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目的地的路,远比秦羽遥想象中的要崎岖得多。
已经不止一次遇见光复运动布置的检查站。
这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在秦羽遥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师如琦、艾丽莎与塔尼娅这样的“一般人”而言,却无疑是致命性的威胁。
虽说对手不过是一群连枪都拿不稳的小喽啰而已,但这种数量级别的小喽啰……
即便是在夜色的掩护下,要无声无息地干掉所有人,都并非易事,更遑论在光天化日之下冒然进攻。
于是,秦羽遥只能选择另辟蹊径。
好在有艾丽莎与塔尼娅这两个“地头蛇”帮忙,姑且是在尽量少走冤枉路的前提下,顺利抵达“墓碑镇”。
这已经是她们踏足相模灰区第三天的事了。
然而——
“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在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之下,能见度变得极其不乐观。
为方便搜救工作展开,师如琦放缓了卡车的前进速度。
可除了一片狼藉的废墟以外,秦羽遥的双眸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毕竟距离见习部队遇袭,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了。
即便真如师如琦所言,易天枢侥幸存活,他也不可能继续呆在这种是非之地坐以待毙。
明明事前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结局,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等到真正需要她来面对现实的时候,依然……叫人觉得难以接受。
从街道两侧建筑物损毁程度来看,秦羽遥一眼就判断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不像是200名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对势单力薄的逃亡3人展开的“单方面屠杀”,更像是两军对垒、势均力敌的“攻防战”。
进攻方向相当单一,直指位于街道尽头的废弃学校。
那里,恐怕就是易天枢的藏身之处吧。
不过在下车之前,有一件事秦羽遥是绝不会忘记的。
“你是要跟我们一起下车找人,还是打算呆在车里?”
面对黑发少女毫不客气的态度,比起维护身为成年人的尊严,师如琦倒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
尽管她不可能知道她心里捣鼓的那点小算盘尽在秦羽遥的掌握之中。
所以说——
“那好,车钥匙、通行证、GPS、PS10以及手机统统交给我来保管。”
“话说……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吧?”
“这个世界对于‘有前科’的人可是非常斤斤计较的。”
师如琦很清楚,对之前被自己用枪指住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当然不是世界,而是黑发少女——秦羽遥本人。
但事到如今才来心照不宣又有什么用呢?
该上交的东西,还不是一样都不能少。
对于黑发少女的胆大心细,师如琦唯有拜服。
真正踏入学校以后,秦羽遥心里又是另一番感受。
“真的是乱葬岗啊……”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是藏身的绝佳地点。
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恐怕都鲜有人愿意涉足此地。
在这种风雨交加的深夜,徘徊于坟地的昏暗变得更加浓厚,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毫不为过,让人总感觉黑暗中会窜出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双子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刚才手电筒照到那一排惨白的墓碑时,说不定真的会被吓得叫出声来。
要说秦羽遥为何还能如此从容不迫、有板有眼地分析现状——
“唔……”
还得拜某位迟迟不愿意下车,好不容易下车了,却一直拽着她的裙角不放的“公主殿下”所赐。
且不说面如土色,向来趾高气扬的“白发鬼姬”如今几乎缩成了一团,倒也不像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凶猛的雌狮突然变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崽一样。
总觉得……好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说,你该不会是——”
“我只是有点奇怪的感觉罢了!”
话虽如此,但闭着双眼矢口否认未免太缺乏说服力。
正因如此,某位坏心眼的女仆才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哎呀呀,我不太懂什么叫‘奇怪的感觉’呢~”
“我也没办法说清楚,就是感觉背后有点发凉……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我看你一定是害怕了吧?逞强可不好,我就允许你抓住我的手好了……”
这家伙果真是在欲盖弥彰啊。
“还真不好意思呢,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倒是你……为什么一直抓着我的衣服不放呢~”
听到秦羽遥这么一说,有珠浑身一抖,呆住片刻,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点细若蚊叫的声音。
“你、你想啊,我们不是初来乍到吗?人生地不熟……你要是走失了,不就很麻烦了吗?所以说才需要我这么拽着你呀……”
我是小狗吗?
如此暧昧不清的说法,秦羽遥很怀疑有珠她自己信不信。
“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走失的~”
于是,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拉开距离。
“会、会的!”
