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午夜的城市空寂地淋浴着降落在大地上稀疏滴瀝的小雨。整片天空被厚厚的黑雲籠罩着。同時也能清晰地聽見從上空傳來的轟隆隆的雷聲。四下里冷冷清清,無論是市區還是廣場,但凡應有人的地方連個鬼影都沒有。道路兩旁的街燈全都熄滅了,若不是天邊偶爾出現的閃雷起到照明的作用,這裡的一切只有被黑暗吞噬,如幻影般讓人感覺不出真實存在的實際之感。
在城市的中央,細蒙蒙的雨絲從西面繼續傾斜而下,一些凹凸不平的地面此刻也陸續開始積水。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街市某處許多石庫門建物簇擁着的地方——從深邃的弄堂里由遠及近傳出了宛如奔跑一般急促的腳步聲。被板鞋踩踏飛濺的積水吱瀝作響;時而回頭張望的人影挽着受傷的胳膊,鼓足腳力一路狂奔。此情此景,彷彿是在極力逃避着被什麼人追趕一樣。
穿過小巷彼端的人影依然沒有減緩腳下的步伐,而是漫無目的地朝着前方依稀可見的路面快速奔去。在伴隨天邊銀色閃電響徹的同時,一張清秀,帶着恐懼神色的面孔也隨即倒映在腳下的積水中——
那是一個身穿學生制服,體格還算結實的少年。從打扮上看,應該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不過,這種場景讓人有些憔悴 。在這個黑燈瞎火,人煙荒蕪的城市裡,居然出現了與之不相稱的可疑人物。
“我還……真是倒霉!”
少年強忍着從左臂上傳來的陣陣疼痛,對着空氣一個人自言自語。
“我到底……招誰惹誰了,那幫傢伙又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拚命追着我……”
少年喘着大口的粗氣,與雨水混雜的汗珠持續地從臉頰滑向胸前的衣襟上。感受到心臟超負荷跳動着的他意識到自己的體能很快就到極限,他的呼吸已經開始難受;但為了活命,他必須挑戰世界長跑軍的最高記錄。可是,縱然他相信自己的可能,終究還是無法擺脫後方追殺過來的人。那些人像忍者一樣,無論是在地上前進,還是在屋頂上跳躍的人速度都一樣地驚人,並且慢慢拉近了與少年之間的距離。
“可惡!那小子居然跑那麼快!”
在有着七個人的隊伍當中,一個戴着骷髏面具,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在前沿大聲吆喝着。
“……都給我聽好了,絕不能讓他逃離這裡。一定要將他的首級帶到督教大人面前!”
黑衣人扯高嗓音對緊隨其後的其他人這樣說著。他的語氣鏗鏘篤定,不留任何商量的餘地。看樣子他應該是這支小隊的帶頭隊長。
黑衣人領先同伴一步率先衝到了離少年不到十米的後上空。接着,他作出投擲的姿勢,右手五指上即刻出現了蟲豸一般蠕動着的黑色斑點。他確定了方向,果斷地向少年採取了攻勢——
“可惡!這些傢伙怎麼甩都甩不掉……”
察覺到異樣的少年回頭看了看,同時瞪大了雙眼接收着背後那可怕的一幕。
“……那是……”
黑衣人投射出來的黑色斑點在離開手的那一刻變成了許多細小的針刺。它們前進一會後漸漸改變了形態,一個接一個蛻變成鋒利的黑色鐵槍。並且以極快的速度朝少年飛撲而去。
廣闊的場地上響起了一陣小規模的爆破以及少年的悲鳴聲。在千鈞一髮躲開致命攻擊的少年被捲起粉塵彈飛,摔倒在前方積水覆蓋的地上。
“躲貓貓的遊戲到此為止!”
黑衣人從半空降落下來,邁開腳步往少年的方向走去。
“你究竟……是什麼人?”
匍伏在地上的少年半睜着眼,破皮的額頭上湧出鮮紅的血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我是暗道石之門第三隊隊長——弗雷傑西塔。奉督教大人的命令來取你的命……”
黑衣人在半路停了下來,用一種輕鬆的口吻介紹自己的來歷。
“開什麼玩笑!我只不過是個隨處可見的高中生,怎麼可以隨隨便便……”
“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是‘君之暴虐者’!”
