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属于相模警察本部搜查一课的渡边游马警部补在走出家庭餐厅后,迅速穿过层层人群重新回到作为藏身处的SUV轿车中,只见里面的警员正在有条不紊地调试着各种监视仪器及窃听装置。
就在这时,渡边游马突然发现车内好像少了一个人。
“木村那家伙跑去哪里了?”
身为相模警察本部搜查一课的新人搜查官,木村佐和子却在这种关键时刻玩“人间蒸发”,这种无视纪律、不负责任的表现让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渡边游马不禁火冒三丈,但考虑对方既是自己的后辈又是一名女性,他只得强压下自己的暴脾气。
“木村那家伙跑去哪里了?”
等到他再度重复这个问题,鸦雀无声的部下们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她的去向。
“刚、刚才木村说……反正在上头把SAT调过来之前,行动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我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喝了,她说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然后她就一个人跑下车,说是去买点饮料和零食回来……”
“这就是你们没阻止她下车的理由吗?”
回应游马的,只有车内的一片死寂以及——
“让你们久等了~”
伴随着拉门声的响起,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提着便利店的包装袋登入车内。
一见到游马那张已经板起来的脸,佐和子整个人就几乎缩成了一团。
“哈、哈喽,渡边警部……”
“现在是该打招呼的时候吧?”
“抱、抱歉……我是看大家太累了,所以才——”
“我离开这里之前,应该跟你明确说过不能下车吧。”
“是……”
游马的质问越是严厉,佐和子回答的声音就越是低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那是因为犯罪嫌疑人陈建明的同党极有可能潜伏在这片区域附近,伺机营救犯罪嫌疑人,如果我们频繁下车的话,很可能会造成身份暴露,一旦出现状况,敌暗我明,我方的行动就会变得相当被动……”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下车。”
“因、因为……大家都很累了,不是吗?我知道渡边警部把这起案子看得很重,但人毕竟不是机器,就算再怎么努力工作,也需要偶尔休息一下吧?不然大家怎么可能坚持得下去?更何况,这次行动还有‘树不子’协助……”
佐和子尽量提高声线,试图籍此令自己在游马眼中不像一个不经人事的小女孩,而更像是一个干练老到的警官。
尽管她不可能知道“树不子”这个词正好踏中游马的“地雷”。
“木村,你该不会真的指望那群小鬼能帮上什么忙吧?”
“可是……据我所知,‘刻耳柏洛斯姐妹’是相当有名的赏金猎人组合……她们带来的那个男生,也是在‘太阳堡事件’中被誉为‘英雄’的易天枢……”
“那又如何?”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一样,游马的情绪变得相当激动。
“我事前明明要求她们按兵不动,她们却在‘待机点’大吵大闹,唯恐陈建明那个疯子不知道她们的存在一样!与其说这几个小鬼是来协助办案,还不如说她们更像是在远足郊游!我这么说,你还觉得她们真的有心思帮我们吗?还是说,我看起来就这么像是她们的保姆?!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
游马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原因,佐和子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从两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个以陈建明为首的黑市军火走私集团。
游马很清楚地记得有十三个同僚死在这个败类的手上,更清楚地记得有好几回这个“死亡商人”近在咫尺,甚至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最后却还是因为各种原因被他给溜掉了。
更令人气愤的是,好不容易终于将他逮捕归案,那些官僚却纷纷跑出来替这个十恶不赦之徒申冤,结果自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逍遥法外。
难得这一回陈建明闯下了“太阳堡事件”这般弥天大祸,就算收了再多的真金白银,也不见得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这种人渣背书。
事到如今,还差一步就能将他绳之于法,以告牺牲同僚的在天之灵……渡边游马又怎么可能允许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任何差错?
