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早晨六时闹钟准时响起,星期二伴随着不远处军营的起床号开始。清晨的晨曦一如既往的出现,染红天边洁白的云,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只留下金线似的光线直射大地。
洗漱,做上五十个俯卧撑,孤独的运动可以让身心都变得更加强壮。一个人的生活或许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和依靠的同伴,但是也更加自由和可能遇见更多的可能性。
脱掉睡衣,收下昨夜晾着的印着乌鸦的白色T恤。套上。L号T恤给与令肌肉舒适的轻微紧迫感。纯棉材质的透气性带来夏日的舒适感。
乌鸦在中国神话中最早是吉祥的象征,它象征着太阳。而现在的人却视它作不幸。我仍然把这件衣服当作幸运的标志,因为有时候穿上它好像真的有幸运的事情发生。
做好三明治6:30准时出门。我很期待能再一次遇见唐璐,再一次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而不是坐公交车。
于是我刻意在站前摔倒的位置等候。
果不其然她在6:35的时刻出现了。
“早!”
“早。今天又见面了呢。”
“差点连平地摔也一同为你准备好。”
“那么我们今天换一条路,怎样?”
“随你。”
“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就换一条长一些但是更加漂亮的路走吧。”
“嗯。”
她今天还是像往常那样把包放在腿前。昨天我还帮她提过包来着,那是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莫名其妙重的物件。
出于好奇我用余光时刻注意着这玩意。棕色的包带与黑色发亮色的包面,貌似是铁质的泛起金属冷冷光泽的包扣。包两侧有用棕色的线缝合的痕迹,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是普通的包罢了。但是好像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动,包亦随她动;她坐下,包也随之安静下来。
为什么她昨日下午把包给我的时候会有那样坚定的眼神。她信任我,或许她已经把自己的某些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我。包只是一个象征罢了。
我愈发开始对她以及她的包,以及她的故事感到好奇。
“昨天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她好看的笑了笑,递过包来,“帮我提包好了,你要知道你可是唯一一个曾经帮我提过包的人。”
“荣幸之至。”
“昨天讲到哪里了?”
“你被抓到死星上,然后天行者卢克去救你?”
“别说怪话。”她有些嗔怪似得嘟起了嘴,“我的父母喜欢拿我出去炫耀。别人都说:‘这孩子又好看又会弹钢琴,长大了肯定成为人中之龙’。我不想成为那样张牙舞爪的玩意来着。然后死活不愿意继续练下去,考试也任性地全选正确答案旁边一个错误的答案。”
“唔。你还真是任性。”
“然后我的父母也就开始觉得奇怪。每天晚上到学校接我都不停教唆,告诉我应该努力啦,应该认真点啦。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想要的可能仅仅是一个拥抱或是一句鼓励‘你做的已经很棒了,休息一会吧,带你出去走走’之类的,你可能够理解?”
“嗯。”
“然后有一天我实在是受够了,我就异想天开要离开这座城市去环游世界。”她捂住嘴笑了起来,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就带着五块钱离家出走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时候的她可真够任性的,完全听不出现在的彬彬有礼。
“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躲在前面那个路口的角落里哭。喏,就是这里。”她说着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小巷,里面开了一家成人用品店。
“我还能记得钱用来买了口纸吃了午饭。午饭吃的米粉,我还记得那天牛肉的味道。”
“一路上我一直哭,但他们还是不停斥责我。那可是大冬天,我就穿了一件单衣,但是他们也不给我穿衣服啊喝热饮啊什么的。我妈还用力甩了我一巴掌。说什么我是家里的希望,再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就把我赶出家门。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恨得出奇。就像黑猫警长憎恨一只耳一样。我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生在这种虚伪的家庭里。”
“然后我奶奶就带我去羊肉店吃了一餐羊肉。可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餐羊肉了,还能记得羊肉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然后蒸汽带来羊肉无法拒绝的香气。”
我的脑子里想象着汤锅羊肉沸腾着的汤面。
她有些哽咽,擦了擦眼角:“眼睛进沙子了,别见怪。”
我握住她的手。
“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风景不错,我们大可不必谈起伤心的事情。一天的好心情如果就这样浪费了真是可惜。”
