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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的工作就是将活者的话语从坟墓中挖出籍以安慰生者,将生者的愚昧昭示籍以侮辱活者。不知哪里的小小侦探曾经这么说过。我不止一次亲身体会过这份工作的痛苦,从却未明白这份工作的沉重——侦探能做的事情微不足道。
所以我成了小说作者,仅仅是为了逃避它。命运之神却不这么认为,他总是在我的人生中埋下一个又一个炸弹,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偷着乐吧,多么令人讨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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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胡桃从教室门口逃跑时,那张绝望的脸我一直无法遗忘。
为什么她会绝望?我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那时候的我将她救离那群家伙身边,她的表情既不是高兴也不是担心,而是我最无法理解的表情——绝望。
从昨晚开始,风就变得十分喧嚣,像是在向我预告着什么坏事似的。马路边种植的树木歪扭着枝干,即便冬日还立于枝上的树叶也布满虫洞,枯黄色的,漆黑色的,蜷成一团的。树叶早已活去,但它还没有落下。然而,在这凛冽的寒风中,那份坚持突然变得可笑起来。看吧,它也觉得这很可笑了。一阵足以吹乱我头发的大风刮过,那些挣扎着留在树枝上的叶片瞬间落得精光。
我还没到学校的时候就听到过往的学生们叫嚷着,他们四处传达这样的消息:「有人跳楼了。」
身体仿佛没有受过昨天那些伤一样灵活的活动起来。寒冷的空气被我吸入肺中,我感觉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
我丢下裹着厚厚的防太阳照射装备的白娅,率先爬上88级的连环阶梯。
穿过铺满小瓷砖地板的广场,推开嘈杂的人墙。
进入北校舍的学生们透过开着的窗子向下面看着,整栋教学楼都开着窗子在向下看着。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
为什么?为什么!
我和小个子陈柏文呆呆的站在有黑色血迹的地方,是胡桃。
空气冰冷冷的早晨,有人发现她的尸体倒在校舍前的绿化带边,整个上半身倒在嵌满小瓷砖的地板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睁着的双眼没有焦点的看向地板上的空物。她身上的衣服像是胡乱的套在布娃娃身上一样。
太阳升起前学校的路灯一起熄灭,路人中有的捂着口鼻侧目快步离开,有的止步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拿出手机拍照,有的则是慌慌张张打电话报戏,叫救护车,找老师。
我的体内像是有什么要跑出来一样,它想要撑开我的身体一般,使得我的身体颤抖不已。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呆在原地。
这个女孩,就在昨天还和我谈笑的女孩,现在已经失掉了生的气息。
「到底怎……胡桃!」是白娅从人墙中挤过来的声音。「怎么会……」
「白娅……」
在我不知道该怎样和白娅解释时,白娅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朝胡桃那块跑去,跪坐在胡桃身边施救起来,她十分专注。
「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没有。应该人工呼吸!」
白娅与我们不同,她果断开始救治胡桃。但光是想将胡桃上半身翻过来都做不到,白娅的行动导致胡桃的手臂弯向了奇怪的方向。
「啊……!对不起!胡桃!」想将她放回原位却又导致胡桃头顶右侧那个往外渗着黑血得诡异的地方暴露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白娅开始小声啜泣,泪水同时涌出来。她先似乎想要抱住胡桃,却担心又将她弄「伤」,所以趴在一旁哭起来。这时,白娅才真正真的明白一件事情——胡桃活了。
「我来晚了,对不起……」
不成声的不话语中,只有这句我能听懂。
不久之后救护车呜啦呜啦地开了过来,他们简单的查看就断定胡桃已活,真的是简单到爆。他们商量之后似乎决定要等候喜剧演员来调查取证。
「不会还没活吧?像个蟑螂似的,早些活掉就好了。」
我顺着这句差点没让我脑袋气炸的话看向说话人,是王素娇和她的跟班,还有张狂。
「混蛋!」