所以,在场才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他。
看着这几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游马知道自己失态了。
真正应该承受他的愤怒的人并不在这辆SUV内,他却一味地把同事当成出气筒对待。
与其说这不是一个警察该干的事情,还不如说这根本就是懦夫所为。
想要跟自己这群部下、佐和子好好说声“对不起”,却因为所谓的“上司自尊心”而迟迟未发一语。
结果,游马只得无奈地拉开车门,无视自己曾经下达的命令,留下一句“我出去吹吹风”。
就在他刚想掏出一根香烟来抽,手机突然响起。
紧接着,包括佐和子在内的各位同僚所听到的,尽是游马各种叫骂。
但能肯定的是,这个是来自警察本部的一通电话,而电话的内容则是——
“由于风险过大,因此取消本次行动,收队。”
回到车上后,游马如此命令道:
“本次行动的目标是逮捕涉嫌多宗大规模地下军火走私交易的中国籍男子陈建明。从现在起,行动开始。还有什么问题吗?”
唯有一人对此提出异议。
“那个……渡边警部,能不能让大家先吃点东西再说?”
佐和子这番不合时宜的发言,引得在场警员哄堂大笑,就连游马的嘴角都忍俊不禁地挂上一丝无奈的弧度。
佐和子知道自己失言了,也知道自己在游马眼中活像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女孩。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
在临时召集附近的巡警前来支援后,游马一行人就赶到了陈建明所在的事务所。
确实,从临近商业街人来人往的盛况来看,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栋不起眼的双层建筑物居然会是跨国军火走私集团的老窝吧?
作为队伍先锋的佐和子心中如此盘算着。
更令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原以为冒然闯入这群亡命之徒的地盘,对方很可能会负隅顽抗,但事实上……且不论没有发生她想象中的激烈枪战,楼层内部未免太安静了吗?
这让佐和子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既然第一层空空如也的话,陈建明的所在之处,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然而,当她与其他警员赶到第二层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佐和子发现队伍携带的撬锁工具派不上用场。
原因很简单。
通向第二层的拉闸门只是虚掩着,简直就像是对他们的“大驾光临”表示欢迎一样。
佐和子心头的疑云变得更加浓厚,于是她举起手,示意警员们停下步伐,做好交火准备。
与此同时,她迅速扣下手中M60左轮手枪的击锤,摆好架势,徐徐拉开铁闸。
只见铁闸之后的房门也没有完全关上。佐和子迫不及待地提起脚来,准备破门而入时,游马却一下子抓住她的肩膀,皱着眉头指了指她的持枪手与刚要提起来的脚。
佐和子愣了片刻,才明白游马的用意——
自己习惯用右手持枪,而准备踢门的也是右脚,当踢门时自己必然会顺势跨入屋内,假设歹徒在正前方出现的话,即使自己有心闪避,动作也会显得相当别扭,而这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可能会使自己丧命。
体会到自己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有多么危险后,佐和子立刻调整姿势,转用左脚将门踢开。
确定室内环境安全后,其余警员才跟着她的脚步鱼贯而入。
若要形容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这个词可谓再适合不过。
与装修完好的一层不同,二层保持着毛坯房的原始风貌。
地面凹凸不平,满是碎石与灰尘,墙体上的石灰几乎剥落殆尽,个别房梁甚至露出了钢筋,看起来……与其说是居所,还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废弃的工厂。
要说有人在此生活过的唯一证据,恐怕就是摆在老旧麻将桌上的中华餐馆外卖饭盒跟啤酒瓶。
穿过凌乱的碎石瓦砾,佐和子用手贴住餐盒的外壁。
其中的饭菜虽说已被一扫而空,但餐盒还保有一丝余温。
这就证明对方刚离开饭桌不久——陈建明还在这栋建筑物内。
接着,佐和子又在离麻将桌不远的茶几上发现了一个被调整为警方频道的无线电台。
“这家伙居然窃听我们的频道!”
“没关系……就算行动暴露,他现在也是插翅难逃了。”
听游马这么说,佐和子不禁有些暗喜。
毕竟身为搜查一课的新人,刚入职没多久就有幸参与这种级别的行动,如果有幸能亲手逮住陈建明这个混蛋,想必游马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吧。
于是,她就更加积极地环顾起四周。
在佐和子的印象中,像是陈建明这样的犯罪头目,大多应该住在富丽堂皇的海边别墅,被各种比基尼美女前拥后簇,过着酒池肉林、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才对。退一万来说,也至少会打出“普通民居”这种幌子。她根本没想到这个纵横四海、富可敌国的军火商人会愿意委身于这种比监狱还不如的废墟。
尽管佐和子一行人十分仔细地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并没有找到其他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难道说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吗?