湖上泛着点点波光。从银杏枝条的缝隙中望见湖边的柳条在夏日的微风中摆动,马路旁的樟树淡绿的叶子萌发向上,粗大的枝干上盘绕着寄生植物覆盖着青苔和涂白。人行道靠近湖边的水杉嫩芽绿色变得更深。
我没有注意自己一直牵着她的手。毫无违和感地无言走在湖边通向学校的路上。
她的手比我所握过的任何手都要柔软,而且非常光滑。摸上去没有任何纹理的感觉,也没有摸弄乐器而生出的老茧。但是修长的手指似乎特别有力。感觉到温暖渐渐传到手心里。
比起她的手我的就显得粗糙而又丑陋。长年累月按弦的左手,也就是现在牵着她的手的这一只,指尖生满了茧。从不注意保护的皮肤像鸡爪一样粗糙。我对这样的对比感到极其不好意思。搞不好甚至会弄疼她。
她也注意到了牵着我的手的这个事实。头转向一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顶起眼镜中梁。但是没有放开我的手的意向。她好像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温暖渐渐传到手心里。
“呐,要是能一直这样牵着手走在路上该有多好。”
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心里有一种温暖而混浊的粘稠感情生出。恐怕这就是所谓的油然而生吧。我对这个女孩子有明确的好感。但是现在不敢传达出去。毕竟仅仅才认识一天。两人都不曾清楚彼此的情况。
但是有意的是肯定的。两人遇见并互生好感是一种必然。因为好像两人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互相需要。用来弥补什么的缺失。
直到很久以后我去到日本京都的苔寺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她是我多年以前所丢失的纯真的一部分。她改变了那个没有意义做事不择手段的我,我却不能给她救赎,在禅师面前跪倒留下眼泪。
那个清晨的最后我们牵着手走在学校种满夹竹桃长长的坡道上。
不可思议的两天,应该只能说是一天半。我们开始交往了。
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白,但是两人心里所想的大致是一回事。
一同走进刷着绿色油漆的铁质校门。
放开重合着的双手,两人相对站着。
我仪式似的双手递过那个公文包。
她回礼似的双手紧紧握住包带。
“从今往后就拜托了。”
“以后也请你多多关照。就从继续帮我带午餐便当开始吧。”
“一本正经说奇怪的话,”她捂住嘴吃吃笑着,“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像漫画里的恋爱故事。”
“请务必连饭后飞来的鸟儿与跑过的猫也一同准备好。”
“嗯。”
两人挥手作别,约定中午一起到天台吃饭聊天。
数学课老师不厌其烦地强调着三角函数的推论公式。在脑子里结合一下单位圆和函数图像就能记下来的东西。手上的马利牌铅笔一直转着。语文老师也是满口之乎者也。罢了罢了。顺势翻开语文作业做了起来。
“无法与江浙的孩子比较勤奋程度,智商也完全处于劣势,不知道你们何来的勇气上课睡觉。胡权同学,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胡权自然是回答不出。
“昨天晚上是不是又装作走读学生混出去通宵了?”
“天大的冤枉。”乱糟糟的平头和深重的黑眼圈,昨夜干了什么不言而喻。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自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转过头继续转笔。
“老师,夏澄肯定知道。”
“好,夏澄,无適也,无莫也,下一句是什么?”
我继续转着笔,翘着二郎腿:“义之与比。”
“答得不错,不过请问这样是学生上课应有的态度吗?夏澄,胡权,请你们两个站到教室的后面!”老师狠狠地把教鞭砸在讲台上,丢下一根粉笔头。
很不情愿在班上的这群学生面前被老师批评,但我也不想,更不能向老师做出什么解释。不情愿地转过头走向墙壁,看着黑板报上画着的消防车。
“你这家伙,兄弟的忙都不愿意帮。”
“我只是想给你长点教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出去打工。”
“你倒是说啊。”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他吹了一声口哨,表示无所谓,转过头望向我:“学校合唱队招募学生参加合唱比赛。叫廖杰一起报名怎样,可否还记得小学那次?”
“当然记得。你站在背后把我的裤子扒了下来。”
感觉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听到老师的一声大吼:“站在教室后面还敢继续讲话!夏澄,请你站到教室外面!”
我狠狠瞪了胡权一眼。低下头走了出去。教室里传来念着《论语》的读书声。
放学铃响。我恨不得拿起字典狠狠往胡权头上砸去。廖杰走过来,我的脾气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那么就像以前那样一起报名?”
“胡权变声之后可能不行。”
胡权坐在一旁玩着手指一声不吭。
“算了我不去了。你们两个代表我去就好。不要丢脸就行。”
“当然。”
云挡住了阳光,天空暂时阴暗起来。风也莫名地大刮其是。走上天台的楼梯,唐璐早已提着包站在水泥墙的边缘。像昨日一样往楼底看着。我很欣赏她瘦长的脖颈与纤细的腰身。
“今天没有给你带便当。于是我们就出去吃吧!”
