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凡醒来，感觉自己正躺在阳光的温柔环抱中。晨光透着碧蓝的亮穿过蒙纱的落地窗。
“师兄，我睡了多久了？”
楚洛凡睁开眼，他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是韩月，捧着本《炼金术机械制造概论》，在昏黄的台灯下安安静静地看着。
楚洛凡不由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师兄在这看书，要是搁小说，绝对是“温柔的灯光抚在他身上，他神情安详，白色的书页在他白皙的指尖轻轻翻动，灯光下能数出他眉毛的根数……”，要多风骚有多风骚。
自己看书，估计就七个字——这个男人在看书。
“嗯？醒啦……22小时36分钟24秒。”韩月低头看了眼手表，面无表情，像是面准确报时的钟。
快整整一天了啊……不过，这是哪？
楚洛凡往窗外望去，他没看到“211B”的门牌，他看到萤火虫般的灯光映衬在大海上，空气能闻到海草的味道。
“波西塔诺，我们在意大利。”韩月注意到楚洛凡茫然的眼神，“伦敦的总部……出了点问题，以后这里是新的总部了。”
“哦。”
这种事情楚洛凡倒是无所谓啦，在哪都行，反正自己就是个拖油瓶，零社去哪，自己就跟到哪。不过前一天自己还在格陵兰海，北极圈内呢。一睁眼就躺在地中海岸的小镇里了？楚洛凡感觉自己是枚跳棋，被人嘣儿地一弹，满世界转悠。
“对了，师兄，二师兄他没事吧？”
楚洛凡支起身子，头垫在柔软的靠枕上，还是有点晕晕沉沉的。他突然想起来飞机爆炸时，麦克尔·白也在上面。
“二师兄？”韩月皱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麦克尔·白，“那家伙没事，身体好的很，去夜店吃东西去了。怎么，你私下里还给师兄们排位次？”
“不是排位次，是麦克尔·白比较二，所以我喊他二师兄啦。对了，师兄，你怎么在看……卧槽，这什么书，看名字一骨子乡村爱情与韩剧混搭的感觉啊。”
恢复精力的楚洛凡又开始忍不住飙烂话。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差不多了。”韩月瞥了眼楚洛凡，合上书页，“这是奥兰多学院的教材，我在想每天看这种书的都会是些什么样的人。我们……大概后天吧，社长要去那开个会。对了，社长点名要你一同前往。”
“唉？为什么！”
楚洛凡张大嘴巴，但绝不是受宠若惊的表情，倒像是高中时被英语老师抽中背课文可自己连上到哪了都不清楚。
奥兰多学院，楚洛凡再孤陋寡闻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魔法议会直属管理的唯一，也是最大的魔法学院。它历史悠久，与众多历史上有名的魔法师息息相关。梅林，所罗门王……在奥兰多，这些名字不只是书本里的传说。它力量强悍，它的毕业生遍布世界各地，政界，商界皆有涉及，而它的背后是古老庞大的魔法议会，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所学院代表了整个魔法世界。
“自然是拿你向议会的那帮人炫耀喽——看，我们这有个S级！嘿，你们没有，你们没有！”
楚洛凡捏着嗓子，扭捏作态，将约翰·拉贝的犯贱样表现得活灵活现。
“师兄，你都知道啦。”
楚洛凡憋着气，想笑又不敢笑，脸涨得通红，可随即他又低下了头。
“对不起啊师兄，明明是S级，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次任务还拖了你后腿。”
没办法啊，自己毕竟就是个普通人。
小时候自己端着小马扎，坐在阳台，望着夜空下银树般缠绕着灯光的电视塔倒是有过幻想。
幻想自己有着超能力，有一天能够成为漫威式的英雄。那时候楚洛凡就眼巴巴地盼望着电视塔有一天能够轰然倒塌(也不知道电视塔工作人员作何感想)，被从天而降的……否管是什么了吧，反正是个大家伙。自己冲上去力拔山兮气盖世，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万剑归宗，野球拳，螺旋丸什么的就一股脑招呼过去了……夜里做梦能笑出声来。
长大后楚洛凡想明白了，打个屁的怪兽啊，还不如夏夜端着马扎坐在梧桐树下，和一群下象棋的大爷啃着西瓜。
楚洛凡原本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考上一所不上不下的大学，做做家教一类的兼职，运气好的话找个看对眼的妹子结婚生子。这辈子就圆满了。
可没想到自己被零社发现了，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自己成了拥有S级血统的魔法师，自己加入了一个世界背面的神秘组织，自己要面对世界背后的阴影，自己身边还有一帮成天研究怎么最高效率占领五角大楼的不正常人类……最后一个不算。
楚洛凡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像个拯救世界的英雄，额头有道伤疤，手里拿着神器，与魔王什么的大战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集。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可事实上自己仍是那个孤儿院长大什么都不会的衰仔，自己做不了什么，空有S级的名头罢了……