当然不可能。
放在客厅一角的冰箱,引起了佐和子的注意。
在高中时期,她曾经看过一本推理小说,其中的凶手就是通过藏在冰箱的暗门制造不在场证据。
佐和子不知道陈建明是否也看过这本书,但她很清楚,在打开冰箱门的瞬间,一切将会真相大白。
然而,她绝对不会料到,冰箱中等待她的,既不是什么暗门,也不是真相大白,而是——
刚拉开冰箱的瞬间,佐和子就察觉到其中异状。
冰箱内只有冷气没有灯光,借助外界的光线,她分明看到里面放着五、六个迫击炮弹样的物体,从它们尾部延伸出的电线一并接入灯泡的电源。
“大家快趴下!”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的同一瞬间,佐和子二话不说扑倒了身旁的游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切就被一声炸雷般的轰然巨响与突然席卷而至的爆风吞噬。
游马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意识多久,他只知道当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一阵强烈的耳鸣急袭而至。
游马强忍着从胃袋上涌的吐意,环顾四周,试图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阵阵呛人的尘烟、倒地不起的同僚以及……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木村佐和子。
“喂,木村,振作一点!”
身为警部的游马,不可能不清楚现在自己该干什么——就在发现佐和子颈动脉搏动消失的瞬间,他就立马对她进行胸外按压与人工呼吸。
“快!快找人叫救护车啊!”
游马一边这么大喊着,一边利用余光扫视周围,寄望驻守在事务所之外的警员能够第一次时间向他们伸出援手。
然而,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不远处一睹墙壁上。刚才的爆炸相当猛烈,就连墙体都被炸出一个大洞。
只见这个洞窟里挂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有救护人员服装、消防队员制服与连身工人装。
其中,还有好几件崭新的警服。
“《这个杀手不太冷》……吗?”
“原来渡边警部也看过这部电影么?”
几乎在听到这句话的同一瞬间,游马就认出这是谁的声音。
而自后脑勺传来的金属冰冷触感,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么,您应该很清楚诺曼·史丹菲尔最后的下场吧?”
……
恐慌——
虽说是造物主赋予人类面对危险时所表现出来的防卫本能,但在人山人海的闹市中心只会唤来更多的混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红。
自爆炸中心四溅的混凝土块、砂石与钢筋,如同一颗脱膛而出的大号榴霰弹般,在半空中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扫向人群,掀起一阵血雾。
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各种尖叫、哭声、哀鸣才接踵而来。
在“恐怖”这种催化剂的驱使下,人群所表现出的“化学反应”显得愈发剧烈,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奔逃。
从人群空隙中看到了倒在路上、发出沉痛的巡警。被飞石扫中的瞬间,他的腰椎就被轰得粉碎,石块将他扫倒的同时,还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腹部,肠子和粪便已经在体下流了一地。
身处混乱漩涡中心的易天枢,却只是默默站着。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有多少死伤者?
自己该如何行动?
搞不懂。
完全搞不懂状况。
目光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凝固在那个肠穿肚破的警员身上,如同石化了一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除了越来越急促的沉重呼吸,易天枢……岂止是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就连区区一个字他都无法从牙缝里挤出来。
如同秋风中枯叶般,他哆嗦着渐渐萎靡成一团蹲在地上,喉结一刻不停地上下急速滚动。
充满视野的殷红,令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丧失殆尽。
现在这个被誉为“英雄”的少年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朵里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咚咚声,胸腹一阵阵的悸动也变得越来越剧烈,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就像是儿时第一次见到死人时那样,冷汗直淌,两脚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时,易天枢才发现自己正在站在从海伦娜身下漫开的血泊上。
易天枢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光景似曾相识。
“绫乃……妹妹。”
只不过现在倒在自己的面的不是望月绫乃,而是海伦娜·兰德里。
阿什莉就像是无助的小女孩般拼命哭喊着、按压着海伦娜正不断冒血的伤口,而被半截钢筋贯穿的她却对此毫无反应,如同脱线人偶般任人摆布。
紧接着,身体便开始对这种伴随着强烈头痛的既视感产生某种剧烈的反应。
这一回,又要以“那种结局”告终吗?
