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逼近的危险
“节点就是这条河流么……”
克罗姆看着脚下这条泛着荧光的河流喃喃自语。
夜空中到处都是汇聚过来的死魂蝶，它们扑扇着薄薄的羽翼，排着整齐的队列，一只又一只的停留在平静的河面上，一眼看去，就像整个河流都在发着光一样。
荧光铺做的河面蜿蜒而下，渐渐的点亮了河流的下游，向着远方而去。
这时候，正打算回去的克罗姆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缕芳香。
“谁！”
他拔出背后的大剑，指着身后的树丛厉声喝道。
“真是敏锐的嗅觉。”
悉悉索索——
树丛的阴影中传来草丛被拨动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克罗姆虚眯起眼睛，在周围死魂蝶微弱的荧光下，他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格蕾莎……”他瞳孔猛的一缩。
没错，走到克罗姆面前的人，正是本应早已死去的圣武士少女——格蕾莎。
没有参与那场战斗的克罗姆当然不知道格蕾莎已经死去的事实，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格蕾莎十分的‘古怪’。
说是古怪，不仅仅是因为格蕾莎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只是她身上的伤口，最重要的是，在格蕾莎那沾着血的俏脸上，正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与他印象中的少女完全不同的表情，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哟，克罗姆叔叔，”格蕾莎歪了歪头，微笑着说道，“难道不欢迎我回来么？你这一脸好像见了鬼的表情，真是让我伤心。”
说着，格蕾莎做出了一个泫然欲泣的样子。
然而完全没有要哭的意思。
“……”
克罗姆满脸严肃的盯着格蕾莎，双手中的大剑不动分毫。
“……罗杰特他们人呢？”克罗姆盯着格蕾莎的眼睛，谨慎的问道。
“队长么……”格蕾莎点了点嘴唇，做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笑着说道，“死了哦？全部——都死了哦？”
就在这一瞬间！
本能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克罗姆立刻举剑格挡，‘锵——’的一声，恰好架住了来自格蕾莎的攻击。
“格蕾莎……你这是什么意思？”克罗姆咬牙说道。
格蕾莎的力量超乎他想象的强大，硬生生的将他压弯了腰。
——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孩子该有的力量，倒不如说，仅仅依靠力量就能压制住他的，除了队长罗杰特，也就只有休斯有这本事。
“咯咯，你真笨呐，克罗姆叔叔——”
相比起满脸通红的克罗姆，格蕾莎却表现的游刃有余，她甚至还有闲心对克罗姆做了个嘲讽的鬼脸。
“我的目的当然是……杀掉你啊。”
甜蜜蜜的语气在最后急转直下，变成了冷冰冰的杀意。
碧绿的眼睛转化为冰蓝。
格蕾莎单手持剑压制克罗姆，而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快速的朝着克罗姆的脖子抹去。
电光火石之间——
嘭！
格蕾莎被一道巨力撞击在胸口上，顿时整个胸腔都凹陷了下去，然后化作一道疾影，连连撞断三颗粗壮的大树，飞入了黑暗的树林中。
呼——哈——
克罗姆喘着粗气，他周围的空气在荧光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现象。
“真危险啊……”
克罗姆摸了摸脖子上浅浅的伤口，苦笑着说道。
“那么，现在该好好问问这个‘格蕾莎’了……”他将目光投入树林的阴影中，身体一动，便在一团气爆下，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了格蕾莎的面前。
“咳咳……”
七窍流血的格蕾莎躺在地上，四肢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模样，眼看是活不了了。
“怎么这么不经打。”
克罗姆皱眉说道。
依照之前这个‘格蕾莎’所表现出的力量，刚才克罗姆那一击虽说是霸道至极，但绝不至于落得个这个下场。至少在克罗姆的记忆中，如果换做是休斯的话，就算是硬生生接下他这一招，最多也只是吐两口血，然后马上又可以活蹦乱跳的凑上来继续打。
“咳……不愧是克罗姆叔叔，咳咳……”格蕾莎嘴里不停的往外冒着血泡，脸上却依然挂着那副诡异的笑容，好像完全不在意身上的伤势。
“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干什么？”休斯用大剑指着格蕾莎，冷冰冰的说道。
“我是谁？咳，哈哈，我不就是格蕾莎么？亲爱的克罗姆叔叔——”格蕾莎笑眯眯的说道。
“你不是格蕾莎，”克罗姆虚眯起眼睛，“真正的格蕾莎在哪里？”
“咳，哈……你的问题真多呢，咳咳。”
“回答我的问题，怪物。”克罗姆一剑砍掉了格蕾莎的左臂，“在你死之前，我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蹲在格蕾莎的身边，威胁道。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个格蕾莎似乎没有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好怕呀——”格蕾莎捏着嗓子，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
“怎么？不继续了？我身上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让你玩哦？”格蕾莎眯着眼睛，暧昧的说着。
