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晴的拳头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你说什么?”

克洛威尔没有理她,径直朝对面倒塌的岩壁走了过去。片刻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将一根木棍塞到了安和晴手里。

“煤油灯完全碎了,但火把还在。如果你身上的火柴没有在刚才完全掉光的话,它应该足够燃烧到你走出洞穴。”

安和晴忍了忍,还是伸手接过了它。在她窸窸窣窣地翻找火柴的时候,克洛威尔继续说道:

“时间紧迫。你不能跟我一起进去,你有比那更重要的任务。在那些风翼狼全都跑出来之前,你必须能用龙雷封上仅剩的那道门。”

“如果你是在说你要一个人去挑战斗兽场的话,那你就是疯了。”

“希望我表达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克洛威尔!”

渺小的火焰点燃了光芒。举着火把的安和晴狠狠地将火柴扔到地上,愤懑地瞪着终于清晰起来的克洛威尔的面孔。

但——也只是“瞪着”而已。

只能是“瞪着”而已。

安和晴知道克洛威尔做的是正确的判断。不管他是否从最开始就打算独自进入斗兽场——但,至少,在第二道门和陷阱区都失去作用的此刻,作为唯一能使用封门术的月曜之国公主,她必须留在这里,确保先祖们世世代代全力封锁的怪物们不再有第二次威胁光明的机会。

她只是很气恼。这种气恼因克洛威尔而起,但最终却大部分指向了自己。

“无能为力”——这是她最痛恨的事。

但是现在,她必须忍耐。

“……刚才我就注意到,那头野兽几乎一直在追着我跑,完全视你为无物。有异类在场的时候它们总是优先追击异类,所以……你这家伙所受的侵蚀恐怕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但是……如果你真的能活着通过斗兽场的试炼,那么,你也许确实能够找到控制黑茧的方法。”

安和晴停了一下,平静地说:

“‘斗兽场’原本是一个岔路极多的洞穴,其中只有一条路可以回到这里。那是唯一一条出路。崩塌过后恐怕地形也发生了变化,所以我没办法给你什么建议。但是,历代的领路人没有谁把试炼者丢进斗兽场就甩手离开的——因此,我会暂且关闭大门,然后在这里等你。正常走完全程需要两天,那么我就等你两天。两天之后——我会彻底封锁,然后大门离开,不管你有没有出现。”

仿佛在说“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一样,安和晴没有退让的意思。

于是——克洛威尔露出了微笑。

“让月曜之国的公主殿下来做门卫,我真是何其荣幸。放心吧,我一定会在两天之内返回这里。”

“别忘了你此刻的誓言。”

坚定的眼神有过一瞬间的交汇——然后分别去往了不同的地方。望着克洛威尔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深处,安和晴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走向石门右侧的岩壁——

“……尽管我无法理解——但,我为你的觉悟致以敬意。”

极微弱的低语之后,她用力将雷光闪烁的拳头砸向了控制石门的机关。

 

脚下的地面震动了十秒钟。

巨响过后,背后的石门彻底关闭了。四周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只有若远若近的狼吼声不时回响。它们大概还没有觉察到自己的“领地”遭到了异类的入侵,因为没有任何一头风翼狼震怒着向这边奔跑。

也许,它们也许并没有将克洛威尔当做“异类”。

后背的三道的伤口仍然疼痛。但是,比起最初皮肉翻卷的状态来说,已经好了太多。照这个速度,完全愈合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左右——但没关系,克洛威尔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不影响行动并且在可预估的范围内不会引发严重的连锁反应——那么一切都可以暂时搁置。

就像他将贝栗亚瑟推给白雏,自己却选择了最粗暴的一条道路一样。因为克洛威尔心里很清楚,同为“混沌”的白雏或许帮得了贝栗亚瑟,但一定帮不了自己。

——大脑中又一次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那既像是一个愤怒咆哮的男人,又像是一头嘶嘶吼叫的风翼狼。

“……你也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所以试图反抗我吗?”

克洛威尔似乎笑了——但那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寻常的笑脸。仅只是在冷漠的面具上,勾勒出的上挑的弧线。仅此而已。

“但很遗憾。既然你无论如何也想将我的灵魂据为己有一样……那么我也只能给出相应的回礼。为何我们只能接受被你们吞噬的恐惧?同为曜力……难道我就不可以吞噬你吗?”

