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比起防卫军出身的克丽斯嘉,“大金牙”排兵布阵的水准显然是街头混混水准。
由于接到的线报中提及到树不子的存在,他不敢掉以轻心,派出了自己所有部下,自己却悠哉游哉地准备坐享其成,就连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性错误都没能发觉。
他太急于求成了,身边没留下半个保镖,后方空虚,令美星有机可趁。
早在马兰科夫察觉到背后有杀气之前,枪口骤然顶在他的后脑勺。
美星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像小鸡似的拉近自己。
“嘿,认得我么?”
马兰科夫本以为美星和她的树不子同党已被自己包围,要找出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又何曾想过本尊竟会像是变魔术般从自己的身后出现,被吓出一身冷汗,腿都软得快站不住了。
“是、是你……你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要想劳烦您送我们一程罢了。”
瞪着美星那张嚣张的笑脸,马兰科夫敢怒不敢言,任由这个黄毛丫头从他手里夺走那把造型恶俗的镀金沙漠之鹰。
砰。
一声鸣枪警示后,还像是无头苍蝇般在废墟中撞来撞去的十多个大汉才惊觉门口出了情况,转头看到不知何时沦为人质的老板,一个个都愣住了。
看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神情,美星就知道自己成功控制住现场,但时间不会持续太久。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自己的部下说说吗?”
“放、放下枪……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要是我死了,谁来养你们这群饭桶!”
令马兰科夫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自己这群手下就真的像是饭桶般啪的一下丢下手里的武器,又像是饭桶般站在原地,让两人穿过自己身边。
没人敢再轻举妄动,在马兰科夫身上搜刮一番后,美星指使他掀开房间一隅的防水布,俯下身子以三长两短的节奏敲打着暗门。
之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突然安静下来,难免会令藏身地下的逃亡者心存疑虑。
良久之后,率先出现在的暗门后面的,是一支格洛克手枪,随后才是黑发少年的脸庞。
“这是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除了美星与这个陌生男人以外,周围还站着一群手无寸铁的木讷大汉。
一时间,易天枢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路上遇到了一点情况,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不再安全。
易天枢再度背起昏睡的少女,跟随美星的脚步,展开逃亡之旅。
刚将雾岛琉璃安置到汽车后座上,准备接应美星的一瞬间,他就瞥见视野的一隅,对面街道建筑物的屋顶上有一个不自然光点。
不用特意用双眼去确认,光凭背上升起的这阵异常熟悉的恶寒,他就明白那个光点代表着什么。
“狙击手,快趴下!”
易天枢一把扑倒了美星,究竟是在枪声响起之前还是之后,他无从判断。
但从她一边手持双枪反击一边怒骂趴在地上的胖子这个表现来看,应该是安然无恙。
趁狙击手与美星火拼的间隙,易天枢冲向AE86的驾驶座,转动钥匙发动引擎,反射性地将身子向副驾驶座一侧倒去。
砰!
呼啸而来的枪弹打得挡风玻璃粉碎。
见到从街道一侧突然冒出来的枪手和被枪林弹雨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马兰科夫等人,美星才明白过来,他们不是一伙的。
“快上车啊!”
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的余裕都没有,少女且战且退,窜进后座,架起天窗的机枪,打得前方的敌人鸡飞狗跳,为车辆清出一条路来。
“老娘叫你们这群死飞仔不让路!”
易天枢维持趴在座位上的姿势将油门猛踩到底,AE86迅速开动,如同一颗极速棒球般,猛力撞开那辆横躺在路中间、被PKM机枪扫得千疮百孔的轿车,扬长而去,最终消失在街头的尽头。
直到目送枪手乘车追击,马兰科夫才敢抬起头来。
大难不死,却被自己这群手下气得半死。
明明可以趁美星与这群“程咬金”交战之际来个趁火打劫的,就算无法坐收渔翁之利,至少也能让这个黄毛丫头自乱阵脚,结果转头一看,他的手下由始至终都像是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们这群饭桶刚才干嘛不开枪!”
出乎马兰科夫意料的是,手下们不但没感到自责,反倒是如梦初醒般地“咦”了一声,面面相觑。
“为什么……我没开枪呢?”
