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目标人物
白城并不在传统的【奥兰蒂亚十二城邦】之列，与博斯特港一样，她是近百年才建立起来的新兴城市，名义上的守护神是诸神之王诺尔瑞尔。
与自成一国的奥兰蒂亚传统城邦不同，白城之类的新兴城市并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为了满足传统城邦的特定需要而延伸出的政治实体，因此，这些新兴城市的统治者通常被称之为【城主】，而非【国王】。
正如博斯特港的建立是为了发展海洋贸易，白城则是奥兰蒂亚上层贵族们玩乐的乐园。
【死灵狂潮】之后的数百年间，奥兰蒂亚地区再也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灾难，即使是因“女巫狩猎”这场闹剧而出现的【百巫之祸】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警惕的奥兰蒂亚联军扑灭，不成气候。
因为有着平稳安定的内部环境，使得奥兰蒂亚各城邦快速发展，并迅速积累了大量财富。在这段时期，扎根于奥兰蒂亚的圣白山神系诸神的势力大幅扩张，从奥兰蒂亚向周边的萨洛克、瓦兰迪亚渗透，甚至跨过中庭之海·贝利亚，随着传教士进入了宾利人的地盘。
如今，无论是圣白山诸神亦或是奥兰蒂亚城邦都可以说是达到了历史的顶峰时期，也因此，习惯了安定与富足的奥兰蒂亚贵族们为了更好的享受，建立了“天堂”一般的白城。
在这里，财富就是一切。
“金币就是特权！只要有钱，你可以在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被人从赌场架出来，像破布一样扔到街上，即使如此，他仍扭曲着枯黄的脸，似哭似笑的怪叫着：“哦，赞美诸神！嘿嘿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金币！金币！金币！”
男人以头撞地，咚咚声如密集的鼓点。很快，红色的血液从他身下蔓延开来，像是一株鲜红妖艳的花卉。
穿着得体的行人纷纷对他投以嘲弄的目光，似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是想要一夜暴富的可怜虫罢了，白城能让这些人上天堂，同样也能让他们下地狱。
对真正的贵族来说，这些人的“喜剧表演”也是白城中一剂不错的调料。
“真是疯狂。”
楼上的弗雷西亚收回视线，心里有些不舒服。
正捏着刀叉，准备对面前的蛋糕大快朵颐的爱兰奎尔闻言一愣。她看了一眼弗雷西亚难看的脸色，又听到街道上卫兵的吆喝声，明白了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这仅仅只是日常罢了。”
她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入嘴中，白净的小脸立刻露出陶醉的表情。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她已经受够了那些该死的面饼了。
从希恩离开已经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爱兰奎尔忍受着难以下咽的食物，每天都催促弗雷西亚加快行程，终于两人在昨天到达了白城。
一到这里，她就洒出一大把金币，租下了这整栋屋子，还让中间商给她找来了三个大厨，好好享受了一番。
“很难想象你在黑暗年代是怎么活下来的。”
弗雷西亚不客气地吐槽了一句。
尽管她早已对这个“不朽圣女”的脾性有所了解，但仍觉得不可思议。
——这哪里像是拯救了艾尔拉雅的大英雄，分明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虽然黑暗年代的生活很辛苦，但比尔卡斯做的料理可好吃了！”
爱兰奎尔一脸怀念地咬着叉子，吸溜了一下口水。
“那时候，比尔卡斯的料理可是我们活下去的动力呢！”
“……我只听说过‘狼王’比尔卡斯是一名炼金术师。”弗雷西亚嘴角抽搐。
有时候事实的真相就是这么残忍。
“‘料理是炼金术的一环，不爽不要学’，嗯……修诺普尔斯向他请教炼金术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爱兰奎尔低压嗓子，学着她那位友人的语气如是说。
弗雷西亚脸瞬间黑了。
她决定放弃这个毁三观的话题。
“对于这次的任务，你有什么看法？”走到床边，弗雷西亚拿起了放在上面的一张羊皮卷。
展开来，上面是一个少女的画像。
这就是她这次任务的目标。
——薇薇安·布列斯托夫·维恩，十五岁，父母是居住在瓦兰迪亚王国南方的小贵族，因信仰女神密斯弥拉，所以全家来到了奥兰蒂亚旅行，想要见见密斯弥拉所守护的城邦。
圣女陛下一边品味着蛋糕，一边说：“两百多年前，这个家族的先祖得到了密斯弥拉女神的垂青，从此发迹，从一个小商人逐渐成为了大商贾，并且得到了世袭的爵位。”
她平淡的给弗雷西亚讲述关于目标的背景。
“不过近些年，这个家族的发展不是很好，因此希望借着这次机会，再次得到密斯弥拉的祝福，但可惜的是，他们一家刚到冯里斯安娜没多久，就遭到了神秘人的袭击。其中，男主人和所有仆从都被杀死，只有女主人和他们的女儿不见了踪影。”
“因为这个家族的人都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并且在瓦兰迪亚的传教上，他们也曾经给予了非常大的帮助，所以冯里斯安娜的神庙很重视，派出了他们的圣武士小队进行调查，同时也通知了附近的神庙。”
