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樱井有珠是个危险人物。

入学之际,秦羽遥就领教了她的“电磁拔刀”。

在后续的私斗中,有珠的“高压电网”叫她差点落败。

更令秦羽遥吃惊的是,这个毫无常识可言的少女居然光凭实践经验就掌握了电磁转换原理,通过操纵金属物件达到攻防一体的境界。

因此可以肯定的是,有珠的“电磁制御”具有极大的泛用性。

即使无法窥探其实力全部,但任谁都知道她必然还会有其他“后手”,却唯独没料到她的后手会是——

色·情·电·波。

生命活动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生物电活动,脑细胞亦然。

通过心象力改变脑电波来操纵人心,虽然听起来相当荒唐,但实际上却是可行的。

如果说“电磁拔刀”、“高压电网”、“金属操纵”是“明刀明枪”,这一招则无疑是难以被人察觉的“暗箭”,犹如塞壬之歌声、梦魇之低语,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叫人沦为其俘虏。

说白了,她就是一台自走人形色情电波发射站!

仔细一想,易天枢之所以如此在意她,搞不好就是这种电波作祟。

秦羽遥心想,这么一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刚才一见到有珠穿女仆服的样子就差点丧失理智。

诚然,没能抵抗诱惑是她的问题。

但如果没有诱惑的话,就不存在“能不能”的问题了。

换而言之,归根结底,这还是有珠的问题。

退一步说,色情电波固然可怕,但真正可怕的是她本人竟对此毫无自觉。

于是,秦羽遥成功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管怎么想我之所以突然不受欢迎都是这家伙的错!

自己好歹是“走在街上与10个男人擦肩而过至少会有8个回头”的美少女……而今天呢?

自己被这8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给放置play不说,剩下2个原本不可能与之产生交集的现充,他俩的眼球居然也被樱井有珠顺手牵羊带走了。

这算什么意思?

这家伙是“马太”吗?

更叫人无法忍受的是——

直到现在为止,秦羽遥终于可以收回前言了。

“让有珠打扮成女仆的模样”并非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冒然将这个完全与时代脱节的家伙带上街”才是。

本应该在有珠对水龙头工作原理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时,就明白她与现代文明相去甚远。

非要等到她对紧闭的地铁闸机一边认真地大喝“无礼之徒”一边拔刀相向、招来乘务员和巡警的侧目才记起这一点,实在是疏忽大意。

无可奈何之下,秦羽遥只得像是幼稚园老师般耐心地告诉她“你不把车票放在检票机上面的话就没办法坐上地铁”。

然后,她才一本正经地向闸机鞠躬致歉……

旁人的哄堂大笑,让秦羽遥体味到何为生无可恋。

接下来有珠提出的问题,却差点没把她气背过去。

“明明有了计程车和直通巴士,为什么还要坐地铁。”

这哪有为不为什么的!

尽管火冒三丈,但为维持良好的美少女形象,秦羽遥只得强颜欢笑地反问了一句:

“有炒面面包吃,你就不吃米饭吗?”

本来下意识地打算拿“汉堡包”作例子,可一想到万一有珠又来一句“汉堡包是什么”……抛开她能不能继续拍着胸脯说“你尽管问,答不出算我输”这点不谈,还能不能保持理智,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再三斟酌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是能确认的——

在有珠那张缺乏表情的面孔下,潜藏着一颗恰如孩童般的强烈好奇心。

比哪个同龄人都要热衷于新鲜事物,难以压抑对外界的探究欲望。

毕竟,这里对有珠而言,可是“传说中的大城市”。

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是从“恶鬼”口中。

从中提取出的印象,仅仅是“远比乡村祭典来得要热闹的地方”。

当时听“恶鬼”这么说,有珠还不以为然,心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比祭典还要热闹的地方。

然而真正有机会走在喧嚣不已的大街小巷上……老实说,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还是不禁叫她有种置身迷宫中的错觉,该说是令人眼花缭乱……吗?

