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洁之光
“下面好像有火光。”爱丽丝站在一个山坡上，遥望着村庄的方向喃喃自语。
在她的眼中，下方的雪地上反射出一弯浅浅的红色，而一缕缕黑烟也从村子的方向升起。
——她心中明白，肯定是村子遭到了某种袭击，而那些佣兵正依照自己的嘱咐点燃了篱笆上的干草堆。
“大概是遇到了游荡的亡灵吧。”
克罗姆站在爱丽丝的身侧，眯着眼睛说道。
“……克罗姆，现在你立刻返回村子，帮助佣兵抵御亡灵，如果对方数量太多的话，就带着他们撤退到悲泣峡谷，到时候我们在那里汇合。”
“不用去找那个调皮的小丑小姐了么？”
“所以我会留下来。”
爱丽丝回过头，盯着克罗姆的双眼。
“他们就拜托给你了。”
语气严肃。
“哎呀呀……”
然而，面对爱丽丝郑重的要求，克罗姆却只是无奈的扣了扣头。
“你这可叫我难办啊。”
他对爱丽丝摊了摊双手，一脸‘不好办’的表情。
“怎么?”爱丽丝眉毛一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平时你懒懒散散，把工作都丢给迪安和赛莉，你以为我不知道?平时我看在你是格蕾莎叔叔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爱丽丝说到这里，脸一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克罗姆。
“我还以为你有点长进了，没想到居然比以前还过分!你身为神的武士，难道就没有感到一点点的羞愧么!”外表看起来没有比奥菲莉亚大多少的爱丽丝，嘴上却毫不留情的数落着三十多岁的克罗姆。
“哎呀呀，真是严厉的祭司大人呢。”
可惜，克罗姆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摇着头感叹，似乎是在说爱丽丝多管闲事。
“你!”克罗姆明显激怒了爱丽丝，她走到克罗姆面前，扬起头，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是爱丽丝的手被克罗姆紧紧抓住的声音。
“祭司大人，太急躁可是会有损您的形象哦?”克罗姆扬起嘴角，居高临下的看着爱丽丝娇好的面容，“女孩子应该时刻保持优雅。”
“放手!”
爱丽丝扭了扭手腕，将愤怒的双眼瞪向眼前这个无礼的男人。
“我为你感到羞耻，巴特里安!”爱丽丝对克罗姆直呼起姓，这表示她已经愤怒到极点了，“你让密斯弥拉的光辉蒙尘!”
但克罗姆依然不为所动，他只是好笑的看着爱丽丝，似乎是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
“哦——密斯弥拉，”他用着咏叹调说着，带着强烈的讥讽，“你是说那个抛弃了她子民的女人么？那么我会告诉你，她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你……你这是在渎神!”
爱丽丝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渎神?哦对，我向来如此，”克罗姆粗大的手掌捏紧了爱丽丝的手腕，狰狞的笑着，“而现在，我将送她的一位祭司下去见她。”
“你……你想要做什么!”
“您说呢？尊敬的祭司大人，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么。”
“你难道真想……”爱丽丝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稳住了动摇的内心，“克罗姆，不要做傻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子……难道你就不考虑格蕾莎的感受么？”
爱丽丝目光真诚的看着克罗姆，仿佛是在劝导迷途的羔羊。
“不要输给你心中的魔鬼，想想格蕾莎，你死去兄长的女儿，如果她知道你杀害了一位祭司，那么对信仰坚定的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爱丽丝将另一只手伸向克罗姆强壮的手臂，试图安抚对方。
“真是感人的发言，祭司大人，”克罗姆虚眯着眼睛，“我差点都要哭了，真的……”
说着，克罗姆对爱丽丝笑了笑，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如果你放下手里藏着的危险品的话。”
啪——
手上一痛，爱丽丝还没来得及惊讶，一张小小的纸片便从爱丽丝的指缝间飘落了下来。
——那是一页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纸片，正反两面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
“真是危险呢，祭司大人，”克罗姆看着爱丽丝苍白的小脸，得意的笑着，“《圣埃尔记》第四章第十六节，哈贝尔神庙中谁不知道这是您最爱的段落，你以为你瞒得了我么?”
