后,接到了警察本部长的道歉以及相模市长的慰问;

然后,就是被推到各种新闻发布会前,接受社会各界的嘉奖,像行尸走肉般向外表光鲜的贵宾们不厌其烦地描述袭击事件。

虽然不想承认,但一切都正如尼古拉所说的一样。

本以为只要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就不会想起那些惨死在太阳堡的人们,但事实证明,易天枢实在太天真了。

“大和当局称,昨日相模市恐怖袭击事件中的伤亡人数已上升至264人死亡24人受伤,这是大和历史上继‘沙林毒气事件’后伤亡最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救世军’宣称对本次袭击事件负责,并扬言若大和当局仍罔顾难民合理诉求的话,他们将采取更果断的行动。江户政府对此表示强烈的谴责;圣天子‘深感震惊’,并对本次事件中的遇难者表示哀悼,表示将竭尽全力向相模地区提供一切帮助,对于‘这次恐怖袭击事件中救世军所使用的神秘新型步行战车来自御三家’一说,宫内省表示‘这是对御三家极大的污蔑’,将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新大陆联邦新闻发言人认为这起事件是针对全人类和公共价值观的袭击;PPUF外交发言人则表示对这一野蛮行径予以最强烈的谴责,向伤员及遇难者家属表示诚挚的慰问……”

那段血腥的记忆正如失控的录像带般,不断在自己梦中重复上演。

至今为止,易天枢都没敢向其他人询问望月绫乃的去向,而其他人也是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生怕会拨动他紧绷的神经一样。

“大骗子!”

住院期间凑斗和麻来探望易天枢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明明已经答应了望月绫乃,只要大喊三声“英雄参上”,就会马上赶来救她。

结果,自己却食言了。

会招致和麻的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下场。

唯有这点,易天枢无法解释,也不可能解释。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逐渐认同尼古拉的观点。

在灰区绝大多数居民还在为下一顿发愁的时候,庆功宴的奢侈程度却叫人瞠目结舌——和牛肉、松茸、鱼子酱、鹅肝酱……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自助餐桌上的菜根本来不及吃,一超过15分钟,就会被无条件撤下,然后换上新的菜肴

易天枢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侍应询问“剩菜”的去向,对方却很不可思议似的盯着他回答了一句:

“当然是倒掉啦”。

印象中他后面似乎又说了什么“食材不新鲜”一类的理由,易天枢根本没听进去。

直到侍应又很担心问了一句:

“先生,你的脸色很差哦?”

他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在不住地哆嗦,只得以“我去下洗手间”为由背着秦羽遥一行人偷跑到无人的角落。

“我已经受不了了……”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易天枢却忍不住啜泣。

尼古拉说得没错。

根本没人会在乎人质们的死活,也没人会在乎救世军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动袭击的真实原因。

尽管如此,他还是拼命地劝解自己不能认同凶手的观点。

此前,易天枢就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在这么多场腥风血雨中活下来,绝不是因为什么“运气过人”,而是因为总是有人代替自己受伤、死亡。

对此,自己的反应,正如柳德米拉所言,一个人的死是悲剧,一百万个人的死只是统计数据而已。

为了活下去,每天光是担惊受怕,就已经让人筋疲力尽,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悼念亡者。

说白了,易天枢自以为不会再对其他人的死抱有任何愧疚。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愚不可及,是一年前的母亲离世的时候。

望月绫乃的存在,则令他第二次感受到这种痛彻心扉的酸楚。

彼此认识的时间还不够一天,易天枢却第一次明白为他人而战是多么的爽快。

明明没有任何回报,但只要能看到她如夏花般灿烂的笑容,就会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是在细细回味这种乐趣之前,自己的犹豫不决却亲手葬送了她的笑容……她的一切。

内心备受孽火煎熬,也是咎由自取。

易天枢的感情,溃堤了。

他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再是避人耳目的无语凝咽,而是不顾颜面的失声痛哭。

哭声之大,甚至让他根本察觉不到有三个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这就是你又把自己灌醉的理由吗。”

一听到这犹如霜雪般冰冷的声音,易天枢连忙擦拭着眼泪,回首观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着一袭水蓝色和服的樱井有珠。在朦胧灯光与服饰色调的衬托下,她的肌肤显得更为白皙。