我怒不可遏,立起拳头就朝三人冲过去。张狂第一个发现了我,他抬起脚一脚踹在飞奔的我的胸口。我旧痛复发后退几步,跪倒在地上。
但怎么能这样就倒下!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害了胡桃!」
跟班惧怕的躲在张狂后面,张狂皱了皱眉头,但王素娇,那个女人却说:「哈?她自杀的,管我们屁事。」
我没有从王素娇的脸上看到丝毫忏悔之意。留下这句话,王素娇步伐稳健的带着两个跟班离去了。
「你们混蛋!」
白娅似乎发现了身后发生的事情,就像我一样立起拳头就要冲向三人。我及时发现抓住了她。
「阿狂,别管他们。」
待王素娇她们走远,我才缓过神来。刚才那一下把我昨天的旧伤都打了出来,实在太疼了。在白娅的搀扶下,我站起身来。
「小新……!」
我究竟在做什么?现在的我能做什么?现在的我……
我眼睛酸酸地看向白娅。
「我将成为侦探!」
我如此宣言到。
白娅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我放开白娅搀扶着我的手,对白娅说。
「我去上面看看。」
我走回刚才停留的位置,捡起伞为白娅撑开,背对她往楼上跑去。
「你想上哪去?!」
白娅在楼梯下方朝我喊道,她和小个子气喘吁吁的看着我。「我们也要知道,我们也有权利知道。」
伙伴自己选择终结生命的地方喀。
「6楼或者屋顶,跟上来,在喜剧演员封楼之前要弄明白。」
小个子问我为什么是6楼不是3、4、5楼。他说话颤颤的,我花了些时间才听清楚。
「 6楼是音乐教室,美术教室,心理咨询师之类的教室,一般用不到。」
「那又怎么了?」
话语之间夹杂着哽咽的吸鼻声。
我活动下巴,找了一个不会疼的姿势开口说道:「刚才在下面的时候楼上大部分的窗子都是开着的,包括6楼,胡桃坠楼处正上方的那个教室。」
「那不是哪楼都可能吗?」
「可能性的话不能说没有,但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每天放学以后学生都会把窗子关起来,待到第二天来的时候再打开。」我顿了一会,整理想要说的话,然后我继续说道:「所以长时间用不到的音乐教室的窗子应该是没有人会来打开它的。」
「虽然也有可能是下面的几个楼层,但是……」我犹豫应该用哪个词语。「但是胡桃坠落点上方的教室都是办公室,只有6楼不是,办公室一般是老师管理,所以如果胡桃曾进入过很快就能查出来,所以音乐教室应该优先调查。」
我不相信胡桃是自杀的。
我们在上到5楼与6楼楼梯中间后停下来,看向侧边的爬梯,爬梯的上面就是屋顶,那里有一个水箱,是不允许私自上去的地方,所以爬梯最下面一级设置的非常高,我站在下面踮起脚尖才勉强摸到,并且在屋顶和楼梯之间还设置了一个挡隔板。
白娅说:「人体大概有『七个头』那么长,头的长度大概等于前臂长度,大臂长度略长于前臂,手掌长度大概是前臂的0.7倍,小新身高一米七,所以这大概有2米2高。」
两米二的话胡桃应该上不去,再说挡隔板上还挂着一把金黄色的锁。
这里没什么线索于是我朝音乐教室走去,白娅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但也很快就跟了过来。
我在沾满灰尘的「音乐教室」牌子前站下。
「这里就是胡桃……」
白娅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手放在胸前用额头靠在音乐教室的门上。
我开始检查起门和走廊窗。
我用手指摸了摸这深绿色的防盗门,与看上去相同,它上面积了好一些灰尘,它在我的手指上形成了一层黑晕。
深绿色的防盗门纹丝不动,无论前门还是后门,用蛮力或是巧力都无法将它打开。我从包里掏出一个锦制小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放大镜和小手电筒。
门锁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因为整个锁孔里面堆积了一层灰。后门也是一样,同样积满灰尘。
接下来是窗子。
窗沿上同样是积了一层灰。
不是这里?要是能看到里面窗子的情况就好了。我边想着边从锦制小袋中拿出撬锁工具。按照我的经验,是可以不留下证据开锁的。
在我尝试将锁打开的时候小个子和白娅只是张大嘴巴看着我。
「你在干什么?」
「探究真实。」
伴随着清脆的咔嗒声,我推开门朝音乐教室里看去。
靠走廊的位置整齐放着四个存放物品的柜子,柜子间彼此隔着一个大理石像,不同的是第一个柜子和第二个柜子只间空无一物,只是留下一个空隙。柜子里面存放着一些乐谱和乐器,我打开其中一个柜子拿出乐谱《命运》,令人从心里产生厌恶的词语,我将那本乐谱扔回原位。然后是讲台的位置有一台看上去很老旧的钢琴,最后就是向外半开的窗子,它的另一半则被钉销固定住,没有打开。