……
三十分钟后。
“呼,终于甩开这群跟屁虫了……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家伙开车这么厉害,居然能在那种九曲十八弯的山道漂移欸。”
“……”
“干嘛不说话嘛?你该不会以为那群家伙是我带来的吧?你放一万个心好了,我现在也上了巴萨耶夫的黑名单了,换句话说,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共犯了……当然,我本来就打算送佛送到西啦。”
“……”
“不过大金牙那家伙还真够有钱的,镀金沙漠之鹰、金火机、金戒指、金项链、劳力士、两沓超厚的万円大钞,还有这个……你看看这是什么~是一整袋钻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笨蛋带着钻石出门呢!喂,黑发,你是蓝区人吧?多少知道钻石的行情吧,有空给我讲讲呗?”
“……”
“喂,你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呢,好歹回一两句,你爸爸就没教过你人家说话时别拿后脑勺对着人家吗?等等,你这车怎么越开越慢啊?难道说是油箱刚才被人打漏了吗?”
“……”
“喂喂喂,你是男人吧?我就是说你两句而已,你也不用赌气把车停在这种荒郊野岭吧?”
“抱歉……”
“抱歉?”
“雾岛同学……就拜托你了。”
“诶?”
在美星反应不及的片刻间,易天枢一声不吭地松开了方向盘,颓然倒向副驾驶座。
被外套掩盖的大片血迹,仿佛绽放于胸前的曼珠沙华。
……
“伊万诺夫叔叔、伊万诺夫叔叔,快开门啊!”
“谁呀?”
“是我美星啊!”
“怎么,你又重操旧业了?说起来,你的小跟班今天上午才给我送了两个过来。”
“我知道但这个有点不同!”
“怎么不同?”
“这个还有气!”
“我不习惯处理活人。”
“但你是医生吧……求求您,大发慈悲一回,帮我救救他!”
“……真是欠你们两父女的,进来再说吧。”
“还不行。”
“又怎么了?”
“车上还有一个。”
“大半夜给我搞来这么两个麻烦……是不是有点太Excited了?”
……
于是。
重新醒来,苍茫的雪夜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在我的印象中,上一次目睹到这样的风景,已经是开学伊始的事了。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时,自己遭到了暴走化的海伦娜偷袭,几乎重伤死去。
换言之,我又一次濒临死亡了吗?
低头看向胸前,那里早已被大抹的鲜血染红。
毕竟撇去心象力不谈,就算是树不子异于常人的体魄,也不可能抵挡得了狙击步枪子弹。
在子弹贯穿肺部血流不止的情况下,还能硬挺到摆脱敌人的追击,应该算是够了不起了吧?
接下来,只能希望美星能想方设法将雾岛琉璃送回蓝区。
但要说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没等我来得及跟羽姐、有珠、艾莉好好说声“对不起”。
身体就渐渐变得冰冷,昏昏欲睡的感觉爬上了眼皮。
我知道,这是大限已至的信号。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拉住了我的手。
那是十分温暖、柔软的一双手。
黑发金瞳的少女朝我露出微笑。
“吾主,汝没事吧?”
