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过往如烟03
“体温数据异常，已下降到……”
“内脏病变……”
“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
手术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所有研究人员都焦头烂额。谁都没有料到，最被他们看好的实验体还是出了问题。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台上的埃忒尔被抬了出来。
“怎么样？”法利翁的声音。
“不太好，只能说暂时死不了。”
“查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么？”
“目前还不清楚，需要更仔细的检查。”
“他很重要，必须尽早弄清楚。”
“是，法利翁大人。”
……
“……最后，大灰狼和小兔子永远相亲相爱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厄修菈合上书。
“你在哪里找来的这种奇怪故事？”
床上的埃忒尔翻了个白眼，“还有，为什么故事里的结局总是加一句‘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好像不刻意提一下，故事主人翁们就会过得不好一样。”
“故事嘛，都是这样写的。”
“俗套。”
“俗套有什么不好？”厄修菈放下书，端起一旁的米粥，“我们不是故事里的人，当然会担心主人翁之后的生活，毕竟……虽然是虚构的人物，可我们也是一路看着他们成长的，不是么？”
“你有道理。”
埃忒尔喝了口米粥，点头说。
自从【第三阶段】的唤醒程序失控后，他就停止了一切实验，每天都有不同的老头子来给他检查身体，但渐渐的，这些人也不再来了。
除了厄修菈。
他靠在枕头上，看着这个正吹着米粥的女人，一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我要死了么……
虽然这里的人类都被封锁了大脑，他无法探知他们的思想，但从一系列的变化可以看出，这些人基本上已经放弃他了。
不甘。
他又体会到了一个新的【感情】。
厄修菈吹凉了勺子里的米粥，送到他嘴边，他低头喝下去，叹了一声。
“我要死了，对吧？”
他说。
啪——
陶制的勺子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怎、怎么会呢，”厄修菈的笑容很勉强，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放心吧，法利翁大人说了，你是最优秀的，他们一定会治好你。”
这女人，即使不窥探她的思想，也能轻易从她面部表情上知道答案。
“法利翁是个现实的人，他不会耗费力气在一个失败品身上。”
“埃！忒！尔！”
厄修菈生气了，眼眶有些湿润。
埃忒尔的心忽然一痛。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酸涩、揪心、烦闷，厄修菈的眼泪扰乱了他的心，让他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这样？
他对这种陌生的心痛很害怕。
——我的身体果然出现问题了。
这次的不欢而散后，厄修菈很久都没有再来找他。负责照顾他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男性人类，除了喂饭和打扫房间外，没有和他交流的兴趣。
这种低级人员无法接触到实验的机密，因此也没有被封锁大脑，无聊的时候，埃忒尔就读取他的想法和记忆，权当消遣。
厄修菈还没有消气么？
这个低级人员是个粗俗的人，脑子里除了交配和打架之外就不剩什么了。埃忒尔很快就对他感到了厌烦，只想厄修菈能快点回来。
至少……给他带一本新的书也好。
很快，有人来看他了。
可惜不是厄修菈，而是法利翁。
“看你的样子，你好像很意外？”法利翁搬起一张椅子，在床榻旁坐下。
埃忒尔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忽然笑说：
“怎么想到来看我？”
“你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对于你的事，我很遗憾。”
“没救了？”
“没救了。”法利翁一脸坦然。
呵……
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量，埃忒尔靠在床头，无声笑着。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想不想试试。”
“什么？”埃忒尔目光一凝，看着胸有成竹的法利翁。
“你还记得X254吧？”
“嗯。”
