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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和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碎一般的压迫感消退后，周围的景象终于变得明晰了起来。靴底触到了地面，松软的积雪被踩实的感触和“喀嚓喀嚓”的声音鲜明地刺激着神经——夹杂着细小冰粒的寒冷空气凶猛地灌进了肺里，让克洛威尔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一向讨厌这个环节，不过这也代表着他终于成功脱离了记忆回廊。呼吸平稳之后，他重新站直身子，笼罩在兜帽阴影之下的蓝色双眸机警地扫视着四周——
展现在眼前的是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小草原，草原对面则是浓雾缭绕的深色森林。克洛威尔略微回头，另一片森林在他背后默默注视着他。
（浓雾之森和月湖森林……也就是说，这里是艾拉罗拉的外围区域——是当初解决安琪莉多的人偶和那对笨蛋兄弟之间的纠葛时的那片草原。）
克洛威尔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是他这三个月来养成的奇怪习惯。记忆回廊的“跳板”功能确实非常方便，但他显然还没能熟练地掌握用法——事实上，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他并不会将它当作首要选择。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不必频繁地跟记忆回廊中的诡异景象打交道，坏处——则是现在的结果。
（没想到在脱离的瞬间，大脑本能地构筑的目的地竟然是这里……）
——雾觉带领的军队占领了鸢尾骑士团的驻地，那里如今是艾拉罗拉的复仇者们的临时指挥部。它位于艾拉罗拉区域东北侧，距离克洛威尔所在的小草原有三到四千英距左右的路程。再用一次“跳板”显然是不明智的，毕竟在艾拉罗拉被攻陷之后，克洛威尔一次也没有踏入过这里——环境的改变可能会带来无法预测的偏差，而为没有多少价值的“捷径”冒险显然不是克洛威尔的风格。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
（……凌晨四点三十五分——时间充足。只要路上不发生什么意外，应该能在五点之前到达雾觉的驻地。顺便……还能探查一下艾拉罗拉的情况。）
在大脑之中规划完路线之后，他拉低兜帽，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了身后的月湖森林——
踏进森林的瞬间，原先已经被寒风吹散了大半的血腥味暴露无遗。克洛威尔皱着眉用余光扫了一眼掠过脚下的那些“东西”——数具被冻硬的尸体面部朝下，半掩在积雪之中。他们的脖颈上都有着相似的利落刀口，喷溅状的血迹交错着污染了数英距范围的雪地，甚至波及到了周围的树木——大雪的短暂停歇毫不留情地将这个惨烈的现场完完全全地保留了下来，但从他们几乎完全被血濡湿的质朴着装上来看，克洛威尔并不能准确判断他们的身份。
（……参考雾觉带领的这支队伍的行事风格，这些人多半是违反了他所制定的“规定”的居民，或者是潜伏在暗处伺机反抗却不幸被发现的落单骑士吧。也就是说……月湖森林变成了艾拉罗拉的刑场？不过从处决方式来看，起码他们并没有过度折磨自己的对手——以这帮幸存者对王国的怨恨程度，我本以为至少会像落到乔伊或者安琪莉多手里的那些可怜虫。）
他思考着，却丝毫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脚下不时传来踩中异物的感触，这片不知掩埋了多少不屈灵魂的森林让他真正意义上地“踩在了先烈的肩膀上”——对此，他毫无触动，只是遵循着大脑中早就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前进。
（……有趣的是——将这片森林当作“掩体”的，似乎并不只是这些再也无法动弹的尸体。）
——他当然察觉到了那些躲藏在暗处屏住呼吸的“小型动物”。但他没有理会。
脱离了路况复杂的林地之后，克洛威尔终于踏上了通往艾拉罗拉区域的小路。途径某片被缀满积雪的枝桠庇护着的空地时，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
曾经静静伫立在此处的小木屋变成了一座焦黑的废墟。上面的雪层堆得很厚，看来它早在很久之前便遭遇了厄运。克洛威尔的大脑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咋咋呼呼地把他们拦在门外，硬是独自跑回去收拾整理了一番才将他们迎进小屋的男孩——
（……为了保证安琪莉多不会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失去理智，影响实力的发挥，塞缪尔自然不会让她的任务内容和自己的家乡有所关联。但……他们就不一定了。拜伦有成为“王牌”的潜质，他们一定会物尽其用。）
克洛威尔呼出一团白雾，接着继续前进。雪季枝叶稀疏的森林逐渐被他抛到身后，阔别已久的、辽阔的月湖瞬间让视野开阔了起来——坐落在湖边的艾拉罗拉城近在眼前。踏过被皑皑白雪所埋葬的耕地和牧场，克洛威尔望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艾拉罗拉城，却再也感觉不到曾经充斥这里的勃勃生机。