「你们别碰里面的东西。」我对他们二人如是嘱托到。这个房间还得交给喜剧演员来调查,所以我们不能留下多余的东西。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刺鼻的灰尘瞬间充斥在整个教室中,光看就能发现钢琴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走到窗子边,首先是一本散发着霉臭味的乐谱进入我的视线,乐谱上面长着青黑色的霉斑,霉斑让人无法辨认这本乐谱究竟记载着怎样的天籁之音,乐谱的位置在敞开的窗子的左边,就在用来将这扇窗子固定的钉销的旁边。
这时白娅来到我身边,她看了看窗台上了长满霉菌的乐谱说。
「看起来,这窗子应该开了很久的。」
「嗯……为什么?」
「因为书籍要起霉的话,就必须满足有氧气和湿度高两个条件。」
白娅看了看书架那边,继续说。
「书架里的书并没有起霉,所以说明房间本身湿度不算高。」
「啊,原来如此。」
我听了白娅的话瞬间恍然大悟,窗台的书起霉了就说明这附近的湿度比较高,而且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窗子不会是今天才打开的。
果然还是白娅更了解这些方面的事情,我摸了摸她的头,向她表示感谢。
我又从窗口探出头去,正下方就是胡桃坠落的地点,乌黑的斑痕在这里看得一清二楚,旁边戏车正停在那里,喜剧演员们正忙着拉起戏戒线,而戏车后方一辆鹿城卫视的采访车正停在那里,里面的人正往外面搬出仪器,而正上方则是万里无云的蓝天。内部的窗台依旧澄着一层灰色的灰尘,它的宽度正好能够在上面放一个长约8厘米的电筒。而外部窗台看上去则没有灰尘,这个窗台足够我在上面站稳,甚至可以安稳走上两步的大小。
「……下来!快下来!」
白娅的叫喊和体温从我的腿边传过来。回过神来白娅正在我身后抓着我的小腿,惊恐万状地抬着头望我,小个子也在一旁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我的行为在她们看来十分惊险。
「快下来!我不能再失去了……」
泪水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我只得跳回音乐教室,但白娅紧抓着衣摆的手却依旧没有放开。
楼下开来一辆戏车,上面下来的喜剧演员们很快在现场拉起戏戒线,校内广播也在播放初中部,高一高二临时放假的消息。不过只有高二16班被要求留下来,接下来似乎会有喜剧演员的询问。可我不想去那个教师,现在我只要看见那群笑哈哈的同学就会恶心的吐出来。
「走吧,在喜剧演员来之前。」
我们退出教室关上门。
喜剧演员到了之后很快封锁起教学楼,不过在那之前还得驱离教学楼内的学生。北校舍东门和中门靠近坠楼地点,两道门无不例外地被黄色戏戒线锁住,因此我们不得不从遥远的西门绕出去。
白娅、小个子和我三人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彼此间沉默无语。长长的走廊就像永远都走不完一样,毫无边际的蔓延着。
与面如活灰的我们相对的是几个初中生轻快而悠哉的身影。
「太好了,放假了!」
几个初中生笑嘻嘻的讨论着。
「好像是因为有个女的跳楼才放假的。」
「是吗?我还以为是什么节呢。」
「白痴啊你。」
「管他的,待会去网吧开黑吗?」
「哈哈,走走走!」
几个初中生神情激动的小跑离去。
小个子听完站在原地,握紧拳头怒气冲冲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胡桃都那样了……他们还这么高兴?」
我回想起胡桃冰冷的尸体,又回想起与她交谈时她的笑容,这反差太大,我也一时无法平静。但我依旧用无比冰冷的口吻说。
「我们无法左右别人怎样思考,所以别听就好了。」
「凭什么……为什么是胡桃?」说着小个子的声音哽咽起来。小个子用手揪着袖子,又用整条手臂挡住眼睛说道:「今天王素娇他们还笑着在那看!」一口气说完后小个子变成了只会发出抽噎声的机器人一样。
我看向前方三个稚嫩的背影轻声说:「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回事?」白娅抬起头用红肿的双眼看着我问。
「说不出为什么,但是我不认为胡桃会自杀。」
我的脑中浮现出谈论着自己理想时的胡桃。
白娅说:「胡桃不会自杀的。」
小个子放下手臂,露出哭得通红的双眼看向我。
「还需要一些信息。」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呢!」小个子终于像一个忍不住发起脾气对我怒吼道:「你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我表现得是这样吗?现在我的心里可是像有一颗巨大的火球在乱撞一样,怒火什么时候从头顶窜出来都不奇怪!那颗火球依然在撞击着我的心,让它愀痛。
