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场见习直升机编队遇袭以来这么多天,我一路东躲西藏,接触了不少相模灰区的人、事、物,但我的双眼告诉我,尼古拉·巴萨耶夫绝对不是你口中那个光明、正确、伟大的‘勇士’,他不过是碰巧打倒了欺压难民的‘恶龙’、自己又立马变成‘恶龙’变本加厉地欺压难民的‘可怜虫’而已——他并没有为难民们困顿的现状雪中送炭,也没有谁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幸福,他只是在不断地火上加油,企图拉着整个相模灰区给他陪葬而已。”

原本滔滔不绝的金发女子终于停了下来,以一种十分惋惜的目光打量着少年。

“在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你看来,尼古拉·巴萨耶夫定然是一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罪犯,但他呢,要比你有勇气得多——他至少不会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这个词莫名让易天枢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难道不是么?你的母亲秦海铃博士是帮助人类赢得第二次宁恩战争的‘大功臣’,结果却倒在了她的祖国PPUF的枪口下,客死异乡,而身为她的子嗣,你则是效忠于联合国……但你知道吗?对宁恩作战联盟最大的金主之一,就是PPUF,说白了,你这么努力,还不是在替仇人卖命?”

米娅嘴角上扬,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毫不掩饰从中流露出的戏谑意味。

“更可悲的是,你这么努力替联盟卖命,他有出手救你和你的同伴吗?明明距离直升机编队遇袭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了,谁也没来救你们不是吗?”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这么多天以来,一有机会,易天枢就会打听营救行动的相关消息。

很遗憾的是,这一切努力到底逃难石沉大海的命运。

他也很清楚,这起事件本身就牵涉多方利益——

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旗下树不子在东和境内灰区遭遇恐怖袭击,大批学生沦为恐怖组织的人质,考虑到灰区作为战略缓冲带的特殊地位,如果要对其进行军事营救行动的话,必然需东和政府向对宁恩作战联盟提出申请,经过批准授权后方可进行。

要知道提出申请需要时间,情报收集、部队集结同样需要时间。

至于单凭防卫军手头上的反恐部队是否就能顺利营救人质……这一点,还得打个问号。

易天枢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防卫军自知力不从心,因而很可能会转向PPUF驻军寻求联合行动。

可这样一来,事件的性质就会变得复杂起来——由单纯的国内军事行动,转变为“御三家”眼中“外国势力公然以军事手段干预我国内政”的铁证,东和政府与“御三家”之间好不容易才变得稍微和缓些许的矛盾,势必会被再度激化。

身陷诸多漩涡之中,难免会被束手束脚,所以东和政府与防卫军在营救行动上才会表现得如此被动吧……

毕竟真的按照这么一套程序走下来,这段时间足够巴萨耶夫拿全部幸存学生去祭旗了。

虽然易天枢也很不止一次想好好抱怨一番,但只要明白在往后的战场上,所遇见的敌人的凶残程度远在巴萨耶夫之上,更没有任何人能够拍着胸脯保证每当他陷入宁恩的包围之中时,一定会有人向他施以援手……他能做的,就只剩下“坦然面对事实”这件事了。

换而言之,米娅开出的“筹码”,还不足以让易天枢改弦易辙。

“说白了,就算你有能耐蹦跶到现在,在上面的大人物眼中,也不过是个比较有能耐的‘炮灰’而已。”

接下来的话语……令易天枢终于明白了她双眸透出的“悲怆”从何而来。

“学弟,你真的跟我的青梅竹马、我家先生很像——你们都对这些大人物的手腕深信不疑,认为在关键时刻,他们一定会出手相助,但事实上,只有在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他们才会有所行动,一旦发现是你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舍弃,甚至对你赶尽杀绝。我的青梅竹马、我家先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群大人物的手里。”

眼眸泛起的泪光、混入哭腔的嗓音、微微颤抖的指尖……如果不是真正经历过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光凭虚伪的演技,大概很难做到这个份上吧。

“正是这群鼠目寸光的肉食者怂恿无知的民众制造高墙,也正是他们为奴役难民而对暴力团的诸多恶行视而不见——他们才是必须被切除的‘恶之根源’。如果不想再让这种悲剧重演、如果想拯救更多的孩子的话,就必须将这些肉食者一个不剩地连根拔起。”

然而,毅然决然的眼神又将这一切软弱的表现抹杀殆尽。

“所以说,快点醒悟过来吧,学弟,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失去了一切以后,才恍然大悟,那时候……就真的太迟了。”

最终,以过来人的身份,米娅作出如此宣告:

“世界对你不公平,那就要站出来抗争。”

“对游戏规则不满,那就将它彻底碾碎。”

“世界上每一场革命,都是从犯罪开始的。”

不知不觉间,她又一次来到少年的面前,伸出“橄榄枝”。

“所以说,‘高墙’与‘鸡蛋’,你选择站在哪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