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但没能帮助裙子,又没能抓住犯人的尾巴,甚至还要听村民们诋毁裙子?按照白娅的话来说,这样的我已经是连推理能力都失去的,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现在,只有抓住犯人,我才能解脱。
为了抓住犯人,我必须得到更多信息。但是村民们,不论是否受过高等教育,多少都相信着村子里的扯淡传说,我很难想象他们会对我讲明真相。
那么——
我拿起家中的座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数辆戏车停到了村口。我和白娅迎了过去,对于封建愚昧的东西,只有暴力机关才能与之对抗。
「怎么回事?维新,发生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
我也不寒暄,直接将案件的详情告诉严叔。包括现场的具体情况,裙子受伤时的状态和倒下的方向,最重要的是凶器,我们没有触碰那柄匕首,任由它摆在原地。最后我还给他们看了我拍摄的照片,在戏察将照片保存好后,我才得以歇口气。
可是真没想到,过了那么久村子里都没人想到要报戏,或许他们真的认为这是天谴,而不是可耻的犯罪吧。
我对严叔说:「让大祭司带你们去山神庙吧,我去调查其他的事情。」
严叔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一个女戏察说:「好吧,我让小孙跟着你,你去吧。」
严叔派了一个手下来跟着我,严叔也知道从村民嘴里问话非常困难,因此让一个戏察跟着我,这样我就有些威慑力了。虽然大年初一的,但来的戏察却不少,看起来鹿城的戏察们还是非常尽职尽责的。
但是,戏察小孙是个女生,看起来非常年轻,她脸上的稚气我都能看出来,这……根本是戏校刚毕业吧。能顺利吗?
那之后,我们分道扬镳。严叔他们到山神庙取证,我,白娅和女戏察到村里调查。本该是这样——
「呐呐,你就是那个高中生名侦探吧!」
「诶?我那么有名吗?」
孙戏察眼睛闪着光走在我身旁,她个子和我差不多高,身体看上去十分结实,看来并不缺少锻炼。她的皮肤稍微有些黑,比我黑一些,跟白娅比就是相当黑了,但这让她看起来十分健康。在戏服的包裹之下,她看起来还是有些威严的。不过——
光从她得脸看来有些乖巧,在家里的话可能是个乖乖女吧。还有要是话少点就好了。
「对啊,据说你帮科长解决了很多案件对吧?我从以前就很想见你了呢!」
「噢,噢……」
「所以所以,这次你也能完美解决对吗?」
「不,关键还得靠你们戏察啊。」
「噢噢!交给我吧!让我打谁就打谁!」
「不不不,不会让你打人的啦。」
「开玩笑哒~」
「……」
现在我可笑不出来,脑子里已经被裙子的事情填满了。
「我是孙文香,今年才从戏校刚毕业的,以后多多关照噢,大侦探同学。」
「噢。」
一点都不好笑,我都差点信了好吗!真是个……阳光健康,活泼闹腾的女人啊。我注意到身旁的白娅一直在闷头思考着什么,她的表情有些严肃,看来白娅也很想抓住犯人啊。
「那边那个可爱的小姐就是白娅吗?你好~」
「你好。」
接着孙戏察和白娅打了招呼。
我重新思考起来,在这个村子里,似乎大部分人都知道裙子是「妖女」这件事情,但是绝大多数人视此为秘密,缄口不言。不过现在我带着戏察,可能会透露信息的人那就是——李文达医生。
我先想到了这个人,因为他是医生,就算知道我是「妖女」家的人,他也是以救人为主,不会因为迷信而动摇了他的医德。所以我第一个询问的人就是他。
来到文达诊所,诊所大门禁闭着,可能是天色渐晚而例行关闭,也有可能是为了躲避我们而故意关闭。
自从戏车乌拉乌拉的进入村子,村民们大多回到家里闭上了门。
「砰砰砰。」
我的手掌敲在红色大铁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三声代表礼貌的询问。但过了很久都没人来开门,我退后几步看向院墙内的二楼,所有窗子都是关着的,而且窗帘都被拉上了,而最左边那间房间的窗帘被人突然放下。
「是不是没人在家啊?」
孙戏察看了看毫无动静的门问到。
「不会的,里面确实有人。」
「是吗……让我来叫吧。」孙戏察换我敲起了门,并大声喊到:「鹿城戏察局的,请配合调查!」
与乖巧的外表截然相反,孙戏察的声音非常大,这也是戏校里面锻炼出来的吗?果然戏察上场效果就是不一样,不一会就听见有人来开门了。
然而开门的人并非主人的李文达医生,而是他的母亲。
老太太一开口就在劝我们离开。
「我儿子不在家,回去吧。」
听了这样得答复,孙戏察扭头看了看我,我则是摇头表示否定。不过显然孙戏察和我还不够默契,她显然没能理解我摇头得意思,于是我亲自问老太太到。
「李医生大年初一还出去了吗?」
「对啊,中午不是救了那个妖女了吗,还想让他做什么造孽得事情,快滚啦快滚啦。」
