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野豬正在野林中追趕三名奧維卡的冒險者,他們的職業全是配備了輕裝盾牌和單手劍的劍士。
「嘩啊啊啊啊,這頭野豬也太猛了吧?撤退撤退。」
「嗚嘩!」
「六雲子摔倒了,快去救他!」
當其中一人被樹根絆倒而快要被野豬追上之時,一道黑影以疾風之勢從後方趕上,一手按停了狂奔的猛獸,其窈窕的身體甚至沒抖一下。
被黑氣包覆的少女右臂拉弓,準備給予野豬重擊之際,忽然兩支帶有烈焰的弓箭直朝着她飛來。
「呀!」
少女發出一聲可愛的驚叫,並在千鈞一髮之間徒手抓住了射向側腹的烈焰弓。
另一支箭則命中了野豬的軀幹,過剩的衝擊力更把它釘在樹上,整棵大樹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抱歉抱歉,艾香,妳沒有受傷嗎?」
另一名綁了金髮馬尾的精靈從遠處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雙手合十地向艾香道歉。
「真是的,好危險哦,妮娜。」
艾香用手按撫在小巧的胸脯上,一邊心有餘悸地嘆道,一邊把火焰熄滅了的弓箭還給妮娜。
妮娜接過弓箭後,眼泛淚光地放下長弓,心情激動地抱緊艾香說:
「對不起,我沒想到妳會這麽快衝了過去的。」
「好了,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再說了,在森林裡妳也不應該用火魔法吧?」
「啊,對呢,各位真對不起。」
如夢初醒的妮娜向三位受驚的冒險者抱頭致歉,然後隨即拿起長弓朝着火的大樹放出帶有風屬性魔法的一箭。
擊落在樹根上的弓箭迸發出強烈的旋風包圍被紅焰纏身的樹榦,並在轉眼之間把火給滅了。
三名劍士冒險者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
「還有呢,妮娜這次不要忘了把耳朵割下來哦,只有這樣才算完成任務的哦。」
「我知道啦,吶,艾香妳也差不多去買把武器了吧,不要總在這種地方上依靠我呀。」
「嘻嘻~沒辦法呀,若不是那對雙刀的話,我還是赤手空拳來得更自在。」
「真拿妳沒辦法,好吧,我們領完賞金後就去看看小劍,最近他的訓練越來越胡來了呢。」
「妳說得沒錯,我們也得好好看管着才行。」
完成收割後,兩位精靈便一邊談笑風生地離開。
劍士們一直保持着剛才的動作,目送着兩人遙不可及的身影,直至消失在綠葉之中。
「好厲害,她們就是一個月前來到奧維卡的精靈嗎?」
「不僅是美人,而且聽說年紀比我們還小,是貨真價實的美少女。」
「放棄吧,人家怎麽可能對我們這些嘍羅有興趣呢,而且她們似乎名花有主了,一個叫小劍的奇葩男,最近一直和一個小孩在城外的空地上打架那個。」
「「「好羨慕。」」」
1
「太慢了。」
閃現至小劍左上方的無名毫不留情地打出重拳。
「唔,真的這麼厲害的話,那就不要使用能力吧。」
習慣了與師傅的戰鬥,小劍從他起手的動作預測接下來使用瞬間轉移的時機,在蹲下身子的同時架起雙臂以抵擋兩方的攻擊。
左臂剛好接下了迎面而來的一擊,小劍頓時乘着氣勢大放厥詞。
「好,魔法還是什麼的,我接下來都不會用。」
重新出現在四米前方的無名意外的輕易妥協了。
雖然在慣性上對此人的作風有所懷疑而愣了一下,不過小劍還是全力向他進攻。
