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英寸，放在哪里？”
“给我就好，正心去休息一会吧。”
把沉重的弹药箱递给主管，我对着头顶的夜空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搬运东西对于所罗门系统的体力调节功能来说还算是小菜一碟。然而每当我回头去看这一片几乎用不完的弹药箱的时候，始终对自己到底从武器库里搬了多少东西出来毫无实感。
主管把面前的机枪打开，仔细擦拭着供弹齿轮上的灰尘。他的身边积满了各式各样弹药的木箱，弹链被整齐地搭在面前的沙袋上。黄澄澄的子弹反射着伪月的光芒，静静地躺在它们该在的位置。而枪油的气味弥漫在整个防线上，让我的鼻子已经几乎失灵了。
正面的几处火力点与应急通路都已经依托附近的水泥墙壁进行了沙包加固，通路上每隔一段便摆放着备用的武器与弹药。其它人则在自己所负责的火力点中做着各种准备……在被弗拉明戈机关用作总部的这座废旧医院“圣母院”中，玄关部分已经完全被武装成了一片难以逾越的防线，而再之后的大厅、乃至二层部分都做了掩体加固与武装。二层以上便是我们平时生活的休息室与各自的房间了……换句话说，如果守不住这三条防线，之后我们几乎无险可守。
这便是我们的迎击阵地，在昨天连夜撤回“圣母院”后，埃德温便率领着我们开始把整座建筑堡垒化。现在看来，那些帮派分子就算马上攻过来也要面对非常可怖的火力了。
虽然整个防线上只有我、卡洛儿、维兰特、埃德温与主管五个战力，但依托地形优势和精心布置的火力，即便无法全灭那些匪徒，也能支撑到十字军的援军到来吧。
我来到埃德温的身边，他正对着一副虚拟地图向维兰特讲解着什么。为了防备匪帮的侦查，现在整个迎击阵地都实行了灯火管制。在这黑乎乎的环境里，虚拟地图也被调到了勉强才能看清的亮度。
“25米处的雷区需要前沿雷区爆炸后才能解除无线电引信保险，不然会被前面的地雷给点着的——一定要把握好时机。等到处理完雷区的事情之后，就马上到房顶去校准迫击炮，明白了吗？”
维兰特掰着手指数了数，点了点头。
“让我看看……人手四条保养良好的自动步枪，两挺通用机枪，用不完的手榴弹和子弹，数不清的地雷。屋顶上还有82毫米迫击炮……还有这专业得不像样的工事，埃德温你还真是个囤积狂啊。”我戏谑道，在他身边的沙袋上坐下来。
“谁叫我年纪轻轻就在法军做高级军官了呢，这可都是基本的防备。”埃德温现在跟我们一样披着一件深蓝色的连帽作战风衣，宽阔的胸膛上挂着一种不常见的挂具。它不能像卡洛儿的装具一样额外安装防弹插板，但可以装更多的东西。
“何况你们中国货在中东这附近可是一收就是一车皮啊……真是可怕的生产能力。”
说的也是啊……虽然我一直在那些表面上印着英文的弹药箱和武器箱之间走来走去，实际上里面装的都是中国产的56式自动步枪、各种各样国产旧式规格的弹药，乃至屋顶上的那门迫击炮，也是在国内非常有名的“82迫”。虽说这些都是在20世纪为了防备与苏联、美国的战争而大量囤积的老旧产物了，但在21世纪初期，这些剩余军火被大量出口到纷争不断的中东，在沙漠里几乎遍地都能看到国产武器。
这也算是Made in China的便利吧……起码现在，我的祖国留给了我一辈子都打不完的子弹，也让我在对付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的时候更有底气了些。
我远远望着“圣母院”前方被我们完全清空的广场，那里挨着那条没有灯光的公路，一路上所有能够搬走的掩蔽物都被我们清理掉了，所以现在我们每个人机枪点的射击位置视野都非常开阔。而在那些沙土与开裂的水泥地面之下，已经布下了武器库里能找到的所有地雷。每隔一段距离分成一块雷区，避免互相引爆导致浪费。在地面上还有用于迫击炮射击参照的、用石灰粉标定的距离角度刻度。因为老式的82毫米迫击炮并没有火控系统的辅助，只能用老办法来瞄准了。
这样望去，这小范围的防御布置完美的体现了埃德温那可靠的战术素养，做过职业军人的家伙，在这种时候往往能显露出与常人的不同。
而往防线右翼看去，卡洛儿正在自己的掩蔽处里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她的两挺机枪。只见她用通条和棉球仔细地擦干净枪管内部，然后轻车熟路地把机匣里的任何灰尘都清理干净，接上弹链，反覆拉动枪机柄确认有无卡壳的情况……熟练的，就像抱着枪出生的一样。
今夜的天空中积着厚厚的雨云层，没有月光能够照亮附近的区域，这是在地中海上的伊甸岛经常会出现的天气。另一方面，十字军的增援也已经在路上了，所以埃德温判断那些家伙不会错过这个可以掩护他们进攻的夜晚，必须在十字军抵达之前把我抢到手……是生是死大概就在今日……我拍了拍埃德温的肩膀，然后走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处火力点去。
以水泥柱的残骸为依托，用沙袋与木架构成一个没有屋顶的环形小暗堡，只留三个空隙向外射击。里面则堆满了弹箱、备用的步枪还有那两挺被擦拭一新的机枪。每当我趴在这小工事里试瞄机枪的时候，都能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热咖啡哦~保护家园的男人们~”
赫蒂迈着小心的碎步慢慢走来，端着托盘走到各人的掩蔽处放下咖啡。最后才来到我的掩蔽部后，递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随后抱着空了的托盘，在一处沙袋上坐下来。
“赫蒂最近也变得很容易累了啊。”我吸溜着热咖啡，不无关切地问道。
“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嘛。”赫蒂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果，十分熟练地捻去包装纸，塞进了嘴里。然后再次对着我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你这RBQ一样的笑容是在引诱我犯罪吗。
不过，今天的赫蒂穿上了她很久没穿过的医用白色外褂，虽然隆起的腹部让这形象看起来不像过去那样协调了。我注意到她的前袖上贴着许多片纳米止血胶布，口袋里装了更多的糖果和能量棒。就像准备随时进行一场外科手术那样……甚至，必要的时候靠那些能量棒勉强自己的身体也要完成手术那样的意志。浑身都表露着她的决心……之前在休息室里的时候，我还看到ICU诊室里所有的外科手术设备与药品都被从药柜中取出，整齐地码放在手术台附近。那散着消毒酒精气味、严阵以待的阵势完全不亚于这片满是枪油味儿的迎击阵地……