另一位留着遮眼斜刘海、连日以来一直呆在她身边的西装丽人桐野小姐,似乎是樱井本家出于有珠不善言辞的考虑、为应对采访而特地派来的使者。腰间的佩刀与凛然的气质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她的身份。

还有……秦羽遥——只见她将柔顺的乌黑长发编成三股辫,顺着锁骨的曲线倾泻而下,身上别致的黑色礼服洋溢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成熟感。

三人表情迥异,或是声色俱厉,或是一脸漠然,或者愁眉紧蹙,然而以上种种无碍于她们的美貌。

毕竟无论怎么看,只有易天枢邋遢得像一坨牛粪。

“……你们是几时知道的。”

“第一次庆功酒会中途,我跟黑心女发现你一声不吭地走掉了,所以就跟在了你后面——我不会过问你哭泣的缘由,我只想知道,你哭够了没。”

“等等,放电妹这跟我们说好不一样——”

秦羽遥似乎想对有珠过激的言辞加以阻拦。

奇怪的是,明明被她瞪了一眼,秦羽遥却没有反抗,反而是默默地垂下视线,咬紧嘴唇,叫人难以想象这两个女生竟是一对水火不相容的冤家。

这时,易天枢才发觉有珠向自己扫来的视线,眼中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悲伤和悔恨会随着泪水一起流逝,而它们在危急关头会成为你的‘剑’,所以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让它们白白流逝,否则就与武士弃刀临阵逃脱无异……雷心流戒律第一条——临阵退缩,为武士道所不容,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禁忌,非但没将这份悲痛转化为前进的动力,反而是一味地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如果你打算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的师徒情义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想接受雷心流的修行,就立马发誓,今后你不会再为这种琐事落泪。”

“原来……在你眼里,那些人的生死仅仅是琐事而已吗……那绫乃呢?你明明也保护过她吧?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在有珠冰冷的眼瞳注视下,易天枢的语气近乎于哀求。

“即使一直把她放在嘴边,都无法改变既定事实,也无法变得强大,因此这些只是会妨碍修行的‘琐事’而已。”

“为什么……连你也要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终于,沉默多时的秦羽遥再也忍不住了。

“够了,放电妹……”

话到此处,秦羽遥的喉咙不禁哽住了。

她难过的声音在无人的庭院中回荡,噙着泪水,紧紧握住了易天枢的手。

“不要再说了……”

“我明白了。”

有珠十分干脆地把手收了回来,发出近似叹息的声音。

她抬起脸庞,尽管面无表情,但双眼的泪光却让她的情感表露无遗——

并非是悲伤,也并非是悔恨,而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既然你心意已定,从明天开始,我们师徒之间就此恩断义绝……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徒弟。”

万事休矣。

易天枢比谁都明白,樱井有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既然话已经出口了,想必自己再怎么想法设法弥补彼此的关系,都是白费力气。

毕竟有珠所说的,都是无懈可击的正论,以致没有任何留下可供反驳的余地。

所以,易天枢能做的,只有接受这个事实,静静地目送她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

啪。

话音未落,易天枢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视野明明因为渗出的泪水而变得模糊,但唯独是表情变得痛苦不堪、紧紧搂住自己肩膀的有珠变得愈发的清晰。

就在头也不回地从自己身边穿过的一刹那,她终于丢出了如同诅咒般的盖棺定论:

“说到底……你只会逃跑而已!”

有珠既然选择把话说到这份上,即使追上去,事态也不见得会有任何起色。

就在易天枢耷拉着脑袋这么想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不合时宜的清脆掌声,哪怕是已决意离去的有珠都不禁止步。

然而,就在顺着声音方向望去的瞬间,易天枢的表情冻结了。

易天枢很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但随着两人的脸庞如浮雕般渐渐从夜幕中凸显出来,他就明白这显然不是一个“错觉”可以解释的状况了。

“哟,好久不见~”

打招呼的年轻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而易天枢至死都不会忘记这张脸……倒不如说,光是看到这张脸,他就全身僵直,动弹不得,两排牙齿拼命打颤。

“天辰……哥哥……”

虽说秦羽遥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再怎么难以置信,这都是明摆在眼前的事实。

正因为这个事实的存在,她才能毫无犹疑地露出獠牙。

“你这个杀手凶手还真有脸出现少爷面前啊!”

