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命运的转折点
德伦克走在遍布魔狼的街道上，忽然停下来，抬起了头：
“女巫……”
正鬼鬼祟祟跟在三人后面的小丑小姐一惊，大叫着跳出来：“嗨呀，居然能发现奥菲莉亚大人神乎其技的跟踪术，果然狡猾！”
丽贝卡和杰斯一愣，立刻拔剑转身。
德伦克叫住了他们，说：“不必在意她。”随后又看向小丑小姐，“好久不见，奥菲莉亚丫头。”
“我跟你很熟吗！”
小丑小姐挤眉弄眼，一幅要开打的架势。
德伦克笑笑，指了指远处的黑森林：“你的对手可不是我哦？”
法恩斯昔日王宫，黑森林处——
阿德丽达女王握着滴血的长剑，正准备往下走。突然，一股诡谲到令人压抑恶心的魔力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她目光一凝，转身看去。
赫尔芬妮残破的尸体上，蠕动着粘稠到化为实质的黑色魔力。
【什么东西？】
这个疑问刚在阿德丽达女王心中闪过，那黑色的魔力化为一道光柱直冲云霄。紧接着，赫尔芬妮的肉身开始颤抖、膨胀，密密麻麻的毛发迸发出来，将周围的树木扎成了马蜂窝。
阿德丽达女王挥剑将刺向她的毛发斩断。
可这还没结束，数息之间，名为“赫尔芬妮”的毛球膨胀到一栋木屋大小。一只爪子从毛球上探出，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粗大的野兽四足支撑起了毛球，同时体型继续膨胀、拉长——
阿德丽达女王脚下一点，化为一颗流星撞了上去。
尽管不知这魔物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总归不会是好事。心念电转间，阿德丽达高高跃起，一剑斩向这巨大的毛球。
咔——
一颗狼脑袋猛地钻出，咬住了她的剑身。
“哼！”
阿德丽达目光一沉，被牙齿夹住的长剑向旁边一拉，这颗狼脑袋半边脸立刻出现一道长长的伤口。
巨狼惨叫一声，一巴掌将阿德丽达拍飞出去。
这股力量之大，即使是阿德丽达女王也不禁脑子一懵，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速后退。包围在王宫外围的层层黑树被她接连撞断，不消片刻，等她回过神时已处在无落脚处的空中。
嗷呜——！！！
嘭！！！
一声高亢的狼啸，整个黑森林如烟花般爆炸来开。阿德丽达女王在下坠过程中调整姿态，将身体缩成一团，试图以最小的面积着陆，但一道剧烈的风忽然从她身旁刮过，让她东倒西歪。
一对巨大的眼睛笼罩了她。
天地之间，一只身长达数十米的黑狼从王宫废墟上一跃而下，重重地落在了法恩斯上城区。它的四足如顶天之柱，广场大的脚掌踩下，大片建筑物顷刻湮灭——其中也包括大量躲闪不及的人类与魔物。
膨胀到如此地步的赫尔芬妮，之前阿德丽达女王在她脸上留下的伤口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下城区，目睹了巨狼出世的小丑小姐连连惊呼：
“好大的狗狗呀！”
她没有注意到德伦克一行已经离开，正踮起脚尖仰起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只巨大无朋的黑狼。
就在她准备也参上一脚的时候，忽然，另一个变化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街道上有很多残缺不全的尸体，有暴民的、有贵族受害者的，也有法恩斯士兵的，他们大多数死于魔狼潮的攻击。这时，许许多多光点从法恩斯士兵的尸体上冒了出来，如同星河一般，飘向了巨狼的方向。
小丑小姐忽然意识到，她从之前到现在，一直没有看见来采集死魂的地狱蝴蝶。
“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疑惑地歪了歪头，小丑小姐感觉空气中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和当初在普洛斯山里遇到的那栋洋馆很像。
阿德丽达女王这边，她刚才又被黑狼戏谑似的拍了一掌，撞入一栋钟塔内部。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头，阿德丽达感觉身子像是散了架，她杵着长剑站起来，一片阴影顿时笼罩在了她头顶。
黑狼低着头，人性化的巨大笑脸映在了阿德丽达眼中。
