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巨人带来的信息
当雷蒂娅身陷诡异而未知的世界时，彼时我们的小丑小姐刚和她的小跟班被【游人之歌】的玛莎夫人捡起，为了故事的讲述，让我们暂且将时间往后拨一拨，回到普洛斯山下的【游人之歌】那边。
风花之月，正是百草丰茂之时，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有飞鸟在翱翔。
古老的山道上，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缓缓行驶。昨夜刚下过小雨，凉爽的山风吹过，处处是泥草的清香，只穿着单薄衬衣的小丑小姐光着脚丫子，趴在车窗边，陶醉在这美妙的山间秀色中。
咕噜噜——咕噜噜——
愉悦的心情下，就连车轮碾在泥泞上的声音也是如此动听，如同一支别样的小曲。
“师傅，你这样是会感冒的！”
车厢的另一头，商人打扮的黛拉小姐叮嘱着说。她盘腿坐在一张吊床上，一边摇晃着，一边用干布认真的擦拭自己仅有的一枚飞马金币。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攒的本钱。
“这样多凉快啊！”小丑小姐支着脑袋，舒服的眯起了双眼，“清风、花香，志同道合的伙伴驾着马车，无限美好和未知的未来就在前方……”
小丑小姐深深吸了口气，露出大大的笑容。
“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么？”
“可是没有爱丽丝小姐和雷蒂娅小姐，”黛拉放下金币，叹息一声，“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尽管相处的时间短暂，但善良的黛拉还是为下落不明的两人担忧。
在那场恐怖的海上风暴中，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混乱中晕厥过去后，黛拉醒来之时已经身处【游人之歌】了——彼时距离她们出事的“海尔德加姆无风带”，最短的直线距离也有数百公里。
她曾跟周围的流浪艺人确认过时间，事实上，她和小丑小姐在一夜之间就跨越了这遥远的距离。
匪夷所思。
最终，百思不得其解的黛拉只能将一切归为奇迹，若非如此，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她们的遭遇呢？
反正，和那只在传说故事中出现的“海怪”比起来，这样的奇迹也算不上惊骇了。
相比起黛拉的担忧，和雷蒂娅两人关系更紧密的小丑小姐反而显得淡然许多，只见她摇了摇手指，自信满满的翘着嘴角：
“安心啦安心啦，爱莎和迪雅才不会有事呢。”
“……你太没心没肺啦，师傅。”不明白小丑小姐的自信从何而来，黛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哼哼，你才不懂呢！”小丑小姐眯着眼睛，一张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
“她们可是奥菲莉亚大人钦点的伙伴，很厉害的！”
“所以我才说啊……”
听到小丑小姐这毫无根据的自夸，黛拉不由的撇了撇嘴。
——你以为你是谁啊！
黛拉在心里吐槽，却不敢公然说出来。她可是很懂自己这个小师傅的，虽然小丑小姐人长得漂亮又可爱，说是诗歌中的小天使也不为过，可是脾气么……
无法无天、暴躁跳脱、反复无常、刁钻乖戾……
黛拉敢肯定，若自己吐槽过头了，对面的瓷娃娃一旦恼怒起来，自己脸上多几个抓痕肯定是免不了的。
因此她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另一边，小丑小姐欣赏着外面的风景，时不时也会瞅瞅护卫在车队旁的库尔德女佣兵，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个太瘦了！
嗯……这个块头大，可是不好看。
诶，那个不错呀，就是脸上有个刀疤，可惜了呢。
一边对女佣兵们评头论足，小丑小姐一边将自己和她们作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果然奥菲莉亚大人才是最强的！