“嘁。”克罗姆不屑的吐了口唾沫。
这只伪装成格蕾莎的怪物让他感到恶心。
“哼，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活着，然后把我想知道的东西，从你这肮脏的嘴里一点一点的敲出来。”
克罗姆冷笑着，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然后将里面的液体倒入了格蕾莎的嘴中。
——那液体看起来和水没有什么两样，也没有特殊的气味，只是格外的纯净，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格蕾莎的身体一接触到这纯净的水，便如同幻影一般，一点点的消散在空气中。
“什……”
他刚疑惑的想要做些什么，一个稚嫩可爱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
“你发现了什么呢？克罗姆叔——叔——”
那个声音离他是如此的近，以至于他都能感觉到脖子后面那湿热的呼吸。
他汗毛竖立，当即将大剑向身后一挥，然而，一只稚嫩的小手，却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刺穿了他的肌肉，搅碎了他的肋骨，然后从他的胸口探出。
“咳……”
克罗姆低下头，看着那被鲜血染红，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小手。
在那小手中，与自己的胸口仅靠几根血管连接着的、正一张一缩的物体，是一颗鲜活的心脏。
克罗姆的视线渐渐模糊，他感觉到背后有一个人贴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好心回答你的疑问吧。”
那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欢乐和愉快。
“你的格蕾莎小侄女，包括那些笨笨的家伙，全部都已经死掉了哦？放心，你们不会孤单的，我马上就会把你的其他同伴送到你们身边，
你应该也看到了吧？赛罗克的异象，那只是开始，始于群星坠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众神阻止过我们一次，但现在，你们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哈哈……接下来是亚米拉尔城，然后是希恩，当然也可能是法恩斯，无所谓，在混沌面前，一切都是虚无。
至于我，记住吧，我的名字叫米莎，将这个名字带到贝希摩斯的面前，让它明白——”
克罗姆的意识于此刻中断。
一只闪烁着荧光的死魂之蝶落在克罗姆的身上，然后带着一个蓝色的光点，飞向了荧光闪闪的河中。
“那么——狩猎开始。”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喧嚣了片刻的树林中走出来，他抬头看着漫天的死魂蝶，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顽皮笑容。
这个人的样子，正是——
克罗姆。
六、黑暗中的骑士
“奥拉，你真的没事么？”雷蒂娅担忧的看着奥菲莉亚，她那火红的马尾随着略显颠簸的马车左右摇摆。
圣武士克罗姆归队后，商队就在波尔米的指挥下朝着远离【死之巢穴】的地方移动，似乎正如爱丽丝所说的那样，死魂蝶对于生者并没有什么兴趣，因此在整个迁移的过程中，飞舞在众人头顶的死魂蝶并没有理会下面人类的动作。
而之后的雷蒂娅也从波尔米他们那里了解到了关于死魂蝶的事情。
“完全没事哦？”
小丑小姐坐在雷蒂娅的对面，怀中抱着小丑帽，向雷蒂娅展示了一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笑着说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时雷蒂娅亲眼看见奥菲莉亚将一只泛着绿光的小蝴蝶抓在了手里，随后赶到的塞拉尔也证明了此事，但在众人的注目下，小丑小姐张开右手，那小小的手心中却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与事实不符的状况，雷蒂娅第一时间想到了小丑小姐的魔术把戏。
但面对雷蒂娅的质问，小丑小姐却矢口否认，而雷蒂娅也不懂魔术的原理，最后只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总之，没事就好。
雷蒂娅看着正在与小丑帽争夺苹果的奥菲莉亚，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撩开车窗的布帘，看向繁星闪烁的夜空。
巨大的哈维卡利亚隐于云层之后，在它的旁边，有一道紫色的裂缝正悄然睁开。幽蓝与淡紫，两种瑰丽的光在夜空中相互交融，竟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
——衰亡之后是魔性。
‘月’这个词对艾尔拉雅之民而言，从来不是什么代表祥和的词汇，它往往与不幸、灾祸等词语相连。虽然它们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丽，但这份美丽之下，是爬满了蛆虫的诅咒。
所以，在艾尔拉雅之中，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
——【衰亡之月让生者衰老，让死者不宁；魔性之月让善者堕落，让恶者狂躁；疫病之月让疾病蔓延，让瘟疫肆虐。】
雷蒂娅默默的看着夜空上的月影，祈祷着一夜安宁。
在商队行进的路上，仍有大量的死魂蝶从远方飞来，人们或捧着圣诗，或默划五芒星，同样祈求着一路平安。
爱丽丝并没有坐在舒适马车里，而是选择和她的圣武士们一样，骑在马上，护卫在商队的左右。
“爱丽丝大人，夜风太凉，您还是回马车上去吧。”
赛莉骑着马来到爱丽丝的旁边，她看着祭司大人那单薄而幼小的身体，担忧的说道。
“我应该告诉过你，赛莉，看守好自己的区域，不要随意走动。”
然而对于同伴的关怀，爱丽丝只是板着脸呵斥道。
“可是……”
