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束、开始……
随着维奥纳的到来，四位神鹰骑士也加入战局。
她跳下巨鹰，快步跑到法利翁身边。当看到老人充满死气的脸，维奥纳不由悲从中来，流下悔恨的眼泪。
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遇到法利翁的事情。
“娜娜，你猜猜这位老先生是谁？”妈妈抱着她，指着长袍尖帽的老法师问。
“唔……”
她吮着手指，歪了歪脑袋，“大坏蛋？”
“这孩子！法利翁大人，您别介意……”
“没事没事，”老法师笑着，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真是好久不见了，小娃娃。”
“法利……翁？”
年幼的维奥纳嘀咕着，眼睛忽然一亮。
“哇！你就是妈妈故事里的法利翁大人么！”
“是啊。”老法师笑容和善。
“太棒了！你是不是可以在天上飞，就是小鸟儿那样！还有还有，你能让我的洋娃娃动起来么？我想和多丽聊天！”
“你喜欢魔法么？”
“喜欢！有了魔法，就可以变出好多好多的糖果！”
“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真的？！”
“以我的名字起誓。”
“欧耶！妈妈妈妈，我也可以学习魔法了！”
当年的她是那样兴奋，以为可以变得和故事书中的魔法师一样强大、无所不能。但可惜，最终她还是没有学会魔法。
她没有魔法天赋。
过去种种在维奥纳眼前浮现，在她记忆中的老法师总是那样慈祥，即使自己是个完全没有天赋的普通人，老法师也不厌其烦地教导她。
所有人都不认为她能成为法师，包括她的父母。可老法师一点都不在意，仍倾囊相授，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还会主动维护她。
老法师比任何人都相信维奥纳，包括她自己。
最终，维奥纳不愿再拖累老法师，主动提出放弃。
“可惜了……”
她还记得那天老法师遗憾的神情，让她既感动又惭愧。
可现在，她慈祥的师傅躺在她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师傅！！！”
她痛哭流涕，恨不能替对方去死。
“厄……厄……”被雷蒂娅拧在手中的X1007盯着维奥纳，低声呢喃，“厄修菈……”
没人听到他的声音，远处的漆黑怪物低沉笑着，充满恶意：
“妄图创造神明之人，被神明杀死……嘿嘿、哼哼、哈哈哈——法利翁啊，你死的不冤！”
“闭嘴！”
雷蒂娅心里难过，恶狠狠地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干掉你的分身？”
说着剑刃在X1007脖子上割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个举动明显激怒了X254，他漆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忌惮，野兽般冲雷蒂娅低声咆哮。
“这位小姐，请节哀顺变。”凯恩斯拍了拍维奥纳的肩膀，“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完成法利翁阁下的遗愿，消灭那只怪物。”
他记得这个宾利少女就是当初袭击他们的人，不过现在有更危险的敌人在前，他不介意和对方携手合作。
——而且，她看起来和法利翁阁下交情匪浅。
维奥纳沉默着将法利翁抱起来，让一位神鹰骑士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随后从巨鹰背上取下长枪，仇恨地看着那个漆黑怪物：
“萨洛克、女人，暂时不打，杀怪物。”
她瞥了一眼雷蒂娅，用生涩的诺埃尔语说。
“……我没意见。”雷蒂娅冷哼一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对这个宾利少女没有好感，当初在“黑美人号”上，她所代表的黑水海盗杀了很多无辜的乘客，光这一点，她就不可能给对方好脸色。
不过相比之下，那个漆黑怪物才是众人共同的敌人，在消灭他之前，雷蒂娅决定先将“黑美人号”上的事放在一边。
海浪拍打在峭壁上，艾斯塔之光灼热刺眼，平静的海风吹过饱受摧残的海滩，从众人身边掠过。
嗖——
再也按捺不住的漆黑怪物首先发难，化作一道利箭冲向雷蒂娅。凯恩斯圣剑一挥，砍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跨上巨鹰的维奥纳长枪平举，驾驭坐骑向漆黑怪物刺去。
