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瑞利斯趁着艾香仍在熟睡,把藍月和小劍喚來,讓他們在一座直徑十米丶高約三十米的石塔之中,進行一項秘密的實驗。
石塔矗立在王城後方,門扉之後空無一物,從小劍佇立之地往上一看,石塔頂端的圓盤上刻畫著的創世圖騰隨即清晰地映入眼帘。
以大理石打造的這座圓滑石塔,只有在每一樓層高度的中間設置金屬窗花,可是卻沒有任何樓梯或是登塔平台。包括小劍在內,石塔之內只有三道身影,不過身為愈術者之一的女僕梅蘭卻在塔外守候。
「按照藍月的設計所做出來的手槍確實是挺有趣的,不過光憑那種小玩意根本不可能改變這個世界。」
現在說話的人,是有着修長的男士體態丶立體且精巧的五官以及一雙帶有長睫毛的迷人黑瞳,身穿白色騎士服且留有黑色短髮的美男子。
傳說中的惡人,哈特奧夫•瑞利斯對他們莞爾一笑。
「這個是能夠激發潛能的魔藥,雖然有承受不住而死亡的可能,可是如果連這點試煉都捱不過,也就說明你們也是這種程度而已。」
語畢,瑞利斯便將從剛才開始一直握在右手中的兩支試管遞給兩人。
兩支半透明的玻璃試管之中,盛滿了暗紅色的液體,看起來完全就是新鮮的血液 。
「沒有問題。」
藍月露出平靜的微笑回應道。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嗎?)
原本打算當藍月一旦露出慌張的神態時,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跟眼前的大魔王拚死一博。
看來自己的想法才是太不成熟了。
「若然能夠如此輕易地變強的話就好了。」
小劍露出一臉故作輕鬆的表情,配合著藍月悠然說道。
姑且,剛才所說的有一半是他真實的心聲。
不知為何,瑞利斯他走出石塔,關上大門。
沒有多作思考,小劍和藍月在一下互相對望後,便同時將血瓶一飲而盡。
彷佛喝下了混入屍體的紅酒,一股腥臭又灼熱的感覺頓時從舌尖流淌到喉嚨深處。
「嗚惡,吼呀!」
突然從胸前湧起的噁心感,喝光了魔藥的小劍忍不住用力抓緊胸口,連手中的試管都因此摔破在地,傳出了玻璃破裂時的尖銳聲響。
不過就在下一個瞬間,一股清涼的感覺霎時從腦門開始流通全身,將一切鬱燠的感覺一掃而清。
當身體的感覺回復正常之後,小劍隨即回首一看夥伴的情況。
「惡嗚嗚嗚!」
正如剛才的小劍般,藍月痛苦的抱着身體,從被嘔吐感折磨得扭曲的面容中吐出白沬。
「藍月!」
來自友人的一聲呼喊,使身陷煉獄苦楚中的藍月仰頭一瞥。
此刻他的雙眼正滿布赤紅血絲,鼻涕和口水也在流個不停。
「走開!有什麽,要出來了!」
藍月一邊用沙啞的聲線說出不明所以的話,同時他的髮絲正慢慢轉變成不合常理的湛藍色。
緊接着,最為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這個世界的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止住了。
在空氣中飄浮的塵埃丶半跪在地上掙扎的藍月,全部都停下來了。
此時,一道與視覺無關的映像傳入了小劍的腦海。
映像的內容十分簡潔直白,在告訴他於五秒之後將會被一根冰錐刺穿頭顱而死。
雖然時間停止了,身體仍然動彈不得,但小劍的思維卻在照常運轉,清晰地了解到那並不是幻覺,而是他的親身經歷。
要是這樣下去,自己馬上就要重覆歷史而死
——那段映像就是在告訴他這個信息。
然後時間再次運轉。
「嗚嘩啊啊啊啊啊——!」
變成青藍頭髮的藍月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
從他雙眼反白的樣子看來,明顯已經失去理智。
而小劍的表現則與內心相反地顯得異常冷靜,嘴邊念念有詞地倒數着:「三丶二丶一!」
小劍猛然往右邊一邊,順利避開原本朝着他額頭射去的冰錐。
接下來,世界的時間無數次隨着小劍在行動思維上的轉變而停止,每一次時間的停頓就為他預告了一次死亡的情況。
心臟連續跳動的次數轉眼間達到有生以來的高峰。
小劍正瞪大雙眼盯着每一支能把他殺死的冰錐,在機關連發的冰魔法襲擊下,小劍拚命做出了與之相對的迴避動作。
在這段瘋狂的時間中,小劍清楚地看到每一支冰錐在藍月身前形成併發射出去的一幕。
(繼諾兒之後,連你也要變成那樣子了嗎。)
「醒過來呀,藍月——!」
一時慌張之下,小劍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滲出淚光,視野隨之變得模糊。
因此看不清接下來的冰柱攻擊!