嘭嘭嘭——！！！
黑狼两只前掌玩闹似的连续拍打在钟塔所在的土地上，在这样的攻击中，阿德丽达女王几乎不可能活着了。
几乎。
事实上在狼掌落下之前，从法恩斯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光点如飞鸟还巢般涌入阿德丽达体内。刹那间，她的身体变得矫健而有力，从巨狼之掌下逃了出去。
黑狼仍无知无觉，以为那个强大的女王已死在自己手中，兴奋地昂首高啸。
一道凌厉的剑光猛地打在了它身上。
在黑狼的痛呼中，嘴角带血的阿德丽达女王冲过来，顺着它的腿往上冲锋。无数人的记忆在她心头浮现、无数人的声音在她耳中低吟，最终，这些杂乱的东西汇聚成同一个信念——法恩斯。
这一刻，阿德丽达女王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的身边簇拥着数之不尽的幻影，每一个幻影都带着凛然的目光。
这些法恩斯士兵的英灵将自己托付给他们的王，就如同过去一样。王带领着他们一同战斗，所有入侵者都将遭到他们的致命反击。
“喝——！！！”
阿德丽达女王冲上黑狼的背脊，高举长剑用力劈下！
嗷！
黑狼广袤如草原的背部被这道英灵之光击中，大量紫色的鲜血如喷发的熔岩一般，化作海啸漫过黑色毛皮，向地面席卷而下。
阿德丽达女王再次挥剑，愤怒的黑狼身子一转，一颗巨大的狼嘴猛地扑向了背部。
如山峰般挺拔尖利的牙齿上淌着粘液，腥臭的口气仿佛飓风一样拍打在女王身上。阿德丽达如木桩般站在巨狼背上，大剑一挥，“斩钢”之力将黑狼的一排牙齿崩断。
剧痛中，黑狼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同时一股腐蚀性的黑色火焰“呼”的一声从它嘴里喷出，淹没了阿德丽达女王的身影。
火焰过后，阿德丽达女王赤裸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黑狼眼中。
她的衣服和甲胄被火焰侵蚀溶解，白皙匀称的皮肤上残留着一道道被黑火灼伤的伤痕。
但在英灵的加护下，这点伤痛并不会影响女王的战斗力。
黑狼见她没死，如墨的眼睛中浮现出疯狂的红色。它愤怒地来回奔跑，想要将阿德丽达甩下来，可这显然是徒劳的。
黑狼又倏地直立起来，仿佛一座巨大陡立的山峰。
阿德丽达拽着一簇黑毛，防止自己从背上掉下去——漂浮在她身边的一部分幻影贴在她身上，形成了一套靛青色的幻之甲胄。
她一手拽着狼毛，一脚踩在狼背上，同时右手中的长剑用力刺出，一道尖锐的白光顿时将黑狼的腹部贯穿。
黑狼造此重击，哀嚎着倒塌在地上。
地面剧烈整栋，大片房屋被它巨大的身子压在下面化为废墟。
……
“魔女之梦……么。”
德伦克看着黑狼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轻声说。
“大人，要不要我们……”
杰斯话还没说完，就被德伦克打断：“你们去又能做什么？”
他说的是事实。
毫无疑问，黑狼与阿德丽达女王的战斗即使在【黄金】中也属于巅峰之战，所谓惩戒骑士不过是他仿制【圣骑士】批量生产的战士，在真正的【黄金】面前起不了什么作用。
“可……我们还需要她来拖延时间。”丽贝卡咬了咬嘴唇说，“大人的计划不能被耽误，即使我们打不过那人，但至少也能争取一点时间。”
“那个古神呢？”
杰斯忽然说，样子忿忿不平，“赫尔芬妮明显已经支持不住了，为什么她还不出手？”
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德伦克的疑虑。
按照当初制定的计划，在德伦克破除诸神封印之前，由卡拉赞教团与赫尔芬妮等人来分化以及牵制法恩斯的力量。如今卡拉赞教团基本已经全灭，赫尔芬妮也在阿德丽达女王的攻击下渐渐不支，如今算下来，除了古神菲妮克丝，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高端战力了。
【米莎……这时候要让她出场么？】
德伦克思考着双方的得失，正准备提前让米莎上场时，心中忽然一动。
莉莉丝给他送来了一个消息。
【赛莉回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德伦克彻底放松下来。
“看来，是艾尔拉雅选择了我，不是么？”他轻笑着说。