“啊啊啊啊——！！！”
就在雷蒂娅准备先杀掉手中的怪物时，他忽然发狂般惨叫，一举挣脱了雷蒂娅的束缚，猛地冲向了漆黑怪物。
众人皆是一惊。
凯恩斯剑锋一转，狠狠朝从身边经过的白色怪物砍去，谁知那怪物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脚步一拐，躲开了圣剑。
俯冲而下的维奥纳无法临时变招，只能一鼓作气将长枪刺入漆黑怪物体内。还未等她心喜，那漆黑怪物一口咬在长枪上，经由特殊材质打造的长枪应声而断，而那怪物也化作一道黑影，缠绕着攀向了维奥纳。
“啊啊啊！！！”
漆黑怪物即将碰到维奥纳的手，纯白怪物猛地一扑，将他撞飞出去。两个怪物纠缠着滚到地上，相互撕咬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凯恩斯迟疑地说。
“别管那么多，一起干掉。”雷蒂娅沉声说，“不能让他们再次融合！”
灼热的火焰和圣洁的白光在两人剑上燃了起来，同时大喝一声，两把剑齐齐向两个怪物的地方劈了下去。
“你干什么，罗伯特！”
“X254！”
纯白怪物一口咬在漆黑怪物喉咙上，对于背后的两股毁灭力量视而不见。漆黑怪物悚然一惊，意识到X1007的记忆已经恢复，不由踹了他一脚，想要挣脱独自逃生。
可纯白怪物不依不饶地缠住他，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红一白两道光瞬息而至，将他们淹没。
“不——！！！”
X254的怒吼被撕扯着，消散于无形。
……
“就这样结束了？”
半个小时后，确认那个怪物再也没有复活，凯恩斯不禁有些懵。
“大概。”雷蒂娅也有些迷茫。
最后关头，两只怪物起了内讧，让他们一网打尽。说实话，这样的结果虽然值得高兴，但终归是缺乏实感。
就像是准备好的重拳，结果打在了棉花上。
“先不说这个，”雷蒂娅话锋一转，将长剑指向维奥纳，“现在该你了，宾利人小姐。”
维奥纳警惕地盯着她。
“那个，雷蒂娅小姐，”凯恩斯见两人剑拔弩张，尝试打个圆场，“大家好歹一起战斗过，之前或许是误会……”
“她是黑水海盗，”
雷蒂娅冷声说，“我之前乘坐的‘黑美人号’邮轮遭遇了他们的袭击，很多乘客惨死，如果你想庇护她的话，就是与我为敌。”
“你……说的是真的？”
凯恩斯看了看维奥纳，实在无法将她与传闻中穷凶极恶的黑水海盗联系起来。
“千真万确。”
雷蒂娅说。
“喂！你们那边打完了么？”双方对峙时，薇薇安领着一众骷髅从海岛上下来了，其中被海岛船长扛着的爱丽丝一看到雷蒂娅，顿时焦急大喊：
“雷蒂娅，小——”
叮——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薇薇安挥着手，羊角面具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爱丽丝眉头紧皱，嘴巴张开，似乎要说什么，眼中很是着急；一旁的凯恩斯脸色阴沉，似乎是没想到维奥纳竟然和邪恶的黑水海盗有关，正在思考什么；歌莉德提着裙子，嘟着嘴，抬起脚准备往这边走。
四位神鹰骑士站在维奥纳身后，摆出攻击架势；维奥纳虚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神情复杂，有恨意、有感激……
雷蒂娅仰起头，连风都停滞在空中，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脑后一热，她下意识摸了摸——
那是小丑小姐送给她的金色手镯。
咔擦——咔擦——
密密的裂纹出现在金色手镯上，下一秒，这个做工精致的镯子便碎成无数块，散落在沙滩上，化作金粉。
呼——
风重新开始流动，爱丽丝的话传入她耳中：“——心！”
心？
什么心？
她一愣，看着重新恢复正常的世界，有些没反应过来。
“咦，”站在她旁边的凯恩斯忽然说，“雷蒂娅小姐，你的头发？”
“头发？”
雷蒂娅偏了下头，发现自己的头发披散在了肩上。
对了——
那个金色镯子碎掉了。
【这……到时候该怎么和奥拉解释啊……】
到时候小丑小姐发现自己送的金色镯子不见了，肯定得大闹一番不可。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头痛。
薇薇安带着骷髅们走了过来，对海滩上的惨状咂咂嘴：“还好我没留下，不然……”
爱丽丝从海盗船长身上跳下来，跑到雷蒂娅身边问：
“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放心吧，我很好。”雷蒂娅微微一笑。