先以一記側手翻和前空翻縮短距離和佔據上空後,再向他展開重壓式膝撞。
結果在攻擊抵達之前,無名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這次出現在小劍上方,一手抓住他的衣領,輕輕鬆鬆地在懸空狀態下把他扔到遠處。
「不要勉強做出花巧的動作啦~你以為自己在跳舞嗎?」
「唔,太卑鄙了,而且剛才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你能夠把我整個人扔出去的?」
小劍以靈巧的身手着地,卻因剛才被衣領束扯而滿臉漲紅。
雖然徒弟的身手在連日以來進步神速而令無名略感安慰,但眼見小劍衝動魯莽的行動始終沒有絲毫改善,他還是不禁發出嘆息。
「真要命,你難道沒聽過不能相信敵人的話嗎?居然還傻呼呼的衝過來——」
無名說到一半,身體便毫無預警地消失,再倏然出現在小劍身後。
以這種給對方認為自己還有話要說的錯覺,然後冷不防地展開攻擊正是無名的得意伎倆。
早已看穿他這種詭計的小劍,在捕捉到他握緊拳頭的一瞬便向使出旋風腿。
沒想到自己的動作竟然會被預測到,其臉龐在頃刻間浮現訝異之色,全身更同時轉變為與黑暗之稱相符的狀態,直接以變得比鋼鐵還要堅硬的烏黑臉頰接下踢擊。
「嘩啊啊,我的腿說不定骨折了,你這個混蛋。」
「別胡說了,快給我起來。」
對小劍整個人跌在地上抱腳大叫的誇張反應看不過眼,回復成原來膚色的無名不耐煩地朝小劍的方向發動念力衝擊。
面對無形無色的攻擊,小劍僅從師傅的一切細微舉動中判斷攻擊範圍和方向,繼而以翻滾動作向後方倒去後,再無視右腿上的瘀青奮力彈跳起來。
一想到當初那個連普通的直拳都打得不乾不脆的黃毛小子,如今竟然能夠接連躲過自己的攻擊,即便是手下留情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揚起嘴角。
「哦呵?挺不錯的呀,那麽。」
無名一邊露出笑容向小劍逐步迫近,一邊架起緊握的右拳連續打出由念力驅動的衝擊波。
全神貫注在師傅出拳的方向上,然後以迅猛之勢跳躍迴避,情形就像準備接下罰球的守門員一樣,血液隨着心跳流動的感覺傳遍每一條神經。
小劍在沒法使用死亡迴避的情況下強迫自己的思維達到看穿時間般的高速,畢竟,中了師傅在悠然狀態下揮出的念動拳並不會致命,不過卻會失去更加重要的東西。
對自己在這一個月來成長出來的自信,以及確切觀察到自己作為「人類」變強的極限所產生的自卑感,在跟「超人類」交手之際將會一一受到考驗。
順利躲過四招之後,通過仔細觀察對方從上而下的勾拳軌跡,小劍毫不猶豫地往左邊滑去。
「哼。」
原地上的嫩草並沒有受壓狂竄的跡象,注意到這不過是誘導自己進行無防備大幅移動的假動作後,小劍望向師傅即將橫向揮出的右拳,雙瞳在沉抑的失落感中睜大。
綠苗在一瞬間全部指向小劍的方向,他同時架起雙臂在胸前抵擋。
彷佛被重量數十頓的軟墊迎面擊打一樣,輕盈的身體毫無招架之力地被掃飛得遠遠。
頭暈目眩,映入眼帘之景儘是一片天昏地暗的幻象,小劍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其身姿宛如牙牙學語的嬰兒初次嘗試用雙腳走路般搖擺不定。
此時浮現於腦海中的,是當剛才的柔軟的衝擊若化為磐石質感的假想。
那樣毫無疑問會觸發死亡預知,然而處於跳躍狀態下的自己還能夠將之迴避嗎?