她可从没放弃“未来的大剑圣”这个称号，自从对冒险产生兴趣后，小丑小姐就一直怂恿雷蒂娅跟自己去闯荡，尽管常常受挫，但冒险的心一直没有熄灭，在赛罗克的时候，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这不正是她期待已久的冒险么！
既然冒险故事已经开始，那么她必然是主角才对，而通常在故事里，主角都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因此她有理由相信——
【冒险肯定会有危险，但是主人翁一定会有好结局！】
这就是世界的定律，
她深信不疑。
“大笨蛋！”
就在小丑小姐踌躇满志的时候，一个小拳头重重砸在了她的鼻尖上。
“没心没肺！忘恩负义！不知廉耻……”
每说一个成语，小丑小姐的脸上就挨一下，当小丑小姐泪眼汪汪的捂着鼻子，气愤的将“偷袭者”拍扁在窗沿上时，那细小清脆的嗓音才终于露出了哭腔：
“雷蒂娅姐姐对你那么好！雷蒂娅姐姐对你那么好！”
小妖精夏夏趴在窗沿上，眼泪哗哗的流，
“大坏蛋！大笨蛋！为什么不救雷蒂娅姐姐啊！”
刚说完，小夏夏就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不过奇怪的是，对于这个哭声，车厢里的黛拉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然美滋滋的擦拭着她珍爱的飞马金币。
窗边的小丑小姐鼓着脸，心疼的摸着自己的小鼻子，对于小妖精的哭闹，她没有在意。
或者说根本不想理。
“呜呜……呜呜……呜咳咳……”窗沿上的小妖精曲着腿，将头埋在怀里哽咽。
“明明，明明……”
她恨死小丑小姐了。
如果不是丢失了妖精之环……如果不是当时大坏蛋……
明明都来得及的！
雷蒂娅是第一个对小夏夏如此友善的人类，漫长的时光中，那些她遇到的人类或者生物，要么想要抓她当宠物，要么就是想要吃掉她，只有雷蒂娅姐姐和大坏蛋，是真正把她当朋友对待。
“夏夏很笨，夏夏知道！”小妖精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瞪着小丑小姐，“妈妈也说过‘我家的孩子真让人头疼’，可是……夏夏不明白啊！太复杂的事情夏夏想不明白！夏夏只知道，如果有人要欺负我的朋友，夏夏一定去咬他脑袋！”
小妖精吸着鼻子，眼泪巴拉巴拉的。
“所以，所以……”
她想不明白，对小丑小姐而言，朋友到底是什么。
小妖精是能看穿人心的，这也是她当初愿意离开黄昏森林，跟相识不久的小丑小姐她们出去的理由。
还是说，她错了么？
其实小丑小姐和那些贪婪堕落的生物是一样的？
小妖精承认，她看不透小丑小姐。
“……”
小丑小姐本来是不打算理会小妖精的——还以为是昨晚抢了她的晚餐，今天发脾气呢。可是在小妖精的真情流露下，小丑小姐微微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小丑小姐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这是她从不曾展现的认真一面，“我也不知道啊——”
对，还是错，
这是一个问题。
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小丑小姐，在关系到雷蒂娅的事情上，也有些踌躇。我做的是正确的么？对迪雅来说，到底什么是好的呢？
或许是被小妖精的悲伤感染，小丑小姐也首次露出了小女人的纠结。
这才是人类应有的表现。
午休时候，因为山路被雨水弄的泥泞不堪，女仆们便将食物送到了艺人们所在的车厢里。相比起大快朵颐的黛拉，刚吵完架的小丑小姐和小妖精没有食欲，她们走出车厢，看着正在收拾灶具的狗头人和女仆，一时无话。
小妖精坐在小丑小姐的肩上，没有再变成小丑帽隐匿身形——在小丑小姐和黛拉昏迷的过程中，四处向过往商贾求救的小妖精终于明白普通的凡人是看不见她的。
是的，小丑小姐当初诓骗她变成小丑帽，只是单纯的戏弄她而已。
若是平时，小妖精肯定要因此和小丑小姐打闹一番，不过现在，无论是小丑小姐还是小妖精，都没有这种心情了。
小丑小姐漫步到山道旁，随便找了一个光滑的大石头坐下，也不嫌脏。她撑着手，仰头看着天空的白云，湛蓝的天空中，粉红色的火元素像一尾尾欢快的游鱼，在白云间穿梭。
迪雅现在怎么样了呢？
