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小个子陈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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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am,这是陈柏文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刻。
今天也是一样,坐在床上的他浑身冷汗,白色的睡衣被沾得湿乎乎的。床头的闹钟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就像一座催人向死的丧钟,引得陈柏文心惊胆战。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接着用双手手掌抹了一把脸,为的就是将那梦魇抹到一边。
他起身走到衣橱前,换上一套运动服。开门,离家,用不打扰到熟睡的妈妈的声音。
站在宁静的小区住宅楼间道路上,陈柏文一股吸气,奋力朝熟悉的路线奔去。
残缺的下弦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中,颗颗星辰点缀出一道凄冷的画面。蟋蟀叽叽喳喳的吵声难绝于耳,但只要陈柏文奔过,它们就不得不屈服于他的这股怨气,纷纷缄口。
离开小区,跑上马路,沿着笔直的柏油路一路跑,在第五个十字路口左转,越过灯红酒绿的酒吧区,然后在过两个十字路口后左转,接着又是五个十字路口,再左转,再左转,回到小区门口。此时,天已经蒙蒙的亮了起来。
陈柏文弯着腰,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朝菱形的人行道地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此刻已经有青年人开着车前去上班,或者早起晨练的老人们一边锻炼肩膀一边路过,又或是前往早市购买新鲜蔬菜的妇女。见了那个满面狰狞,手指甲差点陷到自己肉里去的少年,无不侧目加速离开。
然后,陈柏文再次落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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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天做我买给你的五三了吗?」
「……」
「这杯牛奶喝了,看你天天学习到一两点,得多补补。」
「……」
「中午就吃红烧牛肉吧,下了课就回来,别在外面乱转了。」
陈柏文没有接住母亲递过来的热牛奶,自顾自的套少鞋子,他有些着急,以至于没解鞋带就直接把脚放进去,接着暴力地穿上鞋子。然后他绕过穿着围裙的母亲,背起书包径自离家而去。
「我讨厌你。」走在上学的路上,为了让枝头恼人的鸟停止鸣叫,他冲着树头愠怒道:「我讨厌你啊!」
但他已经离开家一段距离了,她的母亲是听不到的。
从四个月前的那件事情之后,他就没有再和自己的母亲说过半句话,就连咳嗽都是忍住不在她附近发出。
究其原因,只有一件事情。
陈柏文因有杀害同学的嫌疑被警察拘留,再他被释放之后,一切真相已经大白了。自己的朋友胡桃是自杀的,而陈柏文被指有杀人嫌疑的王素娇则是被班主任所杀。
这事情过后,陈柏文万念俱灰。他的朋友胡桃,也是他所喜欢的人,说是爱也丝毫不为过。她竟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时间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剩下的千言万语,剩下的欢声笑语都不再能实现。
甚至,自己那份「喜欢」的感情都不再能够传达到了。
在陈柏文万念俱灰的时候,他的妈妈却对他说:「以后不要再交那种莫名其妙的朋友了,到头来还连累你去坐牢,真是死都死不干净。」
排山倒海的怨气和怒气朝陈柏文内心涌去,或许妈妈是对自己好。但是,但是!但是你知道什么!我这种人,我这种废物才是不配拥有她那种朋友啊!你知道她来到我身边对我来说是什么吗?!是重生啊!一无是处的我,只有在她身边才会想要做点什么,才会想要学习然后和她考一样的大学啊!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千言万语堆聚在陈柏文脑子里,都到嗓子眼了。但他却无法将这股愤怒朝母亲身上倾泻。他自己也知道,因为自 己不敢这样做。于是,这些话语转变成了能够堵塞气管的泪水,让他差点哮喘。
从那天开始,陈柏文便下定了决心,绝不再与妈妈说话。而事实也证明他确实这样做了,整整四个月,他都没有和母亲说过一句话。
陈柏文朝家的方向怒视了一眼,随着人流朝学校方向走去。
……
在乌黑的校服群中,陈柏文很不显眼。因为他的个子不高,与同龄男生相比就不用说,甚至还没很多女生高,长相又有些稚嫩,一不注意就会被人误认为是初中生。但他确确实实是个高中生,18岁的高中生。
