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历2058年,北大西洋中部。

漆黑的夜幕中,冰蓝如海的轮船悄然行驶,划碎海面泛起的浮冰,刻出一道皙白的水流线。

夜晚航轮灯火通明,甲板觥筹交错,暗红葡萄酒与色调接近太阳的白灯相映。宛若一座浮在海上的移动都市。

泰坦尼克四号建造于2040年,完工于2044年的科技革命时期。筹资方涵盖俄、美、英,以及中国。

建造『泰坦尼克四号』最初计划用作货轮,随后渐渐变成装载乘客的豪华客轮。今天是这艘轮船————泰坦尼克四号,作为世界级核动力客轮的首次亮相。

客轮15层,包括地下船舱。波纹荡涟的海面上以19节速度平稳行进。

泰坦尼克四号耗费巨大财力,雇佣接近千余名工人以及百余名世界顶级工程铸造师,拥有强大的核反应堆提供源源不竭的动力,是世界上第一艘能解体成142艘小型水船的客轮。占地面积足以与十艘泰坦尼克一号相提并论。

四号的稳定性测试阶段稳居世界第二,世界第一是三年后即将现世的泰坦尼克五号。

季节已是深秋,最后一叶红枫凋零的那一刻,迎来的将是死寂的寒冬。海风像四面八方列出的密集军火,将泰坦尼克四号紧紧裹在海面,

狂野不羁的海风中,男人中手举水晶高脚杯。JackJones的风衣,Hush Puppies的休闲裤,配上乌黑光亮的Veilisr意大利皮鞋,杯中盛着法国Chateau Latour。酒杯碰撞声清脆悦耳,伏在甲板冰冷栏杆前,望着放眼无际的海平面。

“女士们先生们!泰坦尼克四号顺利抵达北大西洋中部!”

客轮四处装有扩音器,连接着底下的驾驶舱。声音从另一方传来,此次航行的船长————美裔德国人leonhard(雷欧哈德),故乡杜塞尔多夫————通过扩音器向甲板上气氛活跃的人们声音半带慵懒半带兴奋地说。

甲板上人们默不作声。

这是无需购买船票即可乘坐的客轮。

这次航行目的不是为了到达某个地方,也非纯粹环游。他们的目标是横渡大西洋北部,单船破冰行驶。

客轮建造出后引发激烈的议论,几乎全部矛头指向船的最大特性————碎冰。

历史中,泰坦尼克一号与浮游冰山相撞全船覆没。四号在建造过程中宣称:这是艘不惧任何移动冰山的客轮,装有研发先进的激光设备,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击碎一座冰山。船身异常坚固,能硬撼浮岛。

筹办方面向全球发起活动————登入客轮并随客轮环游北大西洋北部,与各座冰山撞击试验。参与者可获得筹办方的三万美金奖励。

相信传言的人们红眼于三万美金而从世界各地纷纷相赴,齐聚于此。

船体与冰山相撞的一瞬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瞬间化为冰屑,人们的疑虑得以解除,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7天,距离15天才结束一半航程,人们讨论的的几乎全是与返航有关的消息。

红酒缓缓倾入口中,水晶高脚杯放回甲板的乳白木桌上。

“你也在?”

男人微微侧身看见另外一名金色头发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朋友要来,我顺便跟着。他女友想借机看大西洋。”

“那些人呢?”

“在下面喝酒,虽然我提醒过他们不要喝太多。”

高旷的天空猛然显现一道树桠般的龟裂,银白裂痕从遥远的天际一直蔓延伸长到视线触目所及的空间,密压压的黑云覆盖天穹,平静的海面狂风卷起,客轮忽然剧烈晃动。

“天气骤变,我们的客轮稳定性非常强。”

语气非常沉定。

刺眼的光线如山般沉重

碧金缭绕的宫殿、燃起熹微光亮的烛火、空旷无边的祭坛、以及……横立在祭坛正中央苍蓝的灵柩。

翻卷的火海于船底汹涌。

没有宫殿,没有翻涌的火海,没有空旷的祭坛与苍蓝的灵柩,一切都是臆想。

金发男人凑上前时,白炽灯光在天际点燃,人们被攀上岸的绝望与恐惧迅速包裹。

客轮像透过一层薄薄的空间介质,船体剧烈摇晃。

……

一个祭坛。

很久以前就建造完成,攀满的暗绿色藤蔓像小路一样曲曲折折。正中间摆放着一口青铜方鼎,鼎高两米,镌刻着紫色符文,像一条吐着毒芯的巨蛇。

醒来时发现四处无一人。

江临躺在祭坛下的空地,忍着全身剧痛坐起。其他人……

铺着暗红地毯的专路直通海蓝色殿门,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发现他身前是一片悬崖。