“明明长得这么一张可爱脸蛋,偏偏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呢,你就不觉得很可惜么?不过,真要说杀人的数量,我可比不过你呀,罗萨莉塔小姐~”

紧接着,男子又话锋一转。

“更何况,那只‘母狐狸’可不是我杀的——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真凶寻仇,但这么随便污人清白,不太好吧?”

“哼,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漂亮话?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做,我就不会认为你跟凶手是一丘之貉了吧?”

“看来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是听不进去了……不过,我得声明一点,我这次可不是来找茬——作为东亚最大的军事承包商先锋集团的代表,有必要跟庆功宴上各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打声招呼,尤其是在这次袭击事件中为保护平民百姓而不顾个人安危、挺身对抗恐怖分子的樱井殿下,听到您的英勇事迹,我实在太感动了,殿下真乃武士之典范~”

本以为能令易天枢、秦羽遥都如此紧张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尽是阿谀奉承之词,有珠只会觉得倒胃口而已。

如果放在平时,她肯定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就直接转身走人了。

唯独今天碍于桐野的存在,有珠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拿出一点心思。

但也多亏有她在,要应付这种趋炎附势之徒,仅是小菜一碟。

“报上汝的姓名吧,殿下如是说。”

只要每一句经过使者转述就好了。

毕竟君臣之间的地位原本就存在巨大的差距,正因如此,哪怕是与君主同席进餐、直接见面这些小事,在臣民眼中,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荣誉。

而发言均由下人代为转达,正是这种地位之差的延伸。

当然,这其中更多的是希望有珠在公众场合能够慎言的考虑。

这种奇异的说话方式,秦羽遥也不是第一次见,但一把现在的有珠与之前的固有印象相比,还是会产生相当夸张的反差。

反观,年轻男子的脸色却骤然一变。

想必是因为之前还听到有珠跟易天枢之间的正常对话,结果轮到自己上阵,却不料瞬间沦为她眼中“不可直接交谈的下贱之人”……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尽管如此,他却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高兴,反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准备牵起有珠的手一吻。

只是——

“无礼之徒!殿下如是说。”

被桐野一手打断不说,更被有珠怒目而视。

见状,男子不禁慌了神,连忙低头道歉。

“十分抱歉,我不知道殿下会对这种国际通用的招呼这么敏感……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先锋集团的代表易天辰,而愚弟正是易天枢,承蒙殿下的诸多照顾了了。”

“汝是他的哥哥?殿下如实说。”

“是的,虽然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的确是他义理上的兄长……”

一时间,易天辰流露出相当险恶的微笑。

“令人遗憾的是,愚弟其实是通缉犯……真是家门不幸呢~”

“哼,好一个‘莫须有’。”

听到秦羽遥的冷笑,有珠不由得紧绷起脸。

“通缉犯为何意。殿下如是说。”

“随意窃取、泄漏国家机密,还要多次暴力拒捕,以致多名执法人员伤亡……放在PPUF,愚弟恐怕是枪毙十次都不够~”

“有何证据?殿下如是说。”

“最好的证据是……这家伙啊,可是秦海铃那个卖国贼留下的孽种。”

说着,他又转过头来,盯着易天枢,眯起双眼。

“卖国贼的孽种还是卖国贼,无论跑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明明之前遭到殿下如此激烈的训斥却还不知廉耻地留在这里……天枢啊,你的脸皮该有多厚?不过脸皮不厚的话,你也不可能死皮赖脸地活到现在了,不是么?”

“你有种再说多一次!”

“好可怕~好可怕~真不愧是原少年兵小姐,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但是呢……这里不是南美,东和可是法治国家,管你有多厉害,要是敢碰我一下,搞不好会演变成国际问题哦?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殿下?”

碍于身份与立场,秦羽遥不可能真的对他动手,只得咬紧牙关将易天枢护在身后。

反倒是有珠,依旧选择坦然以对。

“妾身训斥易天枢确有其事,但那仅仅是出于师父对徒弟的关切而已,根本轮不到汝这个外人说三道四……反倒是汝,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再三污蔑雷心流门下的弟子,你觉得身为雷心流门人的妾身会坐视不管吗?”