在穿着同样校服的人群中,若要将他区分出来,那只有找他书包上别着的动漫人物徽章,以及他那低矮的个子。
「哟,小个子。」
有人叫住了陈柏文,而且听这称呼方式,他马上就知道了叫住自己的人是谁。
「维新啊。」
「嗯,今天也很早嘛。」
「也没多早。」
「哼……」
叫维新的人是同校的学生,虽然个子比陈柏文高,但年龄却比陈柏文小。他是一个侦探,也是指出胡桃是自杀的人。
维新没有背书包,甚至连个装书的手提袋都没有,他一头杂乱的黑色头发,那黑发现在也因没有得到梳理而斜向天上。
「啊~~~~」
维新张开双臂,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他的行为一点都不在乎他人的看法,这点虽让陈柏文有些钦佩,但也很困扰。毕竟这样一个怪人就走在自己边上。
「你看起来很困嘛。」
陈柏文找起话题来说。
「这还用看嘛?本来就很困。还不是白娅那臭丫头,每天画画到半夜三点,我根本就睡不着的。」
陈柏文向维新投去同情的眼神,顺着话题问到。
「说起来白娅今天也没来吗?」
「啊,是啊,那丫头真是个家里蹲,也不怕成废人了。」
这是在说你自己吧。
陈柏文在心中吐槽。因为在他印象里,白娅是个勤劳的人,虽然性格有些怕生,但再怎么也轮不到维新去说吧。
「你们俩是很小就认识了吗?」
「是啊,还没上幼儿园就认识了。」维新停下脚步,指着马路边上的一个公园说:「就在那个公园,那天她就像个白痴一样在那坐着哭。」
陈柏文顺着维新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那里似乎有一个白色的小女孩在哭闹,旁边有一个笨手笨脚安慰着她的小男孩。
看着公园,陈柏文面露笑容。
「真好啊。」
「哪里好了。」
维新甩了甩手,抱怨说。
对此陈柏文的笑容转为了无奈,随后二人朝学校去了。
……
万年不变的教室,等陈柏文入座,全班人就齐了。高二11班,这时全校成绩最好的班级,这个班的学生尽是高一末分班时成绩较好的人。
如诵佛的僧人,虔诚的学生们正在为一年后的高考诵经,只不过他们的经书是语文、英语、思修、历史和地理。
曾几何时,陈柏文励志要考年级前十。当时的他有些许小心思,心想如果自己成绩高的话,胡桃就会找自己去辅导,这样或许会增进自己和她的关系也说不定。虽是这样想,也如愿考入过年级前十,但他却一次也没有和胡桃提过辅导的事情。因为羞涩的感情封住了他的嘴巴。
而现在,陈柏文已经不再想考什么年级前十,也不想去考什么大学。现在的他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于是变得什么都不想做了。
成绩一落千丈,上次月考甚至到了513人中的312名。家长和老师们对此反应激烈,数次找他谈话。这些威逼利诱的话语似乎打动了他,陈柏文又开始学习起来。
而实际情况是他不愿意落到班上其他同学后面,陈柏文相当介意他们的冷嘲热讽。
今天,陈柏文也随着他人的步伐,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事情本应如此。
第二节课下课时,班上的同学纷纷累得趴倒在桌子上,每个人都很累。而就在这时候,教室的前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在冲陈柏文挥手。
陈柏文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是维新。他来找自己做什么?陈柏文也没多想,起身就朝维新那去了。
还没等陈柏文走到维新面前,那边就传来了恳求声。
「啊,小个子,我快饿死了,赏我点饭吃吧。」
「不,但是现在才早上九点啊。」
「我没吃早点哪。」
陈柏文眯起眼睛说:「那你为什么不吃。」
「没钱。」
干脆利落的回答。虽然陈柏文已经猜到了,但回答太过干脆了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说你啊,不会让白娅也在挨饿吧。」
「不不不,没有。」
原来这家伙是省下自己的钱给白娅了啊,值得尊敬的家伙。这样想着,陈柏文不禁佩服起眼前的男人来,不过这都是在这个男人再次开口之前的话了。
「那家伙的伙食都是春香姐来负责的。」
「我去……」
陈柏文差点没岔过气去。虽然维新一口一个春香姐,但这个人实际上与他无亲无故,听说他们不过是在某个案件里认识的。这家伙竟然蹭上年长姐姐的钱了,啊,混账家伙。
「你啊,以后肯定是个小白脸。」
「喂喂,这话白娅也和我说过。哎呀不管了,饿死了,赶紧给我点吃的。」
陈柏文向维新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这也没吃的,早点都是在外面买的包子。这样吧,我借你点钱。」
「噢噢,thankyou。」维新用蹩脚的中式英语表达了谢意,然后接过钱就走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下次有事情委托我就不收你的钱了。」
「嘿,合着你不打算还了啊!」
陈柏文发声抗议,但维新已经跑下楼朝小卖部去了。
「唉……」
陈柏文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