确实,这个理由很充分,要不是我看到二楼穿出来得信息得话,我们可能就被蒙骗过去了。
「哦,那可真是失礼了。」
我一边无视孙戏察和白娅疑惑得眼神,一边向老太太道别。
老太太嘭得一声把门关死,我们甚至能听到链子将门锁上的声音。
「为什么她那么不配合呢?」
孙戏察不解得问我,而回答的是白娅。
「因为她脑袋进水了,现在还相信封建迷信的东西。」
「封建迷信啊……对了,大侦探你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开呢?」
对了,我忘了向她们解释。于是我转过身,指着文达诊所。二人见状也转过身来。
「诊所二楼,我们能看见的一共有十扇窗子。」二人听闻点了点头,我则继续说:「我仔细看过,刚来是窗子并没有打开,但是现在——第一扇窗子和第十扇窗子被打开了,这代表什么呢?」
我向二人问到。
「1……10?」
「诶?他在求助吗??」
「不不不,他老妈还不至于虐待他吧。」
「不过,为什么他母亲不让他见我们呢?为什么他自己不出来呢?」
白娅用手指戳着嘴唇,不解的问。
「大概,如那个老师所言,随意向外人说村里秘密的人会遭天谴吧。他母亲是为了他好,他也出于孝道不愿抵触他的母亲吧。」
「原来如此……」
这两人完全抓不住重点,话题越来越偏了。算了,还是得由我亲自解说。
「从窗子数量而言,1代表开始,10代表结束。如果不是有事情想告诉我们,恐怕他就装作不在家了,所以他肯定有事情想要告诉我们。那么既然要告诉我们事情,首先就要见面,要见面就要约定时间。」
听我说完,二人二脸茫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孙戏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说到。
「1加10,是11点吗?」
「不,我不认为是11点,因为既然现在他没办法出来,那白天的11点他也不可能出得来。」
「那可不可能是晚上的11点呢?」
「嗯……要是晚上11点,我觉得李医生他会打开第二扇和第三扇窗子,代表23点呢。」
「唔……」
孙戏察看起来十分受伤,她带着一副委屈的表情低下头去。
「啊,我知道了!」
这次是白娅抢着说。
「如果110是二进制数字的话,转成十进制就是5,那么就是凌晨5点吗?」
「不不不。」白娅想太多了吧,不过要是白娅这种头脑聪明,对于理科方面的东西十分熟悉的人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吧,一般没人会这么做吧,大概。「首先李文达是医生,不是程序猿。其次凌晨五点……稍微有点,半吊子,这个时间不前不后的不时候见面吧。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既然二人都没办法猜到,那就只能由我来解答了。
「正如我之前说的,1和10,是第一扇窗子和最后一扇窗子,那么就是开始和结束的意思。一天之中开始和结束的时间是几点呢?」
「24点……?」
「0点……?」
二人回答。
「都没错,反正就是那个时间啦。」我肯定她们的回答后继续说:「既然时间判明了,那剩下的就是地点了。」
「诶?他还告诉我们地点了吗?」
「对的,这就是我否定白娅的原因。」
「……搞不懂啊。」
孙戏察揉了揉头发,扎起的团子头因此变得凌乱。
「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那就是我们的家。
裙子是从这里被送上山的,最终也是从家门口被送上救护车的。
深夜时分,我独自站在家门口的大铁门处,静静的等候着。因为空气冷得可怕,我不得不使劲抖腿让身体产热。
严戏官和他的手下们现在还在山上没有下来,看起来他们也在苦战之中。白娅和孙戏察则在家里歇息,毕竟这么冷的天可不能让两个女孩出来受冻。
大年初一的天空。黑暗笼罩在整个村子上,大多数人家此刻已经闭灯浅眠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昨夜还欢歌苼舞的村民们听了裙子受害的消息后纷纷躲进家里。我不知道他们是害怕被戏察询问还是害怕「天神的责罚」。
昨天夜里,在遇到克罗托之前,我曾经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白娅,但始终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为了确认我的猜想,我不得不向知晓这些事情的村民们询问。
我的猜想就是——裙子和赵泽雅是一对恋人。
这仅仅是通过几个片段般信息堆积出来的猜想:首先山神和土地的神子或神女为了不触犯传统,规定只得选同是男性或同时女性的人。而那个传统就是——神子和神女绝不能相爱。别说相爱,就连关系变好都是不被允许的。这个是前提。