“前段时间，一具残缺不全的女性尸体在亚米拉尔附近的菲比尼尔斯草原被发现。牧羊人驱赶了野狼，并将此时通报给了亚米拉尔城，经过尸检，确定那具女性尸体具有瓦兰迪亚人和木精灵的部分特征，并且生前没有经过大体力的劳动，应该是个贵族——至少也是大商人。”
“该名女性生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尸体上有很多刑具造成的痕迹，另外有些奇怪的是，通过对她阴部的检查，发现她曾被人侵犯，但不是生前，而是死后。”
爱兰奎尔眼也不眨的说着，同时也吃完了蛋糕。
她拿餐巾抹了抹嘴角，对脸色更加难看的弗雷西亚说：“虽然这名女性的脸部被狼啃食的面目不全，但亚米拉尔的神庙祭司依然认定了她的身份，于是立刻派出数支圣武士小队，寻找那唯一还情况不明的贵族小姐，嗯……虽然我觉得是凶多吉少就是了。”
“是什么人会对这些人过不去？”弗雷西亚忍不住说，“他们是瓦兰迪亚人，应该在这里没有仇敌。”
若只是强盗所为，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谁知道呢？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测。”
“什么？”
“卡拉赞。”爱兰奎尔眼神冰冷。“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也没亲眼看过那具女性的尸体，但要说我的感觉的话，我认为这很像是卡拉赞那群邪教徒的风格。”
“你的意思是……这座城市里有邪教徒？”
弗雷西亚眉头微蹙。
“这有什么奇怪的？别忘了，这座城市所在的森林的由来。”爱兰奎尔讥讽地笑着。
黄昏森林。
巨狼芬里尔死后所化作的黑森林。
“但……”弗雷西亚仍有些难以置信，“这座城市不是被诺尔瑞尔所守护的么？”
尽管她很厌恶圣白山诸神，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处理那些不信仰自己的异教徒问题上，这些神明行事十分果断。不要说卡拉赞这样的邪教徒，就算是人畜无害的异教徒，一旦进入奥兰蒂亚的城邦，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架上火刑架。
“名义上，的确如此。”
爱兰奎尔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说。
看来即使是诸神，也有着自己的内部问题呢。
揣摩着爱兰奎尔意有所指的语气，弗雷西亚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四、交易所
虽然从爱兰奎尔口中得到了更为详细的情报，但其中大部分都只是猜测，只能作为参考。
说到底，从希恩获得的情报来看，负责调查的亚米拉尔方面甚至都不能确定目标人物就在白城，之所以将锁定白城，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嫌疑最大而已。
对于爱兰奎尔的分析，她姑且只相信了一半，另一半则需要更多证据验证。
“作案者是邪教徒这点应该没有太大疑问。”
走出屋子时，弗雷西亚心中想着。
以爱兰奎尔那堪称恐怖的资历，她对卡拉赞教的了解程度绝非自己所能比拟的，因此，既然爱兰奎尔都那么笃定的说这是卡拉赞教所为，那么除非她说谎，否则这一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只是让弗雷西亚不解的是，爱兰奎尔为什么会认为这座城市里有卡拉赞教的邪教徒？
当然，如果目标任务的确在白城的话，那么这里有邪教徒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弗雷西亚对此很是怀疑。
事实上，当她知道作案的极有可能是卡拉赞的邪教徒时，若不是因为爱兰奎尔，她恐怕会立刻放弃这里，转而去亚米拉尔寻找其他线索。
原因很简单，正如之前所说，圣白山系诸神的领地观念十分强烈，容不下任何其他信仰。
在这点上，在圣城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她十分明白。
——圣城希恩里的异教审判庭里的火焰可是从未熄灭的
对圣白山诸神而言，异教徒是比无信仰者更令他们厌恶的存在，后者或许还能被看作“可堪感化的羔羊”，而前者则纯粹是“邪恶的走狗”、“伪神的爪牙”，是死不足惜的混沌残余。
当圣白山系诸神的势力范围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时，这种排他性还有所收敛，可现在诺尔瑞尔的神庙已在奥若森大陆遍地开花，而以诺尔瑞尔为首的诸神俨然已成了圣白山唯一正统的真神，他们的这种排他性就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现在或许已经很少人知道了，在遥远的过去，以诺尔瑞尔和密斯弥拉等神为代表的神族还只是圣白山诸神分支之一，他们的属地也只有奥兰蒂亚这一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诺尔瑞尔和密斯弥拉这对姐弟神的形象愈发深入人心，渐渐的，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些同是从星辰的灰烬中诞生的伟大神明，将诺尔瑞尔奉为了至高神。
而他所代表的神族，也被称之为圣白山诸神。