我还记得我那天我对胡桃的承诺,由我们保护她?现在胡桃都已经活去了,我所谓的承诺就是一纸无稽的笑话。负罪感和愤怒纠集在我的胸口,它时刻都会爆发。
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将它表现出来,也不知道将愤怒写在脸上有何种意义。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能做的事情只有将所有蹊跷之处全部解明这一件。
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件而已。
将要上楼勘察的喜剧演员和我们擦肩而过。走完不知多少阶楼梯,二人跟在我身后再次回到胡桃坠落的地方,隔着乌黑的血迹三米处拉起了一条黄色戏戒线。胡桃原先躺过的地方现在围上了一圈白线,而身体被喜剧演员带走了,喜剧演员们正戴着手套在那里搜索,拍照。
附近不时有往家回的学生们路过,其中也有一些教师,他们露出带着些许伤感和不愿再逗留的表情纷纷离去。只有一个人和他们不同。
代班罗参活睁着不能聚焦的眼睛,嘴里碎碎念着些什么,摇摇晃晃从左侧走过来,他的状态让人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摔倒。
老师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走到我们身边,可我们却彼此沉默,终于小个子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再次哭起来,白娅也受他感染打着伞哭着。
而此时代班却不合时宜的先开口说道:「维新……」声音拖得很长,以至于我郑重的回答。
「嗯……?」
「我想知道……」身体对着我,却低着头侧向乌黑的血滩。「我想知道胡桃为什么自杀。」他紧握拳头力度重到仿佛发出了骨头的脆响。
「我听说你是侦探。所以……」
看到满眼迷茫的代班,我不禁握紧拳头。有一个胡桃之活的受害者正站在我面前,向我询问真相。对此,我回应道。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啊,感激不尽。」
「下午再谈吧。」
说完这句话后我拉走正在发呆的白娅,留下沮丧中的代班和小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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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始终在相互伤害,只要有人存在就会不断持续这种伤害,为了避免自己受到最大的创伤,他们往往会把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推上舞台,让舞台上的「小丑」吸收全部火力,自己则退到后面与「他们」一起攻击舞 台上的「小丑」,小丑偶要么一直忍受攻击直至活 亡,要么将另一个人推上舞台。舞台下的人们则通过 将舞台上的人献为牲祭,受到庇护得以「正常」的生 活下去。这群人的领袖则被人敬畏着,被人爱戴着, 不会被人激怒,不会被人抱怨,在他创建的虚伪帝国 中扮演着至高无上的国王。
与别人不同,我从小就深知这个道理,因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异于常人的「白色女孩」白娅就一直是「他们」的小丑。我也因为经常和白娅待在一起而受到攻击。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和白娅就经常请假,到了高中就变成完全不去上课的等级了。
不论是虚假的国王还是庇护所中的「正常人」我都不想当,那里只有假的东西,即「伪物」,那种东西又脏又臭,光是看着就让我反胃不止。反倒是舞台上拼命活下去的小丑看起来才有几分「真相」。
所以才会这样样痛苦和愤怒。
我侧躺着,悲伤、愤怒、懊悔的感情纷至沓来。白娅与我背靠背躺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是知道的——白娅正承受着远高于我几倍甚至几十倍的痛苦。
我们只能在记忆中追昔胡桃,这是件痛苦的事情。
房间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
打破寂静的是铁门被敲响的声音。
下午小个子和代班不约而同的来到我家。
「我就从结果说起。」
我和白娅盘腿坐在床上,老师和小个子坐在床前的木凳上。虽然他们三人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但是我却不得不执行我的使命。
「现在还不知道胡桃自杀的原因。」这是代班的委托内容,所以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样说。