紧接着,有珠又死皮赖脸地追上前去。
在灯光的映照下,银发少女已是满脸通红,与秦羽遥头脑中“冰霜女王”的固定印象判若两人。
虽然不很愿意承认……但丰富的表情赋予她漂亮的脸蛋更多的活力。
即便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所以神才会说“美少女是无敌”的么?
“我都说不会啦。”
“凡、凡事无绝对!”
提高音量,不过是从侧面证明她的不安罢了。
“害怕了就直说啊。”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我怎么会害怕!”
看有珠的样子,她是铁了心要死鸭子嘴硬到底了。
这敢情是在逼自己使出杀手锏啊。
不过,之前被这家伙修理得这么惨,不好好报复一下,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心想如此,秦羽遥坏坏一笑。
“话说,从刚才下车开始,我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讲一件事……”
“什、什么……”
“就是说,有个穿白衣服的长发女人一直跟在你的背后来着……”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超高分贝的惨烈尖叫,有珠整个人蹲在了地上,一边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一边拼命叨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如果不是秦羽遥的笑声露陷了,也不知道有珠会蹲在地上多久。
察觉到这是黑发少女的恶作剧,有珠气得憋红了脸,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果然还是很害怕不是吗?”
“都说没有害怕了!”
“真的没有害怕?”
“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
“是是是,算我服了你——诶,等一下……你就没感觉到有个小孩子在拽你的头发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经典的“抱头蹲防”又重出江湖了。
“还说不害怕~”
“不害怕就是不害怕!”
明明都快哭出来了,却还死抱着武士的尊严不放……不,应该说还死拽着别人的衣服不放。
“那你为什么要叫得这么大声呢?”
“是、是因为……我突然想要唱歌!”
连这种一听就是鬼扯的理由都摆到台面上。
这么一来,秦羽遥都不大好意思继续欺负有珠了。
“拜托,想要唱歌就已经证明了你已经害怕得不得了,必须靠唱歌来壮胆了好吗?”
“雪中进军踏冰行~河川道路不复知~爱马冻毙情难易~怎奈周遭皆仇敌~”
“要唱也不要唱这么不吉利的歌啊!”
“通行了,通行了~这是哪里的小道啊~”
“也别唱这么可怕的童谣啊!”
“那你还说自己不害怕!天下间不可能存在不害怕幽灵的人!”
得理不饶人……这家伙是小学生么?
就连无意间在对手面前暴露了自己害怕幽灵这个弱点都没察觉到。
“我说你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幽灵嘛?”
“但是——”
有珠突然脸色发青地望向秦羽遥。
忍住忍住,这种时候可不能笑出来。
“但是什么?”
“有、有、有、有、有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男人站在你背后……”
没想到她居然还懂得师夷长技以制夷,令人有些意外。
但在恶作剧天赋上,秦羽遥自认能把樱井有珠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甩到连车尾灯都看不见。
“是是是。我知道了。哇啊。我快被吓得死了。这样你满意了没。”
不过话说回来,有珠的演技倒是出人意料的逼真,用来骗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加上现场气氛的烘托,秦羽遥至少有一瞬间信以为真。
经历了这般激烈的战斗后,就连校舍都被迫击炮轰得倒塌大半,别说活人了,就是幽灵也不愿意死守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吧?
然而——
“嗯?”
总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下意识转头一看,是……一只满是血污的手。
喂喂喂。
开玩笑的吧……
世界上该不会真的有——
还没等秦羽遥被吓晕过去,“幽灵”却率先倒在了地上。
……
经艾丽莎和塔尼娅的介绍,秦羽遥与有珠才了解到“幽灵”正是她们之前提及的“守墓人”伊万诺夫。
印象中,明明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中立角色”,又为何会落到如此田地?