不,要真是那樣的話,恐怕就要到此為止了。
與師傅在這些日子來的交手,更讓小劍明白到自己擁有的不過是個缺陷能力,一旦自己落入行動上的死角,多餘的預知不過是提前的死亡體驗。
特別是在面對擁有高速移動手段的對手時,彼此之間的差距更不是光憑肉體訓練就可以填補的。
「好,還能站起來的話。」
在表示興味盎然的聲線前,無名拿出了隨身小刀,於陽光下閃爍的銀光在宣告着此物的危險性。
「差不多是異能的訓練時間了。」
鋒利的小刀被無形之手牽動起來,筆直朝着目光散渙的小劍飛去。
可是,時間暫停的感覺並沒有出現。
「——嗖!」
伴隨着一聲銳利的風響,精靈特製的木箭把無名的小刀射到地上。
「這樣的,絕對太過火了吧。」
清脆的嗓音從徐徐步來的妮娜傳出,她臉上滿是替小劍不值的表情,身邊還帶着眯起一雙眼睛凝視小劍的艾香。
「盯——你也真夠奇怪的,既然被虐待得這麽慘,為什麽不逃?」
面對生着悶氣踏步走來的艾香,小劍難為情地別開視線。
「艾香喲,妳的關心令我十分高興,但是總被妳們拯救的我的少年心也是很受傷的。」
「嗯?別在說些有的沒的了,好了,今天就由我艾香姊來保護你,回去羅回去羅~」
「咦?騙人的吧?艾香妳今年多大了?」
正當艾香抱着小劍的手臂準備就這樣扶他回城之際,十歲小孩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以大字形動作擋住二人的去路。
「慢着慢着~艾香姐姐喲,雖然妳們的存在有時確實能夠提高這渣滓的積極性,不過妳總是打擾訓練的話,我可是很困擾的。」
「變態先生,如果你真的這麽重視小劍的話,為什麽不快點讓他學會你的能力?再說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能讓別人學會自己特殊能力的方法呢。」
雙手撐着性感的纖腰,妮娜彎下腰來,絲質的馬尾隨即與風飄舞,在日照下灑落黃金色的光輝。
「哼,隨便妳怎麽說,反正最後吃虧的也不是我,不過,要是由妮娜妮娜來代替渣滓的話我可是大歡迎喲~♪」
紅髮少年向妮娜展露一臉猥瑣的表情,十指形成龍爪,一張一合的朝少女迫近。
每當提及能力繼承,無名就會像這樣刻意轉移話題。
「你要是再這樣捉弄我,當心我向那個姐姐告狀哦。」
「啊哈哈哈,笑死人了,妳知道她在哪裡嗎?不,不知道吧,哦呵呵!」
「唔。」
無法反駁的妮娜氣得耳根發紅地鼓起腮幫子,在原地跺了兩下腳,然後頭也不回地追上被拉着走的小劍,抱住他另一條手臂。
「妮、妮娜,好像碰到了……」
「哈?你有什麽意見嗎?」
「不,什麽事都沒有哦。」
結果這一天,修行者小劍在傷痕纍纍的狀態下左擁右抱地回城,還露出一臉幸福表情的一幕深深刻印在眾途人的眼中,使奧維卡城內又出現一道新的傳聞。
「劍先生,今天的訓練也辛苦了,給。」
「謝謝你,哈恩。」
距離冒險者公會最近的一間餐廳,成為了我們這「拯救世界的勇者旅團」固定的光顧地點。
一個男生帶着三位少女的情況,已經成為了這所餐廳的特色景象,旁人朝着這邊竊竊私語的聲音更是在進餐時必備的背景音樂。
接過坐在右邊的哈恩畢恭畢敬地遞過來的湯匙後,我連忙用左手擋住來自對面兩位精靈少女向這邊投來的銳利目光。
另一方面,悄然從指縫間向她們投以「請幫忙配合」的求助視線,似乎接收到我發出的信息,妮娜和艾香在同一時間高聲嘆息。
「嗯,話說起來,小劍最近的實力真是突飛猛進呢,連無名先生也開始贏不過你了~!」
「噗哧!」
誤解了我的意思,艾香故意放高聲調的展開不符其實的吹捧,坐在我正前方的妮娜更是忍俊不住地別開臉去,同時雙手用力掩蓋發笑的聲音。
實在太令人羞恥了,臉龐羞紅丶無地自容的我只好猛地垂下頭來。
「這、這是真的嗎?」
「嘛、嘛,差不多吧~?」
哈恩心情激動地站了起來,瞪大的雙瞳充滿了期待的光芒。
沒想到她會居然這麽大反應,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敷衍她一句。
「——噗!」
這次妮娜更是忍不住伏在桌上,爆笑的衝動使她的身體不斷抖擻起來。
不過是個美麗的謊言而已,這隻精靈也太失禮了吧!?