明明已是夜幕降临之时,四处却仍旧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还有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店。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在有珠的记忆中,在满客的情况下,乡村祭典的热闹程度都似乎不及此处十分之一。

哪怕是随处可见的茶坊、食肆,在有珠看来,都是如此新鲜,脑袋好像一下子就被这些闹市街景给牢牢占据了一样,叫她应接不暇。

这是自幼在深山中长大的少女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如今所面对的,是深山那方“鸟笼”无法比拟的广阔世界。

在她眼中,山中的参天大树明明已经是“擎天大厦”的代名词了,没想到这座城市随便哪栋楼房都比大树要高。

再看看脚下的水泥马路……如此一来,有珠才恍悟世上原来还有不是由石板铺成的过道。

总之,一切都是这么的新奇,少女每走几步,就要停下脚步,驻足四顾一番,唯恐自己会遗漏什么风景。

也许是因为一下子接受太过新事物的缘故,有珠出乎意料地感到疲劳。

明明在山中的生活要比都市辛苦百倍,但回过头想想,一旦适应了,也并非不能忍受。

至少从肉体层面来说,便是如此。

在此基础上加以排除,很容易就发现所谓的“疲劳”,其实是精神层面的问题。

这个地方和山里不同。

且不论如今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光是要“认知”这一点,有珠就必须竭尽全力,更遑论说要“认同”了。

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或许在都市人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她而言则是未知。

当这些问题向她蜂拥而来,当然会叫人感到手足无措。

与此同时,她很清楚,要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耻下问”。

古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可要向谁提问,又是一个新的问题。

身为师长的蒋绫罗固然是首选,但她动不动就“你不会谷O吗”的解惑技巧未免太过粗糙。

名为“雾岛琉璃”的眼镜少女,看上去似乎挺聪明的样子,就是不知为何,她一见到自己,总是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至于秦羽遥……如果向她寻求解答,势必会欠她人情,以其如此恶劣的个性推断,难保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事实上,一开始的候选名单上还有三个人,好像是叫“兰X里”……还是“X德里”……抑或是“兰德X”的,无奈有珠对她们没什么印象,所以忽略不计。

思前想后,能够求助的人……嗯,应该说是“即使问了再怎么愚蠢的问题也不会嘲笑自己的人”,似乎只有“那个人”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留点余地才对……”

即便是罕见地感到悔意,事到如今,有珠也只能抱臂叹息。

然而,不合时宜的迟疑,只会招来旁人的反感。

“都说了别呆站着不动啊……”

秦羽遥已经忘了这是自己第几回提醒身后这个频频变成“木讷”代言词的银发少女了。

她自认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唯独是今天,却怎么都发不起火来。

要说是否对笨拙的人比较在意,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懂事的弟弟,一个都嫌多。

事到如今,就好像是又被人强塞了一个不懂事的妹妹一样……不,与其说是姐妹,还不如说更像是母女。

对不谙世事的孩童发火,只会凸显出己身的不成熟。

比起在意,真正让秦羽遥感到担心的是,有珠要是有什么行差踏错,她就不得不出来帮忙擦屁股了。

可以的话,她实在不想承认这是自己母性过人的体现。

毕竟至今为止,她都还没有为人母的心理准备。

不过就算哪天有兴致为呈现出负增长的世界人口略尽绵力,也不希望自己会生出有珠这样的女儿。

再说,自己真要是处处针对“辛德瑞拉”的“恶母”,是不是有点和气过头了?

简直就像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保姆一样……作奸角作到这个份上,也未免太失败了吧?

秦羽遥只好把有珠当成听不懂人话的小动物对待。

作为高等灵长类动物,就应该好好包容一下她的不是。

如果狮子、老虎一类的猛兽也能被称为“小动物”的话。

不论如何,针对这个时空错乱的少女的特殊看护,恐怕仅存在于救出易天枢之前的这段时间……不,最好只存在于这段时间。

秦羽遥对自己如此嘀咕道。

就像是要她这个开小差的饲养员好好贯彻自己的义务一样,一不留神,有珠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好在只是刚穿过一层人群,银发少女又蓦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见她久久伫立在一个中古摊贩前,不愿离去。