第二,村民将裙子和赵泽雅称作妖女。为何会被称作妖女?已然被选为神女的人何谓妖女?恐怕就是因为二人触犯了那些传统。再加上两人同为女性,这段感情想必更加艰辛吧。
第三,裙子和大舅他们疯狂的撮合我们,只是为了让我与裙子结婚。这或许是为了用来堵住村民闲言蜚语的缓兵之策。村民对同性恋和妖女的指责一定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了。这个也是裙子与我所打的赌之中的一个原因。
第四,让我发现裙子和赵泽雅有联系的数个瞬间。第一是外婆绝不愿意提起赵泽雅,她似乎十分厌恶这个女孩。第二个是裙子私存的蓝莓酱和赵泽雅爱吃蓝莓的习惯。第三就是赵泽雅在谈及裙子时的异常反应。
综合上述的猜想和证据,我推理出她们二人是恋人。是深受村民指责和偏见的恋人,是不被接受的恋人。
我虽对同性之间是否会产生爱情存疑,但我相信爱情,就像我对裙子所言的:「我的爱,非那个人不可,人生中唯一的那个人。」对于裙子而言,赵泽雅就是她的那个人吧。一想到这里,我就越加难以体会裙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远离赵泽雅,然后以死相逼,执意要与我结婚。在她看来,背叛赵泽雅的痛苦就和去死的痛苦是同等的吧。这样的裙子,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强颜欢笑的呢?
「听了哥哥的话,我突然想谈次恋爱了呢。」
裙子的这句话绝非虚言。她是下定了决心才这样说的。
现在的我开始明白裙子所做每一件事背后的深意。愧疚感没有消失。一想到这些,我就感觉周围的气温骤降,令我瑟瑟发抖。
我往裸露在外的双手中吐了口热气,使劲搓了搓。也不知我的手套丢在了哪。
在我遥望天空之时,久等的客人终于来了。
李文达医生小心翼翼的走上坡道,他在注意着不要引起路边人家里的狗地注意。他没有打电筒,这样的他看起来有些奇怪。正当我要向李医生搭话时,他将手指放在嘴前。他在示意我别发出声音?我点了点头,拉开铁门放他进来。
我们进到屋内。
「欢迎光临,李医生。」
「没想到你们能看懂我的暗号呢。」
李医生挠了挠头,在我对面坐下了。
「嘛,姑且能看懂。不过即使你直接来敲我们家门也没事啊?为什么要特地用暗号呢?」
「其实……今天大祭司向全村传达了信息,禁止透露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信息。」
「为什么?」
「因为他们相信这是天谴,所有质疑神的人会受到惩罚。虽然我不信那些,如果我被指是村子的叛徒或者是背弃神的人的话,在村子里我可就不好待了。我还想在村子里继续生活,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相见的事情,也希望你们别透露出去。」
「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会透露出去的。」
我向李医生保证道。然后,我们开始进入正题。
「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请你协助我们。」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旁边穿着戏服的孙戏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那么,我想问你,裙子和雅子为什么被称作妖女呢?」
李医生想了一下,用怪异的口吻说。
「她们二人,怎么说呢,从小关系就十分好,好到让人起疑的地步。」
「让人起疑?」
「对的,她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有时候在这家,有时候又在那家。」
「那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女孩子都会这样啊,对不对?」
孙戏察带着疑惑的问李医生,然后又看向白娅,像是在向她征求意见一样。不过白娅可没有那样关系好的女伴,所以她只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确实,女孩子这样亲密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自从那个传闻在村子里传开之后,大家就不再这样想了。」
「是,什么传言?」
「有人看见两个女孩子,在夜里的广场上做了逾越她们性别的事情。还有人说他夜晚从桥对面的农田回来,在经过土地庙时,他看见这两个女孩子……进行了奇怪的行为。」
「……」
我皱着眉头看着李医生,白娅和孙戏察也屏息听着,我又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据我分析,她们是同性恋。」