「呃,妮娜小姐她這是?」
「不用管她,可能是經常被性騷擾的後遺症,好痛!」
我怒瞪了一下不滿地噘嘴並在桌下踢我的妮娜。
接着重新把視線移向心情稍微平復的哈恩身上,只見她掃着裙子坐下來後,便從放在椅子旁的小紙袋中拿出一份報紙。
一接過質地粗糙的報紙,油墨的氣味頓時湧入鼻腔。
此時映入眼帘的是一堆以大陸共通語希爾文字組成的段落文章。
發現意外的讀得懂後,我開始在哈恩的解說下閱覽文章。
「以兩周前龍揚城的淪陷為開始,黑騎士開始日以繼夜地向人類王國展開侵略,已經一口氣攻下十多座城鎮,遭受戰火蹂躪之地都會化為焦土,現在外面的人民已經人心惶惶了,如果是連古代英雄都能贏得過的劍先生的話,想必能夠阻止黑騎士的呢。」
一聽到這裡,我臉上的表情瞬間冷卻。
回憶起那道令人絕望的黑暗身影,內心頓時泛起由負面情感交織而成的漩渦,無法釋懷,藍月在臨別前的笑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油然而生的是無盡加沉的罪惡感。
回過神來,眼前兩位和黑騎士哈特奧夫一樣長有尖長耳朵的精靈少女望向這邊的臉龐上參雜了同情與擔心,異常嚴肅的空氣正縈繞在四人之間。
——必須作出回應,以預言中的穿越者身份。
要向對自己寄以盼望的少女許下諾言,還是就此捨棄責任和使命,在一句簡短的回答中,內心的天秤將會向某一方傾斜。
我放下手中的湯匙,鼓起勇氣直接承受少女渴求答案的目光,微笑着說。
「嗯,我絕對會守護好這個世界的,我知道接下來要怎樣做了,安心吧,向妳保證。」
「劍先生,嗯。」
對於這個出乎意料答覆,精靈們想必是困惑地揚起眉頭了吧。
而我則是盡量保持着笑容,不讓人察覺到一絲動搖地回握哈恩的手。
看着她因為感動而落淚的笑臉,內心深處彷佛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深夜,一輪皎潔的月光正穿透窗戶,充滿整條旅館的長廊。
妮娜和艾香的房門突然被粗魯的敲響。
「怎麽了,大半夜的到底是誰?」
佇在門外的,是收拾好輕便行李,神情焦急的褐髮少年。
「呃,唔,我有事找艾香。」
一看到小劍支支吾吾的反應,妮綁就把身體靠在門上,以疑惑的目光對他窺視起來。
「艾香她在洗澡,有什麽就對我說吧。」
「可是。」
妮娜深深嘆氣,然後一手把他拉進來,再把他壓在牆上展開令男人夢寐以求的「壁咚」。
「看你連行李也帶上了,該不會是因為早上哈恩對你說的話,害你忍不住落荒而逃了吧?」
「妮娜?不,我,其實想向艾香提出一個請求!」
「哦,是什麽?」
下定決心地深呼吸後,小劍輕輕湊過去,用嘴緊貼妮娜的耳朵,壓低聲音說。
「希望艾香可以和我來一場認真決鬥。」
聽了這話,妮娜頓然後退兩步,彷佛看着什麽稀有生物般露出驚愕的表情。
猛然倒抽一口氣後,她這次用雙手抓住小劍肩膀。
「你,是受不了壓力,想自殺解脫嗎?」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在情況即將變得更複雜之前,艾香剛好出浴。
全身冒出熱氣的她裹着大浴巾,赤足走到床邊走下,以溫柔的聲線微笑道。
「我知道了,可以哦,來決鬥吧,不過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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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來到城外的空地上。
一直都是和師傅對峙這片空地,如今換成了身穿皮革裝的精靈艾香,不禁令予人一種反日常的突兀感。
「對不起,這麽晚還來麻煩妳。」
艾香搖了搖頭,以理解的態度說:
「不要緊,我知道你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理由,才會這麽煩惱的。」