弗雷西亚不知道神国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那些活跃在传奇史诗中的其他神明默不作声的任由自己的属地被蚕食殆尽，但有一点她可以确信，那就是如今的圣白山系诸神绝不会容许一群异教徒染指自己的领地，更遑论那些异教徒信奉的是他们曾经最大的敌人，是真真正正的邪恶崇拜者。
正是因为了解圣白山系诸神的发展轨迹，所以弗雷西亚才会对爱兰奎尔所说的话产生困惑。
——即使神国中的诸神真的产生了什么内部问题，但在面对他们共同的敌人时，他们应该不会如此粗心大意才对。
“神王诺尔瑞尔所庇护的城市中居然有可能潜藏着邪教徒……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弗雷西亚喃喃自语。
以诺尔瑞尔过去睚眦必报的性格，任何胆敢进入他领地的异教徒都会立刻被他感知到，而这些人的下场，要么是被愤怒的信徒绑上火刑架，要么就是诺尔瑞尔亲手将他们投入地狱烈火之中，让他们的灵魂承受永世的焚烧。
想着这些，弗雷西亚进入了一栋装潢堂皇的交易所。
“贝缇小姐，您找我可就找对人了，别的不敢讲，这白城里活着的东西，甭管是俩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就没有我邦克不知道的！”长相猥琐的地精迈着小短腿，一脸谄媚的跟在弗雷西亚身侧。
这人就是她们租房时的中间商人。
看到贵族打扮的弗雷西亚进来，交易所里一个工作人员正要走上前，不过当他瞧见邦克那瘦小的身影时，立刻笑嘻嘻地朝邦克比了一个“四”的手势。
邦克脸一黑，很是肉疼地咧了咧嘴。
弗雷西亚瞥了两人一眼，装作没看见。
“这里的货是白城里质量最好的了，无论是人类还是矮人，甚至是精灵您都能找到！”邦克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领着弗雷西亚进入了一套雅间。
“当然，矮人可能无法满足小姐您的需求，这里还有经过专门训练的野蛮人可供选择，他们不仅身体强壮，还能进行简单的交流，绝对温顺！”
弗雷西亚在沙发上坐下后，地精邦克将一叠厚厚的画像摆在桌子上，还用他那倒三角小妖精贼兮兮地瞄了一眼弗雷西亚火红的长发，嘴里发出下流的笑声。
弗雷西亚眼神一冷，没有看那些画像。
“呃……小姐您不喜欢温顺的？”误会了什么的邦克一愣，连忙又说，“这样的话，得问问他们还有没有训练中的野蛮人……不过这价格就……”
地精邦克搓着手。
弗雷西亚眉毛一挑，翘着黑丝长腿，在地精直愣愣的眼神中好整以暇的说：“没完成训练的比训练完的还贵？”
天青色的眸子中泛着寒光，像是锋利的匕首。
邦克一个激灵，立刻从无限遐想中回过神来，冷汗瞬间爬满了背脊：“这这这这……误会啊！小的可不敢欺瞒小姐，您可能不清楚，以前也有位贵族小姐在这里买了未训练完成的野蛮人，结果……那些粗鲁无脑的家伙可不是善茬！虽然小姐您是武勇的萨洛克人，肯定不将那些蛮子看在眼里，但自那次以后，为了安全起见，这里都不允许再交易未完成训练的野蛮人了，所以……”
邦克汗如雨下，两片嘴皮上下碰撞，像倒豆子似的将一大段话倒了出来，生怕说慢了惹得这位红发丽人生气。
——每个成年的萨洛克人都是能手撕魔狼的杀神，虽然穿上长裙的弗雷西亚看上去美艳动人，让身为地精的邦克都一时有些迷糊，但在那双冰冷的眼神注视下，一些关于萨洛克人血腥残暴的恐怖传说立刻被他回想了起来。
皮质的沙发上，弗雷西亚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邦克皱巴巴的绿脸更绿了。
“我对男人没兴趣，”好半会儿，弗雷西亚才缓缓开口。
“……啊？”
邦克有些没反应过来。
“十五岁左右的少女，人类，褐色或金色的头发。”弗雷西亚也不在意，随口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商人，邦克很快就反应过来。
虽然同性取向的客人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在白城干了这么多年，邦克什么人没见过？别说是同性取向，就算是喜欢动物的他都接待过，他刚才之所以发愣，只是有些被弗雷西亚吓到了而已。
明白自己看走了眼，邦克暗骂一声，赶忙对弗雷西亚道了歉，随后推开门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拿着一叠厚厚的画像回来了。
从地精手中接过画像，弗雷西亚快速翻阅起来。她目光左右移动，看都没看那些金色头发的少女，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褐色头发的少女画像上。
很快，弗雷西亚就看完了。
“把这些给我带过来看看。”她从那叠画像中抽出十张，放在了桌上。
四个金发，六个褐发。
其中金发不过只是掩护，她真正的目的是那六个和目标人物薇薇安有些相似的褐发少女——在这个时代，只有魔法能完美地将人的样貌复原在画纸上。
比如弗雷西亚身上那张羊皮纸，就是冯里斯安娜的神庙在目标母女失踪后，让当地的野法师所绘制的。
这里既然是一个奴隶交易所，自然不可能给普通奴隶绘制昂贵的魔法画像，所以弗雷西亚只能将感觉相似的奴隶找出来，亲自辨认。
邦克二话没说，抱着那十张画像跑了出去。这次她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听到邦克的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