听了这话,我和白娅没有多吃惊,因为我们已经提前得知了。李医生则没有停顿,继续说。
「这个传闻可不是空穴来风,是由来已久的。那时候裙子不是神女,而雅子是。所以他们之间的行为就被村民当做禁忌。唉……」
李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
「同性恋在这个小村子村子里是不被容许的,对于一般人而言同性恋是怪异的,恶心的,不合常理的行为。在这个信仰神的村子更是如此,听过以前的传说吗?山神神子和土地神女相爱,他们相爱殉情,最终引来了灾厄。这对村民来说是绝对不想再次经历的事情,两个神女的相爱,对村民们而言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李医生露出无奈的表情,继续说。
「我也是读过很多书的人,虽然我不认同同性恋,但我也可以理解她们。而且我不信这些邪门歪道。可是,村民们不一样。他们举着火把,扬着锄头就到这两个女孩家里去当面质问了。」
他像是在回忆苦痛的过去一般皱起眉头。
「然后,裙子迫于压力矢口否认了,就拿我知道的来说,应该是村长李文落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吧」不,不会是这样的。我不认为那个溺爱孩子的大舅会逼迫裙子,那么裙子会这样做的原因就是——
李医生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但是,雅子并没有完全否认,虽然最后还是否认了。从那以后都没人再见两个女孩在一起过,然而——」
「然而?」
我们三人齐问。
「但是,雅子,赵泽雅的父母迫于传言的压力自杀了。」
「!」
我们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雅子,那个山神庙中奇妙的,虽然认生但很温和的女孩。她的父母竟自杀了?
「为,为什么他们非得自杀不可??」
我险些失去理智,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站起身来,大声质问着李医生。然而李医生并不是罪魁祸首,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对不起,我激动了。」
之前的记忆涌入脑中,我和白娅没头没脑的就去触及了雅子的伤疤,真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我羞愧不已。
「虽然大祭司和村民的质问被否认了,但是传言一天比一天更盛。有些无聊的家伙在夜里用石头去砸他们家的玻璃,有的人往他家门上泼粪,还有的人在学校欺负雅子,在村里欺负她的父母……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的。」
「……哈?」 就因为,就因为这种事?
「有一天,他父亲到我这里买药。从他买的药来看,我想应该是他老婆怀孕了。但是……他才从我家出去,药就被其他人夺下了。」
李医生说着握紧了拳头。
「然后村子里的人还戏告我不准再卖药给他家,虽然我不会服从,但是从那以后他都没来过。我现在还记得他那个灰突突的背影……」
眼泪在李医生的眼眶中打转,看起来随时都会决堤,这个大男人正在强忍着眼泪。
「最后,他们生下的孩子先天畸形,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这更是加剧了村民们的歧视。他们都说『看吧,都生下怪物了,肯定是遭天谴了。』这种话。从那之后大概过了两个月吧,他们俩就自杀了,丢下孤身一人的雅子。」
最后,李医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这是我的罪孽。如果我,我当时站出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我们没有说话,或许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又或许觉得李医生的哭泣不值得安慰。
一个疑问出现在脑中,为什么他们不搬走呢?
我的这个疑问很快也解决了。因为村中有一条规定:[村子里每一户人一定要留下后人守护,不然那家人会被诅咒。而守护者必须冠以村人之名。村人之名就是每一代人都会有一个辈分字,只有名字中有这个辈分字的人才能守护村子。]
这个习俗,这个愚昧的习俗。雅子的父母直到死都要遵循祖宗定下的规则,无论受到何种不公的待遇都要留在这个村子。
那么他们留下雅子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守护家族?
