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终,克丽斯嘉都没离开学校大堂。

并非因为这里有多么安全。

要说安全,她大可一直坐在小镇外围的吉普车上,通过无线电指挥部队作战。

这样一来,对方即使打算采取斩首战术,也将无从下手。

她之所以要冒这个险,是因为她的部下正在前线拼杀,她又岂有临阵脱逃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克丽斯嘉要亲眼看着她的部下带着美星与易天枢回到这个大堂。

无论死活。

尽管她不可能预料到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

身后蓦然传来意料之外的脚步声。

克丽斯嘉已命人封锁这间学校,不存在“误闯”这种可能;

在接到她的命令之前,部下们也不可能擅自行动。

非友即敌。

面对步步逼近的敌人,驻守其左右的部下却毫无反应。

这个奇怪的现象,令敌人的身份更加明朗。

“等你很久了,美星……不,现在该叫回你‘侠刃’么?”

像是被克丽斯嘉的感慨引导般,名为“赤穗美星”的少女从正门步入大堂。

“我也等你很久了,姐。”

仿佛这一刻,两人不再是以血洗血的仇敌,而是平凡之家的姐妹。

如果有的选择,美星也不想与克丽斯嘉兵戎相见。

但希冀终归是希冀,在她决心要为自己的懦弱赎罪之伊始,腰间的托卡列夫手枪就打破了一切幻想,手中这把杖刀就切断了所有回头路。

这个被视为“丧家之犬”的少女是抱着何等觉悟走到她的面前,克丽斯嘉不可能不清楚。

彼此相隔一段距离。

停住。

相互对峙。

如果是在冷兵器时代,大概相隔1米正合适。

但在杀伤范围动辄超过上百米的热兵器时代,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枪手而言,在10米内做到弹无虚发,简直是小菜一碟。

克丽斯嘉到底还是得屈从于“成王败寇”的游戏规则。

只是输了而已。

虽说本来就不可能一直坐在胜利者的宝座上,但这一次,却像是过去的美星一样,一败涂地。

从当初做出放过美星一马这个决定时,她就应该料到会有今日。

尽管如此,克丽斯嘉仍坚信自己的信念毫无阴霾。

为坚持自己的正义,干掉了所有挡路者。

那么,自己阻挡了他人的正义,也就怨不得别人也把自己当成碍事的家伙干掉了。

原来,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因为自己掌握着正义,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比对方强而已。

一旦对方比自己强……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

正因为其中道理克丽斯嘉再清楚不过,所以才选择坦然面对。

“动手吧。放心,我不会向你求饶的。”

“不要误会了,姐。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跟你争个孰是孰非。”

美星不懂太多的大道理。

“你我相识至今,彼此知根知底。我的一言两语,怎么可能颠覆你这多年以来的信念?所以说,你想怎么样,是你的自由,我不打算对此说三道四。”

“你总不会为了说这个过来的吧?”

“不,我是来干一件应该由我来干却一直没干的事。”

这件事是什么,不言而喻。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Zvezda非得要跟光复运动开战不可……明明大家都是为谋求难民同胞的福祉而努力,不是吗?”

“不,手段不一样……巴萨耶夫已经走上了邪路,他不是在拯救相模灰区,他是在毁灭相模灰区。”

“唯有牺牲小我才能完成大我不是吗?”

“如果你将巴萨耶夫对‘蝙蝠’的大开杀戒称为‘牺牲小我’,我觉得这是天大的恭维。”

“世界上没有不流血的革命。”

“如果你口中的‘革命’就是一直让无辜百姓流血的元凶,这种‘革命’不要也罢……只会带来破坏和灾难的‘革命’,谁都拯救不了。”

“然后呢?你又打算走回一马先生的老路?牺牲我们的尊严来换取东和人的怜悯?你倒是告诉我,六角弦一郎也好,难民管理机构的官僚也罢,有哪个不是无耻混蛋?谁的脑袋里都装着小算盘,只有当你的存在对他们有利时,你才适合活着,一旦他们认为‘你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来说更加有利’,你就变成了弃子。如果你觉得讨好这群老狐狸就能守护同胞,还真是蠢得可以。”

“至少,爸爸从来不会把枪口对准应该守护的同胞。”

同样是为了守护同胞,克丽斯嘉究竟已经手刃多少人了?

从今以后,她又打算杀死多少人?