聽到她這麽說,小劍臉上就泛起了苦澀的笑容。
無息間,二人配合地退開,和對方保持一段距離。
表情嚴肅地擺出對戰架勢,小劍說道:
「我希望妳可以全力以赴,而且只有一項請求,請不要錯手地殺死我呢~」
「那是當然的了。」
從話語中感受到堅定的意志,讓艾香全身迸裂出駭人的漆黑氣焰。
下一個瞬間,幾乎隱藏在夜幕之下的影子徹底消失。
小劍咬緊牙根,同一時刻往後起跳,猛然掃出中段橫踢。
長日以來與瞬間轉移能力者的對決讓他掌握了超人的動態視力,在艾香突刺之前就起腳反擊,完全佔盡了先機。
當艾香高速移動產生的殘影在眼前重合之時,小劍的側踢已經抵上了她腰部。
然而,從腿部傳來的不是擊中對象的觸感,而是與鋼鐵之物碰撞而深深刺進骨子裡的痛楚。
緊接着,無視一切障礙的強橫霸體繼續勇往直前,一鼓作氣的把小劍壓制在地,同時提起右拳,直接粉碎小劍臉頰旁邊的地面。
雙方的動作止於此刻,這次的對決,是屬於艾香的壓倒性勝利。
在蠻不講理的力量面前,身懷再多的技巧都是徒勞,癱倒在地的小劍再次認識到這一點。
更何況,自己現在擁有的,不過是在短時間內強行催成的功夫,實質上乃空有其表的動作而已。
「啊,對不起,難道說……我不應該使用力量嗎?」
反應失常的小劍,令艾香大吃一驚,連忙不迭地站起來。
「沒有這回事,謝謝妳,妳讓我徹底看清了現實。」
「到底是怎麽了?突然之間……」
「嗯,沒錯,因為我已經決定了要離開這裡——」
毫無預警地,化為迴音飄蕩於空曠地域中的聲線失去了後續。
原地只剩下愕然瞠目的短髮少女,注視着原本存在少年身影的空地上。
突然的人間蒸發,少年的存在於寂默夜色之下消失無蹤,彷佛發動了某異能者的瞬身技能一般。
然而,事情並沒有如想像般單純。
3
眼前景色驀然一轉,便從緊貼奧維卡城外的空地來到不知所處的陰森密林。
這種爛若披掌的情況不用想也知道,又是某瞬移能力者作的好事。
「差點兒就讓你給逃了呢。」
始作俑者的聲音,一如意料地從背後響起。
「剛才的,你也看到了吧。」
一邊嘆息一邊轉過身去,以自暴自棄的笑臉面對這位仍然對我寄以厚望的師傅,繼續說道:
「沒用的,不管師傅您在計劃些什麽,我也有自信能令您失望。」
無名不發一言地凝視着我,臉上流露出難得一見的凜然表情。
「差不多也該說明白了吧?雖然嘴上說著要把哈特奧夫打倒,但你究竟在打着什麽算盤?」
即使是我也知道,無名並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
無論是說話時與外表不符的成熟腔調,還是身為人類卻以小孩的形態活到五百多歲這一點,對自己的事情總是緘口不提的無名不管怎麽看都很可疑。
也許是覺得沒有必要再保持秘密,暗淡的赤色髮絲隨着垂首的動作而搖曳,清脆圓潤的孩童聲音響徹這片空間。
「事到如今也不妨和你說吧,其實你只是被我看上的容器,作為新的身體而被選中……」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一度死去的人,現在只不過是被芙蘿蒂雅逆轉了肉體上的時間,才能像這樣站著和你說話,但是時光魔法並不是可以無償使用那麼方便的東西,任何改變世界的魔法都有著它的法律,為了逃避更高位存在的觀測,施加在我身上的時光魔法就需要不斷重置……雖然我說是五百多歲,實際上也只有二十餘年的記憶而已。」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雖然你的確沒有強大的力量,也沒有聰慧過人的頭腦,完完全全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平凡人……」
頓了一下,他從片刻的沉思中抬起頭來,繼續說道。
「即使如此,你也是預言中的人物,穿越者這個身份,比你想像的還要有影響力,所以我才決定給你一次機會,到底是由我來支配你的身體,還是由你來繼承我的力量。」
「剛才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你究竟在說什麽?」