一个可怕的猜想流过脑髓,它让我的身体震颤不已。我甩甩脑袋努力将它甩到一边。
这些事情在脑中流过一遍之后,李文达医生也平静下来了。他缓缓开口说。
「我会离开村子,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离开村子。这就是我的赎罪……只不过,我不愿意我母亲受到不好的遭遇,所以这件事情千万别了外传。」
「啊,我再次像你保证,绝不外传。」
那之后,李医生悄悄地离开了我们家。而我们三人则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夜之中。
我无法理解裙子与赵泽雅之间的感情,但是,作为裙子哥哥的我决定支持她。裙子不惜背叛赵泽雅也要与我结婚,这是她为了守护家人而做出的决定。而她想要与赵泽雅重新和好的意愿是她对爱情的追求。作为兄长的我,怎么能不支持她?
大舅他们会不会支持裙子呢?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情是作为家人的我也知道的:他们一定会爱着裙子,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了什么。
✿
「那么,我们来整理一下现状吧。」
结束彻夜调查的戏察们暂且回到家里,他们休息了一会,然后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分析起来。最先说话的是严叔,他点了杆烟,向下属们说道。
上次见到的眼镜戏察正在做书案,而孙戏察则在做笔记。大部分戏察的眼睛下面都挂着深深的黑眼圈,这是他们彻夜搜寻的证明。于昨天想比,戏察的数量少了不少。那些戏察似乎已经带着证据或各种原因回市里去了。
「首先,刚刚联系了医院方面,女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虽然还在昏迷,但目前暂时性命无忧。」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露出一丝舒心的表情,这或许是作为戏察听到后唯一觉得得到救赎的话语吧。我心中悬着的巨石也放了下来,我和白娅相视,彼此都松了口气。
不过在这熟悉的家里,坐在位置上的却不是原先那些人,这让我有些伤感。
「那么,开始案件梳理。」
严叔话毕,气氛再次严肃起来。
「受害人李裙,性别女,年龄15岁,就读于刘江镇中学。受害人背部受尖锐物品攻击,失血过多而休克,没有伤及内脏,这是十分幸运的。另外,受害人仅受此伤,并没有受其他侵害,现场没有财物损失,也没有设施受到破坏。唯一损坏的是屋内的闩子。」
严叔把烟头咬在嘴上,空出的双手从身旁的文件袋中拿出一张照片,他将照片拿给我,我仔细揣摩起来。
「我们都看过了,所以你和小孙,还有白娅看一下吧。」
照片上是一个摆在卷尺旁的断掉的木闩,原长度大约20厘米,但是并不宽,也不厚。
「如你们所见,这个木闩已经损坏,木闩是祭司们为了进神殿而被破坏的,对吗?」
「嗯,他们撞门时,我清楚的听到了门闩断裂的声音。」
我肯定的回答。严叔听了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戏察们,继续说。
「现场方面,因为建筑实在太过古老,门上的裂隙都很多了,所以我们并没有找到太多的指纹。」
严叔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吧。那么请第一目击者的维新为我们介绍一下当时屋内的情景吧。」
「进屋之后,裙子……李裙是面向门倒下的,屋内的窗子全是从内部锁死的,而且屋内没有任何藏着的人,我们确实确认过。总之,我们进门之前是没有其他人进入和离开的。」
「这就怪了,难道是密室……吗?」
眼镜戏察停下笔,小声说着。我没有理会他质疑般的视线继续说。
「另外,我们到达山神庙时,院子里有5匹狼在里面晒太阳,这点我已经请你们调查狼粪了,你们的结果是怎么样的?」
「今早派人火速送往城里去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
「……经过我们的调查,那5匹狼很可能在那里待了5小时左右,所以……犯人从外面的侵入可能性很低。」
听我说完,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犯人怎样进入屋内,并刺杀裙子的?最后又是怎样逃掉的?