为了救人而杀人、为了救更多的人而杀死更多的人,这种方法叫人根本无法认同。

但具体该怎么做,美星也是毫无头绪。

但眼看相模灰区正堕落为“魔窟”,既然决定要赎罪,她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凶手,都有清算此事的责任。

接下来的台词,如同炸弹。

当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彼此就不再是可以静下心来聊天的姐妹,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美星十分了解。

正因为了解,所以必须要说。

“放心,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责怪你了。因为今天……我要替Zvezda清理门户,你就随心所欲、独自一人像野狗般死去吧。”

犹如融入杀意的刀刃般的话语,从她唇间逸出。

“是吗。”

克丽斯嘉仅仅是沉默了一瞬间。

这也在料想之内。

没有惊涛骇浪,气氛转变得极其自然。

“你动手吧。就像是控制我的部下一样控制我,让我捡起地上的突击步枪自杀,这对你来说不是很简单么?怎么?该不会因为我手无寸铁所以就下不了手吧?”

克丽斯嘉耸了耸肩,看向地面那把支离破碎的托卡列夫手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手,所以说——”

美星做出了一个令她震惊不已的举动。

她把自己的手枪扔到克丽斯嘉手中。

“你是军人吧?对你来说,坐以待毙是最大的耻辱,所以我允许你死在冲锋路上。当然,我也不会让‘读心术’玷污我们之间的决斗。”

“你不该把武器送给敌人的。”

面对美星的出言不逊,克丽斯嘉冷冷一笑。

她知道,美星要求的是,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但她本来是这样的人吧。

无论决斗还是生活,都像是个傻子一样守着“规矩”的。 

Zvezda的大伙也不例外。

对平民,像是春天般的温暖;

对敌人,像是严冬般的冷酷;

严守自己的“道”,挥舞着托卡列夫手枪与杖刀在风云流转中战斗至最后一刻。

正是这种像是吃野草的劣马般的气概,成为了Zvezda打天下的资本。

是极道就绝对不能被看扁;

绝对不能背叛兄弟姐妹;

绝对不能有违仁义侠道;

可惜时代变了。

这样恪守江湖道义的组织,在相模灰区激烈的斗争潮流中没法站稳阵脚的。

这份天真,终究会害死美星。

她的尸体将渐渐腐烂,长满蛆虫,变得干裂,化作尘土,被人遗忘。 

这蛆虫,名叫“仁义”。

“嗯,你说得没错啊,你想怎么样,是你的自由,所以说——”

就在口中吐出那轻轻一语,克丽斯嘉的形姿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你就抱着‘仁义’溺死吧。”

“彼此彼此。”

在亮出刀鞘的瞬间,她彷彿瞥见美星的碎泪。

晌午猛烈的阳光,照射在两人各自的刀枪上。

双方都在等待一个信号。

没有比来自楼上的第一声枪响更适合作为决斗开始的信号了。

不管是美星还是克丽斯嘉……额头上都布满汗珠,计算拔出武器的时机。

就算是到了热兵器全面取代冷兵器的21世纪,在决斗时对彼此一丝不苟的计算,绝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砰!

枪声响起,殊死搏斗,就此展开。

一刹那间,美星化作扑兔的猛虎,错开自己的步伐,冲向克丽斯嘉。

她不懂什么叫“21英尺法则[1]”,但早在尚被称为“侠刃”的时期,无数血腥帮派斗争就已经教会了她,刀枪对决中,7米之内,不存在比刀刃更可怕的武器。

即使在敌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迅速迫近的拔刀斩,出于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能保持镇定到拔枪为止的人,一个都没有。

或是仓皇失措;

或是呆若木鸡;

或是跪地求饶;

或是落荒而逃;

最终结局,无非是逐一沦为她的“刀下鬼”。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像克丽斯嘉一样有勇气做出“将头临白刃”这种壮举。

可下一瞬间,美星就明白,她并非自寻死路。

攻击距离,被她抹杀了。

每把刀都有属于自己的攻击范围。

但最重要的是,杖刀与世界上其他刀具最大的不同点,便是在于刀身切割的位置。

开山刀单凭蛮力能将全刀身作为最可怕的武器,而杖刀则不可以。

杖刀,最锋利也是最具攻击性、杀伤性的部分,仅是刀尖三寸之外一尺左右的位置。

超过抑或是不足刀锋所在的位置,刀所造成的伤害就会减弱。

只要克丽斯嘉再进一步,足以一击定胜负的拔刀斩就会被封死。

在美星的记忆中,她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讲解一招一式,正是为防止对方针对招数弱点、采取相应的反制措施。

尽管如此,克丽斯嘉却还能在转瞬之间做出这种判断,除了感慨“不愧是经验老到的精英部队”,美星还能说什么呢?