他的蓝眼睛像是鬼火一样幽光闪烁。

“让我们来做个实验吧。接下来的一天,就请多关照了——‘狼茧’阁下。”

 

 

◆◆◇

 

 

苍岚王国的11月,今天是难得的冬日艳阳。

王都郊外的晨曦孤儿院内,花奏正忙着晾洗干净的衣服。这所孤儿院现在一共收留了十二个孩子,其中年龄最大的只有七岁。虽然他们都听话又懂事,但花奏并不能指望他们能管理好自己的卫生问题——因此,在连续两天的潮湿天气之后,需要洗濯的衣物堆积成山,所以她不得不花上一早上的时间来处理这些杂事。

还好今天是月旋之日。这是一周的最后一天,是所有人都有权享用的休息日——但,花奏并不介意将时间花在照顾孩子们上。

洁白的床单晾在晾衣绳上,散发出好闻的洗衣粉气味。花奏将拧成一团的衣服抖开,自然而然地哼起了那首从小耳濡目染的曲子。

“您好呀。”

——或许是太过投入,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女孩是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注意到她的存在之后,花奏连忙将湿衣服放回了洗衣筐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俯下身关切地望着女孩又圆又亮的眼睛:

“你好啊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郊外来了呢?是迷路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把你家的地址和爸爸妈妈的名字告诉我好吗,我可以送你回——”

花奏突然僵住了。她这才看清女孩的打扮——黑色的翻领制服、贝雷帽,领巾上扣着金色的蔷薇徽章——就算她再怎么对这个国家的武装势力避而不见,她也知道:那是黑蔷薇骑士团的骑士制服。

女孩似乎看穿了花奏的心思。她歪了歪头,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

“看来您终于反应过来了。我不是‘迷路的小女孩’——我是黑蔷薇骑士团前锋队的骑士,姬尔。您是晨曦孤儿院的花奏老师吧?”

“是……是的。”

“嘻嘻,不用太紧张。我今天休假,只不过受人所托来传个话而已。”姬尔说,“关于您邀请尤莱亚今天回孤儿院共用晚餐的事……很遗憾,尤莱亚最近暂时走不开,所以恐怕是不能赴约了。”

原来她是尤莱亚的同僚。确定了这位黑蔷薇骑士的来意之后,花奏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许。于是,她向姬尔鞠了一躬:

“刚才真是失礼了。没关系的,请转告尤莱亚,要他以公事为重——我的邀约随时有效,请他在休假的时候过来吧。”她顿了一下,担忧地问,“他不会是在忙什么危险的工作吧?”

“对不起,这涉及到机密问题。”姬尔背着手站得笔直,“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个情况啦。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反正担心也没用。尤莱亚是个骑士,他在成为骑士的那一天就应该有每天与危险打交道的觉悟。所以,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等着他亲自来跟您解释吧。”

“……好、好的……”

整天跟孩子们打交道的花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有反过来被一个整整矮自己一头的孩子所震慑的一天。不——事实上,除了娇小的外表、甜美的笑容和时不时冒出的儿童口癖之外,姬尔身上已经褪尽了所有能称得上是“孩子”的特征。

“人生”与“人生”之间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别呢?

有的孩子在幸福的家庭中健康长大,一帆风顺;有的孩子则自幼遭遇不幸,居无定所。

看起来最多十五岁的姬尔,眼神却已经和二十五岁的花奏一样成熟。尽管知道这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廉价同情,但花奏还是不由得心疼姬尔脸颊上的浅色伤疤。

“麻烦你特意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花奏又鞠了一个躬,“那个……我不太了解情况,尤莱亚也几乎没提过自己的工作。你难道是……他的上司?”

姬尔愣了一下,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大姐姐你真是个怪人,明明刚才还把我当成迷路的小女孩,现在却那么小心翼翼。不过你很有远见呢。虽然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前锋队骑士,不过总有一天——在我们那个脑筋不太好的队长被——咳,调任之后,副队长肯定会晋升为队长,到时候副队长的位置就我的了。我对我的能力可是很有信心的呢——毕竟我是生来的骑士嘛。”

“啊哈哈……真、真是长远有效的未来规划啊……”

尽管其中的几处内容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但花奏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对此,姬尔似乎很满意。她环顾周围——眯着眼睛看随风飘舞的干净衣物,看孤儿院的蓝色屋顶,看圆形的可爱小窗……

“这里真是个温馨的地方。虽然从没听尤莱亚说过在这里的生活,不过……一定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吧。”

“……那孩子果然一点都没变。”花奏伤脑筋地说,“他也从不跟我说他在外边的生活状况……”

两人对望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与大姐姐聊天真是令人愉快。看来我们俩很投缘呢。”