远处，一道白光破开云层向这边飞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白光之下的地面上，一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正如同爬虫一样迅速朝着法恩斯前进。
它身体两边的船桨仿佛多足虫的脚，飞快地前后摆动，扬起一片灰尘。甲板上，一位红发丽人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看向渐渐清晰的古老城邦。
“奥拉……”
她低声呢喃。
四、不可能的事
闪耀着圣光的使者划破长空，洁白的云团在她身后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窟窿。她拍打着翅膀，恍若流星般撞向盘旋在法恩斯上空的鹰身女妖，一道强烈的圣光从她身上迸发出来，数以千计的女妖尖啸着被烧为灰烬。
原本被遮挡的天空顿时一清，艾斯塔的斜晖洒落下来，将少女背后的羽翼染上了一层霞红。
扑——扑——扑——
赛莉降落在地面上，向早已等候多时的德伦克单膝跪下：“任务完成，德伦克大人。”
“很好。”
德伦克点头。
一旁的两位惩戒骑士瞳孔一缩，心中暗暗吃惊。虽然同样是圣光使用者，可仿制品终究只是仿制品，刚才赛莉从天而降那一手让他们大为震撼，感叹不愧是传说中的圣骑士，简直就像是古老史诗中的天使一般。
美丽而强大。
光之羽在赛莉背后消失，她纯白的头发褪回原色。这位昔日的哈贝尔圣武士恭谨地走到德伦克面前，将一颗孕育着真红之光的心脏双手奉上。
——即使离体数日，这颗心脏依然在跳动，仿佛活着一般。
德伦克将心脏接在手中，而赛莉却将目光转向了远处那只倒地的黑色巨狼。
“熟悉的混沌气息……大人，这里有很多魔物。请给我十分钟时间，我会让它们永远消失。”赛莉眼神冷漠地说。
“现在不必理会他们。”
“为什么？”
“它们现在对我有用处，”德伦克说，“你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就行了，明白么？”
“……是。”
赛莉眉头微蹙，轻声说。
德伦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另一只手捏着心脏往小瓶子里挤出一滴血，再把这个小瓶子交给了杰斯：“在我破除掉诸神封印之前，赫尔芬妮还不能死……你去把这个她，让她继续拖住阿德丽达女王。”
“明白！”
杰斯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瓶子，转身离开。
德伦克又对丽贝卡说：“你去流浪艺人活动区域，把还活着的卡拉赞教徒带来。”
丽贝卡也领命而去。
做完了这些，德伦克对依然皱着眉头的赛莉说：“离开了这么久，莉莉丝很想念你。走吧，我们该去做最后的事了。”
说完朝着法恩斯王宫废墟的地方走去。
赛莉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也迈步跟了上去。
另一边，拿着一滴真红之血的杰斯深知赫尔芬妮危在旦夕，于是爆发出圣光全力赶路。他穿梭在一栋栋房屋间，几分钟后就从下城区赶到了上城区交战的地点。
此时赫尔芬妮化作的黑狼虚弱不堪，在阿德丽达女王的攻击下连站都站不起来。
就在黑狼一巴掌拍空，阿德丽达女王闪身冲到它眼前时，黑狼心中忽然闪过一阵心悸。阿德丽达女王身着靛青色的幻之铠甲，长剑在她手中熠熠生辉。
死亡的气息笼罩了黑狼。
这时，一股突然出现的圣光之力吸引了阿德丽达女王的注意，就是这一瞬间，杰斯猛地冲到黑狼面前，将手中装着真红之血的小瓶子投入了那张巨大如峡口的狼嘴中。
“什么人！”
阿德丽达女王一怒，长剑朝他劈了下去。杰斯只觉背后一阵发凉，赶紧就地一滚往旁边躲开，可即使如此，被这充沛着英灵之气的剑光扫过的他还是喉咙一甜，喷出一口热血。
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身体里被塞进了一团烈火。
阿德丽达女王见这人躲过了攻击，立刻上去要补上一剑，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本已经气息微弱的黑狼忽然“嗷呜——”一声，重新站了起来。
黑狼漆黑的眼睛转变成了深红色，单色的毛皮上也多了一些红色的花纹。
【是那人刚才做了什么么？】
阿德丽达女王不敢大意，将长剑对准黑狼的脖子狠狠斩去——簇拥在她周围的英灵幻影也同时做出斩击的动作，这数百个动作叠加在一起，和阿德丽达的动作合为一体。