——而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大雪”。
愈发灵敏的祈愿者本能让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在城内活动的密密麻麻的曜力反应。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散发出复活者所特有的那种腐臭气息。
（……接下来只要随便找一个下层队长模样的人表明身份，应该就能畅通无阻地到达雾觉所在的临时指挥部。然后再把塞缪尔的命令传达给雾觉，我在艾拉罗拉的任务就结束了。六点之前我必须动身前往塞威治，不过，在那之前……）
他没有伸手去碰自己挂在腰带上的置物小包。他不需要用这种刻意的动作来唤醒自己的记忆，毕竟从昨晚开始，那个深色的细长玻璃小瓶就始终未从他的脑海之中退场——
他没有想到他等待已久的“转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琰帝那家伙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交给我。是刻意的试探还是……？难以判断。但，如果塞缪尔所说的话没有掺杂水分的话，那么它对我，应该也有同样的效用——）
克洛威尔放缓了步速。眼看自己即将踏上艾拉罗拉一片死寂的街道，他的大脑之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响起了昨晚与塞缪尔之间的谈话——
“也就是说，你确定王国会在明天展开反攻，并且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艾拉罗拉？”
——深夜的黑魂塔阁楼之中，永不熄灭的烛火照耀着被打扫得干净整齐的室内。坐在椅子上的塞缪尔扬起下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克洛威尔，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我可不会用‘确定’这个词……这只能算是我的‘推测’。不过，我的‘推测’从来就没有出过错，这也是事实。”他语气和缓，“克洛威尔，你很聪明。我相信对你来说，理解这个‘推测’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所以我不必花费口舌去跟你解释其中的逻辑。重要的是，王国在被动地承受了长达三个月的蹂躏之后，终于打算鼓起勇气反抗了——对于他们的英勇抉择，我们自然也该给予相应的回报。”
“……你看起来好像相当高兴啊。”
“当然了。难道我不该高兴吗？”塞缪尔注视着表情冷漠的克洛威尔，“被迎面扑来的黑暗扼住咽喉，几乎连身体也快要被压碎的时候，我们的‘勇者们’终于坚强地亮出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从那易碎的剑刃中折射出的光芒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已经开始绽放——就像是所有英雄传说故事的忠实拥簇一样，我很喜欢这种桥段，当然也会为之高兴。但那还不够。远远不够。为了让他们的光芒具有足够的‘价值’，我们也只能用我们手中的‘黑暗’——加倍地去蹂躏、践踏他们才行。”
“…………”
塞缪尔那意味深长的话语背后显然还隐藏着太多值得挖掘的东西——但，现在的克洛威尔似乎并不打算在他扭曲的“个人兴趣”上浪费时间。
“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希望你能在明天黎明之前赶到艾拉罗拉，找到驻扎在那里的管理长雾觉，将王国准备夺回艾拉罗拉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做好应战的准备。”
“……明白了。”克洛威尔顿了一下，“需要我留在那里进行援助吗？”
“当然不。你是宝贵的战斗力，我希望能让你在更合适的地方发挥作用。”塞缪尔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因此，把消息带到之后，你在艾拉罗拉的工作就结束了。雾觉会让一切完美落幕，而你只需要继续前进，前往塞威治——我要你和安琪莉多还有乔伊合作，为迎接王国骑士们的到来做准备。至于具体的内容，她们会告诉你。”
“…………”
克洛威尔暂时没有回应。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塞缪尔的命令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多余的感情。他只是平静地站在远处，蓝色的双眸之中映出塞缪尔那张平静得令人发指的脸。
塞缪尔同样也在观察着克洛威尔。在克洛威尔开口回答之前，他先一步饶有兴趣地说道：
“看来这个命令让你顾虑颇深呢。是什么让你迟迟无法作出回应？你一直在积极地争取我的信任，我认可你的努力，所以才委以重任。但是你现在的反应实在是跟‘如愿以偿’相去甚远……难道说是狠不下心来去和过去的同伴们厮杀么？”