“他是早期的实验体，拥有【X】系列目前为止最强大的力量。”法利翁说，“可惜，他的心智很不稳定，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因此我放弃了他，创造了你。”
“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的心智加上他的肉体，我有信心……”
“呵，法利翁啊法利翁，我果然没看错你。”埃忒尔冷笑着，打断了法利翁的话。
他已经看穿了这个人类的来意。
“你不愿意？”
“你这就是要我死。”
“难道你现在就不会死么？”法利翁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你的身体已经被【远古基因】摧毁了，现在还能在这里说话，是因为我将它们困在了一个结界里，一旦这个结界被突破，你立马会变成一滩烂泥。”
“与其成为别人的养料，烂泥似乎更适合我。”埃忒尔说。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X1007，如果只是把你当做‘补品’，我根本不需要和你说这么多。你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我会让你重生。”
“你有几成把握让我保持自己的意识？”
“一成。”
法利翁说。
“……”埃忒尔沉吟片刻，抬头问，“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惑。”
“算是这次的‘酬劳’么。”
“可以这么理解。”
埃忒尔淡淡一笑。
“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实验的目的，你们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埃忒尔坐直了身，认真地盯着法利翁，“我很好奇。”
法利翁眯着眼睛在想着什么，半晌过后，才吐出两个字：“造神。”
“……造神？”
埃忒尔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你觉得不可能么？呵，在遇到那群环法师之前，我也觉得不可能。”法利翁回忆着什么似的仰起头，“凡人怎么可能创造出神呢？”
“但是……”
他强调一句，接着说，“跨入那一步之后，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无限可能。”
“你从我这里拿了很多关于传说的书籍，那么你一定知道现在的神明是从哪里来的吧？”
“‘群星自天空坠落，众神从灰烬中降临’。”
埃忒尔念了一句《多兰之诗》上的段落。
“没错，如今的诸神曾是天穹之上的群星，那么你又是否知道，群星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崇高者在天空之上描绘的世界法则。”
两人一问一答。
“对了一半。”法利翁虚眯着眼睛，“你看过《多兰之诗》，那么应该知道这一句话：四色之主凝视虚空；大龙将血掷于其上；艾尔拉雅啊——那是最初最始的一道光。”
“这是《多兰之诗》中的创世篇。”
“我们已经知道，艾尔拉雅世界的基本构成源自于四大元素——风、火、地、水。无论何物，不管是大地、海洋、山脉还是森林，亦或是你我的肉体、血液、骨头，这些物质都是由最基本的四大元素组成。”
“四大元素是四色之主在艾尔拉雅的具现化，那么问题来了，在创世篇中的【大龙之血】是什么，所谓的【最初最始之光】又代表什么？”
“……”
埃忒尔蹙眉沉思。
“这一切的疑问，我都在环法师那里得到了答案：如果说四大元素代表着四色之主，那么大龙在艾尔拉雅的具现化就是【光】。”
“这世界的一切【光】，都来自于【龙】。”
法利翁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狂热。
“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创造神？”埃忒尔问，“如今星辰已化作众神，即便你能盗取星辰之力，又有什么用？”
“没有星光，但天上不还是有很多光么？”
“……你的意思是，”埃忒尔脑中忽然闪出最初那个巨大空间的红色月亮，一愣，“月光？”
“星光能诞生诸神，日月为什么不能？”
“可那是巨兽利维坦的眼……”
说到一半，埃忒尔愣住了。
“你也想到了，是么？”法利翁大笑，“能与无垠之龙匹敌，那巨兽难道就不能是另一条【龙】？如果再大胆一点……真的有所谓的巨兽利维坦么？”
“这是禁忌。”
“创造神也是禁忌。”法利翁不以为然，“如今我已经得到了盗取日月之力的方法，但遗憾的是，这股力量太过于强大，凡人的肉体根本无力承受。也因此，我才创造了你们。”
“哼，真是疯子……你的依仗，就是那所谓的【远古基因】？”
“准确的说，那是【黄金之血】，是从【最初最始之光】中诞生的黄金之民的血肉。”
四、过往如烟04
在最后这段时间，埃忒尔想见一见厄修菈。
他并没有将这个作为条件让法利翁提供帮助，纵使他清楚知道，只要法利翁一开口，不管厄修菈是否还在生气，都不得不过来，可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