“说的简单,但怎么出去。”
“翻墙。”她笑着举起了右手食指,“今天去我初中常去的那家店就好了。”
“行啊。不过看不出来你是会翻墙的类型。”
“小时候可喜欢爬树来着。”
下楼。唐璐警觉地望了望,四周没人,她牵着我的手,飞快跑进路旁的鸭脚木丛中。夏日正午蒸腾出鸭脚木特别的气味,一种刺鼻的涩味。脚下感觉是硬的,是石板铺成的人行道。应该是路旁本作装饰的植物未经修剪把路挡住,大家也就认为这里本没有路。
蝉鸣声在树丛中变得清晰,在外界所能听到的一同响起一同消失的整齐化作美妙的错落有致。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堵长着青苔爬着蜗牛的水泥墙。
唐璐把包递给我,郑重地顶起眼镜中梁。用力盯了我一眼,一本正经说着:“学着点。”
“好,好。”
她把连衣裙本来就不长的袖子拉到肩头。左手放在枝干的连接处,右手紧紧抓住桂花树粗大的侧枝。猛地用力,能看见她上肢的不很明显的肌肉线条。低下头,检查检查离地高度。左腿跨上刚刚手放着的连接处,脚踝的弯曲角度明显变大。右腿也紧接着跨上树枝。她扶着枝条,好好站着,像埃及艳后俯视军队似的看着我,用中指顶起眼镜。随后转过身,像猴子一样踩着枝条,双手扒上了墙。双臂弯曲用力,将小臂搭在墙沿上。随后整个身体爬上了墙头,一跃而下。
“喂,帮我把包扔出来!”
像丢一颗炸弹一样把和在我手里与250kg炸弹重量相差无几的公文包用力扔了出去。
“哇!还好没掉地。”
作为肌肉发达的男生我自然很方便地照着她刚刚走过的路翻了出去。墙边是一个小巷,学生翻墙的行为在这里不是那么显眼。
我拍掉手上粘着的树的碎屑。还好今天都没穿校服走在路上看上去和普通情侣没有多大区别。
“你可真有两手。”
她脸上写满了骄傲。“初中我就经常这样干来着。”
“回去怎么办。”
“再说好了。”
“唔。我可是冒着被停学处分的风险陪你出来吃饭。”
“不好意思,不过带你去的地方绝对比食堂饭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简直好上天了!”
沿着主干道,穿过路上的花店,到了一个巷口。冒米粉的热气蒸腾而出。是一家煮粉店。
“老板,两个三两切粉!要三鲜的。”
走到灶台前自己拿过煮粉。冒着热腾腾的猪肝和猪肉香味。猪肉的量特别足,生菜搭配着长矩形的切粉,汤面上浮着几个鹌鹑蛋。
喝过一口汤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热乎乎的。虽然是夏天吃起来也感觉浑身舒服。鼻尖留下因温度冒出的汗水。夹出切粉,吹口气将热气散去,把一筷子粉吸入口中。盐味恰好合适,猪肉里吸足了汤汁,传来骨头汤浓厚的香气。一口咬开蛋,蛋黄和蛋白混合的口感让人无法自拔。猪肝吃起来也非常新鲜,粉嫩的口感与有些苦涩的味道发生了美妙的化学作用。唾液不断地流出来。
旁边摆着大口径的电风扇呼呼的吹着。大口大口吃着分量超足的煮粉也是一种享受。夏天吃完煮粉之后吹着电风扇喝着冰镇汽水,比起这个我当然不愿意吃完食堂饭坐在教室里吹着空调。
“可真是值了。味道真不错。”
“而且分量也足。要知道这里可是真的骨头汤。”
“价钱也相当便宜。”随后我掏出钱包付了钱。
“太饱了有些走不动路了。”
两人悠哉悠哉漫无目的地走在刺眼阳光照射着的人行道上。走过上学经过的湖边,可以看见远处碧绿的山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后山的泵站。
“好了,我们就从这里进去。”她抱着后脑勺,“等下要爬墙,墙上有刺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小心点不要受伤。”
走到长满了白背叶与蒿草的泵站背面。和学校后门一样涂成绿色两米多高的铁栏杆,径直可以透过摆着的白色球门看见操场,估计就要从这里爬进去。
像爬墙一样的顺利,甚至难度还更加低,重点是这里比树丛后面的墙要显眼不少,要注意到不能给老师和踢球的学生发现。否则就糟糕了。
不过夏天一点半的操场也是没有多少学生的。都躲进开着空调的凉快房间里了。
“啊。真是辛苦了。”她伸了个懒腰,勉强能够挤出些许胸部线条,“明天我给你带什么好呢?”
“西班牙海鲜饭?”
“不行不行,到中午就坏了,所以说三明治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好,也好。至少能够逃离难以下咽的食堂饭。”
两人走上天台。
“你有看过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提到过的那些书么?”
“大多数吧。《魔山》《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拿出杯子倒出茶。
“自己泡的红茶,来点么?”