呼——呼——
被风雪覆盖的荒山上刮起了寒风，爱丽丝似有所觉的朝村子所在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不仅那微弱的火光消失了，就连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的黑烟也不见了踪影。
——村子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有些担忧。
她裹着白色长袍的娇小身子在风中颤抖，与克罗姆那如黑熊般强壮的体格相比，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但克罗姆大概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那么，该送你上路了。”
克罗姆将手伸向了背后的双手大剑。
“圣者自西边来——”爱丽丝没有理会克罗姆，她那清亮的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神圣感，于荒山中回荡。
“哼，垂死挣扎么，没用的，你这圣诗不接触对方根本没有用处。”克罗姆嘲笑的说着，同时手上也不慢，拔出大剑朝爱丽丝头顶斩去。
“他说——”爱丽丝抬起头，泛着金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朝她落下的大剑，“圣贤之人万邪不侵。”
当——
克罗姆的大剑停在爱丽丝头顶一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克罗姆见到这一情况，立马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你明明没有用圣诗碰到我!”
“人是会改变的，克罗姆……不，应该说是伪装成克罗姆的邪魔。”
爱丽丝平淡的说道。
“我早该察觉，真正的克罗姆虽然举止轻佻，但绝不会说出渎神的话…直到我咏诵圣诗，我隐隐作痛的额头才让我明白了你的真正身份。”
点点金色的丝线从爱丽丝被抓住的那条手臂上抽离出来，像是茧一样环绕在她的身上。
——此刻的爱丽丝宛若一尊圣像。
呲——
仿佛是什么东西被烤焦的声音，克罗姆吃痛的叫了一声，赶紧放开了爱丽丝的手臂，然而一丝丝金色的线已经缠在了他的手上。
“《圣埃尔记》第五章第四小节，看来你并没有足够的了解我。”
爱丽丝举起那只手臂，只见原本白皙如雪的小手臂上，浮现出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
“有趣，有趣，不愧是神庙的祭司大人，是我小看你了。”
克罗姆全身的皮肤在金色丝线的侵蚀下开始大面积的溃烂，烂肉随着液化的皮肤流下，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骼。
爱丽丝皱了皱眉。
她看的出此时的克罗姆已是强弩之末，然而面对那熟悉的样子，她却迟迟下不了最后的手。
“怎么?因为我的样子所以犹豫了么，哼，真是可笑的感情，”克罗姆手臂上的血肉已经全部消融，但他依然紧握着大剑指着爱丽丝，“可悲的人类，我可不需要你廉价的同情，来吧，给我最后一击!”
克罗姆说着，猛地抓烂了自己脸上的腐肉，然后怒吼一声，举起大剑再次挥向了爱丽丝。
于是爱丽丝平举手指，嘴唇轻启:
“他说——邪恶理应接受制裁。”
金色的丝线在爱丽丝的指尖汇聚，然后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柱，‘轰’的一声，将爱丽丝面前的小山坡啃出了一个圆形的空洞。
——而克罗姆，早已在这道光中化为了灰烬。
荒山再次恢复了寂静，呼呼作响的寒风拍打着爱丽丝红扑扑的小脸，她结束吟唱，深深的叹了口气。
“咳……”
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果然……我和这节圣诗的相性并不好呢。”
她静静的站小山坡上，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脚下是潺潺流动的雪水，她低下头，看到了玛雅兰多在水中模糊的倒影，以及……
一个诡异的小脸。
“什……”
她瞳孔一缩，然后，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时……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入了她的心口。
“正义的祭司大人战胜了邪恶狡诈的魔物，这的确是一个好剧本呢，”
爱丽丝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而突然出现的魔物女孩则像是蜥蜴一样趴在她的怀里。
“……骗你的。”
魔物女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温度，一根带血的触手从爱丽丝的胸口抽出，然后另一跟触手随之落下……
噗呲——噗呲——噗呲
魔物女孩反复的将她背上长出来的触手刺入爱丽丝的身体各处，直到爱丽丝再也没有了生息。
鲜红的血在白色的雪地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朵盛开的彼岸之花。
四、三个礼物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魔物女孩从爱丽丝的尸体上爬下来，对着夜空说道。
呼——
随着一阵大风刮过，女妖库雅收起背后的翅膀，出现在了魔物女孩的身边。
“跑掉了三个。”
