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做出了違背良心的惡行。
竟然不惜向無辜的精靈痛下殺手,也要取下穿越者的首級。
為什麼不嘗試拼死一戰?是因為恐懼影響了自己冷靜的判斷了嗎?
當初為了能多爭取一點與黑騎士抗爭的勝算,雷斯甚至寄望在預言之中,破解了隱藏在預言中的祕密信息,最後籍由犧牲諸多魔法師的性命創造出穿越世界的時光魔法陣。
沒想到就在他等待預言之子的降臨期間,兩大勢力的平衡竟然出現了壓倒性的逆轉,在短短數個月時間內將大陸的人民迫上絕路。
那些是從天而降的銀色惡魔,由超越時代的技術所製造出來的災厄,面對這種超乎常理的狀況,雷斯一度猜測黑騎士已經得到穿越者的協力,直至數星期前的「黑色戰士」到訪。
一名疑似黑騎士的年幼身姿伴隨著擁有高超戰鬥力的機械戰士降臨在王城之外,脅迫雷斯若發現穿越者的蹤跡必須親自手刃。
一聽到這個訊息,雷斯先是鬆一口氣,但隨即便是無盡的絕望感湧上心頭。
雷斯的魔法擁有毀天滅地之能,單靠意念便能招來雷雲,一聲咆哮可以撼動四方,消滅十萬大軍只消彈指之勞,即使敵軍的戰力全在二十級以上,他亦有在混戰中全身而退的自信。
不過,也僅僅能做到自保的程度,二十級的戰力幾乎代表了一位英雄的極限,這股力量一旦聚集了數十人的份量,便足以在剎那間將一座城市夷為平地,更不用說黑騎士手上的是以萬為單位的大軍,雷斯單憑一人之力絕對無法守護王城裡的人民。
而且,最為關鍵的一點是,雷斯自知無法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戰勝同為四十級的黑騎士,傳說中的勇者。
對方是戰無不勝的真正強者,相對之下,自己的力量卻有著決定性的弱點。
所以雷斯才要向穿越者挑戰,不但要傷害他的同伴,還要將他迫上絕路。
與此同時,王的內心仍然不斷祈求著,穿越者能夠成功守護夥伴,並且完美地擊敗自己。
只有穿越者是個無懈可擊的英雄,人類才可能出現勝算。
可惜的是,他不但沒有守護同伴的力量,甚至沒有面對雷斯的勇氣,還在戰場上落荒而逃了。
「預言什麼的,果然都不太靠譜啊。」
所以,雷斯才會獨自站在十萬大軍前方。
他身穿不符君王身份的守衛鎧甲,腰間配著隨處可見的普通鐵劍。
摘下用來掩飾容貌的頭盔,金色捲髮隨風飄揚,異色瞳中映照著從地平線彼岸升起的白銀軍隊。
它們是身高四米、以雙腳直立的人形兵器,全身包覆著一層圓滑的金屬,只有呈圓筒狀的前臂保持著槍械的形態,而腳底則是能夠作為火箭升空的噴射裝置,閃爍著紅光的雙眼是為它提供視覺的攝像機,但於胸前運轉的藍色魔晶卻在宣告著自身作為魔法與科技合成物的事實。
隨著它們每一步的進軍,大地亦發出了撼動的低鳴。
在這片廣闊的遼原之上正被黑暗所籠罩,但亮潔的月光讓雷斯清晰的看到彼此尚有四百米的距離。
雷斯挽起掛在胸膛的半月吊墜,輕輕地獻上溫柔的一吻。
然後,他拔出士兵的配劍靈巧地轉動起來,再伴隨一聲雷哮向前橫砍一刀。
一道撕裂大地的雷光炮隨之襲向那一片銀海,接連衝破了機器人張開的魔法力場,在震盪大氣的連鎖爆炸聲中一口氣幹掉了上百名鋼鐵戰士。