“你是来祈祷的信徒。”

猛然回首,身着黑衣的男人戴着墨镜,那黑色的丝织像葬服,为某些凄惨离世的人哀悼。

他虔诚地跪坐在青铜方鼎前,双手合十。

“诸天使的战争是血与冰霜,火与剑戟。是君临的暗海,审判者遗忘的圣十字牢。”

古奥的诏令渐渐唤醒囚禁的魔鬼,踏平世界的孤独。

无数座青铜尸棺横在眼前。那灵柩中默默躺着的人,安然的、孤独的、寂寞又无力抵抗的面容,曾在何处遇见。

或者……将要遇见。

……

病房外,冰冷长椅。

沉沉睁开眼,面前『手术中』三个鲜红字体夺目刺眼。

他揉了揉疲乏的肩膀,意识才渐渐复苏。

突然发觉一切都是梦。

没有巨大客轮,没有碧金色宫殿,没有青铜方鼎,没有黑衣男人。

或许他太疲惫,竟会梦到这些。那么真实,仿佛曾亲身历经。

手机传来的消息引人注目:

据报道,子夜2时27分,泰坦尼克四号于北大西洋失联,目前状况不明,搜救人员正紧急赶往现场。所幸本次出航四号无任何乘客和船员。

倒霉。幸好没人乘坐。

等等,泰坦尼克四号。

好点熟悉,应该曾经听说过。至于在何时何地听说的,他忘记了。

“呜……呜……呜……”断断续续的哭声从手术室中稀疏传出。时针分针如两把锐剑同时指向刻盘上“12”。

今天是复活节,传说耶稣于今日复活。

命运交响的一瞬,他带着爱与罪恶降世。

感觉很荒凉————弥足珍贵的东西骤然失去,并浑然无觉的荒芜感。

十年后。

星夜覆盖银幕般的天空。

空中银白的雪纷纷下落。

“江夏!江夏!”

在樱花般飘舞的飞雪下,空旷无际的废区里,声音传遍整座街巷。

裹紧黑色羽绒服的儿童在废置的残垣前伫立,并不断呼出热腾腾的气体使温度稍稍升高。

唤作“江夏”的孩子在废墟底端望着站在层层白雪遮盖住的废墟上的身穿橙色羽绒服的人。

“快过来!我发现了!”

缓缓地从废墟底部找到一块青瓦砖,江夏顺着那人走上去的路径慢慢攀爬。

“发现了什么,路希奈。”

路希奈伸手指着面前的一座深不见底的黑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应该并非人工挖掘。

“喏,这口黑洞。我记得上周的时候还没有吧。”

江夏低下头沉沉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会不会是……”

“地震?”

路希奈接着江夏的话说下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找人在这里开凿的。”

“谁会开凿这里?”

“不清楚。”

“开凿这里也没用处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路希奈突然指向黑洞旁边。

“嘿!看!江夏!那里有架台梯!”

江夏顺着路希奈的手指方向远远地望去,果真如他所言一座台梯竖立在黑洞边缘,台梯最低端仿佛直通深渊低谷。

“你们……慢点!”

步伐跌跌撞撞,紫色发丝遮掩了天空,女生边跑边大声冲着江夏和路希奈的背影高呼。

“太慢了,三月雨,下次没人再等你了。”

路希奈回头瞄了一眼双手扶着膝盖喘粗气的三月雨,她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顺着面颊渐渐划过。

三月雨挠了挠头,似乎对路希奈的指责毫不在意,走到江夏的左侧,和他们一起望着这黑洞。

“有点不对劲。”

三月雨低沉着喃喃自语,潜意识中告诉她这是一个是非之地,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后果将非常严重。

“哪里不对劲?”

