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另一个世界
“这栋洋馆的秘密……到底是什么?”黛拉忍不住问。
这已经是小丑小姐第二次说自己已经知道洋馆的秘密了,先前因为贝拉的事情,被佐撒和爱伦打断,现在黛拉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就连她背上的爱伦,也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哼,先前说了一大堆空洞的话呢,现在讲点实际的吧!”小丑小姐轻快的声音在走道里回响着,“还记得么?在贺博纳他们死的时候,你是被饿醒的吧?”
“嗯嗯!”黛拉点头。
说实话,她现在就非常饿,要不是对这栋洋馆秘密的好奇,她早就催促小丑小姐加快脚步,好在厨房里找些东西填饱肚子了。
“今天你也是被饿醒的吧?”
这时,小丑小姐又说了一句。
“是啊,我现在饿的快发晕了!”黛拉小小的抱怨一声,“真奇怪,明明昨晚吃了不少面包的……又长身体了?”
“当然没那么简单。”小丑小姐笑了笑,“还记得么,贝拉生前的时候,也提到过自己是被饿醒的,对么?爱伦。”
“……”
爱伦趴在黛拉的背上,呼着热气。
“哼,”没有反驳,自然就是默认了,小丑小姐不再追问,并刻意放慢了脚步,“要破解这栋洋馆的秘密,首先是不能陷入‘真实’和‘幻想’的双重思维陷阱,而第二点,也是最核心的……不要被时间的假象所迷惑。”
“时间?”
“对,时间。”小丑小姐肯定的说,“你觉得我们已经在洋馆里待了多久了?”
“嗯……三天?”
本应该是无疑的回答,但在小丑小姐的提醒下,黛拉也有些不确定了。
除开刚入洋馆的那个晚上,第一天,洋馆的主人和佣人们全部消失,第二天,贺博纳和艾瑞达死亡,尸体被摆放在了餐厅的桌上,第三天,也就是今天,贝拉、妲露拉、德普、威利被骑士枪钉死在墙壁上。
这本来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
“不,”但是小丑小姐轻笑着,给出了不同的答案,“算上刚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已经在这栋洋馆待了六天了。”
“六……六天?”黛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她背上的爱伦也微微一颤。
“没错,六天。”
“可是……”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每次都被饿醒就解释的通了,”小丑小姐打断了黛拉的话,接着说,“因为我们之前已经被整整饿了一天了啊!”
“这……”
黛拉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当然,仅靠这一点还无法完全证明我的猜想,”仿佛是察觉到了黛拉心中的怀疑,小丑小姐再次拿出了证据,“你应该记得吧?我解剖了贺博纳和艾瑞达的尸体。”
“嗯……”那天晚上黛拉也在场,当然知道小丑小姐干了什么。
“有时候,尸体比活人诚实。”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小丑小姐冷笑着摇了摇头,“可惜,迷信总是会遮住人们的眼睛呢……我在贺博纳和艾瑞达尸体的背部发现了一些密集整齐的小刮痕,和其他伤口相比,这些伤痕比较新鲜,而且向两边卷曲,说明伤痕是在生前造成的,可奇怪的是,这些伤痕太整齐了,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
“你为什么知道是生前的呢?”
“因为人活着的时候,体内的血液是流动的,割开伤口会有血液聚集在附近,所以颜色会比较鲜艳,而分布在人体的神经在受到刺激时会收缩,所以伤口会有卷曲的现象,如果是人死之后,这些现象当然也就不会存在。”
“好深奥……”
黛拉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伤口也有这样的门门道道。
“另外,我检查了尸体上的尸斑,发现它们大都已经沉淀,用手指按也不会移动,切开后,肉质呈深紫色且无血液溢出……如果它们真的是在前天夜里遇害,距离发现不过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反应。”
“所以……他们其实已经死了一天以上了?”
“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小丑小姐说,“这是一个不同于‘我们世界’的异世界,这栋洋馆……或许是更大范围的地方,就是一个有着自身规律的小世界。”
“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入反锁的屋子杀人?他,或者说他们,又躲在哪里?”