答案,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将伊万诺夫扶回管理人小屋后,秦羽遥迅速为他检查了一下伤势——
眉骨骨折,下颚骨裂,鼻骨骨折,左右锁骨骨折,左右手臂不完全骨折,左肩脱臼,胸骨复杂性骨折,左肋骨第二、三、四根不完全骨折,右肋骨第五、七、十一根复杂性骨折。左股骨骨折,右胫骨骨折,左右腓骨复杂性骨折,再加上全身各种皮肤外伤,总共六十六处。
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通俗点来说,就是“死了都没什么好奇怪的重伤者”。
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医学上的奇迹。
毕竟秦羽遥不是专业医护人员,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应急处理。
她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帮伊万诺夫推迟大限来临的时间罢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伊万诺夫从昏迷中醒来,微微睁开双眼——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醒来了吧。
“哟……好久不见,艾丽莎、塔尼娅……嘿嘿,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回来的……”
“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说。”
泫然欲泣的艾丽莎迅速赶到床边,本想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可一想到伊万诺夫如今就像是脆弱的玻璃制品般,稍微大一点的力气,都有可能令他丧命,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能再睡了……再睡……我就真的醒不来了……话说……这两位是——”
“她们是我跟塔尼娅从蓝区搬回来的救兵……她们是树不子,她们很强的!”
“原来如此……”
不能动弹的伊万诺夫只能通过转动眼珠向秦羽遥和有珠致谢。
“伊万诺夫先生,请你务必告诉照片中这个少年去哪里。”
趁此机会,秦羽遥加入话题。
“放心……这个少年、你们的组长、还有那个胸部很大的女生都还活着。”
得到事件经历者的答案后,黑发少女的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了。
不过,胸部很大的女生……是指雾岛琉璃吗?
如果说因为不愿意丢下负伤的雾岛琉璃而选择与斯拉夫烈士旅死战到底,倒是很符合易天枢喜欢钻牛角尖的性格。
就是稍微有点嫉妒这个受到白马王子保护的“女主角”……
“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克丽斯嘉死后,‘主教’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克丽斯嘉?主教?”
面对这个突然登场的新人物,秦羽遥也是毫无头绪。
可在艾丽莎和塔尼娅听来,这却是一个足以叫她俩神经瞬间紧绷的危险人物。
“‘主教’是指——”
“桑尼亚·巴萨耶夫——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
艾丽莎这句话,马上引起秦羽遥的注意。
这一刻,她眼神里的异色暴露无遗。
正如惊弓之鸟般的恐惧。
之前谈论起尼古拉·巴萨耶夫、尼基达·乌索扬夫等人时,她都不曾流露出这种眼神。
轻叹一口气后,艾丽莎才如实道来:
正如所有由人类构成的组织一样,光复运动并非一块铁板,其中也有派系之分。
“巴萨耶夫他人呢?就算这个什么‘主教’真的是条疯狗,他不可能坐视不管吧?”
“谁知道呢……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这一回在蓝区闹得太大了,成功越狱以后,就想着隐退幕后避避风头吧?”
无论怎样,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在“主教”登上光复运动的权力巅峰后,易天枢与雾岛琉璃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如果你真的想救少年的话,就不可能避得开‘主教’……”
伊万诺夫如此断言。
“那么,您能告诉我‘主教’在哪里吗?”
一时间,他露出一个“就等你这句话”的苦笑,瞥了一眼秦羽遥怀中的隆起物,接着向对侧墙壁扬了扬下巴。
“就算你真的是树不子,以你现在带在身上的‘家伙’……恐怕连靠近‘主教’的老窝都做不到,只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把对面的书柜推开,里面有你们几个需要的‘东西’,足够……杀到她的面前。”
就在话音落地的一刻,伊万诺夫的目光就黯淡下来。
他停止了呼吸。
恐怕正是心中“一定会有人来为我主持公道”这个执念的支撑下,理应是已死之人的他才得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吧。
完成使命的瞬间,正是他魂归天际之时。
想必是与伊万诺夫有着不浅的因缘,艾丽莎和塔尼娅才会哭得如此伤心。
也多亏有他的帮助,武器装备严重不足的燃眉之急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大量枪支弹药,被覆以防水膜加以保存,存放在墙壁的窟窿中,其中还包括一套MATHEWS MONSTER SAFARI狩猎复合弓。
简直就像是伊万诺夫早已预料到来访者中有一位比起枪械更擅长运用冷兵器作战的“公主殿下”一样。
难得有符合有珠审美的武器,她当然是眼前一亮、乐享其成。
本来还认定身为古流武术门人的她,面对这种经过现代技术改良的弓箭,会表现出多少的不适应。
事实恰恰相反,有珠将武道中“触类旁通”的奥义发挥得淋漓尽致,仅仅花去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便摸索出与教材相差无几的射箭姿态。
站位、握弓、搭箭、开弓、靠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最后是——
“等等等等等等你干嘛对准我难道还对我刚才捉弄你怀恨在心吗——”
就在秦羽遥猝不及防的一刹那间,有珠松开了弓弦。
离弦之箭,带着必将射击线上任何一切贯穿的气势,自秦羽遥侧脸一掠而过,飞向管理人小屋的窗外。
下一刹那,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窗外晃动的人影应声倒地。
见行踪败露,更多的人影从夜雨中冒出,举枪向小屋扫射。
如此看来,料到早晚会有人替伊万诺夫主持公道的,不止他本人。
“所以才故意留了他半条命……吗?”