“同感。”花奏笑着,总算放下了心底最后一点防线,“那个……你刚刚说今天是休假日,对吧?我刚刚烤好了无花果磅蛋糕,现在应该晾得正是时候。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喝杯茶再走吧。”

姬尔高兴地点了点头。

 

 

温暖的饭厅内飘满奶茶和蛋糕的甜蜜香味。

姬尔坐在长条木桌旁,晃着腿,用小叉子叉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磅蛋糕。扎实浓郁的味道让人停不下咀嚼的节奏,混在其中的无花果干则让口感更佳丰富。姬尔恋恋不舍地咽下嘴里的美味,喝了口奶茶,这才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真是太好吃了!比蛋糕店里卖的还要好吃!啊,太幸福了,感觉自己似乎都快要融化掉了。”

“啊哈哈……我只不过是个熟能生巧的业余厨娘,肯定不能跟专业的点心师们相提并论啦。”花奏捧着红茶,笑眯眯地注视着姬尔,“你喜欢就好。这里的孩子们也一样,每次都会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心地跟我说‘很好吃’或者‘再来一碗’。只有尤莱亚,吃什么都没反应……但愿我纠正了他挑食的毛病。”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他现在越来越挑食,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虽然他本人坚决不承认,还说他采用的是什么‘经过严格计算的健康食谱’,真是服了。”

花奏笑出了声。

“真像那孩子会说的话。”

“是吧?他一直都那样,简直完全、完全,没有长进。”姬尔伸了个懒腰,“我本来还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在这么温暖的地方成长起来的孩子会是‘那种’性格呢?结果今天我们找到了答案——原来他只在这里呆了一年半。唉……我还以为他在去零曜研究所之前一直呆在这里呢。”

“哈哈……确实,只是一年半而已。从十二岁到十三岁——在他被零曜研究所的人接走之前,我们一直朝夕相处。”花奏笑着笑着,怀念地眯起了眼睛,“其实……他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有点特殊。我不知道他过去经历了什么,把他送到这里来的人也嘱托我‘不要问’。我想那肯定是很糟糕的事……因为我知道这一年半以来,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敞开心房。可是他很听我的话,从不惹麻烦,也会照顾比他小的孩子——如果我要他这么做的话。那时,他总是整天闷在房间里看书,所以我经常要想法设法把他骗出来——不过经常不奏效就是了。”

“哈哈哈,那不是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嘛!”

“是啊。虽然他长高了一些,也更成熟了一些……但在我眼中,他好像还是那个整天抱着书的、少言寡语的十二岁男孩。”花奏轻声说,“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至少现在,我邀请他的时候他总是愿意回来,偶尔还会用自己的薪水给别的孩子买礼物——只是这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只要知道那孩子好好继续着自己的人生,我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姬尔盯着花奏看了一会儿。

“……别太包庇那个笨蛋了啊……”

“……欸?姬尔你说什么了吗?”

姬尔马上露出笑脸,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连那个笨蛋尤莱亚都愿意亲近你,说明花奏姐姐的真心已经足够打动大部分的人了。啊,冒昧的问一句,花奏姐姐有自己的小宝宝吗?”

花奏愣了一下。

“……暂时……还没有。”

——不,永远也不会有了。

花奏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隐隐作痛的腹部上,伤感地咽下了内心真实的声音。

“不、不过,现在我还是想把重心放在孤儿院的工作上。毕竟这里的十二个孩子都无依无靠,作为他们的监护人,我必须得拿出相应的觉悟。”花奏说——既是对姬尔,也是对自己,“我已经决定了,在他们长大成人、有安稳的归宿之前,我会把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他们。所以恋爱之类的个人问题,暂时就不纳入考虑范围啦。”

“这样啊……总觉得有点可惜呢。”姬尔歪了歪头,“我知道了——花奏姐姐确实发自内心地爱着这个孤儿院,还有这里的孩子们。单从觉悟来说的话,你甚至比某些骑士都要优秀呢。”

“不……我并没有那么伟大。我只不过是想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而已。”

“嘻嘻,不要小看‘自己能做好的事’啊——有很大一部分人就连这点都做不到,所以说花奏姐姐已经很厉害了。”

姬尔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一家具一尘不染,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墙上还挂着孩子们画的简笔画。

“因为……再怎么说,这么大一个孤儿院,打理起来肯定很辛苦。话说回来,平常难道都是花奏姐姐一个人在做这些事吗?”