拼上一切都要保护彼此的信念，赫蒂并不比我们差呀……
虽然之前已经许多次要求她，如果攻击开始，只要在自己的房间里躲好就行了。但最后她自己还是偷偷地做好了一切准备……赫蒂，也是很倔强呢……
温润的咖啡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暖意流入我的身体，让我不再在这日渐变得寒冷的夜晚里感到无力了……我望着赫蒂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想起这时应该是维兰特接手的时机。
“呐，正心。”
？
赫蒂忽然一脸寂寥地向我发问
“正心的家乡，是在很遥远的东方吧。”
“啊啊……是被你们当做世界彼端的地方。”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倚在沙袋上，仰望着夜空，努力让自己回想起一些在家乡的场景。
“中国啊……如果单说我的家乡的话，是个很祥和的地方。大山环抱着我们的小城市，大家都很亲切……我只记得在颜神祭——类似你们的复活节那样的节日。我们会一起到寺庙里去，那里到处都是红色的墙壁，金色的龙浮雕……”
“龙？是那样的龙吗？”赫蒂呼扇着自己的袖子，做出一副恶龙的样子来。
“不是那种长翅膀的大蜥蜴啦……硬要说的话，更像是蛇或者是什么东西的集合体。在东方，它不会烧毁城堡，抢走公主。相反它们保佑着我们……我们也很喜欢它们。更像是神明一样吧……”
看她那呆呆地望着天空的样子，她心里难以想象那个“龙”形象的纠结都快传达到我这里来了。
“我还听说，中国人用……两根木棍儿吃饭……是这样的吗？”
“那东西叫筷子……”
“酷爱……子？”
我从备用的两支步枪中抽出通条，像用筷子一样轻而易举地夹起了地上的一颗子弹。
“喔哦！好厉害！！”
赫蒂像看到了魔术一样拍起手来，两眼盯着我的手，似乎要看清里面有没有什么其它的辅助工具……
“你们也用它喝汤吗？”
……
犯傻也要有个限度啊！赫蒂·奥罗拉！
“没错，我们也用它喝汤。”
我扯了个毫无边际的谎，结果赫蒂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神奇……那眼神已经接近崇拜了。
还真信呐！
“呐，正心！之后教我用筷子吧！”
满脸都是一副“老娘如果学会了可有得显摆了”的渴望表情。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啊。
“好好好……话说外面很冷的，赫蒂还是进屋去吧。”
我看着她那轻薄的着装，认真地担忧起来。现在伊甸岛的气温一周比一周低，虽然现在应该是夏季，但实际上我们已经纷纷把这身作战风衣当做外出的基本装备之一了……估计之后还要继续加衣服吧。
原因很明显，那场砸到人类自己头上的大规模核轰炸现在正在把地球拖入又一个冰川期。
真是难以想象真正的冬季到来之后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虽然她还在不断地抗议，但最终还是被我推着回到了温暖的休息室里去。趁她回过头来做鬼脸之前，牢牢地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真是的……明明都是快做妈妈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II--
然而，当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那厚厚的云层已经挤出它的第一滴雨水，空气中开始弥漫着雨水打湿尘土的潮湿气息。
不过除此之外，前面那块防区似乎还有什么地方变了……
准确来说，变得……更黑了。
我注意到本来还有稀稀疏疏几处灯光的贫民窟街道现在彻底陷入了黑暗，那些还在苟延残喘的路灯也不再释出光明……我视野里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们切掉了整个贫民窟的电源。”
通讯器里响起埃德温的声音，这异像让所有人都就自己的位置，绷起精神。
“我们有自己的发电系统所以不用怕……不过，看来对方也有老兵啊。”
管制所有灯火，这样他们能够在完完全全的黑暗的掩护下接近我们的防线。到现在还没听到任何那些匪徒调动的声音，他们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就会吵吵嚷嚷，反倒是保持了有秩序的寂静……
他们中有经历过战争的老兵在统一组织和指挥……而且有完整的作战预案。
看来不能再当做乌合之众来应对了。即便他们每个人的作战素质都不是短短几天能训练出来的，但一群拥有良好指挥和组织的民兵也能靠数量取得不错的战果。
何况这群家伙可是数量远远超过我们的亡命徒。
所以，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趴在掩蔽工事里，侧脸紧紧贴着机枪的枪托，仔细地观察着前面的一片黑暗……虽然所罗门系统能提供一定的夜视辅助，但非常有限。我现在必须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自己的直觉了。
雨滴打在机枪的表面，让这杀人机器摸上去更加冰冷了。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起透心的寒意，雨点也渐渐变大了起来……很快，雨声取代了周围的寂静，也掩盖了进攻方向可能传来的任何响动。
“上帝在帮他们呢。”
埃德温放松地说道：
“不过无所谓，上帝从来没有管过我们，我们一样活到了今天。诸位，我们是弗拉明戈机关，漂泊之人的继承者，无家可归的舞者。当伪月沉默时，我们在黑暗中伏行。当聚光灯迎头而来时，我们如烈火般奋起。”
鼓舞人心的箴言在每个人的通讯器中回荡着，在这寒冷的雨夜中，D&F的盾章在我的左臂，提醒着我现在到底是谁——
“我们在黑暗中伏行。当聚光灯迎头而来时，我们如烈火般奋起。”
在远方的黑暗中，有一点火光开始闪耀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