“行了，别任务不任务的了，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过你们这俩废柴。”
尽管注意到此刻楚洛凡莫名的失落感，但韩月依旧一副冰冷冷的语气，像是刚从冰箱里爬出来，嘴角挂着一丝讥讽。
“……嘶，师兄你嘴别这么直啊，骗骗我也好啊。我跟你说你这样在我们那容易被打。”
楚洛凡抬起头，龇牙咧嘴，像是只炸毛的土拨鼠。
韩月轻笑几声，起身理了理西服的褶皱，弯下腰用书轻轻拍打楚洛凡的头。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每天愁眉苦脸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猎犬似的。身为社团唯一的S级，你要有足够的自信，尽管你没实力但也要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站在悬崖边上，蒙着脸，披着披风……对了，披风，你这几天上街购置一套行头，把自己收拾收拾。去了奥兰多你的这张脸可就代表社长了。”
“我怎么感觉社长根本不会在意自己丢不丢脸？我要是穿着背心踏着人字拖估计他眉头都不带皱的。搞不好他还和我一模一样的装扮别人以为我俩是父子哩。”
楚洛凡不由地苦笑。
韩月闻言顿时一愣，莫名觉得有些道理。
“那就别给我丢人，社长可是把你交给我了。这次任务的奖金可不少，我已经打你卡里了，好好装扮一番。”
韩月夹着书，走向门口，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又回过身。
“对了，先前你手机响了，好像是个女孩子，我就没接。好像叫……夏颜？”
韩月一脸意义不明的微笑，表情极为暧昧。
原来老大你也八卦啊……楚洛凡不由得摇了摇头。
夏颜，这是谁来着？居然还有主动找我的妹子，夏……等等，卧槽，夏颜居然主动联系我！
楚洛凡大声怪叫，发出完全不似人类，活像坏了喉咙的老乌鸦一般的叫喊，脸上惊喜交加的表情看得韩月心惊肉跳，连忙迈出房门。
“我还是走吧，不八卦了。你这表情看得我瘆得慌，跟被关了一周突然放出去的哈士奇似的。”
………………………………………………………………………………………………………………
楚洛凡自然记得夏颜，那是他高中班级里最漂亮的妹子——那种能让自己这样的废柴喊出“非她不娶”这样的豪气之言的漂亮。
说的文艺点那叫年少青春的羞涩，按麦克尔•白的说法，那就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多了。
楚洛凡还能清楚记得第一次认识夏颜的那天。
那天正是新生开学，一帮公子哥，大小姐们在各路豪车，众牛鬼蛇神的包围下雄赳赳气昂昂迈进学校，好像人人都有个当校董的爹。
楚洛凡就趴在自己的课桌上，懒洋洋地望着门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一边思考着自己学校外边角落的自行车能换别人几个倒车镜。
夏颜就这么出现了，一身火红色连衣裙头戴棒球帽的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喊道“高一三班，我找高一三班，这是不？”
楚洛凡就在下面第一排，流着哈喇子看着这个漂亮女孩随风摆动的秀美长发，阳光照在她的裙摆与白皙肌肤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透明……
夏颜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楚洛凡颤巍巍地打开自己的通讯录。
其实说起来尽管私下里楚洛凡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可事实上他跟夏颜没多少交集。古人的话说，那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纯白的莲花，那是自己能动的嘛。
夏颜爱看中世纪欧洲的古典文学，又冷又涩，楚洛凡看不懂，只好一句话概括为“揭露资本主义的丑恶嘴脸”，就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文化人了。她还喜欢看英美剧，不带字幕翻译的那种，楚洛凡看上一会就头疼，觉得比大悲咒还催眠。
他们倒是都喜欢动漫，这也是楚洛凡唯一能搭话的。可惜夏颜爱看老番，EVA，鲁鲁修之类的，对于新番，夏颜总是皱了皱眉说道“死宅真恶心”，楚洛凡想了想，好像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的死宅，顿时心中凄凉。
他颤抖着拿起自己手机，想了半天还是打开了qq。怂倒不是主要原因，楚洛凡发现自己手机欠费了，就剩wifi能用。
紧接着，另一件让他尴尬的事来了，他没夏颜的好友……
楚洛凡抬头望着天花板哑然失笑，他这才想起来夏颜高中时是班长，毕业典礼那天一个一个询问了手机号码，用娟秀的字体挨个记录下来，笑着说有空一定联系。
这一笑让楚洛凡丢了魂，整个心都酥软在温柔的笑容中，这一酥就酥了快两年，都快在幸福的海洋中淹死了。
好在班级群里还能找到人，楚洛凡赶忙点开私聊。
“在嘛，找我有什么事喵？”
顺手楚洛凡还发过去一个羞涩的表情。
