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遥蓦然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亚马逊丛林。

她甚至已经嗅到泥土与植物的腥臭,以及更甚的血腥味。

在那里,由于地形原因,一切战斗几乎都化为丛林战。

出乎意料的遭遇战、歼灭战、偷袭战、包围战、突破战、撤退战、扫荡战,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然而,然而比起历史上许许多多的严酷战场,甚至与第一、二次宁恩战争相比,在这片“绿色地狱”中展开的无规则游击战之残酷,都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所以这么形容,是因为曾一度将人类逼入毁灭深渊的怪物军团——宁恩,它们很可能对战斗本身毫无自觉,但对于主动踏足这片丛林的人们而言,是他们自己选择走进这条修罗之巷。

飞机、坦克、大炮……乃至最新锐的动力装甲、双足步行战车,一旦进入这片丛林,最终的结局,不外乎是变成一堆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

砍刀、手枪、冲锋枪、步枪、狙击枪、轻机枪,无论何种武器,终有损毁的一天。

因而,秦羽遥时时刻刻谨记,唯有肉体与技术才是最值得信赖的武器。

经过成百上千场战斗的磨砺而变得超乎常人的感官,正是这一信条的具象化。

尽管身处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她依然能单凭撒在二层各处的薯片被踩碎的细微残响来判断来犯者的人数与方位。

“一、二、三、四、五……”

抵达二楼的,一共有五人。

其中三人驻守在二层的吧台附近,另外两人负责排查房间,而首当其冲的正是秦羽遥的藏身之处——盥洗间。

毕竟其中传出的淋浴声尤为响亮,不难理解两人为何会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迅速游向那里。

一见盥洗间的门并没锁死,唯恐其中有诈,再三确认门后没装有诡雷,其中一人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突入室内,另一人负责在门外把风。

他们的训练有素与缜密谨慎,令秦羽遥很快意识到这股武装人员来历很不一般。

那么,他们究竟会是谁?

事到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秦羽遥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因为无论答案如何,都无法改变他们的结局——

人类的视野范围只有180°,长宽比例为16比9,剩下一般都被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了,忽视来自上方的威胁是人类的通病。

因此,在入侵者眼中,盥洗间唯一可供藏身的地方,就是传出水声的帘幕后方。

就在撩开帘幕的瞬间,他正好被花洒喷出的水浇个正着,却不料这恶作剧背后竟暗藏杀机——

在这群不速之客光临这栋别墅之前,秦羽遥用有限的时间做出了一番布置。

之所以打开所有电器,是利用其发出的噪音掩盖她的行踪;

在住宅各处洒下薯片,好让她随时得知敌人的动态;

当然,说到最别出心裁的“设计”,还要数盥洗间设下的陷阱。

秦羽遥利用从吹风筒拆下的电线将金属花洒头与插座相连,当作为“保险”的幕帘被撩开的瞬间,高达110伏特的“电流”就会源源不断地沿着花洒头喷出的水柱直达对方的颜面。

更要命的是,一旦因触电倒地,地上形成的水泊更是绝佳的导体。

于是,入侵者就在队友的掩护下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尽管队友已经以最快速度冲入盥洗间,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被电死,却连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

整个房间顿时充满了头发烧焦的味道与尿液的骚气。

就是这短短几秒的迟疑与讶异,却要了第二个人的命。

抓准时机,藏身于房门右上方天花板角落的秦羽遥如扑兔猛虎般落到他的身后。

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秦羽遥手中的三零式刺刀就捅进他的延髓,并使劲一绞,他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他的同伴一样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杀死两人的时间,前后合计不过十秒。

这个成绩并不算优秀,但至少证明了自己的身手并未因校园生活而变得生疏。

就在秦羽遥准备夺取敌人的装备时,惊觉自己距离通电水泊仅有一步之遥,她才连忙拔下电线,捡起遗落在地的MK23 SOCOM手枪。

“看来还是有点手生了啊……”

