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少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踏进了告解室。
像是告解这种事,特洛伊也是第一次做。
倒也不是说对告解本身一无所知,但也仅仅是停留在“略有了解”的程度而已。
且不论具体流程,光是“像我这种平时毫无信仰之心的人也能做告解吗”这种问题,就已经能叫他头大上好一阵子了。
但不来都已经来了,现在打退堂鼓的话——
“欢迎光临,特洛伊·亚当斯先生。”
好吧,现在要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
“我想你也差不多是时候该过来了。”
仿佛预先就知晓了他的目的一般,静谧的声音从告解室的另一端传来。
“你怎么——”
不对。
比起“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对特洛伊而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个问题显然要更加重要。
他很肯定彼此是初次见面,之前的人生不曾产生任何交集。
退一步说,哪怕是在之前的某次任务中,彼此有过一面之缘,特洛伊也不可能以全名示人。
好比说,民众只知道是来自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树不子成功收复了阿尔伯塔大学,而不会知道这群树不子中有一个叫“特洛伊·亚当斯”的人。
可没等特洛伊来得及反问,玛利亚又抢先一步打开了话匣子:
“因为你看上去就像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不过请你大可放心,无论是谁跟我做告解,其中的内容我都会一视同仁地带进棺材里。”
有了这番保证,心头大石的高度多少能降低一点。
“我就是想请教一下玛利亚小姐……就算平时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也能来您这里做告解吗?”
“当然。”
几乎在提问者话音刚落的同一刹那,玛利亚就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全知全能的主还不至于小气到‘因为你不是信徒所以就一点都不愿意聆听迷途羔羊的声音’这种程度啦~”
“原来如此……我看起来有这么迷茫吗?”
“至少难以称得上是‘吾心吾行澄如明镜’吧?说起来,男生的烦恼无非来自两个方面——一者是家庭,另一者是工作……至于亚当斯先生的话,看起来是两者兼有,不过后者明显要比前者严重得多。”
“你……知道我在烦恼什么吗?”
“让我猜猜看——你是想要拯救埃德蒙顿,对吧?”
毋庸置疑,玛利亚给出的回答的确是一针见血。
这已经不是光靠察言观色就能得出的答案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这位修女真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奇能力?
还是说——
“我还是换个问法吧——为了拯救世人,你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吗?”
犹如恶魔般的低语,在耳边回响。
难怪之前一直对这位修女抱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当她说出“拯救世人”这句话的一瞬间,特洛伊终于洞悉到了这份异样感背后的真相。
一般神职人员是不会轻易把“救世”的使命宣之于口的。
喜欢这么干的,唯有以天使之名、行魔鬼之事的恐怖组织——“救世军”。
特洛伊不禁对自己的迟钝感到后悔莫及。
早该想到为什么其他救援团体忙于逃命而她却选择留在埃德蒙顿……其中缘由,并非因为她的信仰之心有多么坚定,不过是因为在“救世军”看来,每一座被绝望、恐惧、混乱统治的城市都是上好的“温床”,在这里可以孕育出一个又一个腐蚀文明世界的“毒瘤”。
如无意外的话,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修女,就是——
“玛利亚小姐,你其实不是修女吧?”
“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
“你到底是谁。”
“我刚才应该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吧?”
“老实回答我!”
“既然你都用这种语气来质问我了,‘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相信你已经心里有数了吧?何必多此一举呢?”
果然如此。
这个修女,就是“黑桃A”——玛利亚本人。
国际恐怖组织“救世军”的首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坐在自己对面,任谁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事态的严重性超出了特洛伊的想象。
但另一方面,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玛利亚又与情报机关所描述的那个十恶不赦的恐怖分子形象大相径庭。
至少从艾芙琳和米娅两人口中得知的消息来判断,玛利亚根本就是一个“大圣人”,又怎么可能会与“救世军”这种臭名昭著的大恶党走在一起呢?