但克丽斯嘉显然是忘了流传于清道夫之间的不成文规定:

只有一招看家本领而没有后着的清道夫,是活不久的。

对美星来说,无法使出拔刀斩并非失败,而是另一个战机,正好作为引诱克丽斯上钩的最佳饵食。

正如她所料,克丽斯嘉以闪电都自愧弗如的神速拔出托卡列夫手枪。

跻身斯拉夫烈士旅的干部行列,她本已无需亲临前线拼杀,但即使时过境迁,在无数修罗场磨练出来的身手并未生锈。

在相模灰区,克丽斯嘉与她的部下们未尝一败,这一回的战况虽是跌宕起伏,但终究还是能凯旋而归。

但要说真正自负的人,不是她,她的对手才是。

美星实在是太自信了。

让自己重新掌握武装不说,还主动放弃唯一能对她造成威胁的“读心术”。

此刻在克丽斯嘉手中的要是其他手枪,她多少会有些不习惯,但如果是与跟随她一同无数次出生入死的爱枪同一型号的托卡列夫手枪,简直就等同于她的手脚。

只要让枪口如双眼般捕获敌人,扳机如双手般扣下,就能即刻为这场闹剧划上句号。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可美星手中的剑鞘仿佛早有准备一般闪到持枪手旁,像是在嘲笑这种想法的愚蠢般轻轻一拨,杀气腾腾的枪口就突然不受控制般偏离原本的轨道。

子弹也像是被对方这饱含嘲讽意味的反击所激怒般,漫无目的地在空中发出咆哮。

在惯性的带动下,两人擦肩而过。

然而彼此间的距离,仍不足以让美星顺利拔刀,但在接踵而至的后手帮助下,却成为可能。

以剑柄末端作为武器狠狠撞向克丽斯嘉的后背,令她发出苦闷的呻吟之余,迫使她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趁她重整架势的间隙,美星呼出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将刀鞘移动与尾椎平行的位置,迈出右脚,并以此为支点带动全身旋转,腰部扭转至最大极限。

握紧手中的剑柄,宛若试图将其捏碎似地使劲压缩,再将所有的气力于电光火石的一瞬全部释放,一鼓作气抽刀出鞘。

长剑脱鞘而出,剑身与鞘口金属装饰之间的摩擦,甚至带出了火花

刀刃迅捷,没有丝毫犹豫。

此刻化作紫电的长刃,毫不留情地劈向猝不及防的敌人,势必将其一刀两断。

反观克丽斯嘉的迎战姿态,仅仅是将手一抬,竟以金属枪身相抵,发出如钢铁相碰的清脆响声,顿时火花四溅,叫刀刃动弹不得。

于一瞬间防住致命的一击,其反应与动作确实叫人不得不发出赞叹。

双方僵持不下,克丽斯嘉本人却似乎是早已对这个结局了然于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凭借蛮力扭转枪口,指向美星,连续扣动扳机。

“呃!?”

这个角度克丽斯嘉并未能伤及美星的要害,但其中一枚子弹却正好蹭破她的左眼角。

在鲜血与疼痛的双重刺激之下,令她丧失了对敌我距离的判断力。

但她没有失去冷静,架开手枪,反手一刀,砍中躲闪不及的克丽斯嘉,她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呜!”