可爱丽丝仍一幅不放心的样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咳咳……”
忽然，一个苍老的咳嗽声响起。
“少年人，你们做得很好。”本应死去的法利翁在之前那位神鹰骑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淡淡地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师傅？！！”维奥纳一惊，随即欣喜地跑到老人身边。
“法利翁阁下！！？？”
凯恩斯和雷蒂娅同样震惊。
“你不是死了么？”
“谁说我死了？”听到凯恩斯的质疑，法利翁捋了捋胡子，“我好歹也是接受过环法师传承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可是……”凯恩斯犹是不解。
他可是亲眼检查过法利翁的伤势，那么严重的贯穿伤，别说是普通人类，就算是半神都未必能活下来，这老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好了，年轻人，不要总是那么多好奇心。”
法利翁的脸色依然苍白，扶着维奥纳的手臂说，“如今怪物已经消灭，我们也该离开了……对了，我之前见你们的船不是凡物，不介意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们把船修好。”
“糟老头，别想碰我的‘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
其他人还没说话，海盗船长首先不乐意了。
爱丽丝看着老人，双手紧紧拽着雷蒂娅。雷蒂娅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然后抬起头，对法利翁说：
“其他事先不管，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她指的当然是维奥纳。
维奥纳脸上一怒，可法利翁在她耳边说了些话，她就乖乖安静下来。在雷蒂娅严肃的目光中，法利翁咳嗽一声，虚弱地说：
“对于你们的事，我也有所了解……这是个误会。”
“误会？”
雷蒂娅忍住怒意，冷哼一声，“你是什么意思？”
“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老人颤巍巍地施了一礼，“我名叫法利翁·休布列顿·安奇诺，是门萨诺斯帝国首席宫廷法师，爱弥儿公爵的丈夫。我旁边这位姑娘叫维奥纳·休布列顿·北沙，是门萨诺斯帝国三位大公之一，北沙公爵的孙女。”
顿了顿，他又说，“唉，这孩子从小心善，自听说了黑水海盗胡作非为的事迹，便偷偷跑出了家，也不知怎么就潜入了黑水海盗内部。我是她名义上的老师，这一年来四处打听她的消息，最近才在这里找到了她。雷蒂娅小姐，你与她的误会皆因黑水海盗，不过我已经将黑水海盗抹去，你也算是报了仇吧。”
法利翁态度诚恳，一时让雷蒂娅有些迟疑。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怎么证明你的话？”她质问。
“法利翁……法利翁……”一旁的凯恩斯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大声说，“哦对！我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我听母亲说过，在遥远的斯潘达尔大陆上有一个叫法利翁的传奇法师！”
“正是在下。”
法利翁谦卑地低了下腰。
“那她之前袭击我们的船又怎么解释？”雷蒂娅仍是不信，又问。
“那是因为……”法利翁说着，将目光放在了薇薇安周围的骷髅身上，“她以为那是被邪恶死灵操纵的幽灵船，所以才……真是抱歉，这孩子太鲁莽了。”
说着拍了拍维奥纳的肩膀。
“对、对唔起……”
维奥纳用别扭的诺埃尔语说。
“当然，若雷蒂娅小姐还是不信，我也没有其他证明的办法，不如……你们随我回门萨诺斯帝国，”法利翁提议说，“正好，那个怪物曾在我国内作乱，诸位少年英雄消灭了他，皇帝陛下必重重有赏。”
“不要。”
爱丽丝忽然拉紧了雷蒂娅的胳膊，低声说。
最终，在雷蒂娅的将信将疑下，众人解除了敌对状态，而法利翁为了感谢他们，赠送给了他们一颗硕大的魔法水晶。
“你们的魔法船之所以无法启动，是因为缺乏魔力，这颗水晶里储存有我常年不懈灌注的纯净魔力，或许可以帮助你们。”
“好东西啊！”海盗船长魂火一亮。
就在他准备抢到手之前，伺机而动的大副一脚踹在他腰上。“谢谢。”薇薇安道了声谢，接过了那颗魔法水晶。
……