人声鼎沸的旧贫民窟市场，此时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帮派分子。他们点燃油桶里的木柴，让这里多少得到了一些照明。而在跃动的火光中，金帽帮的头目“红手乔瓦尼”正抓着一个被绑起来的中年男人来到他们临时搭建的木架上。
“杀了他！杀了那个混账！”
数百名武装分子高举着武器高喊着杀戮的口号，现场的气氛完全陷入了狂暴之中。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达特？”红手踢向达特的膝盖窝，迫使他跪了下来。
“没想到你也是理事会的走狗，我竟然还跟你一块喝过威士忌呢。”
红手乔瓦尼手持一把自制小刀，在达特的脸上慢慢割出一道血痕。
“你们今天跟我一样，都是死人了……”达特张开被揍得浮肿的嘴唇，讥讽道：
“地狱里见吧，乔瓦尼。在那里你——和你的喽啰们也免不了我的酒债！”
红手向着人群摊了摊手，匪徒们都用歪歪斜斜的腔调笑了起来。
“你是个典型的贫民窟人，达特。我们很尊敬你的顽强……但是，要知道你在弗拉明戈机关的朋友是不会在意你的下场的。”
“你还不配提尊敬，乔瓦尼……”
红手乔瓦尼笑了起来，在达特身边转了一圈，雨水淋在他赤裸的上身，向人们展示着他那贫民窟中唯一发达的肌肉。
他笑着笑着，冷不丁地从背后抓起达特的下巴，锋利的小刀在他的喉咙上一闪而过。
看着达特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发出极度痛苦的破碎喘息声。乔瓦尼举起沾血的小刀，向着天空张开双臂————人们呐喊欢呼起来，仿佛在以牺牲之血祭奠着他们脑中的狂暴神明。
乔瓦尼抬起一脚将达特踢下木台、滚落到人群中。鲜血已经染红了木台的大半，此时的达特就像落入狼群的羊，暴徒们开始围着奄奄一息的他乱踢乱打起来。
“让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乔瓦尼把嗓音提高数个八度，喊起来：
“兄弟们，我们期待已久的时刻已经到了！理事会的那些混蛋扒光了我们的一切，然后把我们扔到这里来等死。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曾经彼此相处得并不愉快但是！这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齐心协力，联合起来我们便是无坚不摧的力量！”
人们纷纷以欢呼和口哨表示肯定，大雨淋在他们的头上，他们将其当做一次全新的洗礼……
“在那里！那是那些压迫者走狗的老巢！”乔瓦尼远远指着“圣母院”的方向，煽动着暴徒们的情绪。
“那会是我们的第一站！我们会用子弹和刀刃教给他们什么叫复仇！让我告诉你们，我们会把埃德温·西蒙那让人厌恶的脸孔割下来缝在我们的旗帜上！我们会从他们身边夺走一切，食物、药品、生命，任何东西！还有那两个小娘们，我们会轮番享用她们直到你们满意为止！嗯……那个可人的小护士，你们中已经有人知道她有多鲜美了是吗？”
匪徒们开始怪笑起来，有几人大声地起着哄，仿佛毫无防备的赫蒂·奥罗拉就在他们面前。
“还有那个身手不错的辣妞！上次她一个人揍了加勒特的20个人，对吧？这次我们要让20个人一起让她体会一下什么是现实！——但，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兄弟们！看看远处！看看市区里那些灯光！只要我们得到了‘第一系统’，把托伊目录彻底丢进垃圾桶。那时从索多姆，到尼科西亚，我们将掠取一切！我们将会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还有属于他们的一切！！”
在人们狂乱的欢呼中，乔瓦尼把西尔瓦拉上台，他对着天空开了两枪，人们稍微安静了一些。
“让我们来自戈莫拉的好朋友说两句吧！”
西尔瓦似乎还心有余悸，但是他还是握了握拳……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各位！我们马上要对弗拉明戈机关的驻地发起攻击，这不会简单，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按照我们的计划行动！但一定要记住，他们其中的那个东亚人就是我们想要的第一系统，你们可以打断他的腿，但绝不能置他于死地！不然我们的一切都会白费。”
“但他肯定想杀了我们！我们要用小命去抓他吗？”
西尔瓦怔住了——他意识到，这群人并不是那些愿意为自己挨枪子的戈莫拉帮的成员。而是一群也许连托伊目录都不明白是什么的地痞流氓。西尔瓦正打算开口申明所谓“牺牲精神”，却被乔瓦尼拉住了。
“嘿，你们这群垃圾桶里长大的。如果你们在逮住那个黄皮杂种的路上中枪挂了，你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我们的旗帜上！这样我们以后在逛窑子嗑药的时候都会想起你的！至少你们死得像个男人！”
匪徒们一瞬间就被这通粗鄙不堪的说辞所简单地煽动起来，他们明显更吃这一套。乔瓦尼做了个手势，几个大弹药箱被搬了上来。在其中的并不是子弹，而是无数杂乱堆放着的一次性注射器。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可是老子压箱底的货！今天我们要嗑药磕到爽，然后去生吞了那些混蛋！让舞会开始吧！杀手们！！”
人群彻底沸腾了，他们围在弹药箱周围，一把一把地抢夺着那些成瘾性药品……在彻底陷入了狂暴与混乱的人群之上，乔瓦尼遥望着“圣母院”方向的黑暗，紧紧抿着双唇。
他已经嗅到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气味。
--III--
在雨幕的掩护下已经接近了“圣母院”的帮派联军，望着没有一点亮光冒出的这座废旧医院，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寻常的废墟，毫无人类生活的气息。
虽然能够看到玄关前满满堆着的沙袋工事，却完全看不到在那之后的黑暗中有任何人影。那些被当做冲锋第一梯队的新晋帮派分子正抱着自己手中的劣质枪械，怀疑着是不是走错了路。
“嘿，头儿下令了，推进。”
第一梯队的年轻匪徒们分成数人一组，向面前那片广场小心翼翼地走去……他们还不习惯小组行动，这还是几天前刚刚被简单训练过的。不然他们连保持速度一致都做不到。
这片广场平坦且开阔地有些过分……不过这样也就能在跳出任何东西的时候更快地做出反应了吧……这样想着的他们，却没有注意脚下的异物感……