他喜欢用“道理”来作为自己的行为标准，可对于厄修菈，他却踌躇了。
为什么呢？
厄修菈是自己的观察员，她有义务对自己负责；法利翁是厄修菈的上级，他有权力让厄修菈切实履行自己的职责；自己对法利翁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这点小小的要求他不会不同意。
可是为什么。
埃忒尔一想到厄修菈之所以会来见自己的理由竟是因为法利翁的要求，就本能的反感？
“或许……”
他呢喃。
或许，这世间有些事未必一定要遵循某个客观“道理”。
他想到了诗歌中的故事：美丽的公主被恶龙抓走，与她青梅竹马的穷小子跨上战马，化身骑士，不惧险阻，跋山涉水，誓言一定要将公主从恶龙手中拯救出来。骑士一路披荆斩棘，逃过了女妖的纠缠，化解了小人的阴谋，最终战胜恶龙，将公主平安带回王国。
这个把厄修菈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故事，在他看来充满矛盾和没道理。
且不说一个穷小子是如何能与公主青梅竹马、之后又是怎么成为骑士的，以普通人类的力量，就算他拥有坚韧不拔的精神和不惧一切的勇气，可这都不能改变他弱小的事实。在现实中，这种人不要说是一头龙，哪怕一个小小的低等女妖，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更何况，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公主并不会嫁给他。
没有任何一国的公主会嫁给一个穷小子，王子才是公主的归属。
为什么明知自己无法与公主交配，也要犯上远高于自己能力的风险，去拯救公主呢？
就因为【爱】？
“这是爱情故事懂不懂！什么交、交……你都在想什么呀！”
记得当时，当他提出质疑时，厄修菈怒气冲冲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
埃忒尔觉得很委屈。
因为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做徒劳的事，明知没有任何意义还去做，这不是很没有道理么？
“这行为本身就是意义！”
厄修菈是这样说的。
行为本身就是意义……么。
埃忒尔蹲坐在床上，仰头盯着天花板——是否就像他无法对法利翁开口、让她来看自己一样？
很蠢。
意识到这点，他困扰地挠了挠头。
自己或许越来越像是一个人类了。
真是麻烦的物种。
在法利翁着手准备这段空暇时间，他决定外出看看，反正运气不好的话，他怕是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说实话，埃忒尔对【死亡】这件事本身并不害怕。
在他看来，自己出现了缺陷，身为一个实验体，这样的失败品理应被抛弃，所以他没有因此心生怨怼或仇恨，只是略有不甘。
——他本应完美。
但他也知道，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完美的事物，落得这个下场也不过是天命如此罢了。
他不应该害怕的。
“真是……难看啊……”
埃忒尔害怕了。
当他远远看到厄修菈忙碌的身影，看到她一边在纸板上写写画画，一边仔细观察玻璃仓里的一个实验体时，他不可遏制的产生了【恐慌】。
我会死。
我很快就会失去自我，成为另一个人。
厄修菈会难过么？她会不会把那个X254当成真正的我？
还是说，她会被调到其他岗位上，成为其他实验体的观察员？
她……
会忘记我么？
忘记一个名叫【埃忒尔】的实验体？
双手在颤抖，连带着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他咬紧嘴唇，快步离开，将自己锁在了房间中。
【我不想死。】
如此强烈的渴望第一次出现在埃忒尔的脑海中。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他恶狠狠地盯着房间里的一面大镜子，在镜子中，一个可怜虫卷缩在床上，对自己肆无忌惮地嘲笑。
嘭！
他愤怒地砸碎了镜子，可更多嘲笑与挖苦地笑容出现在碎片中。鲜血从手背上的伤口流下来，如今他虚弱的身体连小小的玻璃渣也无法抵抗。
在一块块破损的玻璃碎片上，那些嘲笑和愤怒的脸是那样似曾相识，他们变成了X254，带着憎恶和仇恨：
“失败品。”
“可怜虫。”
“废物。”
恶毒的语言海啸般淹没了他的理智，埃忒尔举起椅子，将所有碎片砸成了粉末，这才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
厄修菈……
我好想见你。
咔——
门开了。
“你、你怎么了！”厄修菈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地上失魂落魄的埃忒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你没受伤吧！”她的声音焦急而忧伤，可在他听来却是如此甜蜜。