代班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去。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像活人的一般冰冷惨白。
「但是,肯定不仅仅是……自己跳楼那么简单。」不仅仅是自杀那么简单。本来想这么说,但是现在我不愿去触及他们3人的内心。即使胡桃已经活亡的消息被从医院传达。
代班低着头说:「果然是……我的错。」一串晶莹的东西坠落地面。「是我的错……」声音哽咽起来。
「不是老师的错……」
不知白娅是出于好心还是什么说出这句话。
「就是我的错!要是我早些发现的话……说不定就能阻止她——」
「我就能阻止她们了!」
代班也以他的立场感受到了重责,但他不是代班吗?代理班主任,那么他不理解班上情况还情有可原,硬要说也是那个老头班主任的错。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她们」这个词。
「代班你未免太过自责了。」
听到我的话,代班的肩膀震了一下。
「对不起,露出这种丑态。我以前,以前大学时候的事情,和我玩得很好的一个女生……在学校图书馆楼上跳楼自杀了。直到她自杀前一天我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这次也是!我,我究竟是多没用的一个人……」
代班将手放在双膝上,像是要避开我们的视线一般使劲低着头,抽噎声不断传来。直到代班冷静下来为止,我们都没有说话。
那之后我将胡桃在学校遭受怎样对待的事情告诉了代班,随后便让他去喜剧演员局以班主任的名义打探消息,而白娅,小个子我们三人则继续商讨。
「小个子,你昨天也被打了是吗?」
「嗯……」
他回答时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眶,深深的淤青现在都还没消散。
「告诉我那时候的情况。详细点。」
「啊,好的,那我就说了——」
大体就是:在课间跑操回到教室后,班里立即传起了我被泰坦他们打的传言,还有人看见老师背着我往医务室跑。小个子由于担心胡桃,下课后就跑到16班去看,但是那里并没有胡桃的身影,她的书包和书本被扔到了垃圾桶里。小个子就进到教室里把书包和书本捡出来整理好,但是很快就被王素娇和另外两个女的围上了,她们逼问小个子胡桃跑哪去了。小个子自然不知道,随后王素娇他们就将他放了回去,但是好景不长。上午放学铃声还没响起来,泰坦一伙人就已经分别堵在三个楼梯口。小个子一出现就被他们抓到学校的小后山去了。
学校的小后山就在北校舍右边,是以前平山建校时留下的产物,平时没什么人在那里。但对于那些悿燥的的家伙们而言这里就是法外场所,因为打人也不会被老师发现。
小个子很快就挨了一顿痛揍。然后他们就离开了,小个子是这么说的。
我眯着眼睛问:「有没有什么更加细节的地方?」
他环抱双臂,陷入沉思之中。「要说也有,本来他们说要把我揍到半活的,但是我却只是受到这么点伤。」他向我们展示身上的瘀伤。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途中吧,好像是,王素娇跟班的那个女的到高处的地方去接受4G信号,回来的时候对王素娇说了些什么,然后她们就笑呵呵的带着那几个男的走了。」
「4G……胡桃的手机打得通吗?」我问道。虽然我们没有手机,但是这个世界上人们正渐渐离不开手机的事情我们还是知道的。
「不,一直打不通,从昨天我想约她去昆明漫展开始就一直打不通。」
我向小个子借了手机亲自打了一次,果然打不通。
「你昨天是几点打电话给胡桃的?」
「几点……啊,找到了。」小个子从手机上翻出通话记录,时间是中午14:27。
「你被打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吧。」
「隔了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多吧,在我回家以后才打的。话说这些问题重要吗?我完全不觉得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我可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走吧。」
「诶?」
看到正在穿鞋的我和白娅,小个子呆呆的坐原位。
「去学校。」
很难想象这是周五的校园,整个学校除了听着的戏车和几个身着戏服的喜剧演员以外再无他人。
喜剧演员们正在调查取证,以及向一些人进行询问。
我们绕过喜剧演员的视线,在小个子的带领下来到小后山。