嘭！！
一阵强大的冲击波从地下传来，将在它正上方的那名匪徒整个掀了起来。摔落到地上之前，他看到自己的腿飞到了另一个方向……而在那附近的其它人也被爆炸力扔到了其它小组的身上。紧接着又压上了另一颗地雷，爆炸在最前方蔓延开来，沙土与血沫、肢体横飞。
“是地雷！是他妈的地雷！！”
承接着那个被削去双腿的家伙接连不断的刺耳哀嚎，第一梯队的人们陷入了混乱，纷纷咒骂起来……
“不许后退！跑起来！越靠近他们的地方地雷会越少的！跑起来！”
负责督战的小头目在他们后面拉响自己的枪栓，指着第一梯队的人们。
“跑！”
几发子弹打到他们身后的地上，被吓坏的第一梯队只能没命地向前跑去……他们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呼喊着，就像正儿八经的冲锋那样……一路上不断地有人踩响地雷，在四处飞舞的血花与泥土之间，这些别无选择的人拼了命地急奔着……
“这帮疯子不要命了吗？”
我在掩体里看着那些向着这边奔腾的匪徒，尽管一路上爆炸声不断，却没有放缓步伐。
“他们好像磕了药！”
“OK引信都就位了，我上去啦~”
维兰特从一侧的无线电引信盒的位置跃出，迅速地翻越我身后的沙袋之墙向着楼梯间跑去。他已经打开了所有地雷的引信，现在就要看后面跟上来的哪些家伙运气不好了。
而我面前的那些亡命徒，即便踩雷挂掉了不少，依然有一多半跑到了十分接近第一道防线的位置，他们就快要发现我们了……
“打开探照灯！现在！”埃德温在通讯器里喊道。下一秒，主管按动电钮，三架大功率探照灯对着正前方的广场开始喷射出极为耀眼的光柱，一瞬间将前方照的亮如白昼，我甚至能看清那些家伙的脸……
而迎面被大功率探照灯晃了个满脸的第一梯队，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视觉，完全无法看清前方的防线里有什么东西。他们怒骂着挡住自己被灼得生疼的眼睛，一时放缓了脚步……
“自由开火！”
我决然地扣下扳机，通用机枪连续射击的坐力猛冲着我的肩窝。只见我的枪口指向哪个位置，便有一整排的敌人身上爆出血花、肢体横飞地倒下……防线上的四处机枪掩体都开始猛烈地射击，一瞬间巨大的噪声让我的耳朵几乎失灵了。
机枪的枪管因为发出高热，被蒸发的雨珠变成蒸汽飘向半空中。给我的射击视野蒙上一片灰翳……但我并没有因此暂停射击，我间断地打着长点射，弹壳在我身前发出清脆的响声跃动着、越积越多……看着那些跟我差不多大的家伙被大口径子弹击穿、扯碎……心中多少升起的一点同情也瞬间被浓重的硝烟味所冲散，我的理智说服着自己——如果我不干掉他们，我身后的一切便都有危险。
“迫击炮就位！”
维兰特的声音传出通讯器，他已经在屋顶做好了发射准备。而屋顶上那比地面更强的风声也透过通讯器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已经能想象到维兰特在风雨中裹紧风衣的样子了……
还是快解决问题吧。
如屠杀一般被四挺.30口径机枪割麦子一样撂倒的第一梯队，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还站着了。
在我面前的是一片悲惨的死尸之坑，腥臭的鲜血气味与火药的味道搅合在一起传进我的鼻子，让我的喉头禁不住一阵干呕。
“这只是第一波。”埃德温吸了吸鼻子，说道：
“看到这样的火力他们应该不会再冒进了……维兰特！准备接收射击数据，把他们从鸡窝里赶过来！”
一边说着，埃德温把激光测距仪举在自己眼前，冒险探出头去。主管适时地关闭探照灯，以黑暗掩护着他。
“方位角1-5-4，距离150，高爆弹一发。”
“1-5-4,150，高爆弹一发。”
准确重复了射击诸元后，通讯器中传出了炮弹出膛的闷响。一阵呼啸声后，炮弹在广场中央一侧炸裂，将附近的尸体吹开了些许，雨花被冲击波吹得四处飘散。
太近了。
“右偏1-0，射程延伸50，高爆弹一发。”
埃德温校正道。
“右偏1-0，加50，高爆弹一发……不用强装药吗？”
“那会打到贫民窟里去的。”
维兰特吹了声口哨，炮弹出膛的闷响再次传来。
这次，炮弹在远处的黑暗中炸响了，紧接着从那个方向就传来了怒吼和咒骂的声音。
“炮弹落到他们待命的后续部队中间去了，他们快沉不住气了。维兰特，保持这个射击数据，高爆弹三发。”埃德温放下测距仪，趴回到自己的机枪后面。
后续部队遭到连续轰击的匪帮联军再也没法不动如山了，他们开始派遣出后续两个梯队，冲过第一梯队所踏开的雷区，满口脏话地向我们再次猛冲而来。
我把还在发烫的机枪挪到一边，把另一挺装好了弹链的机枪拽到射击位置，聚精会神地瞄准起来。
“等他们足够接近……打开探照灯！自由开火！！”
震耳欲聋的枪声再次响彻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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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十字军特别行动司令部，理事会所属战斗机器人部队在已经接近目标地区。十字军地面部队目前已抵达索多姆市区，申请机器人部队的坐标引导……”
通讯器中传来冷静的话语，这让伊诺克能确定他已经赶在十字军增援部队的前头了。他现在正坐在直升机上眺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索多姆市，伊希丝也扒着窗户、两眼一闪一闪地望着这对她来说未曾见过的绝景，发着呆。
“中尉，我们会在几分钟后到达交火建筑，请自行判断行动时机。”
直升机飞行员提醒道。伊诺克很清楚，不惜花费宝贵的燃油也要用直升机把自己和伊希丝抢先送到弗拉明戈机关所在的建筑，欧文少将对这件事情必然是非常重视。
“伊希，还记得我们要做什么吗？”
伊诺克把伊希丝拉到身边来，擦去她鼻头在窗户沾上的油污。
“夺取第一系统，杀死无关人等。”
伊希丝呆呆地答道，这几天为了让伊希丝的行动不出偏差，伊诺克一直在反覆教她记熟这句话……虽然她还不能很好地说话。这充满冷酷的话语，竟是让她第一句记熟的话。
利用伊希丝的空间扭曲能力，直接在交火区域之外传送到建筑内部去……从内部开始行动的话，应该能出其不意……而且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明明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心思了，自己安排战术的本领却一点都没有退化。