“啊……是的。晨曦孤儿院的院长是我们的赞助人,他只负责资金运转,实际上的工作大部分都由我来执行。本来我们另外还有一位和我轮班照顾孩子们的老师,只不过今天——”花奏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今天刚好轮到我全天值班,她在家休息,所以没有来。”

“这样啊!真是辛苦……”

姬尔感叹道。

——她似乎没有对自己那一瞬间的犹豫产生疑问,这让花奏安心了些许。

(……差点就说漏嘴了。抱歉,尤兰达……下次我会更小心的!)

她在内心对同僚尤兰达鞠了一躬。

 

——一天前的深夜,尤兰达在孤儿院门口拦住了花奏,拜托她帮自己一个“小忙”。从未和尤兰达如此亲近的花奏刚开始吓了一跳,但在听完尤兰达的话之后,却立刻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下来。

“我要和塞缪尔先生结婚了。”

——那时,尤兰达羞涩地说,满脸掩饰不住的幸福。花奏这才了解到,经过两个月的热恋之后,尤兰达终于与那位气质优雅的俊美青年定下了一生的誓言。为了顺利组建家庭,他们想在月旋之日谈妥购置新居和举行婚礼的计划,因此,尤兰达想与花奏调班——但,她请求花奏,别向任何人透露她们调班的事。

“因为塞缪尔先生的身份有些特殊……他不希望在婚礼之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所以,请你务必替我们保密。谨慎起见……就当做那天是你正常上班吧。”

花奏答应了。能与深爱之人走进教堂,那是值得开心的事——花奏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并且,她也知道“身份特殊”的人的生活有多艰难,所以她很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每个不幸的人,都能变得幸福起来。)

 

“……花奏姐姐。”

——飘远的思绪忽然被拉回了现实。

“抱、抱歉!”花奏慌忙道歉,“我刚刚有点……”

就在花奏语无伦次的时候,姬尔突然探出身子,将右手伸向她——仿佛是变魔术一般,那之中躺着一朵白色的折纸银萝芙。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惟妙惟肖。

“……姬尔……?”

“刚才顺手用桌上的餐巾纸折的。我看花奏姐姐好像在为什么事苦恼的样子,所以这个就送给你好啦。”姬尔露出可爱的笑容,“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照看着那么大一个孤儿院,要烦恼的事肯定很多吧。有压力是好事,但也别太过头哦!不然会变得像起得太早的盖理队长一样,脑子里都是浆糊的。”

花奏感到一股热流涌上胸口——眼眶滚烫,几乎让她落下泪来。她接过那朵小小的银萝芙,迅速地、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睛。接着,她抬起头来:

“谢谢你,姬尔。真的很感谢。我会……珍惜它的。”

“嗯!那就最好啦!”

两人相视一笑。

“说起来……茶好像快没了呢。”说着,花奏站起身来,“我再去泡一壶吧。顺便再拿些茶点来。姬尔爱吃我烤的磅蛋糕的话,索性就在这里吃个够再走怎么样?”

“耶——!磅!蛋!糕!”

姬尔举起叉子,欢呼着目送花奏走出了饭厅。门关上之后,她立刻恢复了平静,歪着头揉了揉肩膀——接着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专心等待花奏回来。

不过——门马上就又被推开了。门缝中探进两颗生着褐色头发的小脑袋,两双圆圆的大眼睛先是不安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接着才怯生生地看向姬尔。

“请、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男孩鼓起勇气问道。

“当然!”姬尔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住在这里的孩子吧?这里是你们的家,你们当然能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

“谢谢你!”

男孩和女孩雀跃着跑到了姬尔身边——立正站好。

“你好,大姐姐。我是丹尼斯,今年七岁。”男孩稚声说,然后拉了拉身旁的女孩的袖子,“这是我的妹妹,玛丽琳,她六岁了。我们两个是孤儿院年龄最大的孩子。”

玛丽琳提起裙子,满脸通红地鞠了个躬——大概是跟花奏学的。于是,姬尔也跳下了椅子,向他们敬了个骑士礼:

“你们好呀,丹尼斯和玛丽琳。我是黑蔷薇骑士团前锋队的骑士,我叫做姬尔。受你们的花奏老师的邀请,来这里做客。”姬尔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不过,现在还没有到吃饭时间呢。要找花奏老师的话,她大概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丹尼斯和玛丽琳互相望望,齐声说:

“不,我们是来找你的,姬尔姐姐。”

“找我?”姬尔有点惊讶,“为什么?”

