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的兔子
小丑小姐仿佛就是‘无忧无虑’的代名词。
经过与爱丽丝的对话，雷蒂娅的心中装满了心思，她一边回顾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一边认真思考接下来的打算。而没心没肺的小丑小姐躺在她的身边，很快就入睡了。
雷蒂娅伸出指头戳了戳小丑小姐的脸，随即坐起身来。
【去练剑吧。】
思来想去，理不出任何头绪的雷蒂娅决定用这个方法缓解下压力。
此时已经到了【玛雅兰多之时】，神庙内大部分人都已在安详于梦乡中，庭内花园的烛火已经熄灭，好在月色依然明亮——尽管这代表着邪恶的光。雷蒂娅穿戴好衣服，手中提着一把双手剑——她曾经的两把剑都已经损坏了，这是神庙受训生的武器，比圣武士的双手大剑小很多——走进了花园中。
“啾。”
树下的灰狮鹫嗅到了主人的气息，微微扬起了头，雷蒂娅食指放在唇间，对巴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站在花园中央，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凉风入肺，带着缕缕花香，雷蒂娅觉得头脑也清爽了起来，她摆开架势，按照记忆中的剑式一招一招的缓缓使出。
萨洛克军用剑术，这是萨洛克王国宫廷剑术的基础，也是雷蒂娅最熟悉的剑术。萨洛克以武勇立国，因此其军用剑术也讲究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使用此剑法的【斯巴达尔剑士团】便是萨洛克中除了【灰翼骑士团】外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雷蒂娅平缓的呼吸着，配合着手中的剑式，一道道银光在夜晚的花园中闪烁，搅动着沉寂的夜风。虽然她手中的双手剑对于一般人来说稍显沉重，但雷蒂娅使用起来却不见生涩，究其原因，除了这几天她都用这把剑接受赛莉的特训外，最重要的是，比起她曾经用过的长剑和细剑，双手剑才是她最最熟悉的武器。
——【斯巴达尔剑士团】的常规武器就是双手剑和短锤。
她沉浸在手中的一招一式中，随着她对萨洛克军用剑术越发熟练，她的记忆也像是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回到了孩时的时光。曾经的她也在这样的月色下练剑，比现在的她更加老练。
束着雷蒂娅长发的金色圆环微微亮起了光。
她恍惚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一丝不苟挥动双手剑的自己，那个讨厌练剑却渴望得到认可的自己。倔强的小孩做着和她一样的动作，火红的长发扬起同样的轨迹。
她看着‘她’。
‘她’同样看着她。
天青色的眸子相互对视着，即使如此相似，但雷蒂娅明白二者的不同。现在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她不再是那个可怜而可悲的公主。
【最终，你还是拿起了曾经舍弃的剑。】
【为什么非要做这种讨厌的事情不可呢？】
【现在的你，找到答案了么？】
她似乎听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声音，随着手中双手剑的动作越来越快，她与眼中影子之间的间隔也越发靠近，并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
雷蒂娅停下动作，抬起了头。明明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一整套剑术不过才做了一半，她全身已经冒出了热汗。
她缓缓的喘息着，汗水从她的额头滑到下巴，而就在这时，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啪。
很细微很短暂，像是踩到什么东西的声音。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雷蒂娅已经本能的行动了起来。
在她的右手边是一片高耸的花海，在月色中摇曳起伏。雷蒂娅脚下一踏，急如残影般冲入其中，白色的花卉在她的剑风下朝两边退开，最终露出了一张惊愕的脸。
一个女人的脸。
雷蒂娅收住突进的身形，闪着银光的剑刃与那张娇美的脸近在咫尺，风压吹起了那个女人的头发，收敛不住的剑风化为两道利刃，呈40°的夹角冲向了女人身后，将沿途的所有花卉搅成了碎片。
在四散的花瓣中，雷蒂娅看见了这个女人头顶上僵直的长耳朵。
“呃。”
这个神秘的长耳女人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接着在雷蒂娅的注视下，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艾姆人？”
雷蒂娅无语的收起双手剑，打量了一下倒在花丛中的这个女人，除了那对标志性的兔耳朵外，最让雷蒂娅在意的是她身上的伤——大腿和后背都有深可见骨的爪痕，就像是被野兽袭击过一样。
在哈贝尔的这几天，雷蒂娅可没听说神庙里有艾姆人，而且据她所知，艾姆人通常不信仰圣白山系的神灵，因此哈贝尔的人也不可能让这个异教徒进入神庙。
