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的苍峦大陆。

深夜的寂静笼罩了位于西北部的小镇泽西。鳞次栉比的青白色低矮砖房之间,只传出一两声微弱的草叶摩擦的声音。

“■■。”

突然——夜风中掺进了不和谐的声音。

短短两个音节,把艾萨克吓得滚到了地上,脑袋和地面重重一撞。一声响亮的“呯”暂时赶走了盘踞在他大脑里的酒虫。

“哦……先生们……我没醉,我不介意再来一只烤鹅腿……”

他嘟囔着,半坐起来——肥胖的身躯对这个动作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当然,这里并不存在什么“先生们”,也没有穿着荷叶边围裙为他送上“烤鹅腿”的女招待——他正坐在椭圆形镇中广场的边缘,背后是他方才摔下来的长椅。周围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头顶一片洒满碎钻石的星空,提醒他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荒唐。

艾萨克使劲拍了拍脑门,这才模糊想起他“失忆”前的事。没错,他天黑前就钻进了铃铛酒吧,和一群刚结束工作的男人们一杯接一杯地痛饮陈酿啤酒,大嚼烤鹅——说实话,这家酒吧的啤酒不怎么样,远不如他在艾鲁贝斯喝到的美味,也就烧烤肉还不错。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被外派到了这个苍岚王国中最最闭塞的小镇来做能源站维护员呢?

无奈他一天也离不了啤酒,也就只好委曲求全。可偏偏今晚连喝个酒也不得安生,他刚开始进入状态,酒吧的室内照明灯便“咔嚓”一下熄灭了,害他差点把啤酒喂进鼻子里。简直是太扫兴了,可老板娘也没有备用曜管,人们也只好作鸟兽散。

当然,临走还不忘指责他这个能源站维护员“不务正业”。

“岂有此理,今晚的烤鹅可是我、我付的钱……!”

他不满地打了个酒嗝。

视野之中,矗立在广场中央的四角形钟楼分外显眼——那就是镇内的能源站。高八英距,混有曜晶碎屑的白色石料静静反射着清透的月光,青色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针停留在零点的位置,一动不动。

而现在已经几点了呢?艾萨克没主意,说不定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什么最新安格鲁曜力转换器……该、该坏还不是得坏!”

他抱怨道,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觉得屁股冰凉。他扶着长椅吃力地站起来——好了,“失忆”差不多治好了,他也该投入他的本职工作中去了。虽然这地方民风淳朴,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切断供能,他也不能保证明早在钟楼门前不会出现一大堆烂番茄。

不巧的是——他一迈步子就觉得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看来自己的确醉得不轻。他想,要不然怎么会睡在长椅上,到头来反而被自己的幻听吓得滚到地上?

不过……那个声音真的是幻听吗?

一阵寒风掠过。

艾萨克冷不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股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来,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还是快走吧——他默默地催促自己,开始竭力迈动臃肿的双腿,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只能以近似于原地踏步的缓慢速度行进。这让他内心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更为膨胀起来,渐渐地,走变成了跑,一步一步,踉踉跄跄,汗水淌满了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

短短的一段路程显得惊心动魄。当他终于摸到钟楼冰凉的底座的时候,他“嘿嘿”笑了几声,长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我真够不像话的,居然被这么点风吹草动吓得——”

“啪哧”。

打断他的是一声清脆的、骨肉断裂的声音。

疼痛暴起的同时,他的头颅与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开来——当然,他并不能正确地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飞旋在半空中,呆滞地望着自己喷出血浆的身体歪倒在钟楼底下,染红整个地面。

在他的身后,一个女人正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抽搐的尸体。

他的脑海中只停留了最后两个短短的音节。

——“好饿。”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