坏人又要当着自己的面大笑着扬长而去吗?
无辜者又只能默默承受伤害吗?
奇怪……
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为什么坏人明明做了这种过分的事情却能够不受惩罚?
为什么无辜者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非得落得这种悲惨的下场?
所以说——
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允许你逃跑?
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允许你呼吸?
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允许你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因此,对易天枢来说,接下来应当干什么,早就决定好了。
“等等,易天枢先生你要去哪里……”
阿什莉的哭喊,始终不敌易天枢内心如磐石般过于强大的意志。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义无反顾地走向修罗之巷。
与此同时,三个相互搀扶的警员从几乎坍陷的事务所步出,看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不少的伤,一见到是幸存者,忙于救助伤者的另外三名巡警便放松了警惕,赶忙上前嘘寒问暖。
然而,除了易天枢以外,谁都没注意到这三个人腰间的配枪,并非是新南部M60左轮手枪,而是54式手枪。
其中一个巡警似乎发现这三位同袍的面相很是陌生,下意识地把手按在枪套上,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突然发难的三人打成了筛子。
看到自己的同僚被袭击,其余两人这才看清对方暗度陈仓的戏码。
只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三个歹人的枪口早已指向他们,其中一人被连续两发子弹打中胸口,一声不吭地躬身倒下。
剩下的一人目睹同僚接二连三地倒在这群悍匪枪下,不禁惊慌失措,一边往后退一边拔枪。
结果,至死他都保持着拔不出枪的狼狈姿态。
枪声一旦响起,无疑会招来更多的警察。
陈建明一行人却显得相当镇定,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榴弹向赶来的警察扔去,同时从行李袋中取出56-1式冲锋枪对着忙于躲避手雷的警员猛扫一通,全然不顾四处逃散的路人。
易天枢终于明白,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
只要制造出足够多的死伤者,警察就不可能放着这些平民百姓不管,趁警方分心之际,
他们就能逃之夭夭了。
然而,这个如意算盘,对易天枢并不奏效——
趁陈建明将注意力放在迎击警察援军之际,易天枢从在爆炸中殉职的警员身上取得一把M60左轮手枪。
就在他试图紧紧握住手枪时——
“答应妈妈,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杀人哦。”
尽管熟悉的嗓音在耳畔不断回响,易天枢却没有出现任何动摇。
因为——
“抱歉,妈妈……我只能这么做了。”
他持枪直驱三人面前。
虽说之前在学习CQAMA的时候,易天枢的靶场成绩还算不赖,但实战情况之复杂却是打靶射击无法比拟的。想要提高命中率,缩短自己与目标之间距离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当然,使用者也必须承担相应的风险。
就在离陈建明尚有十步左右的距离,眼尖的同党已经发现了易天枢的存在,二话不说便将狰狞的枪口调向他,却没有机会扣下扳机——
仓促迎击与沉着进攻的差距就在这一刹那间暴露无遗。
易天枢扣下扳机之果断与迅猛,远在这名歹徒之上。
作为结果,左轮手枪弹巢内两发.38子弹分别击中了敌方的右手和胸腹,打得他一个踉跄,任由手中冲锋枪跌落在地。
“Hit!”