“因为……刚才,我和哥哥就躲在门后面。我们都看到了姬尔姐姐折的银萝芙……太漂亮了,我和哥哥都看呆了。所以……所以,我们想,让姬尔姐姐教我们折纸。”

玛丽琳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叠彩色的纸——丹尼斯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一叠。两个人凑到姬尔面前,用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注视着她,甜甜地说:

“求求你了,姬尔姐姐——教我们折银萝芙吧——”

自幼在父母严格管教下长大、十二岁就成为骑士的姬尔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不禁有点结巴:

“……可、可是可以啦。不过……不过我不保证能教会你们哦。”

“谢谢!我们一定好好学,一定会学会的!”丹尼斯开心地说,“花奏老师最喜欢银萝芙了,如果我们明天能送她一大束漂亮的折纸银萝芙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明天?”姬尔问,“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明天是花奏老师的生日呀。”玛丽琳说,“花奏老师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我们也想送她一份礼物。所以,作为代表,我们要跟姬尔姐姐学会银萝芙的折法,然后去教别的孩子,然后大家一起折一大——束,在明天送给花奏老师。啊,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真正的银萝芙哦!”

“找、找不到的啦!笨蛋玛丽琳!”丹尼斯慌忙拽了玛丽琳一下。

“啊哈哈……银萝芙基本都长在悬崖峭壁之类极其危险的地方,像你们这样的小朋友还是不要尝试比较好。”姬尔伸了个懒腰,然后将两把椅子拖到了自己旁边,“那么,我们还是赶紧来学习银萝芙的折法吧!你们不是想折‘一大束’银萝芙送给花奏姐姐吗?再拖拖拉拉的恐怕连一朵都折不出来哦!”

“是!”

丹尼斯和玛丽琳赶忙爬上椅子并排坐好。

 

姬尔老师的“折纸课程”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

等到花奏端着放有红茶壶、无花果磅蛋糕的托盘回到饭厅的时候,姬尔、丹尼斯和玛丽琳正在热火朝天地与铺满桌面的彩纸奋战。

他们手边旁边堆着折得歪歪扭扭、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纸团,其中也有初具雏形的可爱花苞——看到这些,花奏最初吃了一惊,但那三个人嬉笑吵闹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惹人怜爱,让她也不由得放松下来,露出无奈的笑脸。

被阳光染成暖黄色的、温暖的饭厅,丹尼斯和玛丽琳学着姬尔的动作,认认真真地折着手中的彩纸。放在他们旁边的奶茶冒着热气,挤在切好的无花果磅蛋糕上的奶油渐渐塌了下去。花奏坐在对面,托着腮望着他们,嘴角是抹不掉的温柔弧度。

“所以,你们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吗?”

——对此,丹尼斯、玛丽琳和姬尔异口同声地说:

“秘密!”

 

接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丹尼斯和玛丽琳终于折出了和姬尔折的一模一样的银萝芙。看着欢呼雀跃的他们,姬尔就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一样,如释重负——

接着,她起身告辞。

花奏将姬尔送到了晨曦孤儿院门口。丹尼斯和玛丽琳分别站在花奏左右,恋恋不舍地望着姬尔:

“姬尔姐姐……说好了哦,下一次一定,一定要再来玩哦!”

“嗯,我会来的!放心吧!”

“真希望你至少吃完午饭再走……”花奏叹了口气,“但,既然是工作的话……那也没办法呢。下次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会好好露一手,让你尝尝‘晨曦孤儿院第一厨娘’的手艺的!”

“那真是太令人期待了。花奏姐姐烤的蛋糕这么好吃,做的菜肯定也很棒!”姬尔笑着说,“这次只有半天假真是不凑巧。下次……等到尤莱亚有空的时候,我会和他一起来的。所以,下次请连这次的份一起,好好款待我们哦!”

“当然!随时恭候你们的光临!”

他们用力向彼此挥手。然后,姬尔转过头,走上了通往狄格尼提城的郊外小路。她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盒子——那里面装着花奏要她带给尤莱亚的无花果磅蛋糕。

她本该拒绝的。因严重违纪而被关进禁闭室的尤莱亚没有资格奢侈享受——如果是平常的她,她肯定能想到合适的理由,并且面带可爱的笑容,毫不留情地将那个理由告诉花奏。

那么——为什么这次没做到呢?

姬尔扁了扁嘴。纪律就是纪律,看来这份蛋糕只能进她的肚子了。吃完蛋糕之后,她要好好反思一下在任务中夹带私人感情的自己。

她叹了口气。

“……下次,带点塞娜家的糖果来吧。”

——接着,如此自言自语。

11月的寒风吹拂着滚烫的脸颊——姬尔加快了脚步。她明白这是一个不完美的任务,但令她意外的是——她的心情是如此的愉快,甚至想要唱一首欢快的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