「嗚嘩!」
失控的冰之魔法開始以跪倒的藍月為中心,朝着四方八面打出巨大的冰柱!
其中一根正好擦過小劍腰間,使那部分的衣服上出現大面積的血灘。
「你這個混蛋,想把我...殺死嗎......」
在不斷暴漲的冰柱之間,陷入半昏迷的小劍拖着殘破不堪的身體向藍月靠近。
時間沒有再一次停止,但細小如針的冰晶卻不斷在小劍前進之時將他的身體貫穿。
「一起...回去吧......」
憑藉苛且延續的意志,把藍月推出被冰柱撞爛的鋼門後,小劍整個人就被藍月最後一次的魔力爆發炸上半空。
不管石塔內發生了多大的騷亂,塔外的二人也並沒有因此動容。
「藍月那小子果然不普通。」
「大人,那他?」
「妳只要治好藍月就行,其他的就叫狄娃來收拾。」
「是。」
當瑞利斯離開後,身穿女僕裝的梅蘭將脫離了冰晶體的藍月搬上手推車。
然後她違反了瑞利斯的命令,也一併帶走了那具慘不忍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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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瀕死的小劍和藍月分別在梅蘭和狄娃的治療術下才總算蘇醒過來。
不久前,兩人因為喝過一種神秘液體而肚子作痛,最後雙雙昏迷過去——這就是兩名少年的共同記憶。
「唔,咦?」
「這裡是我和梅蘭專用的醫療室。」
從病床上撐起半身的小劍,一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放滿手術用具的白色房間,而回答她的則是站在床邊的愈術師狄娃。
將視線往右移,可以見到一張空床。
「太好了,手術很成功,可惜病人死了。」
不管那聽上去很危險的玩笑,小劍一臉無奈地向狄娃問道。
「藍月呢?」
「那個人的話——」
「古藍月在昨天已經醒過來了,他現在在自己的房間中。」
清泉般的聲音來自突然打開大門的女僕梅蘭,她向這邊踏出豪邁的步伐,同時揚了揚手示意要小劍趕快離開。
「既然醒了就趕快滾回去吧,藍月如今可是我們的新同伴,還是冰屬性的魔法師,比你有用多了,嘛,即使如此還是贏不過瑞利斯大人就是了。」
(原以為她只是個電波女,想不到意外的是個毒舌啊,不過既然是黑騎士的手下,想必也不會太正常了。)
「那麽我就這樣回去了,狄娃小姐請帶路吧。」
小劍一邊說著,一邊輕鬆地跳下床,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昏迷了一天的人。
話說,那天在石塔中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麽幻覺?