伊诺克将伊希丝拥入怀中，望着下方渐渐退去的灯火……他看到，在郊区一片黑暗中，有一处正不断地闪烁着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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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射到手掌都被震麻，却依然还没有解决问题……面前这两批攻击部队已经懂得在遭受攻击时匍匐在地、依靠死尸的掩护向我们开火，然后继续掩护其它人冲击。打到有些精神恍惚的我已经分不清广场上哪些是活人、哪些是尸体。所幸他们的枪法都很差，我所在的掩蔽处中了许多颗子弹，却没有一颗能打到里面来。
而部署位置最高的主管的位置受到了最多的攻击，他从战斗开始就没有进行通讯，而是一直沉默着……他的机枪不断地喷吐着火舌，就像代替那个沉默的人将胸中的愤怒发射出去一般。
有了初步战术分工的后续梯队确实让他们的伤亡减少了，我的射击再也不能像第一波割麦子那样成片的解决掉他们。而是要跟那些在尸体后躲藏起来的家伙捉迷藏……虽然一直保持这样到十字军援兵到达也是一个办法。但我烦躁的内心还是不断地感受到不祥的预感。
忽然，我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明显大过枪声的爆鸣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撕裂了空气、拖着烟尾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我的左侧……我的眼前一白，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几乎刺破我的耳膜。灼热的冲击波将我的脑袋死死按在掩体的侧壁上，横飞的水泥渣、木材碎片纷纷砸到我的身上，被整个掀飞的几个大沙袋几乎要将我的小掩体埋起来了。
“主管的掩体中弹了！！”埃德温的声音迟一些才传进我嗡嗡响的耳朵，他举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是无坐力炮！他们有无坐力炮！”
我努力让自己从被冲击的迷乱中回过神来，啐了一口口水以赶出嘴里的土味……当我望向主管的掩体时，却只看到一堆破破烂烂的废墟。
“正心！把主管弄出来！我们要撤退到屋里的第二防线了！这里没法抵御……唔！！”
话音未落，又一发无坐力炮弹在埃德温附近的掩体上炸开，但并没有直接命中他。
彻底清醒过来的我，连滚带爬地压低身体来到主管的掩体附近。他正静静地躺在那些被打破的沙袋中间……我确认了他尚有呼吸之后，拼尽全力把他从废墟里拖出来，他的右手却掉在了沙子里。
我正打算回去捡拾主管那只断掉的右手，几发子弹却打在我的附近，让我根本无法再继续接近。
“快！别浪费时间！”
埃德温正扔下机枪、抄起一支56式步枪探出掩体对着广场扫射起来，以掩护我的救援。
“……反正你也早想换掉那只缺了手指的手了吧！”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扛着主管迅速向屋里撤去……一路上不断地有子弹落在我的附近。很快，埃德温确认了我的位置后，也在卡洛儿的掩护下撤进了屋里。
“炮弹炸伤！”
我跑上楼去、穿过休息室一下子撞开ICU诊室的门，不自觉地喊了起来……把正坐在里面待命的赫蒂吓了一大跳，打了个嗝儿……但她在看到浑身是沙土、血迹和汗渍的我和主管后，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我把主管平放在手术台上，未注意到自己的十指一直在颤抖着。
“我会照顾好他的，正心一定要小心啊。”
赫蒂已经抓起了那些医疗器械，对我说道。她此时的眼神里透出不逊于埃德温的坚毅。
我点了点头，快步往回跑去。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撤到了医院主厅内的第二条防线，在这里也用沙袋和木架围出了简易的掩体，但远没有第一层那么彻底。在这里还能依靠“圣母院”的外墙抵挡一下无坐力炮的攻击，但也很难撑太久……他们还有更多的预备队在后面，而我们现在已经损失了一个人。
我来到第二防线的掩体后，抓起自己的步枪……这里已经没有那么多富余的机枪了，在室内交战还是轻武器更合适些。
那些一直在与我们交火的家伙看到我们撤离了第一防线，立刻站起来冲了过来……他们翻越过第一防线的沙包掩体，来到了我们之前在的位置。然而就在他们大部分都翻过来之后，埃德温以无线电启动了埋在第一防线下方的塑性炸药。一瞬间有整整一排的人被掀飞到了半空中、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没有一人躯体完整。而那些先越过第一防线的家伙也被身后的剧烈爆炸吓呆了，趁着这个空隙，我与卡洛儿以步枪向他们猛烈开火，瞬间“圣母院”的玄关血流成河。
“雨越来越大啦~我看不到无坐力炮的位置！”
维兰特的抱怨传来，现在他的迫击炮已经不能准确打击任何外部目标，相当部分的炮弹也已经受了潮。
然而无后坐力炮却持续地轰击着圣母院的外墙，简直像是要拆掉这建筑把我们埋起来似的。
“维兰特，外面很危险了，快下来吧！”
埃德温一边更改指令，一边从外墙上那些被打碎的玻璃处张望着外面的情况……在这批进攻部队中了炸药陷阱后，似乎没有再马上派来后续部队……除了无坐力炮弹间或传来的爆炸声，已经没有多余的枪声响起了。然而很快，又一种声音在天空中响了起来……
是小型运载飞行器的声音……是理事会的战斗机器人小组！它们来了！
正以为得救了的我们，还未来得及放宽心，就看到有个人影在外面的水幕中渐渐清晰起来……
落汤鸡一样的维兰特此时已经从屋顶上回到了我们身边，看到有一个人影正出现在门口，我们所有人都举起步枪瞄向那边……
“不……不是那些家伙……”
这个人没有拿着武器，而是这样平静地走了进来，似乎不知道这是在战场似的……当我定睛去看时，我的心几乎被冻结。
“是……克隆人……”
与之前那女孩一模一样的相貌……她就这样走了进来。然而当我眼神向下移去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腰间绑着大量的烈性炸药……
而且，还有定时装置。