像是思考到其中意义一般,严叔机敏的问:「那么,那么犯人会不会在你们当中呢?」
「有可能。」
犯人不会凭空消失,他肯定离开了现场了,但是上下山的路径只有一条。
「犯人可能在当时下山了的那群人之中,但并不确定。」
我说出我的猜想。
「那么…我们之后加大对这些人的盘问和监视力度。」
「那么凶器呢?」
眼镜戏察问。
「凶器是一柄匕首。我们调查过凶器上的指纹,得到的结果是——」
眼镜戏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上面的指纹全是受害人的。所以我判断这是一起自杀。」
「放屁!」我拍响桌子站起来。将昨天给白娅讲解的话告诉这个狂徒:「裙子的伤口在背上,一个自杀的人会选择刺背而不是心脏吗?要是有一个人往自己身子上捅一刀,然后再能拔出来,我可要烧柱香崇拜一下他!」
「够了。」严叔摆摆手,阻止要反驳我的眼镜戏察,并说:「现在没问你个人的想法。有想法是好事,拿出来讨论也不是坏事。」
眼镜戏察闷闷不乐的点点头。我也消了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
一个年轻的男戏察举着手,脸色并不好看的,他似乎想要发言,但又在担忧着什么。
「小张啊,你想说什么?」
「我今天去问村民的时候,他们都说是山神天谴造成女孩受伤的……」
「呵呵,你说……」
「说什么蠢话!」听到他这话,我埋藏已久的怨气像喷泉一样顺着话语倾斜下来,我难以抑制地大声宣泄这压抑已久的愤怒:「那你去问问他们!雅子的父母的死也是天谴吗?雅子受尽歧视也是因为天谴吗?裙子和大舅他们拼命守护彼此也是天谴吗……?」
我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对这个小戏察发怒呢?
「……对不起。」
我深鞠一躬向那个小戏察道歉到。
「不,没关系……」
我在犹豫该不该说这件事情,但最后还是开口了:「最后,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各位戏察。」
「?」
室内的五六名戏察都注视着我。
「前天,我在村子里目击了那个克罗托。」
戏察们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两三个戏察蹭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挂着愤怒,挂着疑问,挂着兴奋。
众人齐呼:「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但我可以确定就是他。」
「那个混蛋!」
严叔罕见地露出凶相,他愤怒地将香烟折弯,愤愤地站起来。
「在哪里看见他的!」
我先让严叔冷静下来,然后将所见一一讲述出来。
对于鹿城戏察,甚至是全省稍微有点资历的戏察都不会忘记这个男人——克罗托——怪人、犯罪大师、完美谋杀者。这一连串的称号是对他罄竹难书的罪恶地指控。大量的刑事案件中,戏察都能看到克罗托在幕后指使的身影,无数无辜生命死于他的计划之下。他教唆子女谋杀父母,教唆妻子谋杀丈夫,教唆教师残杀学生,数不清人间惨案因他的参与而发生。
然而,直至今日都没人能抓住他,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见过他的人要么记不清他的脸,要么是被他戴的人皮面具所欺瞒。有人听过他的声音,那是一个被他教唆的人,他说克罗托的声音就像:「恶魔的低语」一样。可怕的是他从来不会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任何犯罪现场他都不会留下一丝有用的信息。戏察们谈「克」色变,大人们用「克罗托」的名字来恐吓小孩子。
对于这个宿敌现身的事情,戏察们听得比谁都认真。
「……就是这样。」
我将这些话说完,胸中闷着一股无名之火,留下在客厅里争论的戏察么你,暗自离开客厅。
离家远走的我努力想将一切线索结合在一起,但始终无法得出结论。
我无法想象有什么人能进入那个大殿将裙子刺伤。
根本就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进得去?又有什么人能刺伤裙子后逃出来?而且从外面锁上门闩?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除非神殿里面有密道。
但是并没有。
我们在神殿里面搜查时刻意检查了地板和墙壁,检查了任何可能有机关和密道的地方。但是地板和墙都不
真空的,所以密道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有密道,戏察们肯定能比我更准确的找出来。
到底是谁刺伤了裙子?
我不知道。
是神吗?又或是那可笑的天谴?
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刺杀。
突然,我脑中浮现出一种疯狂的假设。
如果说,如果说全村人都是同谋?如果全村人都要裙子死,那么……那么这并非不可能的刺杀。
要是这群愚昧无知的村民们的话,他们会不会早就串通好,将一切都布置好,最后妄图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裙子,所有人再装作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不是吗?雅子和她的父母不就是这样吗?她们不就是在全村人的同谋下被杀掉的吗?
那群愚昧的村民,不是吗?没可能吗?一定就是他们,一定,一定!
「小新!」
抱着头险些陷入癫狂的我被一个最熟悉的声音唤了回来。
「白娅……」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多么愚蠢而可怕的想法,我究竟怎么了?