“只有一个杯子。”我能看见她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
“只有一个杯子。”我认真的说道,“两个人一起喝也没关系吧。”
“柏拉图式的恋爱。”她双手捧起杯子,将红茶一点一点吸进口中。
整个下午进行的是合唱队的选拔工作。与廖杰一同到实验室后的音乐教室参加选拔。胡权没有来。
音乐教室里早就集中了参加选拔的男男女女,拥挤的像上班高峰期的公交车。房间本身很宽敞,天花板上从左到右排列着五盏日光灯。日光灯后面从天花板上竖下一个水泥隔断,上面贴着钢琴的88个按键。地上整齐摆放着七色的木质坐凳。教室后面靠墙的柜子里放着各式打击乐器。柜子旁边的柜式空调吹着白气。
“男生到隔壁的形体房参加选拔,女生在这里排队,一个一个试音!试音片段为歌唱祖国的高音部分!”
“走吧。”
形体房在音乐教室的隔壁,是为了体育课选修健身操的学生准备的,天花板上挂着巨大的JBL音响。墙上挂着的形体镜映出我全身的模样。
试音选择的片段与女生相同,《歌唱祖国》的高音部分。调子本身不高,但是想要以平稳的气息演唱好还需要一定的水平和准备。
张开嘴,用力拉开下颚,再闭上。这是打开口型的好方法,在没有钢琴伴奏练声的情况下可以很容易的做好,效果也还不错。
从150个男生中选出20个加入第三第四两个声部,死亡率是很高的,竞争异常残酷。但是对于两个参加合唱训练接近十年而且又已经经历变声期的学生来说要想抢到一把交椅是分分钟能做到的。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不知道曾经唱过了多少次的旋律早已在心中记熟,不会漏掉哪怕六十四分之一拍。轻轻松松唱到最高音,又轻松落下,像是开口向下的二次函数图像一样。
“很好,夏澄,音色很明亮,去旁边填一下名字好么。”
“谢谢。”我笑着拍了拍廖杰的肩,“加油。”
“嗯。”
不出任何意料,廖杰也在写着合格名单的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终选出的男生合唱队成员共10名,他们将进入第四声部。参加合唱团代表怀隶中学参加今年的校园文化艺术节。”
“不是说好的20人么?”
“因为这次的曲目选择导致音调太高,大部分男生的音色和音域不能达到合唱队的要求。”
不过我和廖杰还是留在了名单上,其他人能否及格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走到小卖部买来矿泉水润润嗓子。
下午三点半,选拔出来的男女生在音乐教室集合。大概50人这样,分为四个声部。我和廖杰被分到第四声部进行低声的演唱。
“从今天开始,我们只有一周的训练时间,同学们要做好全天在音乐教室训练的准备。课程可能会落下,但是为了学校的荣誉,牺牲学习时间是值得的,而且参加学校的活动可以培养对时间安排的能力,说不定成绩还有机会得到提升。”
客套话也没说多少。马上开始练声。老师走到雅马哈牌立式钢琴旁边,站着按下一个和弦,接下来是音阶上行。从“哆”到“嗦”再到“哆”。学生们唱的是“啊”的音。
长音,跳跃音的练习,对于气息的练习,都是很重要的,总共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练声。但这是必要的,因为练声能让声带更方便改变音域和发声。
接下来是对口形的纠正。要把口型“立起来”,给口腔更大的空间,从而让各个发生部位的共鸣更加充分。
谱子是一个常规的四声部合唱谱,长达五张的谱子看上去也较为冗长。而且经常要调整感情改变节奏,对于演唱具有很大的难度。
挑战困难是人生的一大乐事。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仅仅推进了十四个小节,总共89个小节的谱子想要唱完还需要很多时间。到了放学准时休息。
走上三楼一班的教室门口迎接唐璐。
“今天我参加了合唱队来着。”
“祝贺。”她笑了笑,“听说选拔条件非常苛刻。”
她递来果汁,我推开手拒绝了。
“咦,今天不喝么?”
“甜的饮料还有比较粘喉咙的食物都不能摄入。这段时间得委屈肚子了。”
“明天给你做的三明治我不放煎蛋就是了。”
两人走出校门,走的是昨天放学我们走过的路。仍然买来马蹄糕给唐璐吃。她貌似对马蹄糕非常中意。只不过今天只买了一份。
她淘气地把包向前微微伸开,伸了个懒腰:“无福消受的话就由我一人享受好了。”
对于吃这件事来说观看唐璐吃东西或许更是一种享受。尤其是欣赏她微微颤动的阳光下微微带着些棕色的秀美脸颊和修长脖颈。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眉毛,不粗不细恰到好处。在梳开的刘海下随表情变化而挪动。
“哎,晚上附近的公园里可能看见萤火虫?”
“是啊。”
“今晚一同去看可行?”
“作业早就写完了,回家也只有书本在书架上等我。”
“那么今晚来我家吃饭?”