“这个玩笑真是让人笑不出来。”克洛威尔说，“反复叮嘱我不要杀死贝栗亚瑟的人不是你么？如果我对他们的态度还不够明确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但你没说错，我确实是‘有所顾虑’——我顾虑的不是那帮骑士，而是突然对我‘委以重任’的你。毕竟，我可是当了足足三个月的边缘化‘替补’……现在你的态度毫无预兆地转变，我会产生疑虑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原来如此。你这么解释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塞缪尔像模像样地点着头，“我很抱歉让你产生了不该有的误会，不过我从来没有‘边缘化’某个人的想法——只不过是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而已。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为你所承受的‘不公’做出补偿——不过这不能成为你拒绝我的命令的理由。”
那双铁锈红的眼睛与他的语尾一样徒然变得冰冷彻骨。克洛威尔不为所动：
“我没打算拒绝你的命令，也不需要什么‘补偿’。请你在我到达塞威治之前把我的任务告知安琪莉多和乔伊，我可不想被尸鸠或者别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刑具给撕碎脑袋。”
“当然。敬请放心。”
谈话暂时告一段落。照理来说，此时塞缪尔应该挥挥手让克洛威尔离开，给他时间去为自己的任务进行筹备——但，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的双手置于膝盖之上，就像隔着一面玻璃幕墙观察实验对象的研究员一样，用令人厌烦的视线观察着克洛威尔。
而克洛威尔并没有选择主动开口。他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正面耐受着塞缪尔的目光——许久之后，塞缪尔的双眼之中突然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接着，他就像是在闲聊一样开口说道：
“……我还以为三个月的搭档生活会让你对自己的搭档抱有一点基本的关心，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接受你的质问的准备……——不过你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呢。看来要驾驭‘活茧’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光这个几乎就快要榨干你全部的精力了——我说的没错吧？”
“别套我话。”
克洛威尔根本没有理会塞缪尔的后半句话：
“你可以用这种低级水准的套话方式引琰帝上钩，但我不是琰帝。我没有兴致去咬那种蠢得令人发指的诱饵。如果你想打探他接受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手术’之后的情况的话，很遗憾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看起来一副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恐怕连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呵呵……我想你误会了，克洛威尔。”塞缪尔笑了，“我并不需要‘打探’他术后的情况——因为我对他体内发生的变化一清二楚。毕竟，我就是给他动手术的人。”
“…………”
（果然如此。）
心底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但，这样一来克洛威尔便越发无法揣测塞缪尔提起这个话题的目的——好在，后者似乎并没有继续给克洛威尔下套的意思，而是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你加入号角已经三个月了……通过旁人透露的零碎信息进行拼凑也好，用自己的眼睛观察、搜寻情报也好——对于我们……尤其是我和零、乔伊、安琪莉多、琰帝之间的关系应该已经了若指掌。他们是我最早的部下，同时也称得上是我的‘心腹’。我赋予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险些失去性命的他们第二次生命——以‘植入黑茧’这种形式。但是……你曾经也和黑茧朝夕相伴，你知道它们对自己的宿主有多不友好。为了维持他们的生命和强大的战斗力——除了琰帝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一定比例的换血手术。生物的血液是最好也是浓度最高的曜力载体，通过接受我的血液，他们获得了强大而稳定的肉体——某种意义上也就相当于接受了我的‘同化’。因此即使我们远隔数万英距也能在我们愿意的时候毫无障碍地互相交流，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已经拥有了趋于同源的曜力，在曜之间内，就像是打个喷嚏都能听见的邻居。”
（这也就意味着……这家伙的曜力确实是另一个“本源”。结合贝栗亚瑟体内的黑茧，还有“黑茧”这种东西的特质来判断，应该就是所谓的“混沌”……）
克洛威尔不动声色地思考着，说道：