抑或者说……这一切都不过是她打出的“烟幕弹”,背后必然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阴谋。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拯救‘主的子民’——你知道吗?事实上,唯有灾难才能激发无知者真正的信仰之心,这比你花一天时间躲在教堂里祷告100次都管用,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以全身全灵去爱戴主,我就要证明主也爱着世人。”
玛利亚不禁失笑道。
那样的笑法,简直就像是看到孩子做出愚蠢事情以后的父母一样。
“看在彼此目的一致的份上,怎么样?要跟我联手吗?不是我自夸哦,我可比某位‘山姆大叔’可靠得多~”
“要我跟恐怖分子合作,抱歉,恕难从命。”
即便是将溺之人,也有不得不坚守的底线。
“老实说,我还挺喜欢你的——强大、勇敢、坚毅、温柔,兼具一切‘男主角’应有的特质,只要愿意跟我联手的话,要拯救埃德蒙顿根本不在话下,只可惜,你太过执着了……对你来说,‘黑猫’、‘白猫’就有这么重要吗?难道还重要得过埃德蒙顿这一百多万条人命?”
“你说得这么轻松……你倒是说说看你打算怎么救这一百多万条人命!”
只要看过《现代启示录》这部电影的人,都明白玛利亚想要表达什么——
拥有光辉战绩的越战英雄库尔兹上校,因为战争而变得疯狂,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最终自行脱离部队,在偏远的丛林中建立起独立王国,推行着野蛮、血腥、非人的残暴统治。
但是——
“我可没疯狂到要在埃德蒙顿称王称霸。”
“‘你有没有在埃德蒙顿称王称霸’跟‘你是不是库尔兹上校’,这两个命题之间没有一点关系——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继续跟联邦作对,你就是‘库尔兹上校’。”
“等等,为什么你——”
不可能。
彼此明明是初次相遇,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与参联会的幕后交易?
除非——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吗?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的‘兄弟姐妹’遍布联邦各个角落——甚至就连总统内阁,都有我们的人,参联会也不例外。”
听到这番话后,特洛伊能肯定的事实,只有一个——
在情报战上,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输给了玛丽亚……不,远在“比赛”开始之前,她就已将这场博弈的主导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顺便一提,你的阴谋诡计已经失败了。”
特洛伊更不会想到,这句漫不经心的话,却是如此惊人的一语。
“阴谋诡计……失败了?”
他没能反应过来。
更准确的说法是,有一瞬间,他拒绝承认现实。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在好莱坞大片中,意图危害联邦国家安全的阴谋家不统统都是这种下场吗?”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全力掩盖联邦放弃埃德蒙顿的丑闻,你的父亲罗宾·亚当斯已经被收买了,以总统宝座来换取他对联邦的绝对忠诚,而你所信任的那些自由记者们则毫无悬念被你的父亲卖得一干二净——从理论上来说,这些记者是绝对不可能活得过3小时的,等待他们的结局,无一例外是一家三口被埋到当年用来埋暗杀第三十五任总统枪手的沙漠里……当然,前提是如果路上不塞车、干湿活的动作能利索一点的话。”
“你、你说谎!爸爸……爸爸他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来?!”
“如果你是明知我在撒谎、想要反驳的话,又为什么要这样支支吾吾呢?以你的性格不应该更加理直气壮一点吗?还是说……其实你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嘛,人类这种动物,一旦品尝过权力的滋味,哪怕焚心蚀骨,都想要再尝一次,就好比香蕉入手的猴子,它又怎么可能愿意重新把香蕉交出来呢?掌握了权力,就可以肆意偷换各种主义的本质,篡改各种名字的含义,归根到底的好处就是可以不劳而获~我倒想知道,这么好的东西,有谁不想要?”
“新大陆联邦是法治国家,这是谋杀!”
如今的拍案而起,只能是心虚的佐证。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给这群枉死的记者请一个好律师?打电话给警察先生?你觉得会管用吗?”