虽然想好好感慨一下,但敌人给她留下的时间显然极其有限。。

每隔一小段时间,敌人就会利用对讲机报告情况。

如果有人没能及时回应,其余成员必然会前来查看情况。

不出秦羽遥所料,耳边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赶来支援的三人感到脚下踩到什么圆形物体,没等直觉不妙的他们细看,三人便被自猛烈爆炸飞溅而出的破片撕成了肉碎。

将二层地板炸出一个大窟窿之余,爆炸掀起的烟尘叫躲在拐角处的秦羽遥不禁呛咳连连。

“咳咳……果然不应该为贪方便在室内用M67啊……”

即便室内的噪音再大,也不可能掩盖得住手榴弹爆炸的巨响。

在十秒之内,一层的敌人定会上楼查看。

如果不能赶在尘埃落定之前收拾他们,那么自己的处境将变得相当不妙。

于是,秦羽遥如猎豹般窜入这股烟尘之中,直驱二层楼梯。

果不其然,三名敌人已经抵达楼梯口,摆出三角防御阵形。

或许是因为不曾料到在突如其来的猛烈爆炸中居然还有幸存者,直面秦羽遥的一人不禁愣了一下,但基于长年累月形成的战术素养,他的反应速度远在秦羽遥想象之上,但面对直指门面的枪口,任由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赶在秦羽遥开枪之前抬起枪口。

砰。

视野被四溅的血花染得一片通红,就是他断气前见识到的最后光景。

一听到枪声,第二、第三人甚至来不及确认同伴的生死,就立马试图举枪反击。

然而,秦羽遥没给他们一点机会。

在电光火石间,她连续扣下两次扳机,两枚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两人的胸腹。

尽管身着防弹衣,但面对Mk23使用的大口径手枪弹,猝不及防的两人仍被打得弯下身子,一时间动弹不得。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羽遥一手压下第二人手中的突击步枪,另一手的灭音器顶住了对方的下颚。

伴随着一声不亚于啤酒开盖的闷响,自第二人头顶喷出的血箭射向天花板。

当第三人茫然地抬起头来,试图搞清楚同伴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倒地不起,便被秦羽遥的连番猝射直接打得滚下楼梯。

她并未因此停下。

从楼梯下方感到不妙气息,她立即调转枪口,一枪打穿过道上一名敌人的喉咙,孰料另一个敌人从拐角冲出,手持UMP45冲锋枪对着秦羽遥所在之处乱扫一气。

情急之下,她如小猫般纵身一跃,跳下楼梯。

在落地的瞬间,手枪的准星已然不偏不倚地将敌方的身影纳入其中——第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大腿,令他不支倒地;第二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当秦羽遥迅速弹匣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掩体时,却发现早有三人在客厅守株待兔。

“Fina Vent·Mach Kick!”(最终降临·马赫踢!)

以刚猛至极的一踢将离她最近的一人踹得胸骨尽碎,并同时向另一人扣下扳机,打得对方一个踉跄。

刚想将枪口调向第三人,没想到对方十分识趣地抛下同伙,一个人缩到墙后。

拜此所赐,秦羽遥总算腾出了收拾眼前两人的空余。

一枪命中狼狈之敌的颜面,另一记踢击则如断头台般落在倒地之敌的颈椎上。

然而,第三人的小聪明却也没能救他一命。

大约估算敌人所在位置,秦羽遥就对墙体打出一轮猝射,墙后随即传来一声惨叫。

原来是穿过墙壁的子弹不幸命中这个家伙毫无防备的臀部,他只得痛不欲生地满地打滚。

在室内回荡起与之前类似的闷响后,他永远地安静下来。

环顾四周,没有更多的敌人出现。

原则上来说,即便是这种时刻,秦羽遥也应该保持警惕以防敌人反扑,但问题是——

“脚上黏糊糊的,好恶心……”