“我记得……以前没有这个台梯才对。”

面对三月雨确信的回答,路希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两人低声争辩,路希奈直接从高处摸索着找出几块青石,小心翼翼地走下去————上面有雪,不注意会不慎摔倒————来到深不见底的黑洞前探头向里面努力地看着。

“看见什么东西没?”

“什么都看不见。”

半晌过去,路希奈失望地摇了摇头,半带沮丧半带失落地转身回去。

“只能看见台梯的上半部分,接下来就没有了。”

听闻后江夏缓缓走到黑洞前站在路希奈刚才的位置。

“那是……血?”

“什么?”

路希奈快速跑向前,朝着江夏的视线看去。

“哪里有血了!”

三月雨匆忙赶到顺着江夏的视线望去,果然一滩血迹留在黑洞旁边,暗红的血已经干涸凝固,粘稠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挥之不去。血凝结成一段古老深刻的文字:“他们上来遍满了全地,围住圣徒的营与蒙爱的城。”

“不我们下去看看?”

路希奈突然提议,江夏微微受惊,他未曾见过路希奈生猛捍勇的一面。三月雨眉头紧锁,似乎表示不同意。

直觉对他说这不是普通的黑洞,倘若踏进……将再不复出。

“赶快过来啊!”

路希奈话音刚落便跑向台梯,站在台梯前对呆愣在原地的江夏大声喊。三月雨只能跟着路希奈一起拼命奔跑。

“等等!”

紧随其后的江夏好心提醒路希奈,路希奈听闻却满脸坏意的微笑。

“你害怕?”

路希奈边说边用玩味的语气刺激江夏,试图激起江夏的冲动。

“当然不会!”

即使心中无比恐惧,脑海中一直有“危险”的声音反复回荡,但为了不被好胜心强的同伴落下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前。

“再不来我就先下去了。”

江夏的步伐在接近黑洞时明显放慢半拍,路希奈全然看在眼中并不断催促江夏。

“知道了!”

“我先走了。”

路希奈远远地冲江夏招了招手,率先从台梯上缓缓步入黑洞,三月雨也跳入了无尽的深渊。

仿佛那不是黑洞,而是一个次元的裂缝。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江夏只能听见低低的抽噎。

走到台梯前江夏对黑洞里面的抽噎声大喊。

“喂!路希奈!里面怎么样?”寂静,墓地一般的死寂。

“路……路希奈!三月雨?说话!别吓人!”

江夏颤抖的声音令他吐字不清晰,脸上写满了恐惧。

仍然得不到半点回应。

他希望路希奈和三月雨在搞恶作剧,很快就从台梯底端爬上来,拍着一脸浓浓恐惧且泪充双眼的江夏,半开玩笑地看着他。

“嘿兄弟,我在骗你那!看你多胆小!”。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这里变成一望无尽的荒野。没有人,没有光,没有生命,只有和枯草一样摇曳欲坠的人,是遗弃在原地的江夏。

大地剧烈摇晃,尖叫刺耳,从黑洞底部蔓延至地面。江夏意识到情况非常危险时连忙发狠地向后跑,越远越好。

顺着来时的路爬上废墟顶端,正当江夏准备从上方赶忙跳下去,身后的黯光突然消失。一点光的余地都不剩,只有不被理解的黑暗。

黑洞中骤然闪出巨大黑影,黑影张开遮天蔽日的双翼,足以吞灭日月的巨口发出低低的咆哮。巨影盘踞在高空,它的哀鸣像宣誓新世纪诞生。

江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像定格在这瞬间,拼尽全力无法挣脱数道缠绕于身体上的无形枷锁。

黑影发现了江夏,它动了,双翼振动拖着健壮的躯体俯冲向江夏。双翼挂满发着恶臭的尸体残骸,它的牙齿缓缓地滴着黑色毒液。它像地狱中洗礼的监牢释放出的巨大恶魔。

江夏终于移动了身体——————蹲在地上双手抱紧头部。

一个身影挡在江夏面前。

耀眼的炽光刺穿江夏的视线,他看不清挡在面前的是谁。

隐隐约约面前横着一把血红长剑。

他没时间恐惧。

身影剧烈碰撞在一起,摩擦生出高温烈火。

恍惚中,江夏看清了刻在长剑上的字符。

“达摩克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