黑衣男子打斷少年的質問,用粗重的語氣道出了他們行動的原因。
少年微微站立在一旁一臉茫然地聽着他所謂的解釋。雖然情有可原,但無論是他的身份還是他口中奇怪的稱謂,對少年來說都是前所未聞的陌生概念。
“我想你們認錯了吧!我的名字叫亞修·蓋特,不是你們要追殺的人……”
“是嗎?我可不怎麼認為!”
那個叫弗雷傑西塔的傢伙擺起兩手,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
“……居住在安轡格勒市的人類都是些沒有能力的下等生物。當我們出現時,那裡的原住民就會被天紐穴釋放出的高密度磁通力暫時定格;但唯獨對你沒有任何作用……”
黑衣人邁着步伐再次走了過來。
“原本以為在有着三千多萬人口的國家尋找你的下落簡直大海撈針。可沒想到你恰好就在我們出現的地方,還穿過了天紐穴來到了這裡,真是得來不費工夫啊!”
他開始拔出插在腰間上的佩刀,烏黑鋥亮的刀身也漸次顯露了出來。四周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殺意。
“……無論是黑王還是督教大人,都不會容許你的存在。只要把你的的首級帶回去,我們的任務也就結束了!”
說完,一片漆黑的天空相繼出現了像約好似的尾隨其後的其他黑衣人。他們紛紛作出響應,將自身的佩刀都拔了出來。少年坐倒在地上,精疲力盡的他已無力再抵抗;他們採取了行動,打算從四面將少年當場刺死。
“怎麼這樣……怎麼可以用這種荒唐的理由就置人於死地。我才17歲,怎麼能夠莫名其妙死在這種地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少年的辯訴無力地空響着。他們揮舞長刃,像死神一樣即將奪去一條鮮活的生命——
亞修緊閉了雙眼——
剎那間,被數把利刃刺穿的身體噴湧出鮮紅的血。
在意料中,少年的屍體倒在血泊里——
不對!濺在雨地上的血以少年一個人來講太多了。應該說,除了弗雷傑西塔反應機敏躲開了逆襲回來的攻擊,其他人當場斃命在自己的刀下下。
亞修睜開雙眼,滴瀝的雨水聲依舊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他抬起頭,眼前的光景讓他觸目驚心。
他發現自己被一個半球狀,呈淡紅色的透明防護罩保護着。那些原本加害少年的人圍着防禦壁已經沒有了氣息。他們雙手握着刀柄,而原本與其鑲嵌在一起的刀身不知為何,像被下了詛咒一般違背主人的意願,不可思議地朝反方向逆擊。反應較慢的六個人來不及閃躲,就這樣死在自己手裡。
這是怎麼回事?少年在心裡反覆念叨着。雖然他很慶幸自己還活着,但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幕。弗雷傑西塔與亞修拉開一段距離站立在正前方。如果不是他動作敏捷,想必也會跟他們一樣的下場。話雖如此,他也不是一點意外都沒有。臉上的骷髏面具已經裂開,他正咬牙切齒地瞪視着亞修。
剛才的那是什麼?弗雷傑西塔看着自己手上的刀柄不斷回想着。在刀身如預期那樣刺向少年身體的瞬間,一個半球狀的物體隨即出現。穿過淡紅色屏障的刀身以反作用力的效果逆回,於是就發生了前文交代的那樣。
“是誰?到底是誰做的好事!”
弗雷傑西塔憤慨地向四周目尋可疑的傢伙。同時在腦中摸索相關的記憶,試圖確認與之匹配的人物。
“不要隱藏了,快點現身吧!居然以這種方式將攻擊全部逆推回來,能夠做到這種事的……”
他突然間睜大了雙眼,表情甚是難看。
“難……難倒說……”
清脆的腳步聲從後方雨地里逐漸傳來。周圍的空氣頓時壓抑着緊繃的氣氛。
打破短暫的沉靜,出現在黑夜中的,不是想象中的大老爺們,而是——銀髮飄逸的少女!
纖細單薄的身材身着潔白的連衣裙,稚氣全無的她有着一張美麗冷艷的臉孔。而且,讓人第一眼聯想出的紅顏薄命的虛幻之感也從她嚴肅收緊的嘴唇逐漸暗淡,更多地是體現出少女如刀鋒般久經磨礪的堅韌之感;她佇立在前頭,微微勾起的嘴角略帶嘲諷的笑意。
“你難道是……瑪亞狄克的首席戰姬——逆推的夏亞!”