“闯入者么……”
看着陷入昏迷中的艾姆女人，雷蒂娅叹了口气，低下身将她抱了起来。尽管这个不知怎么弄了一身伤的家伙很可能是不小心闯入了这里，但雷蒂娅自认无法做到见死不救，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坚定的圣白山系信徒，自然也没有信仰之间的歧视。
“啾——”
雷蒂娅抱着长耳女人走出花海后，灰狮鹫巴顿早已等候在外面，它黄铜般的双眼在长耳女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用巨喙轻轻碰了碰雷蒂娅的手臂。
稍微安抚了巴顿一下，雷蒂娅抱着怀里的女人快步走回了房间。
【巴顿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的血腥味，是太困了么？】
将长耳女人安顿在床上后，雷蒂娅一边想着巴顿的异常，一边在房间里翻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到的东西。虽然长耳女人的伤势很重，但雷蒂娅暂时不打算将她交给神庙里的人，虽然她相信爱丽丝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过她不能保证爱丽丝对异教徒也会如此，说到底，她还是对神庙的人存在着一丝顾虑。
即使现在出去找医生，大概也全都关门了，雷蒂娅只能祈祷这个长耳女人命够硬，挺过今晚。等明天一早，雷蒂娅就可以带她出去找医生。
“有了！好吧，虽然只是一些药膏……”雷蒂娅在一个小柜子里找到了一瓶药膏和一些纱布。
她回到床边，用手撕开长耳女人身上的衣服，直到此时雷蒂娅才发现这个女人身上的伤口虽然很深，却几乎没有血流出来，似乎已经用过某种方法止血。
“这倒是个好消息。”
失血过多是最容易要人命的，特别是在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的时候。本来雷蒂娅也担心这个，现在倒是好办了。
她先是用入夜前打好的清水——留作早上梳洗用的——擦拭了女人的身体，接着将药膏小心的涂抹在女人的伤口上，再用纱布仔仔细细的缠绕在上面。做完这一切后，雷蒂娅满意的点了点头，始终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雷蒂娅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只能看这个女人的顽强程度了。
“迪雅迪雅，这个女人是谁？”
小丑小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撑起半边身子，好奇的打量着浑身缠着纱布的女人——头上的耳朵。
啪——
雷蒂娅没好气的拍掉了小丑小姐试图作怪的小手。
“唔……”
小丑小姐嘟起了嘴，盯着那双白绒绒的耳朵蠢蠢欲动。
四、奥菲莉亚的异常
“啊呜……雷蒂娅姐姐，还有大坏蛋，”穿着睡衣，顶着尖尖帽子的小妖精从枕头里爬了起来，“这么晚了还不……哇！”
小妖精刚睡眼惺忪的睁开双眼，就被一旁缠满纱布的‘长耳怪物’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呀！”小妖精一屁股跌倒在枕头上，浑身发抖。
“哼，胆小鬼。”
小丑小姐不屑的瞅了小妖精一眼。
“刚才在外面捡到的，是一个艾姆人，我见她伤得很重就带她回来了。”雷蒂娅简单的解释了一遍，“对了，夏夏你很擅长治疗？”
她还记得在黄昏森林初次见到夏夏的时候，自己身上那些被鼠人弄出来的伤口就是在夏夏的帮助下痊愈的。
“唔……”夏夏扇动翅膀飞起来，为难的撅起了嘴巴，“夏夏不会治疗啦……那个是咱们小妖精的特殊能力……”
“那么可以用你的特殊能力帮一下这个人么？我担心她撑不过今晚。”
“可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呢，而且夏夏又不喜欢她。”总是对雷蒂娅言听计从的小妖精第一次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呃……是很为难的事情么？”
“咕……”小妖精小脸皱成了一团，在‘长耳怪物’身边飞来飞去，“很重的伤势呢！”
“嘁，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小丑小姐在一旁嗤笑，“难道你解决不了么？我可是听说过哦，小妖精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呢！”
说着，小丑小姐还一脸欠揍的摊了摊双手：
“真不愧是爱哭鬼夏夏呢，一点用都没有。”
“才，才不是！”
小妖精明显被小丑小姐的话刺激到了，她快速的绕着雷蒂娅转了三圈，接着双手叉腰怒视着小丑小姐。
“虽然、虽然起死回生什么的不可能！但是，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夏夏都能恢复如初！”
“嘁，光说谁不会啊！”小丑小姐依然笑的放肆，“我还说我是大龙贝希摩斯呢！”
“你、你……”
小妖精被小丑小姐狂妄的言论惊呆了，她小脸唰的惨白，巴掌大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不，不要胡说八道啊！”小妖精惊恐的看了看四周，接着飞快扑到小丑小姐的嘴巴上，双眼冒出泪花，“大坏蛋，大笨蛋！你想死不要拉上我啊！”