“啊,你是——”
我曾遇见过这个少女,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她的姓名。
“又把妾身的名字忘记了,真是令人为难的主人呢。”
“不好意思……明明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
“比起记得妾身的名字,妾身倒是更希望汝能爱惜玉体多一点。”
伴随着黑发少女的轻声细语,一股暖流透过她的指尖,涌进我冰冷的躯体。
……
“如果他能熬过今晚的话,或许会有转机。”
丢下这句话后,伊万诺夫就跑回管理员小屋睡觉去了,将美星和两个伤员留在废弃学校的保健室中。
虽然很想质问他一句“你怎么能这样子,你是医生吧”,不过以他的脾性,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回一句“医生也是人啊”。
反正结局不会有任何变化,美星也就懒得白费口舌了。
老实说,如此阴森的地方,不是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尤其是结合“深夜”、“校园”和“墓地”这几个因素。
拜此所赐,即使偶尔能听到汽车的喇叭声,这些拜访者也不会逗留太久,基本都是抛尸走人的路数。
无法无天的光复运动,亦不例外。
海风吹得破窗呼呼作响,仿佛是怨灵的悲鸣,与远处传来野狗吠叫遥相呼应。
从窗外看去,在苍凉的月光照耀下,高矮不等的灰白色墓碑整整齐齐排列在学校操场上,叫人难以想象这些都是一个人的杰作。
放目远眺,更多的民居分布在通往学校正门的过道两侧,远比城区杂乱无章的窝棚来得规整,但事实上,除了伊万诺夫以外,就算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不会选择在此留宿。
如果可以的话,美星也不想久留。
这里,可是闹过瘟疫的不祥之地。
具体是什么传染病,已无从考究,她只知道这个作为大和政府向外界展示难民新生活的小镇,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而变得十室九空。
更讽刺的是,第一个逃离此地的,并非居民,而是难民机构的官员,美其名曰“亲自向上级汇报情况”。
结果,难民们等来的不是医疗支援,而是将小镇重重包围的大批防卫军,目的是为了防止疫病继续蔓延。
在幸存者们千方百计逃离小镇时,唯有身为密医的伊万诺夫与他的妻女继续与病魔展开殊死的搏斗,用来治疗疫病的药物还是由Zvezda花费重金从腐败军官手里购得的。
好不容易挺过了这场天灾,伊万诺夫的妻女却一病不起。
此后,他就留在了这个荒芜的小镇、这所废弃的学校,与一群信鸽为伍,替猝然离世的至亲守墓。
就这样,伊万诺夫与美星的父亲成了生死之交,可他本人无意过多掺和帮派事务,只是口头答应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帮忙”,结果事到如今,这句随意程度直逼“有空一起吃饭”的承诺,却成了她唯一能指望的救命稻草。
这个原本用于焚烧、深埋病患尸体的处理站,逐渐演变为相模灰区约定俗成的乱葬岗。
每当各大帮派的辖区内发现有无名尸,或说想要某个人变成无名尸时,都会送到伊万诺夫这边处理,而他本人也会收取相应的费用。为维持彼此的友好关系,不少帮派还会主动派人给伊万诺夫送来食物、饮用水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
渐渐的,大家遗忘了有一个“密医”叫伊万诺夫,只记得有一个“守墓人”叫伊万诺夫。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份特殊工作,使得伊万诺夫独守的这片乱葬岗成为相模灰区继修道院之后又一罕见的中立地带。
当然,跟这个无人鬼镇的氛围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为了工作,就算是白天,也不会有人涉足此地,更遑论谁敢在夜间孤身一人走进这个被诅咒的小镇。
另一方面,不知道是因为城镇的房屋质量过硬还是怎么回事,纵然遭受风吹雨打多年,不少民居仍旧屹立不倒,残留其上的昔日繁华气息,反而让徘徊于此的死寂变得更加突显,愈发地令人毛骨悚然。
真亏这个黑发小鬼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躺在这种鬼地方。
明明都气若游丝了, 睡脸却是如此的天真无邪。
“你这个笨蛋……”
凝视着黑发少年安详的睡颜,苦笑叹息之余,美星一时间搞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笨蛋。
究竟是之前作出悲壮觉悟的自己,还是义无反顾为自己挡下子弹的少年?
只是觉得他扑向自己的瞬间流露出的表情,与安德烈是何其相似……
那么,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拼上性命的理由呢?
块头又长得这么大,与“娇小”、“玲珑”、“可爱”这类形容词绝缘。
一直把“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这句话挂在嘴边,结果在自己的带领下,三人却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事到如今,已经彻底陷入读作“见机行事”写作“见步走步”的泥潭了。
换言之,就连美星本人都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被救的价值。
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
不假思索地这么做了。
怎么……会有人傻成这个样子?