“刚认识两天就邀请品性不端的男性到家里合适?”
“是你的话没关系。”
“谢谢。”
她家距我家两栋楼的距离,也是平平常常的小区,没有什么所谓物业管理,一个看上去有点不太地道的大叔一个人在门口的小房间里生活和守门。
楼道不算干净,墙角边堆放着没有分类过的垃圾,靠外的防盗网前摆放着不知谁人种下的米兰。绿色的防盗门。
她家不大,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门后杂乱地放着拖鞋和运动鞋,甚至还摆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拖鞋是没有少女心的普通黑色塑料制品,一双印着2000悉尼奥运会,另一双印着2002年中日韩世界杯。
“因为懒得挑就随意买了。”她摸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着。
木地是幸福的棕红色,但是没有在阳光下自然的洋溢在墙上的美丽纹路。客厅至少比我那里大上不少,放得下一张餐桌和一张茶几。茶几上也是乱糟糟的放着遥控器,各式药片,拆开的CD,耳机,电脑内存条,什么都有。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未免过于混乱。
沙发也是一样的棕红色,皮质貌似相当考究,坐上去的质感也是不凡,感觉浑身都因为放松而慢慢瘫软下去。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放映多年前上映的《侏罗纪公园》。
餐桌后面有一个用木质推门隔开的房间,大概是厨房。因为有好闻的米饭味道从里面冒出来。
客厅旁边的房间门微掩着,大概是她的房间,我站起来推开门走进去。不料她正在里面换着衣服。床上放着连衣裙和白色的胸罩。她连忙捂住胸口,脸红成一片。一瞬间扫过她的身体。皮肤是淡淡的象征健康的小麦色。对于女生来说骨架未免有些大,尤其是肩膀和锁骨看上去要比一般的女生宽上一些,但总体来说不失美感。用手挡住的胸口没有正常穿着时看起来的那样平坦。腹部像纸一样平。总体来说身材是非常匀称的,大多数女生看到的话可能对她能够拥有这样美丽的身体感到嫉妒。
“快出去!”她眯起了眼睛,整个上身差不多要俯到大腿上面。气氛马上就变得尴尬了。
“哦哦。”我双手捂住了眼睛,立即推开门向外逃去,掏出包里的水壶灌下一大口。
“真是的,怎么能这样随意进入女生的房间?至少也要敲个门啊。”
她没有戴眼镜,脸部线条很平滑,鼻梁更是显得高挺,眼睛看上去也是特别美丽。充满着水分的光泽,黑色的瞳孔中流出一种莫名的淡淡悲伤。她穿着黑白颜色印着明日香图案的T恤,双手插在腰上,腰身看上去格外纤细。下身是一条卡其色七分裤。
我的脸立马红了,感觉得到脸上传来的温度。第一次到妹子家里面就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的确不太好意思。我急忙连声道歉。
“算了算了。反正迟早也要被看到。话说我的身材怎样?”
我顿了一下,像是刚从水里浮出水面的人一样深吸了一大口气。
“唔,怎么说吧。整体上来是非常不错的,我的确很喜欢你的腰部。”
“这个回答还算让我满意。搭了一顿饭还让你看了好看的东西,今天真是便宜你了。”她一脸鄙夷的看着我,我尴尬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倒过水,印着史努比和查理布朗的陶瓷水杯。我对这个物件很是中意。水杯的手柄传来她身体的余温。
两人走进厨房,厨房倒是比客厅整齐的多,橱柜上按照从高到矮的顺序排列着瓶瓶罐罐。可以看出她对吃东西的追求比生活的其他方面貌似要高出不少。灶台火焰上高压锅冒着蒸汽。
“今天招待不周,请不要太介意,就当随便吃吃就行。”
“总比我在家自己做的简单饭菜要好上不少,至少可以不用自己做。”
“这倒是。”
她熟练的从厨房门后取下围裙自己挤上,穿上围裙的她给人另一种成熟的美感。打开排气扇,然后从冰箱里拿出腌好的猪肉饼,貌似是要煎猪排。
“猪排饭可是我喜欢的东西。”
“我也喜欢。”
平底锅放在灶台上,打开火,把油烧热,将猪排放在上面慢慢煎。厨房里充斥着黑胡椒和猪肉微微烧焦的香气。我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接着把猪排摆在圆形的瓷碟上,在碟子的角落放上一朵西兰花。