“这……”
特洛伊无法反驳。
并不是说他这边理亏,而是事实往往正如玛丽亚所言。
“真亏你是政客家的孩子,居然对当下世道一无所知——你就不知道这群人早就穿同一条裤子的吗?这就叫作‘巨大的牵绊’哦~相信我,他们是绝对不会容许内部告发者多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秒的,就算他们当着警察的面杀人,警察也是连屁都不敢放,即便是上了法庭,也会被从轻发落,不用多久,他们又能继续为所欲为了……放心好了,只要这群人继续存在,类似埃德蒙顿这样的悲剧就会不断重演。”
“所以呢?主就让你去当恐怖分子吗?”
“恐怖分子?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妨多花点时间跟你算一笔账吧——越南战争平民死亡人数250万人、阿富汗战争平民死亡人数30万人、伊拉克战争平民死亡人数120万人,而这一回将埃德蒙顿这一百多万条人命推进宁恩嘴里的,还是我们亲爱的‘山姆大叔’……这么一算,你觉得谁才是恐怖分子?而且,不要忘了,在各位尊敬的国会议员眼里,现在你跟我能有多大的区别?既然是同一条船上的兄弟姐妹,我们不应该好好相处才对吗?
“我不是你们的同类!”
咚!
忍无可忍的少年一拳猛砸在告解室的墙壁上。
这一声巨响在无人的礼拜堂中久久回荡。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
面对怒不可遏的少年,玛丽亚依旧保持微笑,泰然处之。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遗憾呢,我本来还以为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醒悟过来呢……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心意已决——”
说着,玛利亚重新站了起来。
“我也就没必要在此纠缠不休了。”
作为回应,特洛伊只有一句话。
“你给我坐下。”
没错。
即使现实真的都跟玛丽亚所说的一样——她掌握着拯救埃德蒙顿一百万多万难民性命的方法、自己变成了高层眼中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库尔兹上校”、父亲为坐上总统这个位置不惜出卖友人为虎作伥……这一切并不妨碍“玛丽亚是国际恐怖组织首领”这一事实的成立。
哪怕自己已经不再受任何人、任何团体、任何国家认可,将其绳之于法,依然都是每一个特务的职责。
因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也不希望我在这里久留不是吗?”
“玛丽亚小姐,我是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实习特务特洛伊·亚当斯,我现在怀疑你与多宗恐怖袭击有关,涉嫌从事恐怖活动,请你跟我走一趟,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将作为呈堂证供,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展开。”
唯有向玛利亚拔枪相向这点,特洛伊毫无迷茫。
“如果我说不呢?”
“你觉得你能选择吗?”
特洛伊缓缓扣下手枪的击锤。
“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枪弹无眼。”
“可我手里现在拿着的,是毒气炸弹的遥控装置哦~”
玛丽亚冷冷笑道:
“这个呢,其实是我一个好朋友的‘最新发明’——将新型神经毒气压缩成一个小小的胶囊,以便于随身携带,所以我刚才在来礼拜堂的路上放了不少这样的‘小玩意’,只要我一松开这个按钮,二十秒后毒气就会自动释放,即使被空气稀释十万倍,其毒性都照样是沙林[9]的五千倍,保证能将以胶囊为中心的方圆20平米内的区域变成名副其实的‘无人区’——我记得你还应该是急需人手帮你一起拯救埃德蒙顿吧?”
缓兵之计。
作为恐怖分子最经典的威胁手段,也算是司空见惯了。
更何况,她这一通长篇大论还有着致命性的逻辑缺陷——
“如果真是毒气的话,你也走不了。”
听罢,玛丽亚却像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不顾特洛伊的警告,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注射器,不容少年反应过来,就径直往自己的脖子刺去。
“哎呀,真是很不好意思呢,多亏你提醒,我才记得在释放赌气之前要先打解毒剂这回事~现在万事俱备,只需要我把手指稍微挪开一点而已——怎么?你真的想试试看?”