明明时间紧迫,居然还有这个闲情逸致逛街……本来还想着好好挖苦一下这个做事不分主次的大小姐,可在听到她与鲁塞尼亚人小贩之间的对话后——

“小妹妹,看你长得这么可爱,这个作为音速骑士BD初回特典的限定版面具就便宜卖给你好了,只要1000円就好了~”

秦羽遥才想起来,从太阳堡返校时,就见到有珠手里抱着一直以来让她垂涎三尺的音速骑士纪念版等身大轻松熊玩偶……

而自己从易天枢手里得到的,却只是一个二十周年纪念版模型。

其实,易天枢能送礼物给自己,也不能说不高兴。

可一想到世界上最早通过《OTHERS》试炼的特工是“易天枢与樱井有珠”,而不是“易天枢与秦羽遥”,就……跟他一起玩游戏也好,还是跟他约定通关也好,明明都是自己先来的……

然而真正通关时,站在他身旁的,却不是自己。

所以,才会叫人如此难以接受。

所以,才会叫她如此嫉妒有珠。

回想起来,自己与易天枢之间的芥蒂就是在那时候进一步加深的吧。

结果,自己现在却又和嫉妒对象站在了同一阵线。

虽然看着有珠吃瘪,很是大快人心,但拿着这种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冒牌货招摇撞骗,又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骨灰级音速骑士粉丝放在眼里了。

不过正好,接下来要上演的“节目”,应该需要两副面具助兴。

“诶~1000円会不会太贵了呢喵~人家没钱了啦喵~看在我们俩都是音速骑士的忠实粉丝份上,能再便宜一点吗喵,叔叔~”

只要把女仆服一穿、猫耳一戴、说话都带上“喵”的尾音,无论是哪种男人都会瞬间沦陷。

只要偶尔在推特上发一下黑丝照、白丝照、裤袜照、裸足照,就能在短短十分钟内得到数以千计的赞、“求交往”与“prpr”。

没办法呢~谁让神把男人造得这么好对付呢?

美少女是无敌的。

她永远穿着白丝袜和圆头皮鞋,永远有一双璀璨夺目的大眼睛。

她从来不排泄,放屁都是粉红色的,汗毛里的排泄物在每天晚上8点都被小天使带走。

神如是说。

这一战术,又名为“萌萌大作战”。

在战术运用上,秦羽遥早已通过无数实践达到收放自如、炉火纯青的境界。

这一回,想必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个小贩跪倒在女神的石榴裙下。

“那、那就5——”

“人家听不太清楚啦喵,是500円呢,还是50円呢,叔叔~”

果不其然。

在秦羽遥的强大攻势,小贩瞬间被打得丢盔弃甲,连话说不哆嗦了,更无暇顾及一旁的有珠。

不过无论是500円还是50円,都意味在这场美色对决中,秦羽遥以压倒性优势胜出。

之后,只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傲视身旁这个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公主殿下,说:

“哦吼吼~放弃吧~樱井有珠,论美貌你是赢不了哀家的~”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

“5000円。”

“诶?”

“5000円。”

“诶、等等……为什么比刚才还贵了喵?”

“原价5000円,言不二价。”

前提是小贩的视线没在秦羽遥与有珠的胸部之间来回扫视的话。

“我没这么多的钱。”

不懂得讨价还价的银发少女如实交代,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小妹妹,看你这么喜欢音速骑士得分上,我就200円卖给你好了~200円总该有了吧?”

明知这是亏本生意的小贩,却再三挽留。

态度上的180度转变,让秦羽遥感觉到脑袋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

即便是出离的愤怒,她强忍下心头的怒焰,憋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一手将有珠拉到身后,以猛虎扑兔般的气势向前踏出一步。

察觉到大事不妙的小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可无论他怎么后退,秦羽遥都如同磁铁般紧追不舍。

摆出的是一张笑脸,太阳穴……却跳个不停。

“人家也没这么多钱啦喵~能不能请叔叔也便宜一点卖给我喵~50円怎么样喵~”

“开、开什么玩笑!光成本就不止50円吧!”

“叔叔,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呢喵~人家说的是两个50円啦喵~”

“我、我警告你,你别打算搞事,我这里可是‘古拉格’的场子!”