令人目眩的剧痛传遍全身。

可将全部意念都集中在打倒对方这件事上的克丽斯嘉,完全没有给疼痛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

及时调整射击姿势,将敌人身影纳入准星之内。

克丽斯嘉坚信,比起美星手里那把破刀,手枪才是近身战里的最终武器。

拥有一击便将所有战斗技巧粉碎的终极力量,单凭刀剑是不可能赢过它的。

与此同时,一边感受着时间被无尽细化、延迟,美星终于对逐渐逼近的现实做出了反抗。

她摆出了“蜻蜓八相”的架势。

双手在头侧持刀,完全放弃防御从而消除了变招时间的纯攻击架势。

指向斜上方一角的银色刀身和弯曲的右手臂的架势,在远处看上去就像有一只巨大的蜻蜓停在右肩上,因此得名“蜻蜓八相”。

这招,就和真的蜻蜓一样,绝对是最迅捷、恐怖的肉食主义者。

无视克丽斯嘉瞄准自己的枪口,只管猛烈挥动刀刃劈下。

枪声一响。

刀光一闪。

这有如怪物般压倒性力量与速度的斩击,震得克丽斯嘉手中的托卡列夫手枪跌向美星脚边;

纵然在克丽斯嘉扣下扳机前一瞬间,枪口已被刀刃震开,冲出枪膛的子弹却在美星的右肩炸裂,令杖刀脱手而出,插在克丽斯嘉的脚边。

双方均已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单膝跪地以求片刻小憩。

谁能率先抢得武器,谁就能在这张死斗中胜出。

可彼此又几乎在同一刹那当机立断地将手按在手枪或杖刀上。

“这么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了么,妹妹?”

“呵,我想也是,姐姐。”

尽管现在两人还能相视而笑,但能笑到最后的,唯有一人。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等待着这场死斗落下帷幕的信号。

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

电光火石间——

0.1秒:美星捡起手枪。

0.2秒:克丽斯嘉拔出杖刀。

0.4秒:美星主动倒地,拉开与克丽斯嘉的距离。

0.5秒:克丽斯嘉双手紧握杖刀,剑指美星心脏。

0.8秒:美星屈起右腿,护在胸前。

0.9秒:美星扣下扳机。

1.0秒:手枪毫无反应。

1.2秒:杖刀刺入美星右小腿内侧。

如此,胜负已定。

强忍着剧痛,美星试图弄清楚手枪故障的原因,定睛一看,才发现枪身已经被她之前的袈裟斩砍得完全变形了,根本不可能打出子弹。

“你不应该用你不熟悉的武器的。”

即便如此,美星却没有自暴自弃,也许是心中最后一点不愿轻言放弃的信念,让她得以直视克丽斯嘉的瞳孔。

“放心,我不会像你喜欢的老电影中的反派一样看到主角倒地不起以后就腾出一大段时间喋喋不休地托出他的全盘计划,我也不会用一些荒谬、复杂的方法来杀你,让你也用一些荒谬、复杂的手段来逃脱,我只会跟你说——‘到此为止’。”

杖刀已经贯穿美星的小腿,只要克丽斯嘉双手往下一沉,刀尖势必贯穿她的胸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试图为自己的懦弱赎罪的少女,以死领败。

如果这是注定的结局,美星愿意接受。

只是感到莫名的孤单,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

手正好在口袋里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是……黑发少年给自己的“护身符”。

美星也说不清这个小玩意有没有在保佑自己,但对她说出“到此为止”的少女却迟迟没有痛下杀手。

克丽斯嘉突然怔住了,一动不动,仿佛着魔般,失去焦点的双眼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炮、炮弹来了……”

美星果断向她身后的墙壁掷出“护身符”。

砰!

飞溅而出的钢珠、铁钉,尽数贯入她的体内。

化为破碎血袋的躯体,如狂风中的秋叶般无力地倒向一侧,手中杖刀也再无法深入丝毫。

如此戏剧性的结局……美星连想都没想过。

刚好赶到现场的易天枢,看见她的脸都扭曲了,默默地抱着克丽斯嘉渐渐冷下去的身体。

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她却还在不断喃喃自语。

“快隐蔽……炮弹来了……不好好躲起来的话……又会死很多人……”

突如其来的爆炸,撼动着整座校舍。

一时间,克丽斯嘉空洞的双目又恢复了些许精彩,无力地拽住美星的衣袖。

“美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不快点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原来,克丽斯嘉没发疯。

她只是一直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中徘徊。

身处战场的她,即使去其他地方,也无济于事吧。

并非她死守着战场不放,而是她本身已经跟战场完全同化了。

美星难过地闭上双眼。

“我没事。”

身心颤抖,泪如雨下。

“没事……就好……”

“对不起……”

即使紧紧握住克丽斯嘉的手,试图挽留从她体内流失的温暖,也是无济于事。

“不……我才应该跟你说声抱歉……是我弄坏了一马先生送给你的手枪……”