“是……人弹！那些混蛋拿克隆人做人弹！”
他们知道我们不会对克隆人开枪……
“人渣……他们到底是想抢夺第一系统还是杀了第一系统啊！”
埃德温骂道，他已经预料到那群匪帮里起了内讧……他们也听到了战斗机器人部队来临的声音，十分危急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采取果断措施……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主张杀了我们所有人的那一派占了上风。
毕竟那些家伙不可能在我们干掉了他们大半弟兄之后还能保持冷静。
“埃德温！……我，我们该开枪吗？”
维兰特紧张地问道，那克隆人身上的计时装置还在不停地扣除时间……而她则只是呆呆地望着这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还有时间！我来拆掉它！”
我把步枪交给维兰特，踏前一步越过沙袋掩体，跑向了那个克隆人……她望着我，那空洞的眼神就像第一次冷餐会时，那个被殴打却连哭泣都不敢的……
我晃了晃脑袋，把杂念从脑中撇除。我在训练中接触过拆除炸弹的技术，即便现在没有工具，我应该也能……
我用装具中的万用工具打开那老式机械结构的计时系统……雷管似乎跟一个闹钟的发条连在了一起。但连接的方式十分复杂，我所接受的训练甚至能够让我解决数字引信，却对这超老式的机械结构无能为力……
计时器转动着，带动着复杂的机械结构一步步接近被保护起来的雷管……如果在那里出错的话，烈性炸药就会在我面前爆炸。
耐心，耐心……看出它们之间的联系……还有时间……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我却看到她的胸前爆出一朵血花……一发子弹从她背后射来、击穿了她的胸膛。瞬间失去了力气的克隆人摔倒在地，而在那一瞬间，手下的动作完全被打乱了的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我的工具触碰到了那敏感的雷管……
叮铃铃铃……
被触发的计时闹钟敲响起来……这是准备触发的前兆……
“趴下！所有人趴下！！”
埃德温如此喊道的同时，完全呆住的我看到卡洛儿正向我扑来……就在她把我扑倒在地的同时，一阵几乎让我晕眩的剧烈爆炸冲击在大厅中央绽放了开来……那一瞬间，我肺中的空气几乎被这剧烈的爆炸给全部挤了出去，腹中猛地遭受了强烈震动的我剧烈咳嗽起来……
……
在爆炸的硝烟与尘土散去后，只余一片寂静。
卡洛儿撑起了一面洛伦兹护盾保护我们在这个距离不被爆炸干掉……然而已经缓解了如此多冲击的情况下，我依然感受到极为痛苦的体内震伤……虽然所罗门系统正在进行调节修复……
却无法平复我心开始中莫名燃起的怒火。
我翻身站起，把暂时被震昏厥、浑身洒满克隆人鲜血的卡洛儿拖到安全的地方。在所罗门系统确认了维兰特和埃德温还活着之后，我向着大厅中央走去。
之前还在那里的克隆人，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只见烧灼的痕迹留在地面上……
……
我缓缓走到维兰特身边，拾起自己的步枪……抖了抖上面的灰尘之后，我向着门外走去。
“正心……你要做什么！所罗门系统的洛伦兹护盾没法支撑太久的！”
“我……”
我稳稳地迈着步子，虽然耳中还在嗡嗡作响。但胸中不断蔓延的怒火就像蒸汽机一样，驱使着我向前走去……
我的善意已经给过你们无数次机会了……
到此为止。
“去教他们做人。”
口中冒出久违的汉语，我背向大功率探照灯的强烈光芒，孤身一人踏过广场，踩过尸山血海，积血把我的靴子弄脏，但无所谓……
很快就会有更多的鲜血。
广场上濒死者的呻吟声传入我的耳朵，我的左手从腰后掏出手枪一个一个地处决他们……然后一步一步地接近着那片看似深不可测的黑暗。我已经能看到那些还留在后方的家伙惊呆地望着我……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系统竟然自己走到了他们面前。
“正心！放下枪，我们得谈……”
砰！
西尔瓦从人群里钻到前面来，然而我只是抬起步枪射穿了他的脑袋。
我停下脚步，看着面前那些面面相觑的帮派分子，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在这件事上能提供意见的，只有西尔瓦了。
我环视着他们，表情异常平静。
“露卡，我剩余的子弹跟他们的人数比，哪个多？”
“他们更多一些呢。”
“无所谓……我用双手一样可以杀了这帮崽子。”
迅速的举起步枪，依靠着露卡给我的射击指示。我对着面前这群懵住的家伙挨个开起火来……连续的枪响过后，在我身边的匪徒每个人脑袋上都多了一个洞。我用手枪与步枪交替射击，仿佛只是在打靶子一样……大吃一惊的他们不得不选择了还击，我呼出洛伦兹护盾在我身前，挡下了他们的子弹，期间扳机从未停歇……虽然洛伦兹护盾的持续时间很短，但是……
已经无所谓了。
剩余的匪徒看到我在人群中大开杀戒又无法被打死，纷纷陷入了混乱。彻底失去了组织的所谓匪帮联军，现在已经只剩几个人还在持续向我还击了。
就在此时，理事会的战斗机器人部队在我身后的广场着陆。它们跟在我后面向前推进着，每台机器人两挺M134转管机枪的密集火力从我身后两侧袭向人群，瞬间把我面前的匪徒们打得血肉横飞、仓皇逃窜……
我持续向他们的背影开着火，一个接一个……没有人能活着回去！我扔开打空了子弹的枪，捡起他们的武器继续开火……没有人能活着回去！
没有人！
瞬间溃不成军的匪帮联军已经实质上解散了，最后，只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还在面对我。
金帽帮的领袖，红手乔瓦尼。
然而，此时的他也只是瘫坐在地上，用极为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仿佛他看到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什么极端恐怖的生物一样。
“正心，你的所罗门系统状态有点奇怪。”
露卡提示道，言语间竟有了些生动的慌张。
“这个反应是黑魇……正心，附近有黑……不对，这个反应……”
啊……我也感觉到了。
这个反应，就是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一步一步地接近着乔瓦尼，他已经尿了一裤子，甚至连挣扎着往后逃窜的胆儿都没有了……在他的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正心！第一系统的状态活化了！这个反应……正心！冷静！”
