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纯白的天花板作为一个极易辨认的特征,让少女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总算醒来了吗?”
“唔…平野,老师…?”
迷迷糊糊的雪才留意到,平野就坐了在旁边,在他身旁的矮柜上还放着一大篮慰问用果篮。
“你已经睡了十多个小时了,虽然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能醒过来,至于伤口,也不是不能完全治愈,只是要花点时间而已。”
“这样啊…”
少女双臂都缠着绷带,能够感觉到手臂传来的阵阵针刺般的痛楚,在自己昏睡期间,好像已经完成了缝针的过程。
“你要感谢秋怜的妹妹和鹤见,是她通知鹤见她,鹤见才能联络我们。在看见你倒在地上时,是鹤见毫不犹豫地把你背下神社的。”
“是吗…那的确要好好地谢谢她们呢。那,那果篮是?”
“那之后鹤见也通知了秋怜的父母,这果篮是秋怜母亲在早上过来时留下的。”
“连惠美姐也…”
雪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自己一直以来都受到别人不少照顾,这点她是清楚的,不过,一旦知道别人在背后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那种感觉又是另当别论了。
“你醒过来是很好…不过我严重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将我说的话记进脑袋中,我应该说过,如果你一个人解决不了事情,那就去找别人帮忙吧?”
“…是的。”
面对平野严厉的责备,雪无话反驳,弄成现在这样要进医院的状况,如果说这还不是过分勉强自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少女判断当时的情况不由得她不去勉强,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她不珍惜自己的理由。
由其是,今天并不是假日,照理来说平野应该是要上班的,不过既然这个时间他会在这儿,也就是他特意为了照看雪而向学校那边请假了,一想到如此,雪就更加无法反驳了。
“我说了很多次,你的事不单是你自己的事,一旦你受伤了,你身边的人就会担心,就好像现在这样…虽然我把鹤见他们赶回学校,不过估计他们今天也听不了课吧?”
“对不起…”
“这句话你留给他们吧,在公,我是老师,不能让学生受伤,在私,怎么说你也是惇人和她的儿子,看着你受伤…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说这话时,平野的表情好像闪过了一丝怀念,雪知道他和自己的父母一定不只是普通同学那样简单的关系,不过既然他不说,少女也就不打算问。
“算了…反正我猜你之后还是会继续乱来吧,不过都是那句,在行动之前,考虑一下得失,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真是多几条命也不够你花。”
“是的…我会小心的。”
平野也不望她下次就会乖乖地拜托别人,在叹了一口气后,他又看看手表确认时间。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的朋友们应该也差不多来到这,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了,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去问他们吧。”
说完,平野便站了起来,和雪道过别,正打算离去,刚好与要进来的铃月和圣夜擦身而过,便互相点点头以作打招呼。
“雪姐,下午好,刚才出去的是雪姐的老师吧?”
“嗯,这次也帮助了我们很多…等!圣夜你这副打扮,也就是说…”
雪才留意到,此刻圣夜的装扮和铃月一样,都背着双肩背包,那就说明今天圣夜是有去上学。
小女孩像是有点不太适应,微微垂下了头。
“因为…答应了,铃月,要稍微,努力一下…”
圣夜还是和以往一样,眼袋下带着大大的黑眼圈,说话毫无起伏,不过不知怎地,雪就是感觉她比以往要精神许多。
“是吗…有好好努力了呢,那,结果怎样?融入班中…果然没那么快吧?”
“虽然是这样,不过已经有很大进步了哟!今天圣夜已经成功和别人说上一句话了!”
“啊…是那样吗,对你来说,确实是很大的进步了。”
即使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事,铃月也真心地为此而感到高兴,雪也明白,不管是圣夜还是班上其他同学,他们都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对方,这种事是不能着急的。
由其是以圣夜的性格,能主动和同学说上一句话,已经是属难能可贵,因此雪能理解铃月的心情,亦真心为此而感到欣慰。
“那个…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雪姐你受了伤…”
“不要紧,这点小伤算什么?我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何况,那时候的你也不是处于能正常思考的状态吧?所以,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
“…”
圣夜沉默不语,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就不介意这件事,不过再在这件事上执着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少女便决定转个话题。
“对了,圣夜,你身上的神剧…异变,已经消失了吧?”
“嗯…已经,完全变回人类了。”
从她能够在白天出来,也能推测出小女孩身上的神剧已经被解决了,不过为了安心起见,雪还是向她确认了一遍。
“不过,雪姐,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就是圣夜的居住问题啦,毕竟如果让她一个人住的话,肯定照顾不了自己嘛。”
“…”
听到铃月这么评价自己,圣夜张了张口,好像想反驳点什么,可很快又再次闭上嘴巴,什么也没说。
雪愣了一下,开始思考起铃月提出的问题。确实就如她所说,根据之前看到的圣夜的生活,她是绝对照顾不了自己。
也不知道她在铃月开始上她家帮忙做家务之前是怎么过活的,可那肯定不是什么健康的生活,由小女孩那瘦削的身躯就能略知一二。
“姑且还是先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亲戚之类,是能够收留你的?”