「不好意思,從今天起我已經不是你的隨侍了,畢竟已經沒有監視下去的必要了,既然你通過了瑞利斯大人的試煉,那麽你就是我們的一份子。」
「哦,是嗎?那麽我自己回去了,再見。」
沒想到這麽簡單就能令他們放下戒心,不過仔細一想的話,自己可是乖乖聽從了黑騎士賭命指令的人,得到信任好像也理所當然。
經過這次事件,城堡內的景色亦變得與之前截然不同,走在紅地毯的長廊道上,小劍往窗邊一看,幾十個黑騎士的戰士在下面閑逛丶對戰丶甚至玩弄魔物的身影隨即映入眼帘,王城之內儘是一片熱鬧氣氛。
看來這一個月以來,多數的戰士都在躲着,極盡所能地避免與小劍一行人接觸。
現在小劍最擔心是諾兒,她既是一同經歷生死的同伴,也是多次拯救自己的恩人,卻是在這裡立場最危險的人。
而且藍月又不屑於看顧諾兒,還認為諾兒這種狀態已經是不治之症,即使花再多時間都是陡勞,甚至說覺得真正的諾兒已經死了。
雖然小劍在這一個月間盡心儘力地照顧諾兒的起居生活,但心底里還是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她,心想如果自已沒有多次幫倒忙。
如果沒有害她的魔杖摔壞了,也許她不會落得如斯田地。
回到熟悉的客房後,小劍馬上發現了艾香和諾兒的身影。
諾兒一如既往的雙目無神,呆坐在客廳的長椅上,至於艾香則在她的旁邊埋頭看着不知從哪拿來的古舊書籍。
注意到打開門的聲音,艾香馬上抬頭一看,漸漸的臉上浮現出喜悅的表情。
「小劍!太好了,終於平安回來了。」
她一邊喊道,一邊衝過來抱住了小劍。
「啊,妳們也沒事吧?」
小劍沒有回抱她,整個人僵直了,滿臉通紅的他害羞的說。
「嗯。」
艾香拉開距離,看到小劍那羞紅的臉後亦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
「現在還沒什麽,要是我知道那天你們被叫出去,是要做這麽危險的實驗的話,我一定會全力阻止的!」
「是嗎,那麽,諾兒的情況有好轉嗎?」
艾香搖了搖頭,失落地說:
「完全沒有,還是和之前一樣,只會跟着說別人的話,不過現在也學會自己洗澡了。」
「哈,是嗎?虧我還想着要不要和妳分擔一下幫她洗澡這個工作呢,不,我是開玩笑的。」
眼見艾香凝視自己的目光有一瞬間變得銳利起來了,小劍連忙澄清道!
看來精靈族不太喜歡開玩笑呢。
「那麽,你現在也會用魔法?藍月回來以後就變得會用了呢。」
「不,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什麽能力覺醒了也說不定,哈哈,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狀態比以往都要好,對了,那麽藍月去哪了?」
「我正想說這個,不知怎的瑞利斯開始管理我們了,從明天開始我們不能再睡一個客房了,藍月他應該正在自己的房間中,至於諾兒,則隨便讓我們其中一個帶着吧。」
小劍聞言,低頭沉思了一會。
「艾香,諾兒可以交給我照顧嗎?現在她變成這樣子,我要負上最大責任,請給我一個報答恩情的機會吧。」
「既然你這麽說,只要你答應我不會做出剛才開玩笑的內容,我是沒有所謂喇。」
——喂喂,意思是還沒說過的就可以了嗎?
小劍連忙打消了這種邪惡的念頭,向艾香豎起大姆指!
「嗯,包在我身上!那麽,藍月的房間在哪裡?」
出了城堡,繞過了錯綜複雜的小道,來到兵營林立的地方,還試過敲錯別人的門而被大罵一頓後,小劍終於找到了藍月的房子。
這個房子比起最初的客房,簡直就是富豪和貧民的分別,只有五坪大小的空間中堆放了大量雜物。
「知道嗎,聽說艾香有大房間住哦。」
一進來,藍月就向小劍以羨慕的口吻說道。
(喂,你好歹也關心我一下呀!薄情的傢伙!)
「咦?你的頭髮?」
小劍突然發現,藍月的黑髮竟變成了大海般的深藍色,因此表現出一臉愕然地咕噥道。
算了,可能是石塔事件之後的副作用吧?