白娅跑过来揽住我的脖子,将她柔软的身子贴近我,又将我的耳朵放在她的嘴边。
「没事的,裙子没事,雅子也会没事,犯人会被绳之以法,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那种事情……」
「你能做的,只有找到真相,就足够了。」
「……白娅!」
我移动脑袋让自己能看到白娅的脸庞,看着在阴暗的环境下下纯净而美丽的赭色双瞳,发热的脑袋渐渐冷静下来。
「为了你,我才是侦探。」
「我是你的白娅。」
「不,你是你自己的吧,我又不是人贩子。」
「唔……笨蛋!」
大概,因为裙子是这次事情的受害者,我才会这样不冷静吧。如果不是白娅,我的脑子一时半会可转不回来。
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找到真相。
……
夜里。
村民们正在往广场上搬运木柴,他们似乎要在那里搭建一个巨大的木柴堆,入夜之后他们将在那里点起一簇巨大的火焰,不到天亮不能熄灭。
他们还杀了一头猪,一头羊,一头牛。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向神献祭。
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想想也是,这可是关乎村子生死存亡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敢懈怠。
在今天的调查中,戏察们完全没有收获,不论询问多少人,都无法得到正面回答。但是戏察们并没有放弃,在入夜前他们再次上山去,我没有与他们同去。比起那些事情,我更应该花时间来思考事件。
在家里的客厅中,我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电视中播放着某国土地被占领的新闻。整个房间除了电视的声音之外不再有任何声响,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好安静。
这个家有那么安静吗?
映像中这家人一直都是吵个不停,总是在哈哈大笑的。现在却已是另一番模样,一股苦涩的气体涌进肺里,让我无法释然。
为了裙子,我应该找到真相。
但是,整个事件太过奇怪,让人无从下手。
首先,在不可能出入的地方,有人刺伤了裙子,时间是早上九点左右。并且,犯人在刺伤裙子之后凭空消失了,这点令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其次,上下山的道路仅有经过大桥的一条,而且单趟需要大约3小时的路程,下山比上山快一些,奔跑也比走路快些。可是并没有多余的人从大桥离开。
在这些的基础上我想到几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
犯人在我们这些上山的人之中。那么犯人必须达成两个条件,掩人耳目刺伤裙子和创造密室。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一行人一直是在一起的,虽然有一段时间我和白娅擅自离开了,但是和外婆打电话时我确认了那里并没有人私自离开,更别说在短时间创造一个密室。
这个假设不成立。
第二种可能。
犯人是村名中的一人。那么犯人不仅要避开我们,解决密室问题,而且要买通守桥人。
这种可能性稍微高一些,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密室问题。
这个假设有可能成立。
第三种可能。
上下山的路并不仅有这条,犯人通过第二条路先我们到达山顶,刺伤裙子,然后原路返回。
这也有可能,但依旧是密室问题无法解决。
这个假设也可能。
总而言之,无法解决密室问题就没法找到真相。
而密室方面。
犯罪现场是山神神殿的大殿,建筑物非常高大,看起来也很古老。整个房间所有窗子都是从里面紧锁的。顺着殿内的柱子爬到横梁上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和白娅曾经着重检查过,横梁上并没有人躲藏。整个大殿内也没有发现任何密道或者密室。
房间唯一一个进出口就是大门,而大门在我们破门进入之前都是里外都用木闩锁住的。
我实在想不出该怎样进出这个密室。
最后的疑问,那就是犯人为何没有杀死裙子,只是将她刺伤?
这就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某人为了陷害村长,也就是我的大舅,为了让他背负「妖女家人」的名号,但犯人又不想害命,所以只是刺伤了她。
第二种,某人本想杀害裙子,但最终因为某种原因没能下去手。
又或者,如村民所言是山神的天谴?
那就简单了,一切都不需要理由。天谴?愚昧至极。
第三种,克罗托。这个男人以犯罪为乐,就算杀了人也能泰然处之。而且有他在的地方总是会产生难以解开的谜题。不得不说,我的猜测越来越倾向这种猜测。我甚至可以肯定克罗托就是罪犯!
但无论是什么说法或者假设,都绕不开密室问题。
在这些思考结束之时,我终于听见了自己叹息的声音,空气中的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因为广场上正在进行浩大的祭祀活动。
「妖女……」
我小声嘀咕这个词语。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丝灵感。我激动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只差最后一块碎片了!
「小新,过来吃饭啦。」
「嗯!」
不知不觉就过了那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