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得罪有珠,易天辰不禁吓得愣了一下。

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有珠又冷不丁将一把怀刀扔到易天辰的面前。

“是故,妾身命令汝立即切腹自裁,又或者说——”

在话语戛然而止的瞬间,有珠拔出了使者呈上的太刀。

“如果汝认为自己并无过错的话,大可为维护自身声誉而与妾身奋力一战,妾身也将为维护雷心流一派的尊严而全力应战。殿下如是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礼之徒,切舍御免。”

这一回,有珠亲自上阵。

终于——

“明明就是一个岛国村炮贵族而已!稍微给你点面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我说御三家该不会打算为了区区一个买国贼而跟PPUF撕破脸皮吧?你们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又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易天辰原形毕露。

即使是被恶狼般的可怕目光瞪住,有珠却并未被这股气势压倒,反倒是无所畏惧地回以瞪视,说话语气随之变得更加不屑:

“如果你想让我知道你是谁的话,不要光动你的嘴,要动就动你的手。”

面对早已摆好架势的剑术达人,易天辰又怎敢轻举妄动?

倘若不是周边的安保人员闻声赶来,这场看似微不足道的争执绝不可能以易天辰逃之夭夭这种结局告终。

然而,易天枢却被这种无胆匪类吓得双膝为之一弯,若不是秦羽遥及时出手搀扶,眼看要当场颓然倒地,一味地抱着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妈妈真的做错了什么……我给你们道歉就是了……现在就连妈妈都被你们杀掉……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不放过我……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保证不会向你们报仇……所以……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只想平静地生活而已……”

有珠有一瞬间认不出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因为怎么看,现在的易天枢都只是一个涕泗滂沱的孩子而已。

他真的跟那个胆敢以孤身一人与金狼相搏、沐浴于枪林弹雨中而面不改色的勇者是同一个人吗?

这种陌生感继而催生出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愤怒,就连有珠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怒不可遏。

回过神来,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粗暴地抓住易天枢的肩膀。

“四十圈!你要是再这样子,就五十圈!快站起来!我叫你马上站起来!不然就六十圈!”

在将他强行拽起来的同时,有珠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却立马就被秦羽遥阻拦。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没看到少爷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在今天结束以前,我都还是他的师父,徒弟品行不端,师父对其加以纠正,有何不妥!”

“如果你真的是打自心底认为少爷是你的徒弟的话那就请你站在他的立场多为他考虑一下啊!”

“我……”

眼看将易天枢揽入怀中的秦羽遥,那如同保护幼子的母狮般的身姿,有珠只觉得一阵语塞。

然而,她不愿意就此作罢,向秦羽遥投去责备的眼神。

“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问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尽管秦羽遥选择正面承受这句附有攻击性的话语,并很好地理解其中的含意,但她却仍旧一语不发。

但这并非是因为她甘愿接受对方的责难,而是因为她很清楚有珠的话还没说完。

“每次出什么事,你都这样扶着他,不愿放手,生怕他会摔倒……就因为你一直这么扶着他,所以他才永远学不会自己走路。”

“……我真是有眼无珠。”

然后,秦羽遥才以冰冷刺耳的言语回敬。

“我原以为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打开少爷的心结,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结果到头来,你从未尝试去理解他的苦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你能了解自出生以来就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呆上一个月狙击投毒爆炸是家常便饭不敢信任除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没有朋友只能跟着母亲四处飘泊最后还要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杀都无法为她讨回公道只能继续默默忍受这种绝望人生的痛苦吗?你以为我不想少爷自己学会走路吗?但身上背负着如此之多、如此沉重的记忆,他能走得动吗?”

秦羽遥近乎于哽咽的诉说与泛红的眼角,令有珠无言以对。

“所以,我才下定决心,直到少爷能独自面对现实之前,我都会一直扶着他,如果他始终没办法迈开脚步的话,我就一辈子扶着他……无血无泪的‘白发鬼姬’根本没办法理解这一点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

有珠听了,紧紧地咬住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但无可否认的是,自从与你结识之后,少爷就变了,表情变得丰富了,笑容也多了……我甚至曾一度天真地认为,假以时日说不定少爷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但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天真……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像你这种人只会让少爷受伤而已,所以——”

终于,秦羽遥毅然决然地道出了诀别的话语。

“我向圣母玛利亚发誓,我不会再让你靠近少爷了……你要是再伤害他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这样啊……”

有珠没有沉默。

她本来就不是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威胁而乖乖闭嘴的人。

然而——

“我明白了。”

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对此抱有异议,而是十分坦然地接受现实,然后默默离开。

但在秦羽遥看来,这不过是她的虚张声势而已。

“你有本事抢男人,有本事别掉眼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