“并…没有。”
“果然…”
这也是预料中的答案,既没有亲戚,交给外面那些所谓的慈善机构也信不过,而且也绝不适合圣夜,那剩下的选项就非常有限了。
雪脑海中有几个适合人选,毕竟圣夜有母亲留下的生活费,如果只是找个能信得过,又能够照顾她的人,也不是说找不到。
不过,在经过几番深思熟虑后,雪还是决定将这些事情延后再说。
再怎么说,即使圣夜有足够的生活费,要照顾她依然是一个负担,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接受,少女觉得这些事还是应该亲自登门拜访询问比较好。
“这事之后我会帮你问问的了,你先暂时待在那边吧,不过记着千万要均衡饮食啊,不要只吃杯面,不然身体会撑不下去的,然后也不要太晚睡,看看你黑眼圈,少玩点游戏,玩一段时间就要让眼睛休息一下。偶尔有空就去收拾一下房间,衣服堆起来了就放进洗衣机里…”
雪指手划脚地嘱咐圣夜有关生活上的问题,这些全都是少女在那一周中所观察出来的,小女孩虽然很想说些什么,不过碍于令雪受伤的是自己,而那些又全是事实,最后只好不满地沉默着。
看着这边的雪在唠叨,圣夜在那边就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垂着头,惹得铃月一阵忍俊不禁。
“噗哧…!雪姐真的很像圣夜的妈妈呢。”
“什…我还没有那么老成吧?”
“…”
像是听到什么奇怪的话,圣夜少有地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铃月,令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紧张地倒抽了一口气。
“…真正的妈妈,也是像雪姐那样,一样地啰嗦吗?”
“喂…”
“唔…嗯,差不多吧?我的妈妈有时也会这样呢。”
“那…幸好我的妈妈都不管我,不然,如果有个像雪姐那样的妈妈…会被烦死的。”
“等等!话不是那么说的吧。”
圣夜说完后就转过头去,不看向雪,这令少女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奈。
不过从铃月的角度,能够看到在圣夜的嘴角弯起了一丝微微的弧度,那是以往小女孩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看来…已经不用再担心圣夜了呢。
“算了…你们喜欢就好,总之,好好记住我说的话啊,学会照顾自己可是自己生活最基础的一件事…”
“但好像某人自己生活了那么久,还是不懂如何照顾自己呢?”
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久违的声音,雪循声望去,只见瑞穗随意地举起手打了声招呼后便带头走进来,后面还紧跟着恋和雅晓。
“真是的,都弄得要进医院了,还说你能够照顾好自己吗?”
恋很自然地坐了在雪的床边,随手拿起放在矮柜上的果篮中的一个苹果,一边不满地向少女抱怨,一边径自吃了起来。
“真不客气啊…好歹我也是伤员,就不能稍微对我好点吗?”
“‘对不珍惜自己的人不需要任何客气’,在医院门口遇到平野老师时他是这么跟我们说…啊,也帮我拿个苹果。”
“既然她们两位也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补充,只是,个人认为如果我也在场,至少能帮上什么吧?这梨子看上去不错。”
“明明就是给我的慰问品为什么反倒是给你们吃…”
看着眼前这群毫无血性残酷不仁的朋友,雪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想到在自己昏迷时,他们帮了自己多大的忙,少女就没法再抱怨什么。
“所以?你们来就只是为了挖苦我吗?”
闻言,一向话捞的瑞穗却少有地沉默起来,带点犹豫地看了看恋和雅晓,能够看得出他们两个也一样地迟疑,过了一会儿后,瑞穗才总算下了决心。
“我也希望只是如此,除了来探望你外,我们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聆听之前你最好作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的话一早已经有了,现在就只等你们说出来,平野老师所说的,连我和音月也不知道的事实,我洗耳恭听吶。”
“!”
雪会事先得悉他们的目的倒是意料之外,让瑞穗稍微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会意站了起来。
“铃月,还有那孩子,你们先和恋与日向他们出去一下吧,接下来要说的事,真的不太适合让你们听到呢。”
“…好的。”
刚开始时铃月还有点踌躇,不过在看到瑞穗的苦笑后,她清楚之后要说的事情是自己所不能插手的。
即使担心,小女孩还是只能暗自在心中为雪祈祷,牵起圣夜的手,和恋与雅晓离开了病房,留下瑞穗及雪两人。
“…你,知道多少了?”