“没关系……”

“呵……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闹着要我还你一把新的手枪呢……但时间不多了……我的战友来接我了……告诉我……战争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

咬牙切齿挤出的声音,已不成语调。

“多谢你……我也确实……有点累了。”

克丽斯嘉满足的笑容,凝固了下来,如同从一切束缚中获得了解放般安详。

美星颓然跪倒在她的尸体旁,泣不成声。

易天枢能明白这种感觉。

她之所以如此痛苦,并非是因为肉体上的伤口有多么难以忍受,而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哀戚。

就像是当初他选择与秦羽遥决裂时一样。

想必她已经处理完了那些“永远不能逃避的事”了。

已经相当努力了,不是么?

还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所以,易天枢不会要她再继续努力了。

炮击越演愈烈,不知道这座校舍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不可能放着美星不管,易天枢唯有默默抱起她,一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一边在漫天炮火中跑向理科楼。

一刻,不得停歇。

……

半小时后,来自后方的炮击终于停了下来。

这场敌我人数悬殊的“墓碑镇血战”终于落下帷幕。

在姗姗来迟的督战队机枪威胁下,唯恐小镇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不愿再发动进攻的残兵硬着头皮杀往校舍,看见的却是弹痕累累的大堂、倒地不起的士兵们以及他们的指挥官——克丽斯嘉·德罗佩科。

在一群白鸽簇拥下,如同熟睡的婴儿般,她安静地躺在大堂中央,手握六枚硬币。

在之后的搜查行动中,他们找到了自称目睹了一切的两位幸存者。

赤穗美星与“黑发小子”,仅凭两人之力,击退了光复运动的百人军势,更阵斩素有“巴萨耶夫的左臂右膀”之称的克斯嘉·德罗佩科。

这一传说,经他俩之口,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在一夜之间传遍相模灰区的大街小巷。

话虽如此,200人的损失,对斯拉夫联合军而言,充其量是从巨龙身上打落的一块的“鳞片”。

谁都不会想得到,这道微不足道的伤痕,会感染、化脓、溃烂,最终化为巨龙的“死穴”。

……

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见习部队遇袭后6小时。学园长办公室。

“已经确定是光复运动干的好事了吗,Mrs.Chiang?”

“光复运动已经透过电视台发布了学生人质的处刑视频,宣布对此次袭击行动负责,并表示这次袭击行动是为他们在太阳堡牺牲的同志们报仇,如果不答应他们的诉求,他们将杀死手头上所有人质……”

“现在等于说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了?到底是谁把失联学生名单给这群该死的记者的?他们就不知道这么随意曝光学生的身份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吗!”

“纸包不住火,他们总归会发现的。”

“所以说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赶快行动起来……江户政府和防卫军那边怎么说?”

“反恐部队已经准备就绪,但考虑到光复运动装备有防空导弹以及在营救人质过程中可能会对一般难民造成伤亡,打破相模灰区现有的平衡……”

“我的学生正在一个接着一个死去,这群官僚居然还有空讨论这种问题……”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学园长……但是,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

“第一梯队中有不少A、B班的学生,实力虽然不如S班的精英,但要对付恐怖分子之流理应是绰绰有余才对。”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讨论这些毫无意义。对了……还没有那孩子的消息了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从光复运动提供的人质名单与死亡名单来看,暂时没发现1年E班易天枢与雾岛琉璃的消息。”

“也就说……他们两个有可能逃过一劫?”

“这是最乐观的估计。”

“最乐观……吗?也罢……对了,Mrs.Chiang,我之前应该跟你提及过新闻管制的问题吧?”

“我已经让信息科去做了。”

“记得时刻关注学园BBS的舆论走向。”

“我已经让信息科去做了。”

“必要时可以切断学园与外界的网络,确保事态能平安度过。”

“我已经让信息科去做了。”

“最后一点——”

“我已经……嗯?”

“找个人给我好好看着秦羽遥。”

“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不过有这个必要吗?毕竟他们已经——”

“Mrs.Chiang,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他们两个之间近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这并不是我们放手的理由。”

“学园长,您的意思是……?”

“无论如何都不要让秦羽遥知道这件事,否则大半个城市……都会变成她的游击战场。”

[1] 21英尺法则,即在大多数CQB(近距离作战)的情况下,7米以内刀是比枪更为有效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