小丑小姐思念着远方的雷蒂娅。
咔擦——咔擦——
后方山林里，阵阵树枝的摩擦声打断了小丑小姐的思绪，一大群被惊扰的山鸟噗呲噗呲的扇动翅膀，从绿意葱葱的树叶间窜出，咿咿呀呀的飞向远方。
对于这打扰了自己的不速之客，小丑小姐很不友好的回头瞪了一眼……
咔擦——咔擦——
在树木覆盖的山坡上，一座座棕绿色的‘大石头’正在缓缓移动，或许是察觉到了小丑小姐的目光，其中一块‘大石头’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又默默的跟着队伍向远方而去。
在山雾与树林的掩护下，这只长长的棕绿色队伍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嘿！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嘛！”
见对方居然敢无视自己，本就心情不好的小丑小姐更加愤怒了。她站起来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堆移动的“石头”，气鼓鼓的嚷嚷。
“快道歉啊混蛋！”
“大笨蛋！”小妖精也跳了起来，“不要乱来啊！那是森巨人！”
常年生活在森林中，小妖精夏夏很明白对方的来历。
“巨人了不起啊！看我不把他们打得满头包！”
说着，小丑小姐就抽出了腰间的黑色木剑，一副要找人开干的架势。
“你这个大笨蛋！”小妖精见小丑小姐来真的，顿时急了，“那可是森巨人啊！能把你拍成肉泥那种！不要作死啊！”
“奥菲莉亚大人是无敌的！”
“无敌你个头啊！”
一大一小两个小丫头的吵闹声终于引起了对面森巨人的注意，整个队伍的动作顿时一停。片刻之后，一个森巨人脱离队伍向两人走来，而其他的，则继续前进。
嘭——嘭——
森巨人每走出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嘭——嘭。
“……人、类？”走近的森巨人大约三米高，小丑小姐只够到他膝盖的位置。站定后，他先是凝视了小丑小姐一眼，然后又看向小妖精。
“……”
他顿了顿，随即举起手中的粗壮木枝……
“呀！”
胆小的小妖精顿时吓得躲在了小丑小姐的脖子后面。
“尊敬的维护者，弥撒氏族的骨炭·司祭向您问好，”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在作出一番奇怪的手势后，这名森巨人用巨人语恭敬的说道。
“诶？”抱头蹲防的小妖精放下手，好奇的抬起头，“你是弥撒氏族的？”
“向您回话，尊敬的维护者，我们正是崇高者忠实的仆从。”
森巨人和声回应，可即使如此，他的嗓门也像是摩擦的石块，让小丑小姐不爽的捂住了耳朵。
“嘿，你这大东西！”
见这个森巨人对小妖精毕恭毕敬，把自己晾在一边，小丑小姐很是不满。
“站这么高！不知道我抬头很累嘛，快蹲下！”
——小丑小姐此时说的也是巨人语。
“……您的意志，人类小姐。”
或许是惊讶于人类居然会巨人语，或许是小丑小姐和小妖精的亲密关系，在小丑小姐的训斥下，这个森巨人仿佛是思考般停顿片刻，接着便恭谨的蹲下身子。
当然，即使这样，他也比小丑小姐高一倍。
“喂，那个弥撒氏族是什么东西？看他对你很听话嘛。”小丑小姐先是狐假虎威的点了点头，接着小声的对小妖精询问。
从她此刻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可以看出——
我很好奇！
“哼哼，这就说来话长了呢！”能在小丑小姐面前出风头，小妖精很是高兴，她装模作样的学着小丑小姐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双手叉腰，“总之，弥撒氏族是遵循崇高者意志的森巨人，是好的森巨人！”
“啧，说了等于没说。”
小丑小姐见小妖精不愿透露更详细的事情，失望的撇了撇嘴。
“你是弥撒氏族的司祭吧，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小妖精飞到森巨人的肩膀上。
从这个森巨人手中的木枝和他的名字，小妖精知道他是弥撒氏族的司祭，地位相当于人类社会里的祭司和军务大臣，仅次于族长。
“向您回话，尊敬的维护者，”森巨人骨炭回答，“古孽的封印松动，即将有大灾难降临在这块土地上，遵循崇高者的意志，我们会离开这里，渡海前往斯潘达尔。”