伤痕累累的双手被捧了起来，他愣愣地看着厄修菈。
“你……不生气了？”
泪水在眼眶中滚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厄修菈心疼地擦干他手背上的血，“我负责的一个实验体出了些状况，这段时间一直很忙。”
“可是，我也是你的实验体。”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撒娇。
厄修菈看向他。
埃忒尔目光哀求：
“我……可能要死了。”
“你不会死的，法利翁大人说了……”
“法利翁在准备最后的实验，【X1007】或许不会死，可【埃忒尔】再也不会有了。”
“怎么会……”
厄修菈意识到什么，不知所措地握紧了埃忒尔的手。
难道……
法利翁大人在骗我？
就在这时，埃忒尔扑进她怀里，仰头吻住了她的唇。
厄修菈瞪大了眼睛。
舌头下意识顺着对方的动作，与之缠绕在一起。
“埃忒尔，我……”喘息着，她眼神迷离。
埃忒尔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的动作是如此粗鲁，紧紧搂住厄修菈的脖子，将舌头探入到厄修菈口腔深处。厄修菈有些无法呼吸，她抱住埃忒尔的细腰，心脏剧烈跳动，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等一下，埃忒尔……”
“我喜欢你，”埃忒尔咬着她的唇，气息浓郁，“埃忒尔喜欢厄修菈，不止是实验体对观察者的喜欢，也不止是雄性对雌性的喜欢，是想要永远在一起的喜欢……这，是否就是你们人类的【爱】呢？”
他嗅着对方发丝的清香，情难自已。
“埃忒尔……”
“我爱你，厄修菈，你……爱我么？”
“我……也爱你。”厄修菈语气哽咽，仿佛是怕失去对方一样，收紧怀抱。
“真的？不是对【X1007】的爱,而是对【埃忒尔】的爱？”
埃忒尔目光胆怯，却又充满期盼。
“嗯！”
厄修菈点头，轻声说，“我爱你，从你第一次回应我，我就爱上了你。我喜欢你的一本正经，喜欢你看书时的样子。我亲眼见证了你的成长，你的一颦一笑，你的皱眉不展，你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爱你。你不止是实验体，你是一个完整的【人】，是我最最重要的【埃忒尔】。”
甜蜜的情话彻底打开了埃忒尔的心。
“我爱你，厄修菈。”
“我也爱你，埃忒尔。”
两人咬着彼此的嘴唇，送上最真挚的情话。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是奢侈么？”
“我和你一样，”厄修菈手臂搭在对方的侧腰上，鼻子碰了碰他的脸，“可是……即便只有此刻，我们也永远拥有了彼此。”
“哪怕没有结果？”
“纵使没有结果，也有意义。”
埃忒尔想起了那个骑士和公主的故事。
他终于理解了厄修菈的意思。
六、皆成虚幻
在既漫长又短暂的等待中，法利翁准备好了一切。
即使再不情愿，还无法接触最高机密的厄修菈也不得不离开埃忒尔，让他和法利翁独处。
“你一定会没事的。”
厄修菈依依不舍地跟他告别。
“嗯。”
埃忒尔微微一笑，目光坚定。
等厄修菈走后，法利翁和上次一样搬起椅子放在床边，抖了抖长袍坐下，与床上的埃忒尔对视。
“有趣。”
他勾起一抹笑容。
“……什么意思。”埃忒尔眉头一皱。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实验体对人类产生爱情，你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
埃忒尔目光一沉。
“这是一个很好的课题，为了让你们有充分的时间，我刻意拖延了实验的时间，可惜……厄修菈依然没有受孕的反应。”
法利翁摇了摇头，似乎很遗憾的样子。
“你！”
埃忒尔脑子一懵，随即愤怒冲上胸膛。
【厄修菈才不是你这混蛋的实验品！】
他想要在那张让人恶心的脸上狠揍一拳，可法利翁仅仅只是点了点手指，他整个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床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了他。
“为什么这么冲动？”法利翁的语气很是不解，“我本以为你是同样的人，X1007，难道你就不好奇么？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兔子和猴子之间存在生殖隔离，而兔型艾姆人和人类却可以繁衍后代？如果说艾姆人就跟传说一样是由人类演化而成，属于同一物种，那为什么黑暗精灵和人类、兽人与人类、甚至是地精与人类都可以顺利繁衍？”
在埃忒尔杀人的目光中，法利翁满是困惑的说：