赛莉撅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爱丽丝严厉的打断。
“赛莉小姐！不要忘记你我的身份！”爱丽丝脸色不愉的说道，“我们是密斯弥拉大人的代行者，守护神的子民才是我们的职责！这点风算什么，你以为我是娇贵的千金小姐么？”
看到赛莉委屈的小脸，爱丽丝心中一叹，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赛莉，波尔米先生他们是为了帮助我们才会来到这里，所以我们也有责任护送他们安全的回到亚米拉尔。”
“可是，死魂蝶不是不会主动攻击生者么？只要小心一点，就没什么问题吧。”赛莉不理解爱丽丝为何对死魂蝶如此重视。
“死魂蝶自然无须担心，”爱丽丝回答，“但是，那个临时产生的巢穴却隐藏着危险。”
“危险？”
“那个接通着地狱的巢穴无时无刻不在向外喷涌着大量的死气，谁也不知道这附近的地下埋藏着多少尸骨，一旦这些死者被死气唤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爱丽丝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四周，皱眉说道。
“哼，不过是一些杂鱼嘛，爱丽丝大人不必担心！”赛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满的自信。
“我很高兴你有这份信心，我的赛莉小姐，”然而爱丽丝的脸色完全没有轻松的样子，反而瞬间难看了下来，“我希望你在面对成百上千的骷髅或者尸鬼的时候，也能保持这份从容。”
“呃……”
赛莉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明白，如果到时候真的出现那么多的亡灵，不要说保护商队，她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而且这只是其一。”
“还……还有什么么？”赛莉咽了咽唾沫。
“主物质界与地狱的自然相撞是概率十分小的事件，根据螺旋城公布的记录，上一次自然相撞，是在九百年前的黑暗时代，那时的主物质界在衰亡之月的影响下，向死灵界产生了偏移。”
爱丽丝继续说道。
“而根据一年前螺旋城公布的数据显示，近期的衰亡之月并没有出现异动。”
“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巢穴。”爱丽丝脸色凝重的说道。
赛莉被爱丽丝大胆的言论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在圣诗班的时候，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围坐在小小的礼堂里，从教导他们历史的嬷嬷那里听到的故事。
那是一个绝望而恐怖的故事，以至于那时候的她每每都会在夜里从噩梦中哭醒。
“亡灵狂潮……”
赛莉念叨着那个笼罩了她整个童年的阴影。
“没错，亡灵狂潮，由黑巫师挑起，几乎让奥兰蒂亚重返黑暗时代的可怕灾难。”
那是肆虐了奥兰蒂亚整整两百年的恶魔，人们只能在先灵的守护下，躲在城邦中瑟瑟发抖，那时候，行走在荒野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最终，那个可怕的时代被如彗星般崛起的七英雄所终结。
“不过不用太担心。”爱丽丝看出了赛莉心中的恐惧，安慰着说道，“和那一次不同，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巢穴，并且规模不大，是无法容庞大的亡灵军队通行的。”
——毕竟，如黑巫师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虽然身为神的使者，爱丽丝对黑巫师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但不可否认，黑巫师的确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家伙，甚至之后死灵巫师的出现，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因。
——如果这个人能够将自己的能力用到正途上，该有多好。
爱丽丝想到这里，感到有些可惜。
“虽然这个巢穴不可能造成当初那种恐怖的灾难，但出现一两个高等亡灵还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我们必须小心。”
爱丽丝伸出小手，拍了拍赛莉的手臂，将陷入沉思中的赛莉惊醒。
“啊……是，明白！”赛莉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想了想，便驱使着马儿回到了自己看守的区域中。
看着赛莉离去的背影，爱丽丝摇了摇头。虽然赛莉有着十分惊人的战斗天赋，连罗杰特队长都十分赞赏她的成长，但在爱丽丝看来，赛莉依然过于稚嫩，难以担负重任。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爱丽丝突然感觉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识的向右边看去，却发现在那树影下，有一位全身穿着黑甲的骑士正坐在一匹浑身笼罩着黑雾的高大黑马上，静静的盯着自己。
吸……
爱丽丝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气。
而等她再次凝神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在那里，似乎只有于夜风中婆娑的树枝和几只翩翩飞舞的死魂蝶——那个黑甲骑士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根本不存在一般。
“……”
爱丽丝的冷汗流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