“这样啊喵~看来我只好以物换物了喵~”

秦羽遥轻挥手臂,一道银光自袖口射出,掠过小贩的一侧脸面,直直地钉在身后的墙上,发出嗡嗡嗡的余响。

“这把小刀,应该值两个面具的钱吧喵?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哦喵~”

“噫!”

小贩之所以发出悲鸣,并非是因为脸上的血口有多痛,而是因为对方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面不改色地投掷刀刃却不惊动路人的本领。

换而言之,只要她有把自己干掉的意愿,就必然能让自己在下一秒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

对方不是等闲之辈,这是明摆着的事,要怪就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没必要为两个面具丢掉性命啊喵~叔叔,您说对吧喵~”

既然小贩已经被吓得不会别的只会点头,也就没必要继续强人所难。

虽说过程有点……坎坷,不过就结果来说,姑且还是达到了目的——

以比樱井有珠更低的价格一次性入手了两个音速骑士的面具。

那么,以下当然是好好奚落这个自视清高的“辛德瑞拉”一番的激动人心环节了~

“哦吼吼~放弃吧~樱井有珠,论美貌你是——这人呢?!”

可就在秦羽遥左顾右盼寻觅有珠身影之际——

“漂亮的大姐姐,买一朵花吧~花美花更美~”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唯独是这句话,她是不可能错过的。

低头一看,比胸口还要低很多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发旋。

是个小男孩。

不,更具体的描述是“卖花童”。

衣衫褴褛的打扮和装满劣质玫瑰的花篮,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在大和这种发达国家,童工理应早已绝迹。

退一步说,即便童工现象真的出现了死灰复燃的状况,厚生省也不会坐视不管。

可正如“黑天鹅效应”所言,17世纪之前,人们都以为只有“白天鹅”这种生物,谁又能料到远在大洋彼岸的澳大利亚居然会有“黑天鹅”的存在。

以此类推,谁又能一口咬定大和就绝对不存在童工呢?

只要明白自己正站在什么地方,眼前的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毕竟,这里可是被称为“第13街区”的鲁塞尼亚人聚居地。

这个绰号似乎是来自某部讲述法外之地故事的法国电影,但比起“灰区”这种现实意义上的“国中之国”,13街区姑且还算是东和的领土。

然而,无可否认,这里是相模蓝区中治安状况最为恶劣的一片区域。

据警方调查,相模蓝区半数以上的刑事犯罪者均来自此地。

在抓捕问题上,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的警方却表现出如履薄冰的态度。

只因稍有不慎,单纯的“刑事案件”就会上升为影响恶劣的“种族冲突”。

为解决这个问题,警方上层不得不采取“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分化一批”的策略,以暗中协助实力较为强劲的帮派组织完成统一江湖大业为代价,换取对方的默许与协助,使警方能更好地改善当地治安状况。

作为警民合作的优秀模范生,“古拉格帮”很快一跃而起,成为第13街区真正的支配者。

随着恐怖组织“救世军”的崛起,为确保鲁塞尼亚人聚居地不会沦为继相模灰区之后另一“恐怖主义温床”,警方又不得不对“古拉格帮”旗下的毒品交易、人口贩卖、器官黑市、清洗黑钱等非法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可惜,古拉格帮终究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边向警方表忠心一边替恐怖分子站台这种事,他们可没有少干。

第13街区会发展成光复运动资金、装备、人员的中转站,他们更是功不可没。

在剿灭“太阳堡恐怖袭击事件”残党期间,警方行动之所以频频扑空,当然离不开他们的通风报信。

如今,对于古拉格帮的处置,必然是尾大不掉的难题。

任其放任自流、不加以约束,不用过多久,第13街区恐怕就会成为第二个“灰区”。

不……应该说,眼下已经隐约有这种势头了——

应该接受义务教育的适龄儿童不在课堂而在大街上卖花;

明知雇佣童工有违法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质疑。

这种现象究竟存在了多久,秦羽遥不得而知,但能确定的是,存在时间之长,至少已经让往来路人习以为常。

如果是为帮补家计,秦羽遥不会多说什么,可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小男孩不慎露出胳膊上的大片瘀青,她大概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吧。