弗雷傑西塔驚異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汗毛直豎的他打起十萬分的精神警惕少女的一舉一動。
“哦!沒想到你認得我。”
“真……真的是本人嗎?”
他後退了兩步,難以相信事情會發展到這步田地。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要阻撓我們?”
“……”
面對少女的沉默,他毫無閉口之意接著說出心中的想法。
“那個叫亞修的是災禍的根源。他的存在會危害更多的人,必須剷除掉……”
就在此時,方才一言不發的少女對他的用詞突然感到非常不悅,一雙真紅的眼眸透出了冰冷的殺氣。
“……你沒有資格取他的性命,不管什麼原因;他,是屬於我的!”
“什麼!”
“……給我消失,我不想殺你!”
少女完全不把這個隊長放在眼裡,她的自信全都體現在自己那張美麗冷峻的臉上。
被威脅的黑衣男子無可奈何。他無心戀戰,況且對手還是個不得了的強者。清楚兩人實力差距的他沒有多餘的選擇,所以——
“不要以為事情就這麼輕易結束,這只是開始!”
丟下這句話后,弗雷傑西塔滿臉不甘地縱身跳向空中,消失在開啟的天紐穴里。
002
在世界某處陰暗不明的地方,一座巨大的城堡巍然聳立在空曠的場地上。在這裡,四處是一片與黑天相接的死寂。城堡的一部分,塔樓上精緻的時鐘——指針的方向剛好走在凌晨三點左右;在它頂部的上空沒有下雨的跡象,但閃雷一直響個不停。
在偌大沒有燈光的殿堂里,一個身着黑色大衣的背影無言佇立在朝堂上。他的側臉在門窗閃過的響雷下時隱時現。在隱約中可以看出那是一個滿頭白髮的中年人。在他飽經歲月的臉上一雙綠褐色的眼睛折射出犀利的目光;讓人毫無親近之感,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任務,失敗了!”
低沉的話語並不是對守衛說的,而是針對蹲跪在身後負荊請罪的弗雷傑西塔。
“……為什麼?身為三隊長的你居然連殺個人都辦不了。到底怎麼回事!”
話應剛落,從他身上立刻湧出了一股青藍色的熊炎。火焰的出現瞬間將漆黑的正殿照的透亮。
“請……請您息怒!”
弗雷傑西塔低下頭畏怯地說道。
“事出有因——屬下在執行任務時原本能順利完成,可是——”
“你想說什麼?”
“在事情關鍵時刻,瑪雅狄克的戰士突然出現並阻撓了我們……”
“哼!不過是區區的……”
“不……不是的!阻撓屬下的不是別人,而是已成為傳說,瑪雅狄克的首席戰姬——逆推的夏亞!”
“你說什麼!”
聽到這種回答,他臉部上的肌肉明顯抽動了一下。他轉過身,從台階上朝弗雷傑西塔走來。
“……你在開玩笑嗎?那個女人在70年前就死了,被黑王親手給……”
“屬下明白。不過,我確實見到了本人,絕對錯不了。雖然不清楚她有什麼目的,但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無一倖免全死在了她可怕的能力上……”
白髮中年人在原地沒有做出制裁的舉動。在聽完弗雷傑西塔的陳述后,他再次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視線落在了座椅後方耶穌受難的石像上。
“……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出現,整盤棋局完全被打亂了;但是,就算是她也不能改變什麼,我的野心不會因此卻步;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他表現得出奇的冷靜,整個大殿伴隨着雷聲迴響着那詭譎的笑聲。
003
在雨地城市的中央,少年和少女依然駐留在原地。此時的小雨已經停了,先前凝重的氣氛也緩和了許多。
“終於得救了,謝謝你救了我……”
亞修滿懷感恩的心向救命恩人連連致謝。不過聽到這些話的銀髮少女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的雙眸依舊充滿着敵意。
“那個……我說……”
亞修有些緊張地看着徑直走來的少女。雖然對方有搭救之恩,但她究竟是敵是友還是無法確定。
少女的身影越來越近,纏繞在她體外的,是如同天使般聖潔的光芒。亞修被她的氣勢威懾到,不自覺地跟着她的步伐開始後退起來。
“你,就那麼怕我嗎?真是沒用!”
亞修一不留心被后地上的碎石絆倒,來不及起身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少女走到自己面前。
“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就是亞修蓋特吧,太好了!”
少女的嘴邊掀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她看了一眼僵在地上的亞修后,接着將白皙光滑的右手舉過了頭頂。
“等一下,你要幹嘛?”