“根据环法师的资料，黑暗精灵诞生于巨兽利维坦对艾尔拉雅的第二次入侵，当时战死的异域邪神尸体沉入大地，露出地面的部分化为光明精灵，而地表之下的部分化为黑暗精灵，如果这个属实，那精灵与人类毫无关系；同样的，在罗格桑人时代，山川孕育了两个全新的种族——矮人与巨人，他们也和人类无关；至于兽人与地精，这部分的资料很少，只怀疑他们分别是巨人与矮人的亚种，亦或是其他原因诞生的新种族，但无一例外，与人类没有血缘关系。”
“我曾经做过研究，这些物种都能成功与人类培育出后代，可他们相互之间却存在生殖隔离，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还不止如此，相信你从书籍中也了解到了【半神】的存在，是的，不止是凡间种族，人类甚至可以与星辰幻化的诸神交配，进而诞生出新生命。”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法利翁感叹。
埃忒尔瘫倒在床上，目光依然死死盯着他。
“好吧，看来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法利翁耸了耸肩，有些兴趣索然，“我希望你知道，我只是对人造生命能否与正常人产生后代很有兴趣，并无意窥探你们的交配过程——我指的是性的方面，而不是研究方面。”
埃忒尔牙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染红了床单。
耻辱。
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耻辱和愤怒。
这一切都被法利翁看在眼里。
“你真的越来越像人类了，如果是最初的你，肯定不会如此激动。”他说。
“你……不是人。”
埃忒尔咬牙切齿地说。
“从生理特征来说，我是人，而你不是。”法利翁摇了摇头，“算了，多说无益，如果你的情绪还不能平静下来，待会儿实验时我可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呵。”
埃忒尔嘲讽的冷哼一声。
“相对于那个暴躁的X254，我更愿意与你合作，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的诚意。所以冷静下来吧，X1007，即使是为了厄修菈。”
“……”
埃忒尔深吸一口气，只是眼中依然充满了憎恶。
“很好，不愧是我最优秀的实验体。”法利翁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我来给你说说注意事项……”
时间在法利翁平淡的讲述中流逝。
当确定埃忒尔已经充分理解了实验的过程和要点，他便松开了施加在埃忒尔身上的禁锢，准备带他去实验室。
嘭！
埃忒尔冲过去，狠狠在他脸上揍了一拳。
“这只是利息，法利翁。”
“如果这能让你冷静下来，很好。”
法利翁从地上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四通八达的走道，来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实验室。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墙壁上不出意外地刻满了神秘的魔法符文。
X254被锁在房间的一角，对他肆意忌惮地笑着；实验人员走过来，瞥了一眼法利翁脸上的青乌，什么也没说，抓起埃忒尔的手臂就往里面注射了一管淡红色的液体。
“进去吧。”
法利翁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有实验人员都撤了出来，埃忒尔目光沉着，举步跨入。
扑哧——
门在身后被关闭了，他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
咔——咔——
哐啷——
X254身上的铁链松开，掉在了地上，他兴奋地扭了扭脖子，一脸凶恶地看向埃忒尔：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
话音未落，便扑到了埃忒尔跟前。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吃掉你了……”
……
“情况怎么样？”
1号操作室内，法利翁背着手，神态漠然。
一个实验人员仔细看着魔法阵上的明暗变化，回答说：“X1007的生命状态微弱，被X254压制住了。”
“即使注射了月之灵液也不是X254的对手么，可惜了……”
法利翁叹了口气，对另一个实验人员说，“开始下一个阶段吧。”
“是，”那人点了点头，手指间的魔力开始波动，“各人员注意，开始【融合阶段】，魔力注入！”
“5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3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9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13号室收到，魔力注入！”
五个操作室内的实验人员同时操作，五条魔力洪流顺着特殊材质的输送管，从五个方向输入中央的实验室内。