「剛才的接觸,已經讓你可以使用我的魔力,Soul Fusion ,這就是融合的魔法,雖然比預想中提前了十多天,就用此唯一的魔法決勝負,這是畢業考試——」
聲音在中途斷開,師傅的身影倏然在眼前消失。
令人費解的話語迴響於耳際,一時之間沒法反應過來,右腳大腿就此被小刀剌穿。
「啊。」
「為什麼還呆著?對決已經開始——」
我以疾雷之勢彎下腰,避過重新出現在眼前的鋼鐵橫踢。
無名的肌膚在一瞬間變成炭黑色,根據經驗,在這個狀態下的他能夠辟鐵碎石。
莫名的危機感使背脊冒寒,我咬緊牙關地握緊雙拳,在他的騰空動作着地之時衝刺突擊。
「哼!」
無名冷哼一聲,朝我張開掌心。
全力揮出的拳頭距離紅髮少年的臉龐只有毫釐之差,此時一道回山倒海的無形之力向我侵襲而來。
身體像子彈一樣飛開,深深陷進刺骨的堅硬樹榦之中。
吞噬意識的痛楚傳遍每一個細胞,我下意識地張大嘴巴,卻叫不出聲來。
蒙矓之中,隱約看到無名閉上眼睛,全身散發出耀眼強光,徹底照亮樹林每一個角落。
令人難以直視的光芒忽然集中在其兩指之間,伴隨着熾熱的溫度射出致死的光線,乾脆利落地把我身後的大樹切開一半,留下熊熊燃燒的殘骸。
我頓然慌忙掙扎,使淌血的四肢重新着地。
此時師傅身上的萬丈光芒經已散去,再次握起小刀的他,銳利的視線直勾勾的盯着唯一的獵物看。
那不可能。
我絕對不可能打贏他。
師傅在遠處可以用激光和念力把我切開丶絞殺,近身則能變成鋼鐵戰士,無堅不摧,就算想逃跑,也會被瞬間轉移逮住。
很不甘心,在這個世界裡,沒有力量就只能任人魚肉嗎?
就算打不贏他,至少也不能讓他如願以償。咦?
「啊,是嗎……」
原來如此,師傅剛才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死亡預知的能力一直沒有發動,是因為師傅根本無意把我殺死。
他要的就是我這個身體。
「既然如此!」
我大吼着,把隨手撿來的尖銳樹枝高舉過頭。
閉上眼,猛然將其刺向心臟。
下一個瞬間,左邊胸口被劃出一道深刻血痕。
拿着樹枝的雙手被師傅竭力制止。
緊接着,自殺未遂的我奮力摟住他的後腦勺,用額骨施以一記沉重的頭槌。
無名的師傅在頃刻間浮現出驚愕的表情。
我瞋目切齒,用嘶啞的聲線吼出最後的咒語
「Soul Fusion ——!」
然後,聲音丶觸感丶氣味全部消失。
淚眼模糊的視野和僅存的意識都徹底沒入衝天白光之際。
映入眼帘的是師傅對我展露出驕傲的笑容。
「沒錯,永遠不要忘記,每一場戰鬥的勝利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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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耀目光亮的純白空間中,連自己的手腳都看不見,只有一道稚嫩的聲音直接從腦海中響現。
(這樣一來你就成功繼承我所有的能力,作為最強的刺客出道。)
(……)
(別想太多了,我會一直在你的心中活下去的喲。)
(這樣一來,我也是強者了呢。)
(對喔。)
(已經,不會再輸給任何人了呢……)
(嗯嗯。)
(謝謝你,師傅……)
(從今以後,我會成為你的勇氣,面對強敵時不要害怕的上吧。)
(嗯。)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最強的穿越者了,最強者總是無所畏懼丶勇往直前,在害怕的時候就要大笑,就算對拯救世界沒有把握,也要大聲疾呼自己做得到。)
(我知道了。)
(很好,不要讓我失望哦。)
他獨自一人跪倒在夜間的森林中,用手背拭去悄然落下的淚水。
紅髮的少年環抱著完好無缺的身體,於沉寂之中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