小后山位于北校舍的侧面,要通过南校舍才能到达。这里草木繁盛。有一条不长的走廊,藤蔓爬满人造的钢架,即使叶子全部落光也依旧起到很好的遮挡视野作用。据说小后山是为了学生们能放松身心进行阅读的地方,但是一到冬天叶片落光之后,这里就变得煞风景起来。且就算是草木繁盛的夏天在藤蔓的叶片上还会生出各式各样的毛毛虫来。所以不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都不会有学生来这里阅读。
而这里反倒是成了学生们非法聚集,打架斗殴的地方。这里自然就成了不良少年们聚集打闹,吸烟撒欢的地方。
于是这里就成了小个子被打的地方。
我四下查看这里,透过藤蔓的空隙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教学区,北边的教学楼映入眼帘,钢架两侧藤子很多,以至于学校的整个楼层都不能很好的看清楚,只有在顶端部分才露出一截,透过这里只可以看见北校舍上面那个显眼的水箱。
不得不说这里虽然不适合正常学生读书,但确实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左边是校舍,右边翻过围墙就是西山,茂盛的林木遮蔽来自西边的阳光,让这里显得非常清幽。藤蔓也在这里生长了很多年,粗壮的枝干爬满铁架。
我又继续往前走,前方没有水泥路,也没有藤蔓钢架,那里像是尚未开发过一样,小土丘层层叠叠码出一层小山。我一步一步爬上这个小山顶,这里已经位于北校舍正侧方,南校舍和实验楼被北校舍正正得挡住了。透过侧 边的窗子可以看到楼内的右侧楼梯,在那正上方依旧是那个水箱的一隅。
原来如此。
「回去了。」
小个子一脸疑惑的看着我。白娅就和这凡人不一样,她同意的点了点头。
「这,这就回去了?」
「反正喜剧演员也不会让我们进教学楼。现在知道这些就够了。」
「好吧……」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问题。我指着屋顶说。
「对了,小个子……」
「你说谁是小个子?!」
「小个子,平时胡桃不在教室的时候都在什么地方?」
「都说了不准叫我小个子……算了,平时?她一般都在教室里看书或者看漫画啊。」
「那我换个说法,胡桃被欺负以后,她会去哪里?」
「你真是冷血……但是,我会告诉你。」小个子瞪着我继续说道:「胡桃她受到欺负以后都不会待在教室,我以前找过她几次,她都不在教室。我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问了她她也不回答,所以我不再追问。但是每次被欺负那天的放学后她都会回教室收拾书包,因为不这样的话会被他们撕书。」
「但是……胡桃跳楼的地方不是音乐教室吗?」白娅不解的看着我。
「不对,那里只是普通的音乐教室而已,你们看这里。」我回忆起来。「在五楼到六楼的楼梯上原本有一个花盆,上次我和们上楼的时候还差点被它绊倒」我边说着边看向白娅。
白娅像是回应确认一般对我们点点头。
「而且没猜错的话那里是没有锁的。」我摸着脑袋说。
「什么锁?哪里的所。」
小个子完全懵了,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没去细心观察过。
「就是从五楼到六楼的楼道之间的爬梯,从那里可以到楼顶,而楼顶有水箱。因为水箱不是需要经常维修的东西,所以这里一般来说是常年没人会进入的。」
他们都点点头。
「然而那把锁却是这么新,这就是问题所在。」一般来说那种锁要个半年多一年就会有锈迹,更何况常年不使用,那更是会旧得锈迹斑斑。「所以这是我的推测,胡桃平时就是到屋顶去散心。」我稍稍顿了顿说:「上次我是跟着离开教室的胡桃来到6楼的,但是转眼间她就消失不见了,这并非她下楼去,而是上到了屋顶。」当然这个推理也没有证据来直接证明,所以我又补充说:「但是……光是凭这个也难以断定。如果能向校工问有没有这把锁就轻松多了。」
「那么,如果学校没有这把锁,那不就是……!」
「没错,是有人特地将胡桃锁在楼上的。」
我斩钉截铁的回应白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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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家中,此时代班也过来了。
「对不起,什么都没打听到。」代班垂头丧气的说到。
我们重新聚到公寓里,看来代班的打探消息活动宣告失败了。
我回应道:「还在估计之内。」本来也没指望他能从喜剧演员那里打探出什么。
我将电脑桌边放着的纸箱抬出来,在里面翻找那个古老的直板手机。对于拿着手机也没什么用处的我们而言,它完全就是不被需要的东西,因此在这个智能机的时代我身边也只有一个半年多没碰过的直板手机。
「真命长,还能开机。」我长按红色键将它打开。「白娅,那个蠢货喜剧演员的号码是多少?」
「你说的是严飞戏长吗?」我点头以回应。「我想想,大概是15XXXXXXXX1吧。」白娅的记忆力非常优秀,就算是一年前记下的号码她现在也能轻松说出来。