发完楚洛凡就想把自己抽死。还“喵”，喵你大爷！这不又成了夏颜口中的“死宅”了嘛！
这个羞涩的表情又是想怎样？楚洛凡啊楚洛凡，振作一点啊，亏你还喊出过“非她不娶”的壮志豪言呢。
过了许久，手机才传来轻微的震动声，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被那个该死的“喵”给恶心到了。
“嗨，好久不见。最近有空吗？”跟着的是个可爱的表情。
这才对嘛，这画风才正常。楚洛凡在心中松了口气。
“有的有的。”楚洛凡连忙回了过去，连带着头也忙不迭地点。
“听说，你在英国留学是吧。”
出国留学，这是楚洛凡对同班同学的解释，零社还真就搞了张录取通知书发到他学校，当时还被校长打电话臭骂了一顿骗子，说自己在年级前五十名里压根儿就没找到楚洛凡这个人，后来校长被电话那头正宗的伦敦腔外加三十万的奖学金给吓到了，同时暗中猜疑英国学校是不是都缺心眼。
现在回想起来，那张录取通知书貌似是奥兰多学院的。
“对的，对的。”
楚洛凡心里痒痒的，脸上止不住地笑。他记得夏颜高中时有提过她想出国来着，难不成这是向自己打听情况？对，这肯定是打听自己情况呀！
“那你过年回来吗，可以的话方不方便来我家一趟。”
噗！
端着茶杯傻笑的楚洛凡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什么情况了这是？现在人聊天话题都这么转弯的嘛？
楚洛凡觉得一股热血从腹部直冲大脑，脑壳子里嗡嗡的。这什么意思？过年直接见家长的节奏？难不成我楚某人往北冰洋泡上一回，时来运转马上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会不会，太突然了？”
楚洛凡脑子一热，又发过去个羞涩的表情。
“想什么呢？”夏颜会过意了，“我意思你可不可以帮我带点香水之类的东西。比如博柏利，香奈儿什么的。”
呼，原来是代购啊。
楚洛凡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竟还有点小小的失落。
“买香水干嘛？”
他记得夏颜不是个爱打扮的女孩，高中时那些西装革履的公子哥们总会在夏颜生日时送她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化妆品，盒子上全是洋码子，楚洛凡看都看不懂。
有的盒子里还会塞进去一些字条，多是些表白的话语，夏颜全当笑话似的读给坐旁边的楚洛凡听，楚洛凡就全程支着脑袋，傻子般地笑着。
他就记得当时一哥们的字条写得贼六——可以做我女朋友吗，不可以我再想想办法……
“秘密啦，方便帮我这个忙吗？请你吃饭。”
方便方便方便，当然方便！帮女神这点小忙算什么，还能捞着顿饭，血赚不亏啊。
楚洛凡听说过网上有种叫“废物测试”的东西，就是说女孩提一些要求，看对方的诚意怎么样，进一步地能不能猜出自己心思，是废物的就直接扔垃圾桶啦。楚洛凡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废物……不是，反正大概这么个意思。
“方便，方便。我一回去就给你送过来。”
“嗯，那谢谢啦。”
结尾处的微笑表情又让楚洛凡全身酥酥软软的，有种喝醉酒的眩晕感，兴奋地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拳头。
博柏利，香奈儿……楚洛凡嘴里叼着盒酸奶，翘着二郎腿，动着鼠标，心里美滋滋地浏览网站上的价格，跟挑选嫁妆似的。
然后越翻看价格楚洛凡心里越哆嗦，叼着酸奶盒的牙帮子都在抖，脸色变得铁青。
楚洛凡啊楚洛凡，亏你五分钟前还想着直接把香水当礼物送给夏颜呐……真让女神花钱楚洛凡拉不下这个脸，这可是废物测试，真进了垃圾桶可就连备胎都没的当啦！
楚洛凡狠了狠心，看了看卡里还剩多少钱，突然心生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想法。
要不，去奥兰多时就穿个背心跟拖鞋？搞不好这套服饰都不用买，从社长那借一套就好，就不知道尺寸对不对。
楚洛凡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只要脑回路转个几圈就面目全非不知所云了，很快就会忘记自己在烦恼什么。
他欢快地打了个响指，关上电脑，想着拿起手机再看看夏颜在不在线，能不能聊上几句，比如看中哪一款之类的。
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手机按键的一瞬，他愣住了，眉头微微皱了皱，像是努力回想什么。
我，掉进海里时，手机是带在身上的吧。它……还能用？
就像是为了证明楚洛凡心中的疑惑，一条短信发了过来，黑下去的屏幕震动着亮起。
他点开短信。
寒意，刺骨的寒意顺着楚洛凡的后脊梁骨往上爬，让他觉得心里毛毛的，有种躲进被窝里的冲动。
“哥哥，西伯利亚号上的事就当是免费服务了，记住我的电话，4134210，有事打给我。你会用到的。”
几乎在楚洛凡读完短信的瞬间，屏幕突然一阵发红，红得如同鲜血在流动，很快又黑了下去。
楚洛凡再打开手机时，短信内容已经消失，而发件人一栏则显示空白。
他静静地望着手机发呆。
紫瞳，喊自己哥哥的男孩，格林兰海下的黑影，锈迹斑斑的枷锁……
这些，都不是梦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