库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还有之前跑掉的那些人类……需要我去干掉他们么？”
“小角色不用去管，”米莎舔了舔脸上的血，“我们是瞒着大人偷跑出来的呢，可不能在那些废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倒是另外那三个人……真意外呢，居然有人能从库雅你的手上溜掉，我对那三个家伙稍稍有点好奇了。”
米莎十分了解库雅的能力，可以说，在库雅那强大的追踪能力以及恐怖的速度下，就算是米莎也没有自信能够摆脱库雅的追杀。
——当然，她从不担心库雅会对自己产生危险，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倒没有。”库雅冷淡否定了米莎的话，“因为那个红发女人也在其中，而我没有发现小丑的踪影，所以暂时放过了她们，让两只下等女妖跟在她们后面监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米莎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又有好玩的玩具了呢，真失望。”
“你太贪玩了，米莎。”
库雅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你太没有娱乐精神了!库雅。”
米莎走到库雅的面前，踮起脚尖在库雅的脸上戳了戳。
“……你呢，我记得你说过小丑由你负责的。”库雅任由米莎的指头在自己脸上戳来戳去，脸色毫无变化。
见此，米莎也只好悻悻的收回了手指头。
“那个小丑应该就在这座山里，”米莎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伸出了六只触手，“库雅你留在这里，我去陪那三个家伙玩玩。”
“注意时间，不要玩的太过了。”
库雅提醒道。
“知道啦，知道啦，你就放心吧!对了，这里似乎有个很危险的家伙，小心点。”
魔物女孩米莎说着向后一退，她那如蜘蛛般怪异的身影便在雪地上渐渐淡去，随后，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原地。
“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
‘克罗姆’冲库雅一笑，随后便背着大剑顺着斜披朝村子的方向奔跑下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库雅的视野中。
小山坡上再次安静下来，库雅瞥了一眼地上爱丽丝冰冷的尸体，然后展开翅膀‘嗖’的一声飞上了黑暗的天空。
另一边——
“所以说，现在我要从你们每人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哦！”
当米莎与库雅分别的时候，我们的小丑小姐正笑眯眯的看着三个小矮人，快乐的宣布自己的胜利。
“这是当然。”
“小矮人愿赌服输。”
“你想要什么?”
三个小矮人沮丧的站在奥菲莉亚的旁边，三双色彩各异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奥菲莉亚，同时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腰上的酒壶。
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样子。
然而，先不说三个满脸胡子，且打扮滑稽可笑的小矮子是否能激起旁观者的同情心，我们首先得明确一点，那就是——
奥菲莉亚大人是没有同情心这种东西的。
所以，没有怜悯的小丑小姐直接无视了小矮人脸上的哀求之色，伸出白嫩嫩的小指头，指着绿色的小矮人说道:
“我要你大拇指上的戒指。”
然后又指着黄色的小矮人说道:
“我要你手臂上的金环。”
接着，小丑小姐又指向了灰色的小矮人:
“我要你杵着的手杖。”
说完，小丑小姐愉快的向三个小矮人摊开双手。
“好啦，交出来吧。”
那架势，哪里像是索要奖励，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反倒更像是蛮横的土匪一脚踢翻椅子，把刀一横，对瑟瑟发抖的受害者说:
“给老子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嗯，虽然小妖精夏夏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在她看来，大坏蛋明显就是那种霸道野蛮的土匪头子。
不过话虽如此，但相比因为回想起了自己被抢走食物的悲惨遭遇，而开始同情小矮人的夏夏——明明之前还怕的要命——小矮人们自己却表现的很坦然，更准确一点，是欣然接受。
“哦哦，原来你想要这个。”
“真是吓了小矮人们一跳。”
“这些不过是没有价值的装饰品。”
三个小矮人一人接着一句，然后飞快的将自己的绿宝石戒指、黄金圆环、灰色手杖交到了奥菲莉亚的手上，看他们那急匆匆的样子，竟像是怕奥菲莉亚反悔，而向他们索要其他的东西。
——比如酒什么的。
在奥菲莉亚头顶目睹了这一切的小丑帽疑惑的抖了抖三只弯角，她猜测，难道那三个东西其实都是假货?不然这三个小矮人为什么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奥菲莉亚的要求。
灰色手杖什么的暂且不说，她可不相信那几个破壶里装的酒还能比宝石和黄金宝贵。
小丑帽的小心思奥菲莉亚当然不会知道，不过就算她知道，大概也只会挂上那幅让小丑帽异常生气的得意嘴脸，一边转着手指，一边嘲笑小丑帽的无知吧？
“大丰收大丰收!”