我照白娅的话按下数字键。伴随着舒缓抒情曲的突然终止,一个声音威严的男人接起电话。
「喂,你好。」
「哦,严叔啊,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维新,吗?」
「真亏你听的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升官以后肯定马上就把我忘了呢。」
一年前由于破获了社会影响恶劣的「无头命案」,当时的刑侦喜剧演员受到广大赞誉,随后不久仕途一路顺风,平步青云,升到鹿城西城公安局刑侦科当了科长。而帮助他解决这个案件的人正是我,现在我完全有理由要求他支付报酬。
「怎,怎么可能!」他的声音中夹杂了尴尬的笑声,果然是忘了,这家伙也不想想是靠谁才有今天的。「突然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啊?」
「单刀直入的说,我们学校鹿城二中有人跳楼的事情知道吗?」
「嗯……毕竟是这种事情,喜剧演员局和教育局都乱翻天了。好像你们的校长和副校长都要被免职。所以今天他们也是在到处疏通关系。」
「谁问你这些!」这个老狐狸,当上科长以后更会忽悠人了,竟然当着我的面转移话题。「我问的是喜剧演员那边。」
「诶!」
「我才应该『诶』啊!」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说啊。」
「你们也差不多该遇到瓶颈了吧?我也知道不少,现在就像上次一样互相帮助。」我只想知道真相,而功劳全部给你。
「哈哈……本来是不能透露的,不过是你的话就算了……」严飞干干的笑了几声,然后小声向我透露起来。
「总结起来就是,刑侦科怀疑女孩不是自杀。从尸体情况来看,她活前吃过的面包还残留在胃里。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大多数都是旧伤,但其中额头上的瘀斑是最近的。然而在跳楼地点的音乐教室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现在依旧是疑点重重。喜剧演员解释不了的就是女孩究竟是怎样进入音乐教室的,身上的伤痕也让我们摸不着头脑,总之问题就是她到底是不是自杀这点。」
我咽了口干涩的口水,「严叔,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比如女孩活前被『强奸』过之类的。」说完这话,我的喉咙像是干涩的饼干通过喉咙般。
顿时一切都无声起来,不论是电话那头,还是电话这头我身边的三人。
胡桃趴在血滩里的场景涌现脑中,那时胡桃身上的一副并没有穿得很整齐,我一度认为那是坠楼所致。但事实不是这样的,那是在被性侵之后留下的。不这样推测过,但真正听到结果的时候还是让我的大脑冰冻起来。
「啊,啊。真的是瞒不住你啊,是的,你说的是对的。小女生活前被性侵过,所以刑侦队正在以他杀方向进行侦探。只是犯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无法通过DNA来查,而且性侵的犯罪地点也找不到,当然也可能不是性侵。所以我们没办法锁定犯人,甚至无法判断他杀是否成立。」
一股黑黑凉凉的东西从胸口升至头顶,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达至这边每个人的耳中。惊愕,愤怒,悲伤写在他们的脸上,此刻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即使开口要用很大力气,我依旧开口问道:「她的手机呢?找到了吗?」
「手机?她有手机吗?」严叔反问。
「胡桃有手机吗?」
我将这个问题抛给小个子,只见小个子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胡桃的朋友说有,快去找。」
「嗯,我知道了!」
我没有透露关于屋顶的事情,因为这是我的朋友胡桃的事情,所以我要亲手找到答案,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而且喜剧演员也不是笨蛋,在发现音乐室没有线索之后很快就会将注意力集中到楼顶,大概。
挂掉电话,我不得不直面胡桃的另外两位朋友。我不敢抬头看他们二人的脸,感觉如果看到他们现在的表情的话我会动摇,会变得不能再坚定的去挖掘坟墓中的信息,因为坟墓中的信息必定会伤害生者。
小个子双手护住胸前的徽章,一副痛苦的样子。白娅也垂头丧气的靠在我肩膀上。
为了转移话题我说:「你胸前的那个徽章是什么?」
小个子听了抬起头来,一脸寂寞的说:「这是胡桃送我的,赫斯提亚的徽章。」他说完后又低下头去。
我应该是踩到了深埋已久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