“要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彼此相距不过一米,在这种距离上,就算是枪械初学者都少有会打偏的,更不要说来自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精英。
可即便有一击毙命的自信,特洛伊却也不敢冒然扣下扳机——
不管玛利亚口中的“毒气炸弹”是不是真的,但能确定的是,她一旦中枪,就会立马松开起爆装置,在二十秒后毒气就会蔓延开去。
想必是设计者从一开始就考虑到这种情况的存在,才制造出这种叫人进退两难的松发式手榴弹结构。
用心险恶,是明摆着的事。
更祸不单行的是,随着刚才那支注射器的出现,“炸弹宣言”的可信度一下子呈直线上升的趋势。
换言之,玛丽亚究竟是不是在虚张声势,这个问题变成了“薛定谔的猫”。
非要证明,只能等她松开按钮,但如此一来,就等于赌上所有学生的性命。
如果说要将玛丽亚绳之于法就必须有人来付出生命的代价,特洛伊能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可其他学生不同……一旦失去他们这些关键战力,埃德蒙顿接下来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他连想都不愿意想。
“可恶……”
要是艾芙琳和米娅在场的话就好了……还能指望她们立刻疏散学生,然而事到如今,除了对“将艾芙琳和米娅支到一边去”这个决定后悔莫及外,还是后悔莫及。
仿佛看穿了少年的心思一般,玛丽亚又笑了。
“我记得我刚才说过,男生的烦恼无非来自两个方面——一者是家庭,另一者是工作……至于亚当斯先生的话,看起来是两者兼有,虽然说后者要比前者严重,但并不代表前者就不存在……话说回来,刚才站在你旁边的那两位女生,谁才是你的‘意中人’?”
“你以为转移话题你就逃得掉吗?外面都是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学生,你单枪匹马能跑多远?”
“让我猜猜~是长头发那个呢?还是短头发那个呢?无论是哪个,都很漂亮呢~不过你这么冷酷无情,就不怕害死她们吗?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孰料玛利亚根本就不打算理会他的威胁,我行我素地推开告解室的大门,流星大步往礼拜堂出口走去。
“我叫你别动!”
他的口头警告,终究是没能阻止玛丽亚的步伐——
“选择吧,是决意逮捕我还是救你的女朋友们?鱼和熊掌可不能兼得哦?”
也没能阻止她把按住按钮的拇指稍往上抬。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让你认清一个事实而已——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来救埃德蒙顿,也没人救得了埃德蒙顿。想救救‘孩子’的,不止你一个人。”
不是开玩笑的。
她是真的打算松开按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特洛伊的脑袋并未因此变得一片空白。
思考回路全速运转,只为思考在接下来的短短二十秒自己能干什么。
不可能还有空闲去确认炸弹真伪。
需要花时间的地方,必然是性命攸关之事。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个女生的身影——
作为女友、一路支持自己的艾芙琳;
作为青梅竹马、一路陪伴自己的米娅。
从礼拜堂到艾芙琳所在的指挥所,需要十五秒时间;
从礼拜堂到米娅所在的女生宿舍,也需要十五秒时间。
假若炸弹威力真如玛丽亚所言,那么要救一个人,就等于说要放弃另一个人……
按理来说,艾芙琳理应是优先救援对象。正因为有她这个学生会副会长的存在,自己与底下学生一次次矛盾冲突才得以迎刃而解。
可是……被留下的米娅又是否能够顺利逃到安全区域呢?
她受伤了。
是为救自己而受的伤。
光是为抑制体内的“兽性”,她就已经是竭尽全力。
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她真的能获救吗?