又经过一阵沉默后,瑞穗才严肃地望向雪,反倒是雪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让她放松下来。
“没,平野老师也就和我提过,他告诉了你们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而已…听他的语气,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就不要卖关子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至于那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至少我在听完后是不能那么轻松,但…如果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的话,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吧。”
少女对雪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还是有点不满,可既然她本人都说了不要再卖关子,瑞穗也就直接将所有事实都告诉了雪。
平野告知众人的事情,音月所持有的月之瞳的真相,雪的母亲离世的真正原因,以及她父亲这次行动的目的,瑞穗都一一告知了雪。
令她感到极为意外的是,就算听到这些冲击性事实,雪表情却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偶尔发出“喔”的一声,又或是轻轻地点点头。
这使得瑞穗感到一阵脱力感,想当初自己听到这些后的惊讶,在现在看来好像都只是大惊小怪似的。
当少女说完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雪一脸沉思的模样,让瑞穗不好意思去打扰她,便转而盯上果篮中剩余的水果。
不过在她伸出手之前,雪又有了反应,抬头看向纯白色的天花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难怪,老头子在最后都没看过她一眼…”
那么多年来,雪,忧人一直想不通,为何在母亲死去时,父亲连一个正眼也没有看向她,这也是少年怨恨他的一个理由,一直以来忧人都认为他从来没有重视过家庭。
但在听完瑞穗所说,忧人又有了另一个设想。
若果,自己的父亲,那个男人一早已经知道她会如此短命的话,一切就有另一个解释。
确然,他有可能是个在自己妻子那剩余的些许时光也不愿多花一点时间去陪伴她的残忍之人,可忧人却几乎能完全否定这可能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母亲在临死前所说的一句话。
“原谅你的父亲…原谅他的胆小…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爱着我俩…”
到了现在,母亲那温柔的目光依然深深地刻印在少年的心中,无法忘怀。那时他并不明白母亲话语中的意思,现在他终于清楚了。
原来他是个软弱得连她最后一面也不敢看的男人,而温柔的她,一如概往地原谅了他,亦希望忧人能原谅他。
“…哈哈,最后,原来一切都是场闹剧。”
“喂…没事吧你?不会是太刺激,所以疯了吧?”
“不…只是,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都被否定了,突然感到一阵空虚感而已…”
雪苦笑着,因为她发觉,自己除了苦笑外,就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
或许,即使她得知了这些事实,如果没认识到音月,她依然会选择憎恨惇人,但现在自己竟然也要面对和他一样的状况时,她只能苦笑了。
“恨不起来啊…那个胆小鬼…恨不起来啊…”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一直在自言自语着的雪实在有点可怕,瑞穗忍不住打断了她,这才让雪回过神来,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首先,要把音月带回来吧,至于这之后的事,之后再算吧。”
“等等,你的手都弄成这样子了,你还要勉强吗!”
“没办法啊,毕竟带走音月的是老头子的人…而且他也指名要我去,我可是不去不行呢,而且,这点伤也不算什么…呜!”
雪才刚打算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便因为牵动到自己的伤口,不禁因痛楚而皱起眉头。
“这样你还说自己没问题吗?”
瑞穗有点无奈,她亲眼看过雪手臂上的伤口,自然明白那伤口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没事的。
相对地,雪在活动了一下手臂,稍微适应了活动手臂时的痛楚后,才回以哭笑不得的表情。
“总之…我和他约定了周末要见面,如果我不去,音月就很有可能被他带回去,我这是不去不行啊。”
“至少也让我们跟去吧?或者报警处理?反正这次不算神剧,交给警察来应该也…”
“不行,老头子在警察中也有人脉,如果让他知道我们报警了,肯定会直接带走音月,所以就算报警了估计也没什么用,而且你们跟去,也是无补于事,帮不上什么忙。”
即使有点于心不忍,但瑞穗等人终究只是普通人,如果必须以武力与斗真抗衡,那他们确实只能是累赘。
“…我们,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被投以渴望能够帮上点忙的视线,雪却没法去回应她的期望,因而连看向她的勇气也没有,只能偏过头去。
“很抱歉…是的。”
“这样啊…嘁,这种…连最重要的朋友,都无法去帮助的感觉,真是有够讨厌的啊。”
少女不甘心地用力敲向墙壁,发出响亮的一下打击声。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也清楚,既然雪已经如此断言,那她们就真的没有事情能够帮上忙,不过明白归明白,瑞穗还是不能接受。
“…对了,至少,你能够准备一下,迎接我和音月回来吧,如何?”
“喔?倒是挺有自信呢,对方不是你父亲派来的人,而且是你的熟人吗?”
瑞穗挑了一下眉头,对雪的提议略感兴趣,但同时亦有点担心,以她现在的状态,只身一人前往会不会有危险。
“老实说,我不认为我能够打赢他,由其是现在双手都受了伤…不过,我绝对会把音月带回来,唯有这点,我可以跟你承诺。”
雪的目光闪出一丝坚定的光芒,瑞穗清楚,如果雪这么说,那她肯定就不会违背承诺。
因此,尽管忧心,少女依然毫无半点怀疑,雪绝对会把音月给带回来。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我会准备好,就等着你们回来啰。”
“嗯,交给我吧,绝对,会把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