“我‘昨晚’曾在卧室的墙壁上划了个痕迹,可是今天醒了之后,那个痕迹消失不见了,”小丑小姐悉心的解答,“记得前厅的情景吧?罗夏‘昨晚’说要在前厅里弄一个有报警设置的简单营地……可是我刚才留意了一下,除了一圈白色的面粉,前厅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黛拉沉思,“这个洋馆……会复原?”
“没错!我们可以这样假设,在某个时间点,这栋洋馆的东西会恢复成‘某种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属于洋馆‘自身’的椅子、器皿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而不属于洋馆‘自身’的面粉之类的东西则不会改变。”
“门锁……”
“哼哼,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呢。”小丑小姐笑了笑,“至于凶手躲在哪里……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我们所在的这栋洋馆缺失了部分的时间,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必然是躲在另一个时间里呢。”
“两个时间……么。”
“也或许是两个世界。”小丑小姐补充。
群星坠落,
紫眸一线,
双月交汇,
七日重生。
回想起纸条上的文字,小丑小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当黛拉急切的询问她如何才能破解这个时间残缺的洋馆,找出幕后的凶手时,小丑小姐胸有成竹的说:
“只要进入洋馆的另一条世界线,我们就可以揪出他了。”
另一条世界线……
黛拉暗暗咂舌,说来容易,她们又该如何进入小丑小姐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呢?
“交给我吧,我已经有办法了。”
在这个问题上,小丑小姐含糊的敷衍了一句。
说话间,她们已经进入了洋馆的厨房。放下背上的爱伦,有些累了的黛拉扶着案板稍稍喘息了一下,而小丑小姐则已经在挑选合适“武器”了。
“咦,这是?”
正在休息的黛拉弯下腰,发现案板下有一口很大的箱子。
“哦,那个啊。”掂了掂手中的小刀,小丑小姐随口说,“那是装着贺博纳和艾瑞达尸体的箱子。”
“诶!”
黛拉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
这时候,小丑小姐走到黛拉的身边,安慰着说:“放心放心,又不是鬼,你怕个什么呀?”
“就算不是鬼,尸体也很恐怖的好不好!”
黛拉不满的抱怨。
“嗯……你怕尸体?”小丑小姐歪了歪脑袋。
“是个女孩子都会怕啦……”
刚这样反驳,黛拉突然回想起在‘黑美人’号的时候,小丑小姐曾说口粮什么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了……那时候,好像还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来着呢……
无疑中碰触到了记忆中被隐藏的部分,黛拉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原来你怕尸体啊……这就有些麻烦了。”
“麻烦?”
黛拉有些不理解小丑小姐的意思。
“什么麻……”
话还没说完,黛拉就惊愕的发现小丑小姐轻笑着,将锋利的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师……傅?”
她看了看鲜血直流的肚子,又傻傻的抬起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小丑小姐,而倒在旁边的爱伦也被溅了一脸血,同样愣愣的仰起头。
这是……发生了什么?
“哎呀,我不是说了么,”扭了扭手中的刀子,小丑小姐眯起了眼睛,“要破解谜底,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而进入另一个世界,当然需要祭品……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一个女巫么?”
伴随着腹中的刺痛,一股无比深寒的恐惧攀上了黛拉心头……她早该知道的,对啊,她怎么就忘记了呢……过往的一切在她眼前掠过:
饥饿的走在寒冷的街头……
和蔼的野法师伯伯……
传奇的魔法造物——“黑美人”号……
巨鹰,海上风暴,红发的狮鹫骑士,和巨大的触手怪物。
【不过是一堆肉块而已,有什么好可怜的。】
【死了就是死了,我可不会对食物动感情。】
那位自称剑圣的海盗如野兽般的咆哮似乎犹在耳边:
“别装模作样了!女巫!”