卖花童,并非自愿性质,而是在“某些人”淫威之下不得已为之。

他很可能是人口贩卖的受害者。

离开父母身边,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蓝区,被强制要求去干见不得光的勾当——卖花还算是正经生意,倒霉一点的孩子,会被训练成职业扒手,甚至充当运送毒品的马前卒。

因为古拉格帮的人很清楚,这些孩子即使是被抓到,东和法律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稍有不从,轻则拳打脚踢,重则棍棒交加。

如果落下残疾,正好变成路边乞讨的不二人选;

假若不幸毙命,他们的器官将被卖得一干二净。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家伙?

所以说——

“多少钱一朵?”

“大姐姐长得这么漂亮,算你50円一朵就好了~”

笨蛋啊。

卖这么便宜,今天可怎么交差?

“看你的嘴巴这么甜,大姐姐我就买10朵好了~”

秦羽遥也知道这500円对这个孩子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可正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无论能帮上多少忙,总比袖手旁观要强吧。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却并不代表她就不认同“助人为快乐之本”这句话。

至少,秦羽遥现在是挺开心的。

尤其是想到樱井有珠因为用更高的价格买玫瑰的吃瘪样子,差点没让她笑出声来。

毕竟按营业成本来说,50円一枝玫瑰,利润已经是低得不能再低。

而有珠这个人呢……不知道该说她是太过相信别人,还是太过急公好义,像是买花做慈善这种事,感觉只要随便忽悠一下,她就很容易上钩了。

不过只要好好说明原委,她也能理解得十分到位,所以应该不是笨蛋。

哪怕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也顶多是跟同为美少女的她打成平手罢了。

正当秦羽遥心满意足地打起小算盘之际——

“你刚才去哪了。”

这回,她总算是有幸体会到什么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了。

且不论恶人先告状,银发少女居然能这么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头表示不满,也是绝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去哪了,我好想问你——诶、等等,你那枝玫瑰是从哪里拿到的?”

“就算你这么问我……”

就在有珠低下头去、整理答案的瞬间,视线正好落在卖花小男孩的身上。

“就是这孩子送给我的啊。”

“……”

回答得太过理所当然了,叫人难以置信。

“等等,你所说的‘送’……该不会指的是在你没花一分钱的情况下这孩子还把花递到你手上的‘送’吧?”

“正是如此。”

突然安静的空气中又突然传出啪的一声。

就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

察觉到情况有变的卖花童打算开溜,却不料还没迈开脚步就被秦羽遥逮个正着。

“小·弟·弟·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此刻她脸上的笑容,胜似恶鬼罗刹的獠牙。

“噫……大姐姐、大姐姐,我、我可以解释的!”

“大姐姐我才不想听你这个臭小鬼解释!”

毫不留情地一把捏住了小男孩的脸蛋,狠狠蹂躏一番。

“是这张嘴吗?就是这张嘴吗?口口声声叫我‘漂亮的大姐姐’,还敢卖我50円一枝玫瑰,结果转头就把玫瑰免费送给其他女人,是不是?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东西?冤大头吗?把我的感情还给我!小小年纪就想着脚踏两条船,所以我才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看你是欠管教了,今天大姐姐我非得替你父母好好管教一下你这个毫无节操的臭小鬼才行!”

“呜哇哇好轰好轰跪呼鸡跪呼鸡噶解解握一吼盖也瀑坎了!”(呜哇哇好痛好痛对不起对不起大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虽如此,秦羽遥也就是想吓唬一下这个厚颜无耻的小屁孩而已,自然不可能真的拳脚相加。

不过,这番虚张声势着实是把这孩子吓得够呛,想必某位正义感十足的公主殿下会有所行动吧。

如此一来,也就保证秦羽遥有“今天看在另一位大姐姐的情面上,姑且饶你一命,下次要是再被我发现你敢脚踏两条船,就不是扯扯嘴角这么简单”这样的台阶可下。

接下来的剧情,也正如她所料,有珠的确是煞有介事地从她的魔爪下解救了小男孩。

然而,却并不是因为秦羽遥的玩笑开得太过火了,而是“别的原因”促使有珠出手阻止她继续嬉闹下去。

秦羽遥承认,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明明已经被这十多名不速之客给团团围住了,先知先觉的路人早已作鸟兽散,却非要等到有珠提醒自己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疏忽大意,又是什么呢?