由于之前一路下来的近距离击杀,秦羽遥身上本来就沾染了不少的血迹,再加上刚才的踢击用力过猛,以致白色丝袜大部被染红。而穿着袜子踩在血泊上的触感……实在没办法说“舒服”。

根据她的判断,这波敌人很可能只是敌方为一探自己实力深浅而派出的斥候,因此不能排除接下来自己得孤身一人面对重装甲部队的可能,但在那之前——

“至少让我把袜子脱下来吧……”

话虽如此,秦羽遥却突然反手对准身后连开数枪。

然而,耳畔却没穿来预料之中的惨叫或倒地声。

在战士独有的第六感驱使下,她迅速往侧面翻滚。

就在零点零几秒后,一道凛冽的刀光将她之前站着的地板劈得粉碎。

在拉开好一段距离后,秦羽遥才看清楚偷袭者的尊容——

巨人。

保守估计身高在两米以上,因此除了“巨人”,秦羽遥找不出其他词语来形容他的体格。

宛如都市传说中杀人鬼的装扮——头戴曲棍球面具,全身覆以厚重的装甲,手中那把超巨型开山刀在黑暗中反射出来的寒光,叫她不禁以为自己误闯了《黑色星期五》的片场。

“现在玩刀的都是怪物么?所以我才经常说啊……我最讨厌你这种家伙了!”

被一脚撩起地上的M4A1卡宾枪,稳稳地落在秦羽遥的手中,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她自信这种距离弹无虚发,而巨人本身也像是靶子般一动不动,任由弹雨落在他身上。

然而,除了四溅的火花以外,他毫发无伤……

“该说不愧是‘关底boss’吗……就连5.56mm 步枪弹都打不穿啊。”

哪怕秦羽遥已经有意针对人体最薄弱的关节处进行攻击,都没能对他造成一点伤害……恐怕对方就是看准现场不存在能对其造成威胁的武器,所以才会乖乖地站在原地挨打。

这样无声的嘲弄,令她不禁咬住下唇。

若能马上解除雷锭的限制,重新获得“心象力”的话,她就连主战坦克的正面装甲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这种肉盾。

心有不甘是肯定的,但秦羽遥很清楚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

要说面对步步逼近的巨人,她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这是因为她与绝大部分“树不子”之间存在一个决定性的差异。

正如之前所提过的一样,秦羽遥从不仰赖武器。

心象力亦然。

在她了解心象力的强大之前,她就已经精通战场上数十种杀人方法。

她的确是树不子,但在此之前,她是一名士兵。

所以——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讨厌下雨天的夜晚,因为它总是让我想起亚马逊的雨夜……为躲避无人机的搜查,即使被淋成落汤鸡、被冻得瑟瑟发抖,教官都决不允许我们生火取暖,所以我们只能尽量穿多点衣服保暖,但在那种缺衣少食的恶劣环境下,一件没有补丁的军服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品……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得把目光瞄准丛林里各种猛兽的皮毛。”

秦羽遥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下围巾。

“要取得一张完整的兽皮,并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因为无论子弹、弓箭或陷阱都会对皮毛造成损伤,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如何才能将对皮毛的损伤降到最低,我的答案是——”

转眼间,围巾被拧成一条绳索。

“绞杀。”

无论野兽拥有再怎么厚实的皮毛、再怎么锐利的爪牙、再怎么凶猛的个性,一旦被勒住脖子,唯有一命呜呼。

在秦羽遥凶光毕露的眼中,巨人跟之前她亲手绞杀的猛兽没有任何区别。

自然而然,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面对从从天而降的屠刀,秦羽遥不疾不徐地侧过身去,看似无坚不摧的刀锋就这样以分厘之差在她胸前扫过,巨人却迟迟未能收回刀刃。