女巫……
女巫……
女巫……
黛拉痛苦的深吸一口气,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小丑小姐,这个往日亲昵的人儿似乎已不再熟悉,渐渐的,一种更加黑暗、更加混沌的身影在她眼中与小丑小姐重叠,她咳嗽着,沾满血的手攀在对方的肩上:
“师傅……奥菲莉亚……”
她的双腿在颤抖,几乎已经支撑不了躯体的重量,她紧紧抓着小丑的肩膀,想要更靠近对方一点,可是在那双阴冷的目光下,她渐渐呼吸困难,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啪——
一天没有进食,本就虚弱的黛拉晕厥了过去。
“……”
小丑小姐侧过头,看了看肩上的血迹,接着平静的拉出案板下的大箱子,将其打开。
“果然……”
原本存放着两具尸体的箱子里,如今只剩下一具女尸。
七、死别
佐撒的难缠程度远远超过了罗夏的预估。
如果说一开始的失策是大意所致,那么当罗夏严阵以待,以敌人的标准衡量佐撒时,才发现这个大个子的可怕。
不仅是难以力敌的恐怖巨力,佐撒的战斗经验也绝不少,在罗夏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流浪旅团的大力士,根本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战士!
但只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让罗夏畏惧。
身为库尔德的佣兵,罗夏并不缺少和力大无穷的敌人交手的经验,和狂暴的独眼巨人相比,佐撒的力量并没有多突出。事实上,同属于攻击型的战士,两人之间的战斗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分出了胜负。当罗夏打断佐撒的右腿,并将其摁倒在地上后,双手脱臼的佐撒已经失去了对她们的威胁。
只是……即使是这场战斗很短暂,也大大的超出了她预估的时间。
那两个丫头可不是什么战斗人员啊……
既然佐撒表现出了这么优秀的战斗素养,那么能简单绕过自己的爱伦又如何呢……想必也是不逊色于佐撒的战士吧。
罗夏不想去考虑为何一个普通的流浪旅团聚集了这两大高手,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奥菲莉亚和罗夏。
琪米拉……
在失踪之前,琪米拉曾将其视为心血的【游人之歌】托付给自己。可结果呢?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妲露拉死了,这如何不让罗夏愤怒?库尔德人言出必行,罗夏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确认佐撒再无反击之力后,罗夏瞥了一眼傻愣愣不知在想什么的维吉尼亚,转身朝二楼跑去。对于身后那个大个子肮脏的咒骂声,她装作没听见,毕竟这场战斗发生的太突然,要不是奥菲莉亚太过于胡闹,她也不至于和“自己人”战斗。
“妈的!有本事再和我打一场啊!”
在罗夏离开后,佐撒仍喋喋不休的咒骂着。考虑到毕竟是“自己人”,罗夏没有下死手,只是弄断了佐撒左腿和双手的关节,让他无法阻扰自己,也无法继续威胁到奥菲莉亚她们,等到事情结束后,以佐撒壮硕的体质,只要静养几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初。
可他难掩心中的怒火。
被女人打败,这是耻辱;被女人手下留情,这是耻辱中的耻辱。
愤怒中,佐撒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对男人而言,身上的伤疤是荣誉的勋章,可对此刻的他来说,这一身的伤口只是将伴随他一声的耻辱!
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
他感到羞耻,与其这样活着,他宁愿刚才就死在罗夏的刀下。
“再来和我打啊!”
他单腿撑起身子,朝罗夏消失的地方怒吼,可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还有……
“那不如换我来吧?”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下一秒,一只短箭带着破风声,穿破佐撒的喉咙,将他的疑惑堵在了嘴里。
嘭!
佐撒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惊醒了陷入自己世界的维吉尼亚,她迷茫的看了看地上的佐撒,瞳孔微微一缩。
“哎呀,那个女佣兵真是的,人都不处理干净,还要我亲自动手。”
轻浮的声音再次响起,维吉尼亚转过头,看见了穿着一身贵族服装的吟游诗人——德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德普收起袖箭,对跪坐在地上的维吉尼亚微微一笑。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死,对么?”
他抽出一把细剑,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边缓缓走向神色迷茫的维吉尼亚。
“答案是——我本来就没死。哼哼,那个穿着我衣服的家伙其实是贺博纳的尸体,没想到吧?我才是杀死你们的凶手。”
走到维吉尼亚身边,德普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
“你们就像是一群无知无觉的老鼠,注定被猫吃掉,想知道我是怎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么?很想知道吧?可惜……我不告诉你。”
举起细剑,德普目光怜悯的盯着维吉尼亚。
“现在,我送你去见你妹妹吧。”
“快,咕奏!”