“古孽……已经这么严重了嘛……”
小妖精回想起在亚米拉尔的事件——难道那些邪教徒真的已经掌握了破除诸神封印的办法？
“哦——原来是逃难的啊，”听到森巨人的话，小丑小姐不屑的说，“白生了这么大的块头，真没用。”
森巨人没有因为小丑小姐的嘲讽而生气，平静的说：
“这是崇高者的意志，人类小姐。”
“嘁，那什么崇……呜！”
在小丑小姐刚要说出犯忌讳的话时，小妖精猛的扑下来，堵住了小丑小姐的嘴。
“大笨蛋，不要乱说话！”夏夏板着脸，小声的警告着小丑小姐。
——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你的任性，大笨蛋！
小妖精金色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透露着这样的信息。
“哼！”小丑小姐拍开嘴上的小妖精，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森巨人再次向小妖精做了一番祝福的手势，便一步一步走回山雾中，融入了那长长的棕绿色队伍。
“麻烦了，麻烦了……”森巨人离开后，小妖精扇动着翅膀，在小丑小姐身边上下飞舞，“多兰之诗的预言应验了！艾尔拉雅将发生大变化！”
“那又怎样？”
小丑小姐翻了个白眼。
“大有关系呀！”小妖精实在不理解小丑小姐为什么总是这么没心没肺，“我们可是在奥若森！这里是艾尔拉雅生灵最初的发源地！‘第二次利维坦入侵’、‘罗格桑人的崛起’、‘群星坠落之夜’，再到后来的‘亡灵狂潮’！现在正是新时代的开端，每一个生活在奥若森大陆的生灵都会被卷入其中！”
“所以……”小丑小姐冷漠的看着小妖精，“那又怎样？”
“你！”
见小丑小姐不为所动的样子，小妖精气得直跺脚。
“你根本不懂！”
最后，她只能这样气鼓鼓的说。
“你才是不懂呢，”小丑小姐捏了捏拳头，眼中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既然是冒险，平平淡淡怎么好玩？新时代的开幕，这才配得上我的冒险！”
相比起小妖精的担忧，小丑小姐几乎要欢呼了。
“诸王并起，余孽回归，还有什么呢……邪教徒，伪神，哼哼，”小丑小姐兴致勃勃的板着手指，越说越兴奋，“这么多配角粉末登场，难道不应该举杯庆祝么！”
说完，小丑小姐重重的挥了挥手，
“赞美这个时代！”
“你……大笨蛋！”对于小丑小姐的风言风语，小妖精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只能以一个惯例的‘大笨蛋’结尾。
作为崇高者的信者，小妖精本不应关心艾尔拉雅内部的自然演变。正如那些森巨人一样，他们遵循崇高者的意志，不插手艾尔拉雅任何历史进程，以保留实力，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利维坦入侵。
可是，在认识了小丑小姐她们之后，小妖精已经无法再保持这种超然的心态。
正如对雷蒂娅的担忧一样，她清楚的知道，一旦青铜的钟声正式敲响，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将首先席卷这片奥若森大陆，到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大笨蛋该如何保护自己呢？
——大笨蛋不是普通的凡人。
这一点，夏夏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而‘黑美人’号事件发生后，这个事实更加明显了。但同时她也明白，在时代变更的浪潮下，即使小丑小姐异于常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过往的历史中，这种级别的变化，从来都是“神”与“神”的战争。
属于凡人的青铜时代么……
拥有着族群共同记忆的小妖精，实在是很难相信，区区凡人要如何在这样的历史潮流中奋起反抗，迎来他们自己的时代。
传说中的红之王？
小妖精并不看好，除非居住在天空之城的环法师愿意打破他们的诺言，来帮助这个命运之子，否则仅凭凡人，如何能反抗“神”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