露卡的警告在我耳边响彻着，然而我却充耳不闻。
我单手抓住乔瓦尼的脖颈，轻而易举的提起……仿佛那个浑身肌肉的壮汉此时是我，不是他。
他的呼吸十分急促，已经恐惧到了极限……他的眼睛圆睁着，我能看到他眼睛里暴出的血丝，一句话都说不出地望着我。
此时我心中的怒火仿佛已经变成了肮脏的黑色，我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黑暗心绪在我的心底游动……我扼着乔瓦尼咽喉的手不断收紧，他像一条离水的鱼那样挣扎起来……
“你喜欢……抢劫？你喜欢杀人？喜欢强奸？”
他嘴里冒出支离破碎、不成人声的话语，眼球瞪得几乎要爆出。
我歪了歪脑袋，把耳朵凑近……奇怪，依然听不到一句完整的回答。
“露卡，这个人，哑巴了啊。”
手指已经收紧到难以动弹的地步了……我索性再次将力气注入那只手，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闷响之后，乔瓦尼不再挣扎了。
他的身体无力地在我的提握下摆动着，一条腿还在不住地抽动。
感受着手心那被捏碎的颈椎骨的手感，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眼球……那已经失焦的晶状体里，反射出我的形象。
我的右目正像平时启动所罗门系统时那样冒着光……但这次并不是清冽的青光，而是混杂着相当不妙的色泽的——紫黑色。
我将他的眼球当做镜子仔细观察着……我看到，自己的双目已经变成了像格赫罗斯那样的蛇眼，但那紫黑混杂的色彩在里面搅动着……
似乎，真的不像是人类了啊……
我把乔瓦尼的皮囊扔在一边，独自站在尸堆里发着呆。
啊，这可如何是好。
“正心！休息室遭到攻击！”
什么？？
埃德温的警告声从通讯器入耳，我的眼前浮现出赫蒂的形象……一瞬间冷静下来的我，眼睛也恢复了正常。
“快来啊！”
--IV--
我飞奔着回到休息室，却发现几个人都被一阵从屋里射出的猛烈火力压制在了门口。
“赫蒂！赫蒂！！”
维兰特哭喊着赫蒂的名字，想要冲进去救出她。但卡洛儿把他紧紧地拉住——我注意到那些滚落地面的弹头都涂着白色的色环。
陶瓷弹。
维兰特的洛伦兹护盾是放不住这东西的。不过这也导致了卡洛儿无法快速突破……
我几乎未经思考，就趁着门内换弹的时间冲了进去……我看到在ICU诊室门口有一个蒙着脸、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在更换弹匣……我疾速地冲了过去，一手拉开他的步枪，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如此之强，将那支步枪直接远远地扔了出去。而另一只手则挥动重拳砸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只见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了虚拟空间的门上。
紧接着，我踢开ICU诊室的门，一道耀目的金光出现在我眼前……
一个浑身洁白的女孩，正将赫蒂按在墙壁上，手中闪耀着金光的长矛刺穿了赫蒂的心口……
她转过头看着我，双目金光闪闪，机械式地开口说道：
“夺取第一系统，杀死无关人等。”
赫……赫蒂……
然而未等我心中燃起又一丛怒火，我忽然被从身后紧固住了。那个被我打飞的男人用出绞杀术将我紧紧地控制住，擒在了地上……我拼命挣扎着，与他扭打起来……
跟入房间的卡洛儿怕误伤到我，所以迟迟没有开枪……我与那男人的搏斗挡住了ICU诊室的门，在缠斗中，我将他的面罩扯去……露出的，却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以及那头让人印象深刻的红发……
一瞬间，我想起了在帕福斯的海边，那家好客的本地人，那个做出一桌大餐的青年……
伊诺克。
趁着我犹豫的空隙，伊诺克再次用处一套复杂但有效的绞杀术将我控制得动弹不得。
“伊希丝！把我们传送出去！现在！”
被这么命令着的那个女孩，手中的长矛消散。赫蒂也无力地滑落到了地上，那女孩一步一步地接近着我们，双目冒着璀璨的金光……
忽然，她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我看到浑身是血的主管从手术台上跌下，用唯一一只手拼尽全力拉住那女孩的脚，让她无法接近我们。
“这，这家伙是月之子！别让它碰到你，正心！”
主管艰难地在地上爬行，全身被炮弹炸伤的伤口都在流血，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但他依然紧紧地抓着那女孩，然后将整个身体压上去。
“快摆脱那家伙，正心！”
刚说完，那女孩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被妨碍。她手中再次换发出金色的光芒，那支金色的长矛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中，像刺进奶酪一样轻轻松松地将主管的身体自上而下地贯穿……
“主管！！”
我心中的悲愤达到了极点，我使出所罗门系统赋予我的全部力气挣扎着。很快，伊诺克的体力便不支，封锁被放松了下来。我趁机摆脱了他的擒拿，再次站起身来。
此时，窗外也响起了十字军到达的装甲车引擎声……
“伊希丝！快走！”
被我挣脱的伊诺克听到那声音后，迅速腾跃到那女孩的身边，让卡洛儿的射击落了空。
环抱起那女孩的伊诺克，在下一秒消失在了一片耀目的金色波纹中……
--V--
我们聚在赫蒂的身边，卡洛儿正为她止血，然而前后两个大伤口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已经失血很久了，需要输血。”
虽然一直在用储备的血浆为她输血，但无法封堵的大出血伤口却成了最大的麻烦。而且赫蒂被贯穿的地方非常接近心脏……附近有些组织，甚至已经被破坏了。
而在场的所有人只有赫蒂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伤口……
主管已经被蒙上了尸布，现在赫蒂也已经变得奄奄一息了。
维兰特依偎着赫蒂不停地流着泪，完全帮不上忙的埃德温在一边陷入了沉默……