「喂,聽說你覺醒了魔法力量,趕快使出來看看。」
「哼,你看這個。」
「哦?這個是你的魔杖?」
藍月自豪地炫耀着手中約四十厘米長的魔杖,同樣是木製,小劍完全看不出和諾兒曾經那支有什麽分別。
走出狹窄的空間,藍月帶小劍去到一無人的空地。
沿途上,路經的瑞利斯的手下都向二人投以好奇的目光,「不就是小孩子嗎?」丶「看起來好弱」丶「真的不能殺掉嗎?」這樣的輕語不斷迴響在耳邊。
在這片被城堡的陰影籠罩住的空地,由於照不到太陽的關係,比起其他地方的氣溫還要低上幾度,周遭洋溢着一股寒意。
藍月讓小劍和自己平行而立,他首先像是熱身運動一般隨意地揮了揮魔杖,然後彷佛手持雙手劍般緊緊抓住魔杖,往之灌注意念力。
倏然,魔杖的前端開始冒光,一柱等身的寒流遂而狂噴而出,藍月隨即緊張地將魔杖指向稍遠處的地面上。
「厲害吧,補充一說,這不是魔杖的力量。只是感覺到自己好像多了一種施力的方法一樣。」
「確實,這個,我也能做到嗎?」
看過遂漸結霜的地面,小劍眼神中流露出羨慕的光芒。
停下魔法後,藍月將魔杖遞給小劍說:
「要試試嗎?」
接過外表平凡的魔杖後,小劍開始學藍月一樣用力地集中精神,想像着魔法出現的景象。
「喂喂,別指向我,笨蛋!」
結果,魔杖卻是毫無反應,於是藍月再補充一句:
「我當初一醒來就開始不自覺的凍傷自己,拜這所賜,昨天一整天都在麻煩梅蘭陪在我身邊。」
聽完他這麽說,小劍用笑容掩蓋一絲失落後,便將魔杖交還說:
「不行呢,果然,我不是被選中的人,什麽的呢,哈哈。」
「除此之外我還會這招。」
藍月笑道,用和剛才同樣的做法射出了固體冰錐,將前方一帶刺出一個個小洞來。
「是是,好厲害。」小劍敷衍的說:
「那麽,可以不用魔杖嗎?」
「這個呢,昨天試一下之後就開始頭腦麻痹,最後還暈過去了。」
「這樣你也能理解當初諾兒的辛勞了吧?」
「別誤會好嗎?我對她一直都是滿懷感激的,只是現在的她不就是個人偶嗎?你也別太自責了,我們根本什麽也做不到。」
小劍皺起雙眉,不發一語的盯著他看。
像是要轉移視線一樣,藍月背過身去說道:
「對了,你還是住回原來那裡,真好哪,不知怎的就只有我一個和其他手下待遇相同。」
「別凈說些任性話了,我才是想和你交換呢。」
小劍握緊拳頭,低聲嚅囁道。
晚上,曾經熱鬧的睡房如今只剩下小劍和諾兒兩人,霎時顯得相當冷清。
「聽好了,從今天開始妳不用再和艾香一起睡了,這張床就是妳的。」
小劍用看待小孩子的口吻來教諾兒。
「我、的?」
坐在床邊的諾兒傻傻的側着頭。
「沒錯。」
用力地點點頭後,小劍走到與諾兒相隔一張床的自己的床邊。
感覺在只有二人共處的空間中,要是彼此睡得太近會對心臟不好。
「到底是什麽東西給了妳勇氣,令妳不惜穿越世界尋找那飄渺的希望呢?真想親眼看看,妳背後想要守護的事物。」
「……」
「當妳發現被吸引過來的竟然是個不成熟的小孩時,想必失望透頂了吧?哈哈,不,藍月也還好,只有我是個光說不練的平凡人,當初根本不應該走出學校的。」
「……」
「妳鼓起勇氣戰鬥的理由,在聽到妳親口告訴我之前,我絕對會保護好你的!」
明知道不可能得到回應,小劍還是決定向靜靜聽着自己說話的諾兒表明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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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哈、哈。」小劍喘着粗氣,在地上做起掌上壓。
接着是仰卧起坐丶還有手執空氣劍,幻想與假想敵人進行的戰鬥訓練。
「哇呀!好痛。」
最後他在床上嘗試對藍月而言經已徹底熟練的空翻動作,結果卻是由頭部率先着床。
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屈不撓的繼續嘗試,紮好馬步並朝着無人的大廳伸出掌心。
擺出令人羞恥的姿勢後,小劍緊繃全身的肌肉,發出孤注一擲的大喊。
(如果有什麽能力的話,就請現身於此吧!)
「可惡,就像笨蛋一樣。」
滿身大汗的小劍一邊大罵著,一邊狂毆眼前的枕頭。
「笨、蛋?」
被吵鬧聲吸引起來的諾兒,一如既往的複述小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