一念及此,美星只觉得莫名的感动,不禁簌簌泪下。
已经有人为救自己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重演。
她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一次拯救挚爱之人的机会。
机会一旦错过了,即使后悔莫及,它也不会停下一去不复返的脚步。
既然命运给了美星一次赎罪的机会,她岂有不好好把握的理由。
不比被水泥森林覆盖的城区,略带潮湿的海风会带走这里一切的温暖,就连美星都能觉察到寒意的存在,更不要说这两个伤患。
少女的病情姑且是稳定下来,黑发少年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根据伊万诺夫的说法,经过一天上窜下跳的折腾,他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够疲惫不堪了,在中枪后又没立即处理伤口,任其血流不止,倘若美星再迟上这么几分钟把他送来乱葬岗,大可不必抢救了,还不如就地掩埋比较省心。
不过出血量是如此之大、时间是如此之长,居然还给他硬挺过伊万诺夫的手术,也可以说他是被“树不子”这个身份救了一命吧。
但要说出“大难不死”这种话来,还是为时过早。
黑发少年实在太虚弱了。
如果不是耳边还能听到那只比微风强上些许的呼吸声,美星根本搞不清他是不是还活着。
无论添上多少衣被,凝结于手脚之上的寒意,都无法被驱散,反倒像是死神的镰刀般沿着关节步步收割躯体残存的一丝温暖。
要怎么才能保暖……
想方设法堵住保健室的风口,效果不尽人意;
无论是从哪里找来暖炉,还是干脆原地生火取暖,同样不切实际。
果然……只有那个办法了么?
“那个办法”并非是美星父亲授予她的技术,而是从蓝区流出一种名为“轻小说”的不正经刊物上学到的东西。
老实说,能不能派上用场,她心里也没有底。
更重要的是……女孩子的贞洁明明应该献给自己的丈夫才对,自己却打算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面前不作遮掩地露出肌肤……
站在理智的角度来看,这种行为本质上与胸外按压、人工呼吸一类的急救措施是一样,但在情感上还是叫美星难以接受。
可是,现在是该纠结这种琐事的时候吗?
他可是拼了命在狙击手的枪口下救了自己一命。
对他见死不救,岂不是等于恩将仇报吗?
活于侠,贯彻仁,报答义,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吗?
赤穗美星,你的仁义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怎么可能……真是的,我做还不成嘛!”
被迫向任侠之心低头的少女,终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黑发少年的身体。支撑着失去意识的他,去除身上多余的衣物。
黑发少年胸口绷带的血迹变得愈发的显眼。
就好像连呼吸都忘了一般,美星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身体。
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而已,但真正脱去衣服以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意外的健壮,肌肉棱角分明。
如果不是长期锻炼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筋肉线条的。
本来还纳闷像这样的豆芽菜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摆脱巴萨耶夫的追击的,如今美星的这种疑惑已是烟消云散。
话说回来,自己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男人的身体呢……
在连美星本人都察觉不到的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压了一下少年的腹肌。
“好厉害……是真货啊……咦咦咦,我、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一想到刚才居然沉迷于男性肉体不能自拔,美星不禁羞得满面通红。
尽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让她害羞得想要满地打滚。
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为任侠之道。
如此劝勉自己,美星才一鼓作气将手搭在自己的纽扣上。
“敢偷看的话,砍死你哦……”
当然,她没能得到少年的回应。
也对。
倘若他还能装睡偷看自己换衣服的话,自己也没必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
不太利索地脱去衬衫与内衣,优美的脖颈,纤细的锁骨、饱满的胸部以及挺拔的腰身,充满女人味的身体曲线随之暴露在空气中。
腰带、裙子、鞋袜也是多余的存在,此刻自己只需回归到出生时的模样。
“小、小女子不才……”
最后,战战兢兢地将身体覆盖在沉睡的少年身上。
“果然很冷……”
从紧密接触的肌肤中传来的,是犹如尸体一般的冰冷感触,但仍还残留有些许温存。
犹如不让仅存的一点温暖消失般,美星将他紧紧拥在怀中,希望以肌肤之亲的形式将自己的温暖分享给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多时,少年的体温开始重新上升,嘴唇微微地蠕动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无法确认这是不是回光返照的表现,美星只好连忙凑上前去。
“不……”
“什么?”
“不要离开我……”
“嗯!?”
光顾着听少年只言片语的美星,就这么突然被他紧紧抱住了。
本应丧失意识的少年,就好像被呼出的暖气给吸引了一般,碰上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