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亮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实验室内，X254将埃忒尔压在地上，放肆地大笑。
埃忒尔苦苦挣扎，可差异悬殊的力量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渐渐消融，与X254合为一体。
要死了么……
不！
还有最后的机会！
他守住心神，将扩散的意识收拢成一个小小的点，也因此，他体表的生命状态迅速衰减，原本有神的眼睛变得呆滞迷茫。
“哈哈哈哈，我的兄弟，我们将成为最……”
X254的话音越来越遥远，恍惚中，地面好像剧烈的震动了几下。
随后黑暗笼罩了他的意识。
……
哒哒——
啪。
嘭——
嘭嘭嘭——
埃忒尔封闭的意识渐渐恢复，他张开双眼，看到了快速掠过的地面。
什么……情况？
X254呢？
“你这个贱女人！快放开我！”
X254的声音如此之近，仿佛是从他身上发出的一样。
“往前右拐，那个还有一个出口！”
厄修菈的声音！
他双眼一亮，忍不住想抬起头。
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哇靠，我的屁股！”这是半人马J2154的声音，“厄修菈小姐！说好的你防御后面呢！”
“抱歉，喀戎。”
厄修菈的声音有些疲惫。
“啧，算了，谁让我这么倒霉。”
颠簸的速度加快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喀戎和厄修菈会在这里？】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X254的叫嚣充满了愤怒和仇怨。
还不等埃忒尔弄清楚，旁边忽然发生了爆炸，一阵天旋地转，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个宽大的走道，半人马喀戎倒在一边，艰难的想爬起来，在他身下，厄修菈浑身是血，一条腿被喀戎压住，而同时，一个脑袋就在他右眼边，唾沫横飞：
“哈哈哈哈，法利翁！快给我干掉他们！”
“你让我很失望，厄修菈小姐。”
法利翁冰冷的声音响起，他抬眼一看，看到了那个走过来的中年男人。
“对不起，法利翁大人……”
厄修菈咬着嘴唇，坚定地说，“我不能让埃忒尔死。”
“即使与我为敌？”
“即使与您为敌。”
厄修菈抽出腿站起来，举起法杖直面法利翁。
“你呢？J2154，”法利翁视线一偏，看向半人马，“你与X1007不过几次见面，就愿意为他冒上生命危险？你应该明白，你的实验进行的非常顺利，已经成功完成了三次【苏醒】，只要再有两次，你就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神！”
“呸！你见过被人关起来的神么！”
“这只是暂时的，你将拥有一切。”
“我不稀罕！告诉你，老子已经腻歪你们的破草了！老子要出去吃最肥沃的嫩草，在最广袤的平原上撒欢！谁要是敢拦我，老子和他拼命！”
半人马喀戎一脸嚣张地与厄修菈站在一起，如临大敌地看着法利翁。
“哼，一个爱情，一个友情，真是无法理解你们的思维。”
法利翁放弃了劝说，浑身鼓动着澎湃的魔力。
“最终还是要靠实力来解决。”
四色元素在他身边环绕，下一秒，万道宏光如利箭般射向了喀戎与厄修菈。
“哈哈哈哈！干得好干得好！”
在X254狂妄的笑声中，埃忒尔再次晕了过去。
……
“他娘的，那个老变态！”
漆黑的夜色下，一个巨大的岩石巨人在森林中狂奔，在他身后，一个双鬓发白的强大法师驾驭着风，无数灼热的陨石在他的呼唤下，狂风暴雨般砸向森林。
“咳咳……”
“你醒了？”察觉到手掌中的动静，岩石巨人一边躲避着陨石，一边把拳头举到眼前。
“这里……是哪？”
“谁知道？反正跑就是了！”岩石巨人低沉的声音像是雷鸣。
“厄……厄修菈呢？”
“厄修菈小姐为了让我们逃跑，被那个老变态抓住了！放心，她怀了你的孩子，那老变态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孩子……孩子，谁的孩子……”
“当然是你的啊！放心，等咱哥俩逃过此劫，把力量熟悉了之后，再去救厄修菈小姐和你的孩子！”
“孩子，我的？厄修菈、厄修菈是谁……”
“喂喂！你脑子秀逗了？”
“我是谁……你又是谁……？”
躺在岩石手掌中的他抬起头，喃喃自语。
半晌过后，在剧烈的爆炸和明亮的火光中，他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邪恶与憎恨：
“对了、我是……吉姆，对，我是吉姆！哈哈哈哈哈——”
埃忒尔，不，X254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狂妄地大笑着。
X1007的自我意识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