轰——
空气被撕裂开，一道三人高的半月剑光猛然冲向了巨狼。
“嗷——呜！”
被真红之血强化后的黑狼高嚎一声，举起巨大的爪子悍然与迎面而来的剑光撞在一起。剧烈的爆炸下，黑狼的爪子四分五裂，化作漫天血肉和碎骨，可仅仅一息之后，它那断掌出再次重生了一个新的爪子。
阿德丽达女王心中一沉。
刚才那人果然做了什么。
……
艾露西神庙广场上。
面对数之不尽的魔狼与鹰身女妖，坚守在大门之前的十一位战士早已看不出他们本来的面目。大量紫色的血痂凝固在他们身上，随即又会被新鲜的血液覆盖上去，经过长时间的战斗，除了能分辨出他们是人类，其他一概看不出来。
刚才赛莉在上空引爆圣光的动静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不过由于聚集在这里的魔物数量实在太多，他们根本无法分心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妮娜在小妖精的保护下来到了这里。
由于只是低等魔物，女妖和魔狼们无法看破小妖精施加在妮娜身上的隐匿之术，她们小心翼翼地躲避周围的魔狼，看向战斗激烈的广场——“看”的任务主要交给夏夏。
“夏夏姐姐……看到莎拉姐姐了么？”
妮娜噙着眼泪，哆嗦着说。
尽管眼睛看不见，可她还是能听到女妖与魔狼的恐怖声音。鼻尖上弥漫着腥臭刺鼻的气味，那是魔物之血的味道，小女孩将双拳握在胸前，在心中替莎拉担心。
“没有，”夏夏诚实的说了一句，又补充，“不过这些魔物还没有攻破神庙的大门，她应该和大坏蛋一起躲在里面吧？”
“嗯！”
小妮娜苍白着脸，用力点了点头。
她们两人躲在广场外围的树荫下，由于这里没有任何活人，所以也没有魔物的骚扰——即使魔物看不见她们，但不代表她们不存在，若是不小心撞在一起，即使是蠢笨的低等魔物也会立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小妖精夏夏坐在妮娜肩膀上，小女孩垂下的头发将她整个身子都遮挡在里面。她把双手举在额前作瞭望状，随后叹息着说：“哎呀，那几个人类好像快不行了呀。”
的确，经过之前那漫长的战斗再加上现在这么多魔物攻击，纵使是肉体力量远超常人的圣武士也吃不消。除了花之骑士阿弥尔忒之外，其他十人已是在透支自己生命的情况下不停催生魔力，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油尽灯枯。
这一点他们自己比谁都更清楚。
艾露西神庙之上有芙儿特丽雅女神亲手设下的结界，只要正门不被突破，神庙里的众人就是安全的。早在出来之前，这些圣武士就知道此次十死无生，不过身为女神的战士，与魔物战斗至最后一刻本就是他们的归宿。
他们视死如归。
终于，第一个战士倒下了。他被一只魔狼咬住了腿，随后一群魔狼猛地扑上来将他按到在地。其他人想要营救，可随即被一大群俯冲而下的鹰身女妖打断。
这一波魔物的攻击被击退后，地上多了三具人类的尸体。
他们分别是圣武士费劳尔、圣武士乔治亚、和圣武士雷莉。看见这一切的小妖精夏夏忍不住捂住双眼，可一阵奇妙的波动忽然绕过她的心头，让她一愣。
她睁大眼睛看向地上那三具尸体，只见一阵白光闪过，三位英姿飒爽的幻影出现在广场之上。
“英……英灵？”
夏夏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拥有漫长时光的小妖精知道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了英灵。她当然知道，英勇战死于沙场的战士会被云上之国的【女武神】挑中，升格为英灵之身，可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纵使刚才那三位圣武士得到了【女武神】的赏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直接化为英灵，更不可能立马出现参与到战斗中！
因为……
若非特殊情况，英灵是不能在凡世现身的。
眼前的这件事颠覆了夏夏的认知，她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三人能够直接化为英灵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