就在细剑快要落下之际,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佐撒突然扑上来,将毫无防备的德普推倒在地。
“佐……撒。”维吉尼亚依然是那副茫然的模样。
“拐……奏!”
由于喉咙被短箭卡住,佐撒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可即使如此,他也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压住德普,朝神志不清的维吉尼亚发出怒吼。
“怀,拐奏!”
“啧……”
佐撒口中喷出的鲜血滴在德普的脸上,让他不爽的碎了一口。他右手撑住佐撒,奋力抽回被压住的左手,将袖中的发射器对准了佐撒的心脏。
“奏……”
噗——
扣动扳机,利箭穿胸而过,巨汉最后的呼喊戛然而止,下一刻,一脸晦气的德普已经推开那笨重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
“真是……野兽的生命力。”
抹了抹脸上的血,他再次走到维吉尼亚身边。
“明明是同伴用命换来的机会,为什么不逃呢?”自言自语的一句,他捡起了地上的剑,“虽然逃跑也不会改变结局就是了。”
对于德普的话,维吉尼亚毫无反应,她如木偶一般跪坐在贝拉的尸体边上,傻傻的盯着佐撒的尸体,殷红的鲜血映射在她棕色的眼膜上,急促的呼吸证明着她内心的挣扎。
大家……都死了……
“哼……真是可怜的人……我会给你一个无痛苦的结局的。”
德普微微一愣,随即眼神冷了下去,可就在他将要再次动手的时候,一个声音再次出来阻止了他。
“呔!放开那女孩!让我……不对不对,贼人休走!”
清脆的嗓音,搞怪的内容……德普的眼角微微一抽,当他回过头,打量这个闯入者时,映入眼中的人,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丑小姐。
——奥菲莉亚。
当然,她旁边还拖着一颗五花大绑的“粽子”——红衣舞女爱伦。
“唔唔唔!”
看到自家姐姐,特别是姐姐身边还站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德普,即使是浑身难受,爱伦也不由得发出急切的“呼喊”。
“不仅逃过了追杀,还反过来抓住了她……我小看你了,奥菲莉亚小姐。”
瞥了一眼小丑小姐身边的“粽子”,德普皮不笑肉不笑的说。
“哼哼,那当然,奥菲莉亚大人是最强的!”
小丑小姐挺了挺胸。
“现在本小姐给你两条路走,第一,做我小弟,第二,自杀谢罪,你选一个吧!”
“有意思……”德普被小丑小姐的话逗笑了,“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
“别怪我没警告你,那样的话,你会死的很惨哦?”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死的很惨’。”
德普的眼神冰冷如霜。虽然和他预料的不同,这个小丫头没有被爱伦干掉,但总体而言,没什么影响。
不过是多杀一个和少杀一个的区别。
而这个时候,在一幕幕死亡的刺激下,原本浑浑噩噩的维吉尼亚突然一个激灵,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一般,牙齿咬着指甲,浑身如筛子般颤抖。她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被绑在奥菲莉亚身边的妹妹,嘴里打着颤,发出了扭曲而绝望的哭喊:
“我,我,我……”
一个“我”字被她反复念着,似乎有什么卡在她喉咙里,让她说不出后面的话。她咳嗽着,眼泪如溃堤的洪水般涌出,而那战栗的声音,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
“我,我我我……我想起来了啊!!!!”
她心中的恐惧和痛苦随着这句话奔腾而出,响彻在三人的耳中,里面所蕴含的绝望、后悔、惭愧、自责是如此的清晰,甚至让爱伦顾不得兽角粉的折磨,拼死的仰起头,朝前面蠕动身体,想要去姐姐的身边,将姐姐抱在怀里,然而……
细剑入肉的声音是如此的响亮,几乎要震碎爱伦的耳膜。
热滚滚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眼睛。赤色的世界中,维吉尼亚那怪异的表情伴随着飞舞的血花,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脑海。
而那冰冷的恶魔,只是平静的抽回细剑,任由维吉尼亚无力的倒向地面。
嘭——
余音绕耳,天地崩塌。“唔……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