接着她关上煮着饭的火。拿起高压锅,弯下腰,把锅放在地上的铁盘上,拔起高压锅的压力阀,白烟喷涌而出,室内温度好像提高了三度。接下来她抓住手柄,顺时针扭开高压锅的盖子,舀出饭,盛在碗里,随之盖在碟子上。然后在饭团的顶端撒上芝麻。
拿出奶酪生菜还有西红柿拌了沙拉。
西式的晚餐做起来不是很麻烦,气氛却能增加很多分。打开餐桌上方的灯,两人相对而坐。给我配发了刀叉和调羹。
“很抱歉今天没有甜点。”她习惯性的用手指顶了一下没有眼镜的鼻梁。
“我要保护喉咙也吃不了啊。”
顺着猪排的纹理切开一块猪肉插入口中,咀嚼时流出的肉汁带着猪肉在油里煎香的气味和黑胡椒酱汁有些刺激的味道。猪肉煎的非常嫩,但是保证煎熟了,不用担心什么猪肉线虫的问题。特殊的煎法让猪肉外观上看上去有明显煎焦的细节但是又锁住了猪肉本身的水分。口感和调味上都十分出色。
米饭的话吃起来也和平时吃的米饭口感有很大的区别,带着软糯的细腻感觉。应该是支链淀粉含量充足的粳稻。
“日本米,吃出来了吧。比起普通中国家庭日常食用的籼稻种出来的大米区别还是很大的。今天专门为了招待你开了一包。”
“我还真是荣幸。”
两人吃完猪排饭一点一点叉着盘子里的沙拉。这吃法还真是独特,不先吃沙拉而是先吃主菜。
我主动提议帮她洗碗。她帮我围上围裙。背部传来到她胸部柔软的触感。我一阵脸红,但是背对着她她看不见。
“不干干净净可不行。”她伸出食指一本正经地说着。
两人并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联播,又一次报道着美军在伊拉克遇袭还有非典的传染情况,死了不少人,但是我们这里尚未传来有人感染的消息。
她站起来,在茶几上的药堆里摸索着什么,白色的药片,貌似是拜耳公司生产的,上面写着我不认识的德文。
“这是什么?”
“哦,这是维生素X,它可以让你壮的像头牛或像把斧头。”
“别拿《洛丽塔》里的话糊弄我,这是进口药吧,而且肯定不是什么预防性的感冒药。”
她又一次习惯性的用食指顶了顶鼻梁,把刘海往右侧撩开,声音中带着胆怯,我能听得出来:“这是治疗双向情感障碍的德巴金。”
“什么意思?精神分裂症?”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你知道么,经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生气的时候憋在心里,甚至一次一次想要去伤害别人,所以医生叫我吃这个,神经疾病上用的最多的药,不会给身体带来什么负担。”她笑了笑,我没看出她笑容里面的虚假。
“好吧。不过今天出去能开心吧,毕竟还是第一次一起出去,这样能算作约会么?”
“当然当然。”她开心得跳起来,小腿向后踢起。然后扑到沙发上,脸颊鼓起贴着沙发滑下去,水灵灵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撒娇一样看上去非常可爱。
她拿着公文包,两人一起走下楼梯。
“还是不清楚你为什么无时无刻都不放下你的包。”
“因为它能给我带来安全感。就像奶奶以前所做的那样。”
“所以包也是作为隐喻传达给我能给你带来安全感的意思是么?”
“大致如此。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一个能让我依靠的人。”
“难道说你在那一次扶我站起来之前就已经注意到我了么。”
她没说话,嘴角放的很平静。顶起镜架,慢慢低下了头。
“嗯。”
我拢住她的肩,靠在皮肤上的触感非常柔软。她把脸搭在我的脸颊上。我能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沐浴露的薰衣草香。
间隔统一的路灯在自己散发的黄色灯光下垂下自己沉重的影。身边一辆普通的卡罗拉飞驰而过,带起空气的流动。
我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径直走到公园的草地上。
草坪上坐着不少人但并不觉得喧闹,只有很小的谈话声和交响乐一样的蝉鸣和蛐蛐叫。蝉鸣是弦乐蛐蛐和蛙鸣是打击乐器,不时还传来孩子打闹的喊叫声。风带来湖水微微湿润和清凉的气息。坐在草坪上能看见天上点缀着数不清楚的星星和挂在夜空角落的一弦弯月。远处山头上的一草一木也不知为何能看得清晰。
“今天是来看萤火虫的吧。”她靠过来。
“嗯,还有看着人造卫星发着光划过天际。”
“放着东方红?”