比起这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显然要更加迫在眉睫。
孤身一人呆在卡车上的师如琦可是手无寸铁。
一念及此,秦羽遥立马取出两把蝎式冲锋枪扔给艾丽莎与塔尼娅作反击之用,自己则拿着MAC-10冲锋枪破窗而出,一边向屋外的不速之客开火一边冲向停靠在校门附近的卡车。
一路且战且走换来的……却是渐行渐远的车尾灯。
是敌人绑架了师如琦吗?
不对。
一声不吭就开火,对方显然是打算赶尽杀绝,根本就不存在劫持人质的必要。
换而言之——
师如琦……是自己跑路的。
此刻,“临阵脱逃”四个大字,浮现于秦羽遥的脑海之中。
“是哪个混帐东西告诉我喜欢‘熊’的没有坏人的啊啊啊啊啊啊!”
……
对于师如琦而言,一次性把这么多人带进相模灰区,已是仁至义尽。
事到如今,还要她舍生取义,就恕不奉陪了。
对方可是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
见到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拔腿就跑吧。
不过,以“黑白无常”的身手,要解决这帮全副武装的暴徒,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所以说……自己只是做出了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而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要怪就怪黑发少女低估了自己的能耐吧。
“毕竟我可是跑得比谁都快的记者啊~”
她本应更加谨慎一点的……没想到竟然会天真地以为只要拔掉车钥匙,这边就无路可逃了。
好说歹说自己也是正经工科出身,对汽车结构也算是略有涉猎。
要启动这种老式卡车,无非是将点火开关下面的电线拉出来找到火线,然后把点火线与火线接在一起,再把启动线往火线上搭一下,成功发动引擎后,就能立马溜之大吉了。
在正常情况下,一旦引擎作响,必然引起黑发少女等人的反应。
这一回,却有所不同。
风雨交加、枪声大作,足以掩去一切声响。
“真乃天助我也~”
将这群Troublemaker统统抛诸脑后以后,师如琦突然注意到自己忽略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在失去通行证、GPS、PS10、手机的前提下,自己该怎么……不,不要说回到蓝区,就连靠近“基路伯之壁”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强行闯关,不等重装甲步兵手里的14.5毫米反宁恩突击步枪发难,布置在哨岗四周的35毫米自动榴弹炮发射器就已经一马当先地把自己连人带车给炸回石器时代了。
面对这种困境,理应是踩下刹车,把车停下,冷静头脑,好好考虑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才对。
现实,却并没有为师如琦留下这种余裕。
就像是在黑暗森林中落单的驯鹿般,一旦停下脚步,一双双幽绿色的瞳孔就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一边发出饥饿的低吼一边步步逼近。
更要命的是,师如琦根本无法预知这群藏匿于灰区各个角落的“夜行猛兽”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冲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
沦落到这种田地,令她不禁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报应”这种东西存在。
这是不是背信弃义、临阵脱逃的报应,师如琦不知道,被逼上绝路,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过度疲劳驾驶,使她直接追尾一辆黑色吉普车。
从驾驶者凶神恶煞的模样和同行者手里的长枪短炮来看,毫无疑问是斯拉夫烈士旅的成员。
想必即使是向这群穷凶极恶的家伙表老实交代自己是一名人畜无害的记者,为首的男人也一定会说出“如果你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乖乖听我的话”这种反派经典台词来威胁自己。
然后,不容分说地强行将自己拽下车,振臂一呼:
“兄弟们,有胸部很大的好货色送上门来了~”
紧接着,三五成群、牛高马大的男人们一边解开腰间皮带,一边发出桀桀桀桀的淫笑声把自己给团团围住。
即使拼命反抗,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又怎么敌得过这帮男人的腕力,最终沦为这群淫贼的肉——
“记、者……是什么?”