而我，只是高高举着血袋，却不知道这对她的伤势能有什么助益。
因为她还在不断失血，卡洛儿对此却无能为力。
赫蒂已经泛白的唇边沾着血沫，耷着眼神，十分虚弱……但是她在意识到我们又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是抬起头，十分努力地做出一个傻笑。
“……这样，就不可爱了……呐……”
她抬起无力的衣袖，意图擦拭掉维兰特脸上的泪痕。但失焦的双眼却让她找不准位置，衣袖只是在半空中无力地晃动着。
“赫蒂！赫蒂！！”
在之前的战斗中表现活跃的维兰特，此时却像是他看起来那样的小孩子那般，他握住那只空挥的手，只能呜咽地叫出恋人的名字，再多的话都说不出了。
“对不起……”
赫蒂的手落向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面还有一个等待着成熟的新生命……
“对不起……对不起……”
从她的唇间不断曳出的道歉，带着她虚弱的颤音，似是对着维兰特，又似是对着那个等不到出生的孩子……
“对不起……”
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滑过她的脸，打湿了白褂的衣领。
“对不……起……”
渐渐声音减弱到再也无法听清，赫蒂那双冒着傻气的双眼，此时呆滞地望着地面……再也没有任何喘息声传出了。
“……赫蒂？”
维兰特摇晃着赫蒂的身体，难以置信地喊道
“赫蒂？？回来呀，赫蒂！我再也不会管你吃糖果了！回来啊！赫蒂！！”
赫蒂失去生气的身体倒向维兰特的肩头，那副红色半框眼镜跌落到了地上。
“赫蒂！！回来呀！！”
拥着赫蒂渐渐冰冷的身体，维兰特前所未有地放声痛哭起来。
……
在这个寒冷的雨夜，又有两颗星星加入了我们头顶那无情的夜空。
--VI--
“做得好，埃德温·西蒙少校。”
数日后，我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十字军礼服，与埃德温一起站在伊甸岛最高理事会的面前。
“虽然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但索多姆特殊关系部弗拉明戈机关还是很完美的解决了当地的帮派问题。”一名理事轻描淡写地说道，话语间却不乏赞许。
“虽然是强硬的解决方式，不过从这以后，贫民窟就不再是我们需要注意的因素了。而且还找回了第一系统……功不可没啊，少校。”
另一名理事那比露卡还冷静理性的声音就像一阵冷风吹过，让我感到无比寒冷。
“一切为了人类的复兴。”
埃德温说着标准的场面话，没有给出任何看法。
“所以，我们认为之后应当赋予弗拉明戈机关更重要的责任了——当然，在那之前。”
围着做成半圈的理事们眼神统统落到我的身上。
“能否把第一系统归还给我们呢？”
“在下无意见，但要参考第一系统本人的意愿。”
“我拒绝。”我毅然决然地回答道。
当时，我看到了伊诺克胳膊上被隐藏起来的十字军标志。
难道我要跟害死了赫蒂的家伙称兄道弟吗？
“哦？我可以听一下理由吗？”
理事们饶有兴味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没有理由，我会继续供职于弗拉明戈机关，这对你们也没有损失。”
就在理事们准备开口的时候，我抢先一步说道：
“如果诸位打算利用强制力迫使我就范，或是弗拉明戈机关的任何成员因此受到不公正待遇。我会先超载岛上所有的核聚变发电厂，再让机器人部队的枪口全部指向平民，然后格式化整个托伊目录系统。”
面对我这露骨的威胁，那些大人物们陷入了沉默……
“哦哟，露卡好怕哦。请温柔一点哦~”露卡在我脑中对我强硬的态度调侃起来。
我按住心里的窃笑，略微抬起头，审视着面前这些家伙。
“……你确定你会这么做？”
“我是第一系统，这只是我能做到的一部分而已。”
我盯着那个发问的大人物回答道：
“一切为了人类的复兴。”
我嘴角微勾，他们已经清楚地领会到我毫不让步的态度了。
“好吧，第一系统言之有理，我们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的。所以，就趁现在，我将告知弗拉明戈机关的下一步任务。”
埃德温站直，扬起头致礼。
“经过圣殿山调整的圣骑士已经能够投入使用了。你们也知道之前曾经发生过半数圣骑士发动暴乱并逃出圣殿山的事件，托伊目录对此保持沉默，所以我们始终未能处理这件事。”
其它理事都默默点着头，似乎这也是他们在头疼的问题。
“接下来，弗拉明戈机关将被分配几位调整过的圣骑士，以此为基础调查当年的暴乱事件，并解决在逃圣骑士的归属问题——寻回，或销毁。”
“明白。”埃德温简单地答道。
“有了第一系统的帮助，我认为你们会处理的更得心应手……尽快解决它。在冬季到来之前，我们必须为反攻欧洲的行动扫清道路。”
“明白。”
十分钟后，我一路无话地跟着埃德温走出理事会的电梯。赫蒂与主管已经被认作英雄而得到了体面的葬礼，但这并不能改变维兰特每天从早沉默到晚的事实。
他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吧……
我松开胸口的领带结，取出那颗被穿在绳子上的七彩糖果。它现在对我而言，是整个贫民窟回忆的缩影，能让我不至忘记那些曾在我生命中留下闪耀光彩的人们。
也让我不要忘记，那些重视生命的价值而舍弃自身的人们，还有那些本该被尊重的生命。即便这个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光芒依旧存在。
那光芒的名字就是生命。
望着头顶的夜空，今夜的伪月也挂在那里沉睡着，红彤彤地装作看不到地上发生的一切。
赫蒂，主管，还有那些克隆人……
他们一定都已经化作星星升到了这夜空中吧。
我透过变得稀薄的大气层，尽览这清晰的星辰。他们一闪一闪地，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什么。
终有一天，伪月将被推翻，世界会回到它真正该有的样子。我们也能够再次漫步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吧……
这些回到夜空的星星，一闪一闪地望着我们这些还在地上挣扎的人们……星光也许微弱，但我们不会遗忘……我们将会使它成为粉碎天空的光芒。
【罪人的舞会】第一卷【粉碎天空的光芒】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