用于持刀的右手被秦羽遥手中恰如鞭子般的围巾牢牢缠住。

巨人对此并未做过多的纠缠,迅速将另一只手抓向秦羽遥。毕竟就算不用武器,单凭压倒性的体格优势,他就能活生生掐断对方的脖子。

秦羽遥又岂能坐以待毙,只见她一跃而起,翻过巨人的左肩,稳稳落地。

巨人的右臂被围巾的牵扯下关节折屈,刀锋倒转,已然抵在巨人面具与胸甲之间的缝隙。乍看上去就好像他正在自刎一样。

就在巨人感到秦羽遥用力一拉围巾时,他已经来不及察觉刀刃划开颈动脉的痛楚。

巨人当下怔了怔,向踉跄了一下,用腾空的左手摸了摸脖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粘稠的液体正从不知何时多出的一道刀口涌出,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砍刀就从手里滑落在地,躯体像是背叛了他的意志般轰然倒下。

在愈发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一个人慢步接近自己,轻轻地举起他无力的右手按在出血口的地方。

这个好人心,不是别人,正是作为清除对象的少女——秦羽遥。

“放心好了,我刚才可是手下留情了,砍刀还没完全割开你的颈动脉,好好按着伤口的话,至少还能坚持多5分钟……不过由于大出血的关系,你现在的心率是平常的三倍,4分钟以后,你会开始出失血性休克的症状,继而导致多脏器衰竭,你最终会死于呼吸衰竭或者心脏骤停。你的人生也将在5分钟后结束,如果你对这个结果存在异议,我们就不妨来做笔交易吧——”

秦羽遥慢慢骑坐在巨人身上,拽起他的领口,轻轻一语。

“告诉我,你是谁?你的老板又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你们还有多少人?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帮你叫救护车,否则的话——”

她没把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朝着附近其中一具尸体扬了扬下巴。

“我想我应该没有毁掉你的声带吧?既然如此,麻烦你尽快给出答案,毕竟我时间有限,怎么样?想好答案了吗?”

“сука……”(臭婊子)

刚不屑地啐了一口血沫,秦羽遥隐约听出对方所讲的是俄语,可没等她进一步追问——

啪嚓。

巨人脖子以上的部分就突然化为一朵绽开的血肉之花。

她甚至没来得及对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表示惊讶,身体就在战斗本能的驱使下跃向离自己最近的开放式厨房。

等她回过神来,巨人与附近的地板、墙壁满布弹孔。

“果然是有‘督战队’吗……”

一旦己方战斗人员遭到敌方俘虏,督战队就会毫不犹豫用子弹封口。

原本小口径步枪弹都无可奈何的防弹面具与重型装甲,却被如此轻易击穿;

在这种能见度如此之低的凌晨时分,仍能打出这么精彩的“head shot”;

单凭这两点,秦羽遥可以断言对方使用的武器很可能是装配有夜视瞄准镜及灭音器的大口径反器材步枪。

而且,狙击手本人的枪法也相当了得。

就算在自愈能力全开的情况下,她都不认为在对方的枪口下行动会是什么好主意。

更麻烦的是,秦羽遥发现自己要对付的,不只是狙击手一个人。

如圆锯般的枪声突然响起,子弹纵横交错地从屋外扫射进来,玻璃、家具、电器……室内的一切都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被打得溃不成形。

这时,秦羽遥才意识到刚才的狙击其实是第二波敌人来袭的信号。

看样子敌方已经放弃潜入暗杀的打算,决心以重火力将自己与这栋别墅一同埋葬……她仿佛已经能听到动力装甲液压装置运作时的噪音。

“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为了干掉自己,居然把重装甲步兵都搬过来了。

面对这种“游戏规则”之外的敌人,就算现在马上收集武器,自己的胜算也是微乎其微。

如果有手榴弹的话,或许还能一战,但只怪自己用得太早。

那么,这间别墅存不存在一种东西可以代替手榴弹呢?

答案是——

“哇哦。”

如今映入秦羽遥眼帘的,正好是烤面包机、过期时尚杂志以及与燃气炉相连的瓦斯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