“放着东方红。”
“只要选定一个参照物,仔细观察发生了明显位移的光点,那一颗就是人造卫星对吧。”
“嗯。”
“呐,一个太阳日是二十四小时。一个恒星日却只有23小时57分钟。”
“远方的时间比近处的时间更珍贵。或许如此。”
“傻瓜,只是计算时间的单位不一样罢了。”
她放开我站起身,双手依旧没有放开公文包,抬起头,脸上细细的绒毛在灯光下被染成金色。
“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天,无论一天是24小时还是23小时57分。走吧,去看萤火虫。”
两人向公园的深处走去。
公园里面是一个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因病去世的苏联步兵中校的墓,墓的周边被密密种植着的马尾松和柏树包围。在松柏林之外绕过一条人行道,上面走着散步的市民,大多数住在周边的市民都有晚上来公园散步的习惯。耳边传来收音机收听晚间音乐节目的声音。没有高压钠灯的黄色光谱。看得见空气中萤火虫飞过留下的光的轨迹。不像火的燃烧那样明亮,萤火虫的弧光非常微弱,黑暗中若影若现,青色的微亮的光。
唐璐放开牵着我的那只手。伸向前方,希求那只萤火虫能够停留那么哪怕一瞬。但终究不可能。萤火虫离她手伸出的方向渐行渐远。那微弱的光芒随着它的远去黯淡下去。
她垂下手,却没有牵住我。
“呐,今天晚上可否能陪我到山上去寻找萤火虫的踪迹?”
“嗯。”
顺着阶梯一步一步上山,公园里的人的喧嚣渐渐变得不可闻,蝉鸣愈发清晰。月光打在直接在石灰岩上凿出的台阶上散射出皎洁的光芒。并身走在夏日夜晚的西山之上。山上的草木在夜晚月华的照耀下也散发着生命力的气息。凤仙花或已盛开出淡粉色或淡紫色的花朵,或矜持的守护着花苞。闻不到的优雅气味。草木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石龙子从中爬过,这一带的山上没有蛇。
离开地面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已经感觉到夏夜山间吹来的清凉气息。月光没有气味。把草木染白一片。呼吸着浸泡在月华之中的空气有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惬意。
半山腰的位置可以俯视整个公园,甚至能看到几公里外山上电视微波中转站的点点灯火。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和居民区在这里一览无余。
萤火虫的轨迹交织着点亮夜空。很多很多萤火虫。路边的狗尾巴草顺着风的方向舞蹈,
山上的林间点缀着萤火虫的点点光斑,微弱的光传来的点点温暖传递到心里。
唐璐伸出指尖,萤火虫在她的指尖上停留。
她的嘴里不知默念着什么。我只知道她脸上流过两行清泪。
萤火虫也像传达一个童话似的闪烁着弧光渐渐消失在夜空中。
她抱着我的肩膀,我的衣服湿润了。皮肤上传来眼泪的热度。
“我不想再失去什么。”她哽咽着说着。
我抚摸着她的背,无言以对。
她一个劲的只是哭,没有任何话语,抱着我一直站了许久。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执着与萤火虫也不知道她为何而哭,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去抚慰她。我所能做到的仅仅是让她在我的肩头不停的哭下去。我停下抚摸的动作环抱住她的身体。低下头把鼻子贴在她的头发上,闻见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和眼泪濡湿带着咸味的气息。
她放开我,站开一步,低下头挺直身体,用手整理头发,随即双手抓在包带上,两腿并拢在一起。抬起头用哭红的眼睛看着我,眼镜上还有水珠浸润的痕迹。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中夹带着久哭之后的沙哑。
“或许你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我所珍贵的所有。”
接着她当着我的面打开了手上的包。翻出一沓照片放在地上。没有风,照片不会被吹走,空气中的热量不断积累着。
一张照片上有个剪着短发的孩子,一个慈祥的带着眼镜的老太太。老太太蹲下抱着孩子,孩子直直站着比着剪刀手,看上去像是个眉宇清秀的男孩子。五官不知为何能看得出唐璐的影子。她小时候或许被当作男孩子养大,当然我只是推测。
背景大概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夜晚,就连飞行在林中的萤火虫和月亮弯曲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孩子站直笑着,唐璐却在此站着默默流泪。
她接着坐在了一旁的石阶上。不知道从何处搜出了一盒火柴。眼皮因她竭力想要控制住不让眼泪滴下用力绷紧着。她拿着火柴的那只手擦拭着眼角,又伸下来划动火柴。火柴已经湿了,甚至火柴盒侧面的引火纸也被划破,活像发生了山体滑坡的山脚。
我默默站在照片之前,双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面对着唐璐。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她抛下了手上的火柴与火柴盒,无力的坐下,双手掩面而泣,手肘压在包上,皮肤在包的盖子边缘压出通红的印子,可想而知她有多用力。
我替她捡起了地上的照片。我看清那应该是个男孩。眼瞳和唐璐一样纯净。
我坚定了之前的推断。
想她递过照片,她没有抬起头,双手仍然扶着脸。于是我把照片放在了她的双臂之间。
她一下子挥手把照片推开,散了一地。
我再次捡起来拿在手上。我知道现在的她无法被劝说,更无法就这样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走向回家的路。
于是我蹲下身,再一次抱住坐着的她。她伸开双臂紧紧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耳边传来她凄厉的哭泣声。、
我稍微把身体的重量施加在她的身体之上,让她能够抱的更紧,她的身体真的很软和,像是棉花糖,带着眼泪的湿润,散发着雌性荷尔蒙温柔的香气。
我听到她咽下一口眼泪,吸了一下鼻子。
“请让我抱你一会儿。”
“都抱着不止一会儿了。”
“我说了很多谎,骗了所有人,甚至包括你和我自己。”
“我知道。”
“但是有些东西我现在不想说。你可能等?”