易天枢在心中自我鼓舞似的高喊一声。
在CQAMA中第一次开火是最重要的,但并不要求一枪毙命。
毕竟实战并非FPS游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使出Head shot这种神技,因而前两枪的主要目的,是让目标短时间内丧失反抗能力,最后才气定神闲地瞄准脑袋打出第三枪,使目标“永远”地丧失反抗能力。
即使敌方身着防弹衣,这条原则同样适用。
果不其然。
先前还敢与机动警察正面火拼的三人,一见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开始有点自乱阵脚,只得且战且退,报复性地往易天枢当作掩体的花坛乱扫一气。
易天枢被这阵枪林弹雨压得抬不起头,好在混凝土结构的花坛还算厚实,他只感到自己的脸颊被飞溅的碎石划得生疼,同时也领教到全自动火器在这种近距离街头枪战的凶悍之处,实在不是M60这种老掉牙的转轮手枪可以比拟的。
在匪帮弹药消耗完毕抑或是SAT赶来支援之前,这种劣势都不会改变。
就在易天枢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时,耳边传来了不同的枪声。
既不是自己的左轮手枪,也不是警察手里的霰弹枪,而是出自另一种自动火器,压过了陈建明一伙的气焰。
不晓得这位不速之客是敌是友,易天枢只好从花坛的另一端探出身子观望,映入眼帘的却是相当滑稽的一幕。
一只手持HK416突击步枪的等身大轻松熊布偶,正在街道的另一端以短点射打得三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放倒陈建明的两名同党。
面对三方围攻,陈建明毫不犹豫地丢下两人,仓皇逃进事务所一旁的暗巷中,躲过了易天枢猝然打出的两发子弹。
身着布偶服的瑞贝卡与易天枢几乎在同一时间赶至巷口。
“我们不能让这家伙逃跑!”
本以为瑞贝卡会跟自己一同追击陈建明,孰料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化为血肉磨坊的商业街。
两侧商铺的玻璃墙被打得粉碎,被手榴弹炸开的路面与满布墙壁的弹孔清晰可见,包括警察在内的数十人倒地不起,发出痛苦的呻吟,这一幕让人难以想象自己身处的地方是象征着秩序、安宁、和平的“蓝区”……不,简直就像是阿鼻地狱。
“仆、仆街……”
这句轻微的粤语粗口,令易天枢再度绷紧神经,立刻扣下击锤,转身将枪口对准叫骂者。
陈建明的其中一个同党被打成蜂窝咽气了,叫骂的是另一个人,而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面对突击步枪级别的火力,他身上的软质防弹衣就像是黄油块一样被轻易击穿,腹部与左大腿分别被小口径步枪弹开出一个血洞。由于伤及大动脉的关系,鲜血犹如温泉水般争先恐后自伤口奔涌而出,在他身下形成浅浅的血泊。
于是,他就像是断线的木偶般颓然无力地坐在人行道上,勉强倚住事务所的断壁残垣边上才不至于倒下,手里却还死抓着54式手枪不放,企图负隅顽抗到底。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以牙还牙了。
然而,在扣下扳机之前,易天枢的手就被瑞贝卡按了下去。
顺着瑞贝卡的视线,他才发现对方的手枪已经没子弹了。
更令他吃惊的是,瑞贝卡居然撕下布偶服的一角当作临时纱布为这个杀人凶手止血……
尽管如此,易天枢却没问“为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瑞贝卡之这么做的原因——
对方虽然是草菅人命的亡命之徒,但对于警方而言,却也是十分重要的情报来源与污点证人。
作为主谋的陈建明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
通过从这个同党口中套取的情报,吸取这次惨痛教训的相模警方很快又能有的放矢地布下天罗地网。
这一回,孤身一人、弹尽粮绝的陈建明就真是瓮中之鳖了。
一旦他被逮捕归案,其部下提供的证词也将会成为埋葬这个十恶不赦之徒的最后一拨坟土。
这些道理,易天枢又何尝不明白?
正因如此,瑞贝卡才把另一块布条递到他的面前。
但是、但是——
易天枢默默接过布条。
如此一来,瑞贝卡对确保枪手在救护车赶来之前性命无忧这件事又多了一份自信。
只是说,她迟迟没见易天枢动手帮忙。
还以为他对向敌人伸出橄榄枝这种举动存在抵触心理……确实,在前一秒还是拼得你死我活的仇敌,后一秒又忙着挽救对方的性命,会对此感到愕然、疑惑,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是时候好好开导他一下了。
可当瑞贝卡这么下定决心、转过头来的时候——
易天枢早已不知所踪,空留刚才递给他的布条。
就像是……不,就是被狠狠踩了一脚吧。
否则的话,布条上的鞋印又怎么会显得如此清晰?
清晰得叫人有种很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