小丑小姐接过小矮人们递过来的三样东西，放在手里似模似样的端详了一番后，便开心的将绿宝石戒指和黄金圆环塞进了腰上的牛皮小包中，然后将灰色手杖拿在手中，耍把戏似的挽了几个杖花。
“手感不错!”她点头称赞道。
餐前游戏结束，三个小矮人再次邀请奥菲莉亚和小妖精夏夏喝他们的汤，而这时，奥菲莉亚没有再推辞，她二话不说，一手端起一个盘子——她自己的和夏夏的——然后将盘子里的汤都倒回了桌上的大铁锅里。
“这是什么意思?”
“小丑难道想破坏约定?”
“还是在玩弄小矮人的感情?”
三个小矮人不满的吹起了胡子。
不过，奥菲莉亚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们闭上了嘴。在他们那三双颜色各异的眼睛的注视下，只见娇小的奥菲莉亚双手按在有半个她那么大的铁锅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轻呵一声，举起大铁锅，把头一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不止三个小矮人快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就连小丑小姐头上戴着的小丑帽，都因为受到惊吓而将三个弯角笔直的翘了起来——如同炸了毛的刺猬。
“呼哈！”
小丑小姐‘咚’的一声放下大铁锅，用手抹了抹嘴角，对三个小矮人竖起了大拇指：“味道真不错！”
然后她便在小丑帽‘你这家伙果然就是想抢着喝我的汤啊！’之类的怒吼声中，招呼也不打，飞快的跳下椅子，小跑几步拉开门，从这个木屋溜了出去。
——只余下尚未反应过来的三个小矮人。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三个小矮人才愕然的盯着彼此，齐声说道：“真是古怪的小丑姑娘！”
绿色的小矮人咚咚咚的爬上桌子，趴在大铁锅边确定里面的汤的确都喝完了，而且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于是摇了摇头惊叹道：
“她的胃部一定通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黄色的小矮人也跑到绿色小矮人的旁边，将头探向了锅底：
“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他对灰色的小矮人摊了摊手。
“不……”灰色的小矮人也爬了上去，“她一定是位高明的魔术师。”
然后，三个小矮人围着大铁锅，谈论起来。
“这真是一位有趣的姑娘。”
“但是聪明又狡猾。”
“或许我们应该送她一些礼物？”
三个小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大笑起来。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每说过的话，谎话将变成石头、实话将变成金砖、坏话将化作毒液、好话将化作鲜花。”
有着嫩绿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永远比之前一天更虚假，比之后一天更真实。”
有着金黄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我送给她的礼物是：她将无病无痛、无生无死，求而不得，爱恨别离，恼怨集身。”
有着暗灰色眼睛的小矮人说道。
说完后，三个小矮人手牵着手，大声赞叹道：“好礼物，好礼物！正与她相配！”
此时一道苍白的光从三个小矮人的体内升起，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小矮人们在光中融合，然后幻化作一只白色的大鸟，‘嘭’的一声，撑破了这座小小的木屋，轻扇羽翼，向着浩渺的夜空扶摇而直上。
——却没有激起一丝的风浪。
这只翱翔在夜空之上的大鸟长十余米，双翅展开约二十余米，它的周身覆盖着苍白的羽毛，双翼上有着一团团黑色的花纹，如同一张张人脸，而背部，则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
它的面部没有眼睛，嘴巴如口袋上的破洞，发着‘嘶——嘶——’的怪音。
——苍白之主蒙特洛克。
这就是它的名字。地狱的三大主宰者之一，同时也是冬之天鸟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