“也就是说，你本身就是维持‘观察者’这个‘生态系统’的曜脉。你早在很久之前就通过‘同化’制造了安琪莉多、乔伊、零这几个第二顺位的‘核心曜脉’……零的容器作用暂时不予考虑，再以他们为媒介制造第三顺位的曜脉——照这个结构层层递进，现在的黑色号角就是这样维持运转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核心情报？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塞缪尔脸上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克洛威尔慎重地思考这个问题与整段对话的逻辑联系，片刻之后才说出了下一句话：
“……但是，你刚才说‘除了琰帝’——结合他身上的手术痕迹，也就是说他直到今天才接受了作为观察者一员早该接受的‘换血手术’，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这才是那家伙始终没有被塞缪尔完全信任的原因。）
塞缪尔轻笑着点了点头。他微微歪进椅背之内，以一种分外放松的态度说道：
“准确来说，我给他动过手术。但那也只是通过一点小小的‘魔术’，让他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听到我的声音——仅此而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琰帝和其他人不一样——在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经验老道的祈愿者了。虽然他总是表现得像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浪子一样，看起来十分靠不住……但他的坚韧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即使在他体内植入黑茧也是枉然，非他本愿的力量根本无法在他的体内存在——虽然这跟我们当时的某个‘约定’有关系，不过我的确从未尝试给他植入黑茧，或者去同化他——这是事实。”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话，他没有试图‘同化’我应该也是抱有同样的顾虑。我体内的‘黑茧’已经被我自己吞噬了，现在我体内的曜力虽然难缠，但那也确实是属于我的曜力。它并不能像其他的黑茧一样被粗暴地归进“混沌”这个本源之中——……）
“但琰帝在这十年之中，确实起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作用。毕竟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正常’的祈愿者，并且稳定坚韧得无以伦比——有的时候，他的血甚至能成为绝佳的、针对‘异端’的‘稀释缓和药剂’……贝栗亚瑟曾经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稀释缓和药剂”？意思是说……能够让过于暴动的曜力趋于平和？如果“贝栗亚瑟曾经是最大的受益者”的话，那不就意味着它对我也——慢着，这么说他刚才给我的是——……）
“但是，今天他却主动找到我——要求进行换血手术。”
塞缪尔用没有一丝起伏的平淡声音说道。然而，那听起来毫无力度的声音却让克洛威尔几乎是本能般地绷紧了后背，脑海之中只进行到一半的思考也暂时被他抛到了一边。然而面前的塞缪尔仍然微笑着：
“很明显。某种目的让他放弃了‘正直的祈愿者’的道路，乃至那个他时时挂在嘴边的‘约定’。祈愿者选择摄入流淌着‘混沌’的力量的血液，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宁可成为异端也想变强，想在‘黑色号角’这个生态系统之中博得一席之地。”
“……但你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给他进行了手术。”
“当然了。”
他眯起了那双铁锈红的眼睛，用格外温和的语气说道：
“‘曜脉’永远不嫌多。多一个曜脉，我们就多了一分将这个世界彻底拖入黑暗的可能——我是不会拒绝这种短期内就能获得巨大收益的请求的。但，同样的，作为黑色号角的总管理长，我也要提前制定出现意外状况时的止损措施——所以，克洛威尔，这是我今天给你的最后一个命令。琰帝尚且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恢复，在塞威治的战争结束之前他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是在那之后，只要他有哪怕一点可疑的举动，你就立即杀了他。这是我对你的信任的最大体现——这样，你也不会再说我将你视为‘边缘化的替补’了，对吧？”
他愉快地看着微微变了脸色的克洛威尔。
◇◆◆
凌晨五点。
“这边请。”
黎明还未到来。艾拉罗拉依旧被沉沉的夜色所笼罩，只能靠没有什么温度的路灯来照耀道路。在一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克洛威尔穿过曾无数次行走的艾拉罗拉的小巷，穿过那些曾在日环集市时挤满新鲜农牧产品、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和毫无阴霾的笑容的地方，来到了位于东北侧的黑色号角临时驻地。