不,或许连宿舍楼都没能跑出去就……
相比之下,状态尚佳的艾芙琳在听到警报后一定能在最短时间逃离营地。
一瞬间,少年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既然决心想要鱼和熊掌一起兼得的话,就只能——
玛丽亚又将按钮压了回去。
“看起来相当为难呢~”
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游刃有余的微笑。
“坦白说,我也不喜欢为难别人~要不我们还是做个交易吧——只要你保证我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我就保证不会松开按钮。”
“你一个恐怖分子有什么信用可言!”
“然而你别无选择,不是吗?还是说那两个女生不值得你为她们冒一次险?”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按理来说,像她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帐东西杀一万遍都不为过。
只要自己有这个意愿,轻轻扣下扳机,就能的的确确把这个为祸四方的“恐怖大鳄”送下地狱。
那么,她率领的“救世军”会有怎样的下场,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如同历史上所有声名狼藉的恐怖组织一样,一旦失去首领,组织必将受到重创,继而陷入群龙无首的乱局,最终被彻底消灭,世界将迎来久违的和平,人类不需要再把时间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内斗之中,一致枪口对外,直至将宁恩驱逐出这个蔚蓝色的星球。
为成全“大我”,牺牲“小我”自然在所难免。
恍惚之中,特洛伊看到了一份殉道者的清单,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学生、埃德蒙顿的难民以及……艾芙琳和米娅。
不就是一百多万条人命而已吗?
在正义的天平看来,如果能籍此机会将“救世军”这颗贻害无穷的毒瘤连根拔起的话,这点牺牲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这只是“正确”的判断而已。
手枪变得越来越沉重。
特洛伊知道,这就是“正确”的重量。
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金发少女熟悉的笑容。
选择正确,就意味着“她”的笑容、“她”的声音……都将会一去不复还。
埃德蒙顿的难民也在此列。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将在特洛伊的噩梦里一次又一次出现,绝对不会原谅他这个擅自夺走他人性命的“杀人凶手”吧。
终于,特洛伊用于握枪的手悄然垂下。
“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下次见面,我就绝对再也不会放过你了。”
“我该说一句‘感谢不杀之恩’么~”
“我警告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哎呀呀,别把话说得这么绝情嘛~指不定几时你还需要我搭把手呢~”
“我就是死……我也不会跟恐怖分子合作。”
“还真不好说哦~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玛丽亚一边笑着一边走向礼拜堂的大门。
接着,她又像是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啊,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我一个人走就行了,你没必要派人来送我——顺便一提,这个遥控器的有效距离是两公里。”
就是这短短两公里,意味着这个人人得以诛之的恐怖分子头目可以安然无恙地抵达蛇龙混杂的难民营。
到时候要想再把她揪出来,其难度近乎于大海捞针。
事到如今,特洛伊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修女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各国谍报机关的耳目了。
胆大心细,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形容词。
“放心。我说放过你就放过你。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是吗?看在你这么诚实守信的份上,再给你提个醒吧——”
玛利亚还在笑,可眼眸中的笑意却荡然无存。
“有些问题,还是赶紧做出选择比较好哦——毕竟就算是‘男主角’,不合时宜的优柔寡断也会招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血光之灾’的哦~”
她说话的语气,与其说是提醒,还不如说更像是某种警告。
“但愿你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
然而此时充斥少年内心的,却是另一方纠葛——
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放虎归山,真的对吗?
特洛伊无从知晓。
但能看到对方真的愿意信守承诺、就这么乖乖消失,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也是无可否定的事实。
突如其来的欢呼与喝彩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他不明所以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站在特洛伊面前的,是之前被他置于天平上的两位少女——艾芙琳与米娅。
只见她们脸上挂着久违的灿烂笑颜,不约而同地说道:
“守备司令部刚才来信了,联邦军已经在边境集结完毕,宣布在圣诞节前夕对埃德蒙顿展开营救行动!”
[1] 领圣体,因基督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称饼为自己的身体,故天主教将弥撒中领受圣饼的环节称为“领圣体”。
[9] 沙林,即沙林毒气,军用神经性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