“我只想試試看……”
少女的眼眸好像交織着複雜的思緒。隨着地上如魔法陣一樣的圖騰出現,少女的身體立馬湧現出無比耀眼的金色光輝,而且它們不斷地朝右掌上聚集。
“那是……什麼東西?”
少女右手上的光輝形成了一個流動的水柱,形態也在持續變化着。等它成熟穩定,一把鑲着翡玉的黃金之劍頓時暴露在空氣中。
“……你是第四個!”
“什麼第四個?等等!別衝動,那東西會要人命的。我跟你應該沒什麼仇恨啊;誒,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亞修竭盡全能地勸解着,可是少女的眼神十分堅定,沒有閃過一絲的猶豫。她揮起刀柄,將刀尖對準了他的頭部。
在最後時刻,亞修還在拚命叫喊着。然而,劃破空氣的刀刃之下,少女無情地刺了下去。
畫面感從這時起開始崩花起來,下面的影像模糊不清。整個世界如幻影般自行扭曲,漸漸壓縮成一個小點,慢慢變得暗淡,最後完全消失。緊接着,一個擁有靈魂的意識逐漸蘇醒過來。
“呃啊!”在早晨溫和的光線照耀下的房間里,亞修正從睡夢中驚醒 。此時的他像歷經運動般在床頭上喘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也不斷從臉頰滑落下來。被喉嚨強烈的乾渴侵襲的他沒有心思喝水,而是渾然不定地回想着那些歷歷在目的景象。
這裡是哪裡?亞修逐漸緩過神開始留意眼前的物體——衣櫥、木桌、書架、家庭電腦,以及張貼在牆上女歌星的海報……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熟悉。
“對了,這裡是我的房間……等等!”
亞修驚愕地從床上翻身下來,光着腳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這時的他意識已經完全清醒。他環顧着着十二平米的空間,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個地方的確是我家。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亞修靠在身後的寫字檯上,半閉着眼無奈地承受着突襲而來的一陣莫名酸痛。
“可惡!難道說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夢境嗎?無論是自稱弗雷傑西塔的傢伙,還是那個要殺我的銀髮少女……該死!我是造了什麼孽居然做這種鬼夢!”
亞修將右手抵在沉重的頭上,挪開腳步往前走了幾步。
“……睡衣都被汗水浸濕了。還有點時間,我要把這一身的晦氣都洗掉……”
從衣櫃里拿出一件乾淨的襯衫后,亞修走出了房門,走進了位於廚房左上方寬敞的浴室里。
不知過了多久,亞修在客廳已經換好了制服。整裝待發的他剛到玄關口就聽到了屋外一如既往的門鈴聲。
“你終於來了,斗矢!”
亞修打開大門向好友打招呼。
“我不是一向都很準時嗎?”
說話的少年和亞修穿着一樣的制服。他聲音爽朗,體格健瘦,是亞修從小的玩伴。
迎接好友的到來,亞修走出屋外,鎖好門后和他從住宅街一同踏向了去往學校的路。
“叔叔和阿姨最近出差什麼時候回來呀……喂!你有聽我說話嗎?”
一路上,斗矢發現了亞修迤邐在步行道上不自然的走神,於是上前輕推了他的臂膀。
“啊!你剛剛說什麼?”
“真是的,你怎麼了?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老實說,我做了一個夢。聽起來好笑,你或許從沒體驗過吧——自己不但被人追殺,反過來還被救自己的人殺害……”
“咦!還真是奇怪的夢。你莫非做了什麼虧心事?”
“哪有!我可是個與世無爭的人啊!”
“既然這樣,要去神廟求個簽嗎?這種夢或許暗示什麼也說不定。”
“算了,我是無神論者,那種東西沒有說服力。而且……”
這真的是夢嗎?亞修在心裡極不情願地冒出這種想法。關於昨天自己是如何回來的,又是怎樣睡着的,他一點記憶都沒有。夢境的真實程度讓他都懷疑眼前的景物是否屬於幻象。
“……可惡!可惡!可惡!別亂想了,那只是夢,這怎麼可能嘛!”
亞修撓着頭,歇斯底里地否決剛才的念頭。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快走吧,要遲到了。”
亞修拋下一臉詫異的斗矢,獨自一人小跑在前頭。
這一天,平淡的校園生活終究沒有任何起伏。枯燥的學習之旅也是一節又一節持續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