印有扭曲的眼状符纹的黑色旗帜在曾经属于鸢尾骑士的土地上空猎猎舞动。克洛威尔瞥了一眼伫立在正中央的钟楼能源站——未能被大雪掩埋的骇人裂痕昭示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一路上除了月湖森林里那些尸体和“小动物”们之外，剩下的几乎全都是穿着黑袍的月曜士。受到严密监控的居民们不见踪影，这很正常；但驻扎在艾拉罗拉的鸢尾骑士数量并不少，难道他们真的一个不剩地赶尽杀绝了么？）
克洛威尔很清楚祈愿者与普通骑士之间实力悬殊，但尽管已经听过了战况报告，眼前的现实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在这场战争之中，曜力未能觉醒的普通骑士们唯一的选择似乎就只有用自己的血肉去换取王国生命的延续。这种几乎等同于“以命换命”的莽撞做法以惊人的消耗量一刻不停地抽取着王国的战斗力，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坚持到了现在，甚至还有余力展开反攻。
（……令人敬佩。但参考开战以来号角一方的行动，只要塞缪尔更加积极地采取攻势，王国根本支撑不了三个月。他究竟想通过战争得到什么……？）
望不见出路的思考一刻不停地持续着。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月曜士在一座灰色的单层建筑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向守在门边的两名月曜士耳语了几句——在这过程中，他们一直用严苛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驻足于几英距之外的克洛威尔。
片刻之后。站在左侧的月曜士略一点头，接着保持着面向克洛威尔的姿势，右手向后敲了敲背后的铁门。
“雾觉管理长，总管理长塞缪尔阁下派来的传话人求见！”
门内迟了一会儿才传出回应声——看来是同意了克洛威尔的“求见”。门扇徐徐打开，一路将克洛威尔带至此地的月曜士便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进吧，克洛威尔阁下。雾觉管理长和冬翎副管理长都在里面。”
“辛苦了。”
克洛威尔依言踏入房间之内——门扇迅速而粗鲁地在背后关合。屋内比外面要暖和得多，或许是左侧墙壁上熊熊燃烧的壁炉的功劳。摆放在中央的大方桌被红色的火光照耀着，铺有被勾画过数遍的地图和大量其他资料的桌面对面，神情冷漠的黑发青年坐在椅子上，别在黑色大衣衣领上的弯月徽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站在他旁边的则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月曜士的黑袍的样子在气势上和赫伯特将军颇有几分相似，不过克洛威尔还记得他是谁。虽然他不是那个小咖啡馆的常客，但他记性一向很好。
“……你就是塞缪尔派来的‘传话人’？”
——率先开口的是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看起来他对克洛威尔和他所带来的消息都没有多少兴趣，话语间透露出不加掩饰的不耐：
“我还以为塞缪尔已经忘记了究竟是谁在替他镇守这个寸草不生的‘农业宝地’了——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天亮之后我们马上就要进行新一轮的‘突击检查’，我不希望在我为没有价值的事浪费时间的时候被那些愚蠢的王国人钻了空子。”
“……可以理解。”克洛威尔懒得追究他的态度，“不必担心，雾觉管理长。只是几句话而已——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现在被驱逐出境的荆棘骑士已经回归了王国，根据塞缪尔总管理长的预测，他们很有可能会在今天展开反攻——艾拉罗拉会成为他们的首要目标。”
雾觉皱了皱眉——他并没有插话，而是示意克洛威尔继续往下说。
“塞缪尔总管理长的命令很简单。他要求你们做好应战准备，竭尽全力地守住艾拉罗拉——尽管现在的艾拉罗拉‘寸草不生’，但是一旦让他们夺回了艾拉罗拉，也就意味着他们夺得了从艾拉罗拉到塞威治这段巴士轨道的控制权。塞缪尔总管理长不希望他们有任何接触到塞威治的机会。”
“……当然了。塞威治是枢纽和港口，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希望它被王国抢回去。”雾觉冷哼了一声，“我们当然会死守艾拉罗拉。无论王国派出的是哪支不知好歹的队伍，我都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我会让他们一个不剩地命丧于此，就像那群鸢尾骑士一样。好了，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赶紧说吧——‘战前准备’可比‘突击检查’要花时间。”
“不。塞缪尔管理长的命令我已经全部传达完毕了——……”克洛威尔停顿了一下，“本来我现在可以立即告辞离开，但是考虑到王国得到了新的‘帮手’，所以我还是会给予你们相应的建议。这次你们真正的敌人不是鸢尾骑士也不是黑蔷薇骑士，而是那几个回归了王国的‘荆棘骑士’。他们人数不多，但是对于现在的王国来说足以成为‘王牌’，这正是王国有底气发起反攻的原因。我不知道具体会有哪些人参战，但‘哈尔’和‘贝栗亚瑟’一定会被编入队列。他们两个有多棘手想必不用我多嘴，你们不会连这点基本情报都不知道——所以，盯紧他们。至少让你们的‘曜脉’保住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