不过好在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局,秦羽遥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正如之前所提及的一样,这里可是“第13街区”——“古拉格帮”的地盘。

胡闹了这么久,他们要是还不现身,那才是见鬼了。

“喂,女人,你手上的那个孩子,可是我们的人,你要是这么欺负他的话,我们很难向上面交代。”

“哎呀呀,我这不是跟他开玩笑而已嘛,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这声“我们的人”倒是叫得掷地有声。

但刚一松手,小男孩却没往身为“自己人”的男人们跑去,反而一下子躲在秦羽遥这个“外人”的身后。

即使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也迟迟不愿离去,充满惶恐的双眸无声地诉说道:

“快跑!”

面对小男孩的警告,秦羽遥付之一笑。

“是不是开玩笑,你说的可不算——我听说有两个穿着女仆装的女人在我们地盘搞事,敢拿着刀子公然威胁商贩,强行让他把东西以低价卖给你,你这么一闹,他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你让我们这群看场子的人的面子往哪里摆啊?”

仅仅是短暂的无视,就让这群穿着运动服的男人变得异常躁动。

“女人,你想怎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呜哇~明明鲁塞尼亚黑手党却懂极道的弹舌音么~”

“臭婊子,我们没时间在这里陪你插科打诨!还不快回答大哥的问题!”

比起已经掏出托卡列夫手枪的部下,为首的男人要显得沉稳得多。

可是寸板头、白色西装、胸口上的骷髅刺青,却叫人不得不将他与危险分子联系在一块。

不过要论“危险度”,这边的情况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感受到敌意的瞬间,有珠就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刀柄上。

可笑的是,这群小流氓似乎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虽说在众多家务中,秦羽遥最擅长的是“肃清害虫”,要这群趾高气昂的混混消失,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琐事,但她真正的目的是——

“首先,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来自南美、无依无靠、弱不禁风的女仆,这位是我的同伴,我俩初来乍到,还不太清楚本地帮会的规矩,如有冒犯,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只见黑发少女微微俯身,轻提裙角,交叉双腿以示敬意。

“然后,让贵方主动找上门来,是我的本意,想必诸位就是尼基达·乌索扬夫先生的人吧?眼下我正好有些事想向诸位请教一下……或许会有一些失礼之举。”

这句话,引得男人们大笑不止。

“哈哈哈,你听到了吗?这小妞说她会有失礼之举~”

“怎么办~我好害怕哦~她该不会是想扫帚打我吧?”

“也许会拿茶杯扔你呢~笑死我了~”

“既然你说有事想请教我们的话,就麻烦你俩跟我们回一趟事务所了。”

为首的男子——列夫·德拉戈维奇,由上而下、由下而上地扫视两名少女的身体,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由于常年经手人口贩卖的生意,他见识过不少的女人——亚洲的、中东的、美洲的、欧洲的,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两件送上门来的天上尤物。

尤其是黑发少女。

在视线交错的瞬间,他被少女绯红的双眸给捕获了。

深邃而幽远的瞳孔,既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澈泉水,又像是连光都无法脱逃其束缚的黑洞,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能确切感觉得到,那是会将人拉扯入其中无法自拔的魔性魅力。

举手投足之间又散发着不可方物的妖媚气息,无时无刻不诱发着雄性动物的原始欲望喷薄而出。

没必要知道对方来自何方、姓甚名谁,因为在第13街区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黑发少女就是突然人间蒸发了,那又如何?顶多在警察前来调查时随便敷衍两句就得了。

毕竟,古拉格帮才是第13街区真正的支配者。

“嗯,正合我意。”

然而,这群男人当中,谁都没注意到,秦羽遥一直在笑。

唯独是有珠了解其中玄机。

自幼在深山里长大的少女,比谁都更清楚,对于饥肠辘辘的猛兽来说,正是在碰上肥美猎物的一刻,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亮出自己的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