“阿嚏！”
小丑小姐鼻子被小妖精的翅膀弄的痒痒的，她一把将小妖精抓在手里，然后揉了揉鼻子。
“胆小鬼！所以说，你还是不能把这个人治好嘛！”
“才不是！”
“那你就治好她啊！”
“才不要呢！大坏蛋！”
“胆小鬼！”
小丑小姐生气的把手中的小妖精扔到一边，然后鼓起脸对雷蒂娅说道：“爱哭鬼真不讲义气！咱们不要她了！”
“奥拉——”
“嗯？”
“唉……”雷蒂娅发现自从来到亚米拉尔后，小丑小姐越来越像小孩子了，不仅任性更甚以往，连脾气都有些暴戾了起来——特别是对小妖精夏夏。
难道是那个诅咒的原因？
想到成人仪式的夜晚出现的另一个奥菲莉亚，雷蒂娅担心小丑小姐现在的表现是否就是那三个小矮人的诅咒所致，不过从那晚之后，小丑小姐并没有出现另一个人格的症状，或许这只是她的多心吧。
“夏夏是我们重要的伙伴，你不要总是欺负她。”雷蒂娅没好气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然后将蒙在被子里哭泣的小妖精捧在了手心，“夏夏，不要哭了，我给你道歉好么？对不起，让你做不愿意的事情。”
“吸……”小妖精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雷蒂娅姐姐才不需要道歉，都是大坏蛋的错！”
听到这话，刚安分下来的小丑小姐立马眉毛一跳。她伸出爪子，试图将这个说自己坏话的爱哭鬼捏在手里，不过在这之前，一直留意小丑小姐动作的雷蒂娅抢先一步给她头上来了一拳。
“迪雅偏心！”小丑小姐不满的抗议。
然而已经生气的雷蒂娅决定不搭理她。
“夏夏乖，”雷蒂娅为小妖精擦干了眼泪，然后将她放在了枕头上，“早点睡吧。”
“雷蒂娅姐姐……”小妖精咬着手指，“我今晚在你的怀里睡好不好？”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妖精的眼神瞟向了正对她怒目而视的小丑小姐，很显然，小妖精是害怕小丑小姐在睡觉的时候报复她。
“奥拉！”雷蒂娅随即也发现了小丑小姐的举动，“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哼！”
小丑小姐看了看雷蒂娅，又看了看枕头上的小妖精，她憋着嘴重重哼了一声，然后啪的一下躺在了床上，并发出了很假的呼噜声。
“唉……”
雷蒂娅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照顾调皮孩子的妈妈了。她摇了摇头，起身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块毛毯盖在身上，打算就这么在椅子上睡一晚。
——这间房子的床不是很大，只能容下两个人，所以为了让受伤的那个艾姆女人休息，雷蒂娅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不过……她大概撑不过今天晚上吧……】
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雷蒂娅姐姐……”
就在雷蒂娅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夏夏？”她转过头，发现了自己肩膀上的小妖精，“是害怕奥拉欺负你么？不用担心，我刚才教训过她了，至少今晚她不会干坏事的。”
“不是这样的……”
“嗯？”
“是夏夏觉得自己很没用……”小妖精不安的看了雷蒂娅一眼，“明明可以帮雷蒂娅姐姐的，但是……”
“夏夏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对吧？”雷蒂娅安慰的用手指摸了摸小妖精的脸，“我对小妖精并不了解，如果因此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希望夏夏不要怪我才好。”
“才不会怪雷蒂娅姐姐呢！”
小妖精抱住雷蒂娅的手指，一脸认真。
“如果……如果雷蒂娅姐姐真的想要救那个人的话。夏夏……”
“这就够了。”雷蒂娅止住了小妖精的话，“这就足够了，虽然我不希望那个人死在我面前，但夏夏才是我们重要的伙伴。”
或许是雷蒂娅的话触及了小妖精内心的柔软，因为失去妖精之环而在黄昏森林孤独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小妖精湿润了双眼。
泪水安静的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闭上眼睛轻吻了雷蒂娅的指甲盖，然后化作一团柔软的云朵将雷蒂娅托了起来。
“雷蒂娅姐姐，椅子太难受了，你就躺在夏夏的身上睡吧。”
“这样……你不难受么？”
“不会哦，”细小的声音从‘云团’里发出，“我们小妖精本来就是艾尔拉雅的精灵，这个状态比平时的人形更让我舒服呢。”
“这样啊，谢谢，那么晚安。”
“晚安，雷蒂娅姐姐。”
雷蒂娅盖着毛毯在小妖精化作的云团上陷入梦乡，屋子内安静下来，只有玛雅兰多与贝尔多丽丝两色的月华在窗边留下的一道光径。
背对雷蒂娅的小丑小姐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