师如琦却万万没想到这个老大会开口这么问道。
“那个……就、就是把自己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最后汇总成文字给大家看的人……”
经过她这么一番言简意赅的解释后,这群在她眼中十恶不赦的歹人,非但没暴露出烧杀抢掠的本性,反而还主动放下武器,奉其为上宾。
他们……好像都憋了很久,迫不及待地向师如琦倾诉近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要求她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作为报酬,师如琦竟获得了斯拉夫烈士旅颁发的车辆通行证、汽油、饮用水、即食罐头以及——
“派克的18K镀金钢笔、路易斯·威登的真皮笔记本……”
也不知道这帮家伙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但师如琦能肯定的是,自己这个工薪阶层,就是一个月不吃不喝,都未必买得起这些奢侈品。
如今,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叫她不得不好好感叹一句:
“命运还真够奇妙的……”
后来途径检查站时,一听到师如琦说自己是“记者”,上一秒还杀气腾腾的危险分子,这一秒就兴高采烈地对着她的镜头做起了自我介绍。
吩咐师如琦务必要将这个检查站的所有人都写进报道里之后,民兵们就心满意足地放行了——
像是“你车上货柜箱装了什么东西”这种对于检查方来说不应被省略的问题,连提都没提起过。
直到同样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戏码又重复上演了好几回,师如琦才从斯拉夫烈士旅成员口中了解到,通过最初的那次采访,自己在相模灰区一夜成名。
在这种法外之地,光凭数码相机、录音笔和笔记本电脑活到现在,师如琦自己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但采访工作并不是单纯的记录,也有属于她个人的一番思考:
大概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高压氛围中,无论是谁,任凭他的实力有多么不可一世,都无法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所以才寄望于有谁能证明自己曾活在这个世界上,记录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的足迹吧……
在风平浪静的蓝区,自己明明干的是同一件事,却一天到晚被地中海主编刁难个不停,反而是在这种无法无天的人间地狱,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回想起来,野口英志说得确实在理。
真够讽刺的。
更讽刺的是,自己正是在这群有情有义的“恐怖分子”的热心帮助下,弄清了前往安全区的路线。
虽然被人信任、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师如琦也不否认自己变得多少有点飘飘然,但与此同时,她的头脑也十分清醒地认识到——
对于一个来自蓝区的黑发女生而言,安全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避风港”。
在完成最后一个采访后,师如琦终于获得了通过安全区外围“无人带”的“门票”。
听闻斯拉夫烈士旅在这附近废弃的高楼大厦中布置了大量的狙击手,专门负责猎杀逃往安全区的“蝙蝠”。
只要大街上见到游荡的人影,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并非一枪毙命,而是故意错开要害,剥夺逃亡者的行动力,任由他在大街上鬼哭狼嚎,当其他逃亡者不忍心看见伙伴白白丧命、试图对他展开营救行动时,就等于正中狙击手的下怀。
一路上偶尔听到的枪声残音,证明了守门人所言非虚。
如果不是他将自己的“特殊身份”提前告知出没此地的“死神”,自己恐怕也会成为他们的“枪下鬼”吧。
“萨拉热窝的‘狙击手大街’吗……”
嘭!
突然而至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师如琦的思绪。
下车一看,才发现是卡车的轮胎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
幸运的是,在出发之前,野口英志非常有先见之明地为卡车换装了防爆车胎。
即便是中途出现了意外的破损,也能保证卡车继续走上好几十公里。
既然安全区都近在眼前了,考虑“这几十公里之后又该如何是好”这种问题,就显得相当多余了。
总之,还是继续安心开车好了。
虽然师如琦确实是这么想的,可等她回到车上——
“不要动……”
出现在她余光之中的人影和步枪,迫使她举起双手。
“带我逃出……这个鬼地方……我就放你一马。”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的黑发少年。
与黑发少女给出的相中人,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