確認了敵人存在的智能大軍立即展開反擊,位於前方的鋼鐵兵開始升上半空,後方的則是高舉自己的金屬手臂,各自向遠方的雷斯發射出追蹤導彈、雷射炮以及機關槍的攻勢。
雷斯光是沉默以待,圍繞自身的電流已經形成了一道防衛結界,將從四方八面侵襲而來的攻擊盡數截下。
他看著那把因為承受不住強大能量而融化的鐵劍暗自嘆息,接著橫手一揚,隨著半月形的吊飾閃耀出炫目的光芒,一把名為「月淚」的長矛憑空出現。
手持長矛的雷斯就像進入了狩獵狀態的野獸般俯伏在地,接著縱身一躍至被染成銀色的天空,轉動武器,讓紫藍色的雷霆之怒縱橫這片夜幕。
烏黑的雷雲在王一次又一次的怒吼之下逐漸形成起來,槍炮的聲音和瘋狂的落雷聲響徹雲霄。
面對身高四米的巨型兵器,雷斯臉上絲毫沒有流露出畏懼之色,堅固的銀色外殼在月淚之矛面前甚至與普通紙片沒有兩樣。
但是不管飛馳天際的雷光消滅敵人的速度再快,擁有紅色眼睛的惡魔仍然像是海水一樣傾倒而來,彷彿這場戰鬥不會有終結的時刻。
「繼續讓你胡鬧下去可不太妙呢。」
比雷雲還要深邃的漆黑之刃只用一擊便將籠罩整個片天空的烏雲一掃而清,遭受強烈風壓的衝擊影響,包括雷斯在內,原本在天上戰鬥的一切都被迫降地上,仰望著那位君臨天下的身影。
「終於現身了嗎,黑騎士。」
雷斯以似笑而非的表情向長出黑色翅膀的墮天使吼道,遂燃燒起沖天的黃金之雷,用長矛指向這名宿命中的對手。
有著少年外型的黑騎士渾身包覆著一股有別於魔法的濃厚氣息,使人無法看清其真實面貌,手握發出悲號的魔劍。
「你和以前的我很像,同樣無法守護任何人。」
低聲的呢喃穿越了天際的距離,直接在雷斯的腦海中回盪著。
對於傳說中的劍士竟然能使用魔法一事讓雷斯心頭一陣顫慄,不過他馬上就反應過來,大聲疾呼出自己的覺悟!
「我的命運,由我來決定。」
為了保持魔力存量,雷斯才會在剛才的戰鬥中一直避免使用大規模的攻擊魔法,而是以月淚作為主力,好不容易才消滅了數千以上的敵軍。
正因如此,現在的他才有餘力展開這個半徑兩公里的超大型魔法陣。
一發現自己腳下出現了屬於魔法陣的耀目金光,所有鋼鐵士兵立即以全馬力四散逃開。
念出了意義不明的咒語後,半月吊飾伴隨著刺耳的聲響將自身的光芒閃耀到極限,整片被月之印的魔法陣所覆蓋的大地亦發出低鳴。
「吼啊啊啊!」
這個瞬間,遼原之間山崩地裂,來不及逃離的鋼鐵士兵在傾刻間化為飛灰,與魔法陣同等規模的黃金雷光炮以音速三倍之勢襲向飛翔的黑騎士。
與之相對的,泰然自若的黑騎士從翅膀中摘下了數片羽毛。
羽毛溢流出代表絕望的黑暗能量,完全抵消了從下方襲來的雷光炮。
直至魔力耗盡,使大地崩裂殆盡的雷光炮才消停下來。
雷斯全身乏力地跪倒,凝望著遠方那點看來毫髮無損的身影。
接著,更多的鋼鐵兵從後方補上的一幕映入眼簾,看上去絲毫沒有減弱的陣勢,讓雷斯開始質疑自己在此戰鬥的意義。
不甘的心情讓他緊握著月淚之矛,而其面容卻不自覺地垂下。
曾經,他疑問這把長矛,「月淚」之名的由來。
——因為,明明是國王大人,卻不得不上戰場的話,那不是很令人傷感嗎?
