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是把花坛好好地留下了,看自己还能养活什么花。”
“能养活什么花?”
什么意思?
洛塔尔没理解唯的说法,一般来说都是“种点其他的花”之类的。
“因为一直这样空着不太好看,所以我又试着种了雏菊、叶牡丹、三色堇、紫罗兰、西红柿、胡萝卜、土豆、卷心菜……”
“等等等等!”
洛塔尔打断了似乎会不停数下去的唯。
“从中途开始就变成蔬菜了不是吗?”
“因为发现种什么花都会死掉,所以就试着种了蔬菜,但也没成功。”
唯说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简而言之,就是种什么死什么。
所以那个不小的花坛才是空着的吗……
“那你要不要试试仙人掌之类的……”
“那个是最后的稻草!我还没完全放弃呢!”
讨论着这些事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芙蕾多妮卡已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他们当然也没有发现,芙蕾多妮卡凝视着虚空的空洞眼神,以及她体表的变化。
“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就先种仙人掌试试,说不定可以省下很多时间。”
洛塔尔的言外之意是,如果连仙人掌都能养死,就趁早死了园艺这条心吧。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从腹部侵入,洛塔尔整个人朝客厅的方向飞去,砸碎了隔开客厅与走廊的墙面,身体嵌进了走廊的墙里。
“怎……咳哈!”
吐出了阻塞呼吸的鲜血,五脏六腑像是被搅在一起,强烈的痛感撕扯着他的神经。
洛塔尔勉强保持着意识,将自己的身体从满是裂纹的墙体中解放出来。
怎么……回事?
他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弥漫开的尘埃遮住了视野,洛塔尔拖着残破的身躯向前,毫无平衡地朝花园的方向前进。
左手……动不了了……断掉了吗……但是……唯和芙蕾多妮卡还……还在那里……不过去的话……不行……
鲜红的血流到了左眼里,能看见的事物不断在清晰与模糊间变换着,洛塔尔抬起眼,出现在带着淡红色视野中的是他绝不愿意相信的情形。
唯晕倒在一边,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冲击。
但是——
“你在……干什么……”
洛塔尔说出的每个字都充斥着无力感,那正是他此刻的感受。
“你究竟在做什么啊!芙蕾多妮卡!”
他毫无意义地喊着,疼痛感灼烧着他,沾染了大量鲜血的右手拖过倒在地板上的断剑。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声音零碎动听。
以破碎的地板,残缺不全的落地窗为背景,在那里笔直站着,映入洛塔尔眼中的小小的身影,是之前还如同绵羊般温顺地睡在他腿上的芙蕾多妮卡。
洛塔尔的低吼似乎引起了她的注意,芙蕾多妮卡缓缓将视线从唯的身上移动到洛塔尔这边。
“……对象……生存……确认……判定……威胁等级……无……威胁等级……无……”
不能接受!
他绝不承认站在那里的是那个不会对他说一点好话的芙蕾多妮卡。
那也绝不是芙蕾多妮卡的声音,冰冷得像是无机物一般,听着就让人感到浑身发冷。
这个时候,洛塔尔终于看到了芙蕾多妮卡自胸口延伸到脖子上,规律呼吸着的淡蓝色纹路。
——业云!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芙蕾多妮卡……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盘旋,不过下一秒,这些疑问都因为芙蕾多妮卡的动作被暂时丢到了一边。
芙蕾多妮卡朝躺在一边的唯缓缓伸出手去。
“别碰她!”
洛塔尔这样叫着,但芙蕾多妮卡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身体已经破破烂烂的,左手不能使用,连保持平衡都很难做到,简直是最糟的情况。
然而,洛塔尔还是紧紧握了握剑柄,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无论如何,不能让芙蕾多妮卡继续下去。
“我叫你别碰她!”
没有保留任何余地,洛塔尔举起剑,朝芙蕾多妮卡冲去。
虽然是偷袭,但能将他伤到这种程度的能力,让洛塔尔根本就没有保留实力的资格。
体内,更深处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满含了疑问与愤怒的斩击并没有能够落到芙蕾多妮卡的身上——不是她躲开了这一击,而是洛塔尔没碰到她。
剑停在了距离芙蕾多妮卡不到一尺的地方,洛塔尔愣了一下,低头,看到了贯穿自己胸口的漆黑长枪。
命中目标之后,芙蕾多妮卡没有一点犹豫地将沾染了鲜血的长枪收回。
失去支撑的洛塔尔颓然倒地,脸颊狠狠撞在了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好冷,洛塔尔只觉得好冷,明明身体感觉不到痛,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地板冰冷的温度。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从内心涌上的情感更让洛塔尔感到无法呼吸。
接着,在毫无间断的雨声中,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顺着声音抬起头,洛塔尔看着芙蕾多妮卡将唯小心翼翼地抱起,步入雨中,轻松跃到对面的房顶。转动头部观察了一下四周,朝着他们过来时的方向跃去,从洛塔尔的视野中消失了。
他是那样的无力,那样的弱小,这一切,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如果九重在的话……
“之前如果知道……有这么大的力气……打死……也不会背你的……”
洛塔尔自言自语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血沫不断从他的嘴里溢出。
抱歉,老家伙。
抱歉,唯。
没能保护好……
这个念头在脑中浮现的同时,洛塔尔的意识也被黑暗所吞噬。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客厅中,洛塔尔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断剑掉落在他身边数公分的地方。
淡淡的光芒流过剑身,剑上的银色纹路慢慢亮了起来。
接着,星星点点的碎片从那上面溢出,如同闪光的磷火一般在空中飘舞,渐渐形成了一个纤细身影的轮廓。
这把剑中,寄存着某个人的灵魂。
拖着仿佛不存在的长发,她来到洛塔尔的身边跪坐下来。
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她,没有五官,却好像深深地注视着面前身受重伤的人,几乎是透明的手臂轻抚着洛塔尔的脸颊。
洛塔尔的头发轻轻飘动着,是风。
以洛塔尔和她为中心,业舞动起来。
温暖的光芒出现在她的双手上,柔和地覆盖了洛塔尔胸前的破洞。
是治愈术式。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甚至比唯使用的时候更快,但是,随着治疗的进行,她的身影也逐渐消散。
最终,当本来足以致命的伤口彻底愈合的时候,她也消失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从最后一缕风中似乎传来的低语。
——只能休息一会儿哦,然后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