“自然。”
“我害怕我说出真相之后你会无法接受事实。”
“我们都生活在梦里。”
“我们或许都生活在梦里。但我这一次绝对不能在现实中失去我最重要的东西。”
“无论如何,如果你没有认真说‘再也不要见我了’之类的话,我是不会分开的。”
“听上去就像三流言情小说里的对白。”
“或许,”我低下头,“我接下来说的可能会让你觉得这是在安慰你而说的善意谎言。”
“嗯。”
“从遇见你开始,我觉得内在的某些东西正在发生改变,大致朝着积极的方向运动。不知道说起来丢不丢脸,你可是我的初恋。如果要哭或是有什么想要倾诉出去的只管找我好了,凌晨打电话来也没关系,我这人觉浅。”
“多谢。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和男生交往。”
“你莫非曾经和女生交往?”
“那倒不至于。”我感觉已经可以放下心来。我递过手上沾了些尘土的照片。火柴也检查过了,一整盒湿透了,一晚之内没有再点燃的可能。
“珍贵的记忆现在烧掉有些不合时宜。”
她擦干眼角朝我笑笑,一边把照片认真的收进了包里。
“以后再说吧。珍贵的回忆从现在开始一起创造好了。”
“嗯。”
两人牵着手一步一步走在下山的台阶上。路过山腰处的凉亭。
“中秋节一同在这里睡一晚可好?”
“可是认真的?说起来这里其实很不错。”
“那就约定好了。”她笑着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
我也出于礼节伸出去,两人的小指交织在一起。一同念着儿时听过的咒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沿着来时的路送她回家,在她家楼下挥手作别。
“那家伙是男的。”守门的大叔拿着啤酒瓶灌下一大口酒,满口酒气。我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我也不想去理睬他,低下头双手插进口袋走出院子的铁门。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丢掉铝盖,一口气喝完。回想着一天发生的事情,觉得除了合唱队的训练还有一周平均三次的被点名批评,其他的事情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和女孩子翻墙逃学出去吃东西,到女孩子一个人住着的地方吃饭,晚上陪她到公园山上追寻萤火虫还有烧掉老照片。
想到照片和守门大叔的话我不禁想到这两件事之间必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也开始对唐璐的过往还有性别产生了怀疑。尤其是那一板不知有什么作用的所谓控制情绪的药物。从今天晚上唐璐哭泣的表现来看是从未起到任何作用的。那到底是什么,不禁使我对这一切打上了问号。
她的性别,我在此暂且用她来代表唐璐,我大致上是可以确定的。无论从她说话的方式,举动,衣着,还是今天看到的她的身体,还有曾经在母亲身上闻到过的雌性荷尔蒙味道,都能几乎百分之一百的确认。但也不能排除她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摄入雌性激素的可能。
另外一种可能也不能被排除。照片上所看到的那绝对是小时候的唐璐。大概四岁或者是五岁,有一种罕见的疾病叫做性器官发育畸形,我曾经在父亲的医学杂志上翻阅到,可能导致了唐璐儿时被当作男孩子养育,直到青春期的出现才让她父母注意到这些事情然后带她去做了纠正手术。
罢了罢了。不想去思考这么多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东西,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打开电视看看晚间新闻,顺便熟拿着吉他悉一下吉他和弦手型。
莫名觉得肚子有点空空的,烧开水泡一包日清拉面。在电视前吃了起来。我很喜欢这种没有油袋的拉面吃起来的清爽口感。
吃完随即关上电视。
洗澡,脱掉那件沾着汗水与唐璐泪水的T恤,我把它靠近鼻子闻了闻,染上了她的味道。有点不舍的把它扔进洗衣机。
浑身的肌肉在自来水的冲击下紧绷起来,血管也随之收缩。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一具典型的男性躯体,线条有棱有角,较之女性柔软和平滑的身体曲线有着明显的区别。
对着镜子,打上剃须啫喱处理掉面部的胡须。这张脸也是典型的男性脸庞,方方正正,眉毛粗密,横卧在眉骨之上。
心里闪过一丝对自己身体厌恶的心情。
躺在床上看书,时钟指向十一点三十。
于是关上台灯。
我梦见了我和唐璐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在操场上踢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