第二天，在法利翁召唤的魔法屋里过了一夜的众人站在破破烂烂的海盗船边，向法利翁等人辞行。
“老爷爷，你们真不跟我们走么？”
因为得了一颗水晶，薇薇安对法利翁的印象十分好。
“我早前已向帝国发送了魔法密文，他们会派人来的，”法利翁点了点头，“薇薇安女士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有空来门萨诺斯做客，我必扫榻相迎。”
“那就约好了哦。”
薇薇安甜甜一笑。
在众人登船之时，海盗船长忽然想起什么，大喊：“诶等下，我的半人马！”
“船长先生，你那半人马受伤颇重，恐怕经不起海上的颠簸，”岸上的法利翁高声说，“你且把他留给我照顾，等薇薇安女士来访门萨诺斯，我再将他送还给你。”
“呸！你个老屁股，是不是想私吞我的半人马！”
“住嘴！”
薇薇安不满地斥责一声。
“嘁……小主人总是偏心……”海盗船长委屈地嘀咕一句，又冲下面的法利翁大喊，“记住了！那是我的东西！到时候少根毛，老子跟你算账！”
“请尽管放心。”
法利翁也不在意海盗船长的污言秽语，彬彬有礼的回答。
在海风的吹拂下，破破烂烂的海盗船载着雷蒂娅等人渐渐远去。海滩上，维奥纳偏头看向老人，轻声问：
“师傅，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客气？”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以前可没这么大的戾气，”法利翁摸了摸维奥纳的头，“发生了什么？”
“师傅……”
维奥纳眼眶一红，扑入法利翁怀中。
“唉……我可怜的孩子，你受委屈了。放心吧，现在有师傅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嗯！”
法利翁抱着维奥纳，远处的“安杰丽卡复仇女神号”只剩一个小点。他轻轻拍打着女孩抽泣的肩膀，眼神冰冷如霜。
神器反噬，呵。
灵魂上的撕裂感让他眉毛不禁一抖，随即将之强忍下去。
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
等维奥纳的心情平复下来后，他在女孩的搀扶下，走到了X254和X1007被消灭的地方。
取出法杖，颤抖着念动咒语，在失败了几次后，终于成功了。
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已经再次融为一体的埃忒尔。
“法利翁！！！”
“兜兜转转，你们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法利翁笑着。
埃忒尔挣扎着想要撕碎法利翁，可一看到旁边的维奥纳，顿时一愣：“厄修菈……厄修菈，是你么？厄修菈！”
维奥纳厌恶地盯着他。
“那么让我看看，你现在进化到什么地……”法利翁拿起法杖。
扑。
嘭！！！
啊啊啊——！！！
就在这时，再次出现变故。法利翁精神一震，扭头看向海边，正好看到一个神鹰骑士呈抛物线飞在空中，鲜血狂喷。
一个少女踩着浪花，一步踏在海滩上。
“放肆！你是谁！”维奥纳上前一步，可长枪没带在身上，让她神情有些紧张。
师傅现在受伤了，我必须保护他才行……
陌生的少女只是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埃忒尔走去。
“圣者蹒行于荒原中——”
亚麻色的短发转为纯白。
浅褐色的梭瞳中闪烁着灿金色的光。
一把翠绿的长剑浮现在她手上，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她抬起头，直视着地上的埃忒尔，轻呼：
“你——有罪。”
话音落下，她已出现在埃忒尔身边，长剑上突兀地出现了一颗跳动的心脏，犹如红宝石般孕育着真红之光。
法利翁呆立在原地，瞳孔缩紧。
埃忒尔的尸体倒在地上，彻底冰冷。
“任务完成。”少女低语着，旁若无人的从法利翁和维奥纳身边经过，往海滩外走去。
“你……”
“你也需要我的审判么？”少女扭过头，看向法利翁。
目视着少女眼中那股非人之气，法利翁喉咙干涩，不再多言。
没有等到回答，少女漠然转身，一对宽大的光之翼从她背后浮现。
扑——
羽翼一展，少女轻哼着圣歌，飞向天际——
艾尔拉雅啊——
这是龙吟长存的大地；
从圣白山巅飘下的花瓣，
今在何方——
壮志的人儿啊，将要远航。
角马得得哒，
小丑笑哈哈；
古老的预言缠绕在枝头，
红色的石头，
落在地上。
飞鸟衔着翠叶，丢入火中；
翻滚的浓雾，升到天上。
咚，
咚，
咚——
听其响彻——
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