妻子的答覆,讓當時的雷斯不以為然地笑了出來。
月之國的國王之位,是由一個代代相傳的古老魔法所選出,被選中的人會得到「王者之證」的力量,從而成為守護人民的最強戰士,所以他認為王的戰鬥是理所當然的。
直到現在,雷斯才明白妻子的意思。
因為月之王是最強的,所以屬於他的戰鬥也必然是孤獨的。
「我們的力量不相上下,然而你卻敗給了我。」
此時,一道凜冽的聲音在近處響起。
雷斯驚愕地抬頭,發現那位黑暗的劍士已經來到面前。
他立刻跳起來揮舞長矛。
原本瀕死的雷霆之力再度燃燒起熾熱的亮光,在劍與矛交鋒之際,震懾的爆風隨之迸裂,將試圖靠近的鋼鐵兵轟成碎片。
至於雷斯則是不敵黑騎士強橫的蠻力而被擊出數里之外。
下一秒,黑焰的流星已經繞到尚未著地的雷斯背後。
這一次,黑騎士的劍發出了龍哮,同時變成了十倍大小向雷斯猛烈揮出。
再次擋下攻擊的雷斯被餘力擊上天空,身上還多出了三道撕裂的抓痕。
胸前的吊墜正在嘎吱作響。
察覺到這是王者之證因為過度消耗魔力而發出的哀號,雷斯就忍不住咬牙切齒,加大了抓住月淚的力道。
伴隨著震天嘶喊,從項鏈之中先是湧出無數的藍色電光,接著一下子轉變成夢幻的金光。
徹夜化身為炫目光芒的雷斯以瞬間轉移之勢降臨地上,一剎之間閃光四淺,巨石橫飛。
當黑騎士用劍將飛撞過來的巨石一分為二之際,一道電光在他眼角閃過。
然後,黑騎士其中一邊的翅膀就被砍掉了,在半空中消散,歸於虛無。
黑騎士發出了愕然的聲音。
緊接著,超越音速的閃光不斷與黑騎士擦身而過。
另一邊的翅膀率先被砍落,然後漆黑的本體立即受到瘋狂的衝擊。
每一次與金光的交錯,黑騎士的黑焰鬥氣就被削減一分。
眼見形勢被一口氣逆轉,黑騎士亦心頭一慌,開始胡亂地揮劍。
說不定只要擊中一劍,就能將雷斯致諸死地,不過在那之前,卻是黑騎士的霸者之氣被擊出了破綻。
當再生的速度比不上被砍掉的份量,這一個瞬間,絕對的防禦就被長矛從胸口至頭部給徹底揭開了——
從斷裂的鬥氣之鎧中顯露出來的,是一張少年的臉龐,藍色的亂髮以及精靈的耳朵,和傳說中的勇者形象大不相同。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際收回長矛,然後再度刺出之際,受到衝擊而向後倒去的黑騎士亦同時扔出手中的長劍。
結果,雷斯順利地避開了長劍的奇襲,但是於其胸前的半月吊墜卻被刀刃勾斷,脫離了主人的身體。
從王者之證中召喚出來的月淚,亦在即將刺穿對方胸膛的瞬間化為光點消散。
黑騎士重新站穩陣腳,與一臉茫然的雷斯面面相覷。
此時,黑騎士以藍月的容貌流露出勝者的笑容。
「真遺憾,你差點就嬴了。」
「……」
「燃燒生命的魔法,這實在是一場很精彩的決鬥。」
面對著失去了魔法泉源的雷斯,黑騎士已經不再警戒,直接消除掉鬥氣鎧甲,以真面目示人。
至於雷斯,則因為剛才以自己的生命作為魔力的代價,現在正一點一點地變成光芒消失。
到了最後還是因為自己的弱點而失敗了。
魔力的限制,以及被取去王者之證就無法戰鬥這一點。
當雷斯懊悔之際,在他腦海中浮現的,是穿越者在首次見面時所說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死我!?
雷斯和那名紅髮的穿越者一共見過兩次,第一次的時候是由對方主動發動攻擊,而後來他作為穿越者被引進自己面前的時候反而是一臉懵然,甚至還只會落荒而逃,這不管怎麼說也不合常理。
怎麼自己當初竟然沒發覺這個異樣呢?
簡直就像是時間順序被搞亂了一樣。
這個時候,雷斯終於想通了。
太陽王國的預言、取代太陽王國的黑暗帝國、用來召喚穿越者的時光魔法、變成了人類外貌的勇者王、彷彿是神隱刺客再世的穿越者、以及其顛倒的出場時序。
這些看似沒有關係的碎片在此時統統拼合起來,雷斯恍然大悟,不自覺地哼笑出來。
「這才不是真正的結局呢,只要穿越者還沒有死,預言就一定會被實現。」
對方沒有回應,隨著黑氣湧現,轟鳴響徹大地。
他將即將消失的雷斯一拳打進地底,形成了一道寬約百米的殞石坑!
雷斯的殞落,宣告著人類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