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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调转方向的白风号降落在了塞威治港的停机坪上。
哈尔、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走下升降梯,迅速离开了起降区域。等候区冷清得不同寻常,别说是乘客,就连乘务员也寥寥无几。只有几个穿银灰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一旁,表情严肃。
在他们中间,一个黑发青年正在说着什么。这时,有人终于注意到了哈尔一行人,开始盯着他们窃窃私语——青年这才转过头来,清秀得有些纤细的面孔微微一怔,随即赶快向他们跑来。
“请问……是荆棘骑士团的三位阁下吗?”
他客气地问,目光却直直盯着哈尔风衣领口的荆棘骑士团徽章。
“……我想已经无需多言了吧。”
“失礼了。”青年深深地低下头,“我是塞威治巴士站的代理站长,式庭墨。此时能得到各位的协助,实在是万分感激。”
“我是团长哈尔。这两位是副团长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不过……你说代理站长?”
哈尔打量着他——以站长来说,他有点太过年轻了。而且,从他的发色和名字来看,他多半是渊白大陆的移民。哈尔并不觉得陆上运输厅的老古董们会甘心将苍岚王国的命脉之一——塞威治巴士站和塞威治港交给一个年轻的外陆人。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巴士站和港口承担着高于其他市镇数倍的运输量,理所当然也耗费了数倍的建设资金。谁都知道,假如不是塞威治地区的某个“贵族后裔”在资金方面对运输厅鼎力相助,别说港口了,连巴士站都得小心维持。
不久之后,那位“贵族”又向零曜研究所捐助了一大笔钱,专门用于陆上巴士和翼轮的开发与维护,可谓是“一招致命”。
因此,尽管有些突破常理,运输厅还是将之任命为了塞威治巴士站的站长。港口方面的事务他也可以在一定限度内查问管理。
“贵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自然,不可能是这个年轻人。
式庭墨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抬起头,坦然说:
“是的,我只是‘代理’。站长……葛列格老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十分悲痛,急病发作,现在卧床不起。我是他的管家,平时也经常代替老爷处理工作上的事务,因此这次我也受老爷吩咐,在事件期间担当‘代理站长’——这是老爷亲笔的证明书信。”
他从笔挺的西装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展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后,印有抽象的太阳印章。
——那是苍峦大陆上如今残存的唯一贵族家系,“日旋”的家徽。
手拿这份“授权书”的式庭墨接着说:
“所以请不必担心。并且,我也已经具备了必要的知识,一定会尽力协助大家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哈尔没有再继续深究。毕竟,事件当前,没有人会特意冒险去伪造身份来给自己惹麻烦。他向式庭墨点点头:
“那么,事不宜迟——请立即带路吧。”
“好的,那么,这边请。”
说着,式庭墨冲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们说了声“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然后带头朝港口出口走了过去。哈尔随即跟了上去——同时,他头也不回地说:
“快点跟上,你们两个。别发呆了。”
——当然,是说给刚才起就沉默不语的贝栗亚瑟和克洛威尔听的。闻言,两人也心照不宣地迈开了脚步。
走下连接停机坪的阶梯后,眼前是一条修建得平整而宽广的石板路。此时正是霜落花盛开的季节,道路两旁的花坛上满是拥有厚实花瓣的纯白花朵。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怡人的清香,但这并没有让克洛威尔的心情变好多少。
——前面几步的位置,哈尔和式庭墨正言简意赅地交换着事件的相关情报。在他们后面,贝栗亚瑟一如往常,心不在焉地迈着步子。
不知何时,他落到了最后面。
倒不如说,这样正好。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无法像平常一样灵活冷静地处理大量涌入的信息——他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清一些东西。
当然,他并非是为迪伦和贝栗亚瑟的所谓“约会”而生气——好吧,虽然有那么一点,但那也只是不值一提的一根细刺而已。真正扰乱他的心、让他出现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的,是昨天深夜发生的事。
——自称“琰帝”的,操纵火焰的少年。
那熊熊燃烧的讨厌红色,将他不愿记起的回忆硬挖了出来,恶狠狠地甩在他眼前。不管真凶是不是琰帝,对他来说结果已经别无二致。
他再一次被提醒了。揪出夺走了他和哈尔的一切的所谓“黑猫”,将之剁成肉酱,这才是他真正的任务。而现在,这种渴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端。他恨不得现在就丢下所有的责任和工作,不顾一切地找出那个家伙——
但是,他不能。心底的某个角落在呐喊,竭力让他不要被仇恨迷惑心智。矛盾的交锋时时刻刻在他内心上演着。
他苦笑了一下。
——看来琰帝有一点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是个处在分裂边缘的“残次品”。
还拥有贝栗亚瑟这个“同类”,这恐怕是他唯一的幸运了吧?
尽管——
他盯着那个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游离感的背影。
尽管他们都曾对彼此做出过那种异常残忍的行径。但,或许那正是他们不得不成为“同类”的理由吧。
没花多长时间,他们来到了港口的出口。颇具现代感的合金制大门外是一大片高矮不同的建筑,道路像蜘蛛网一样朝各个方向延伸,如果不对塞威治的道路状况了如指掌的话,很容易就会迷路。
哈尔他们已经走出去了很远。落后一大截的克洛威尔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必须集中精力去处理工作。这是他身为荆棘骑士团副团长的责任。如此下定决心之后,他准备加快步伐赶上去——
“……和传闻中一样。眼睛的颜色,像高级宝石一样漂亮。”
——旁边却突然响起了女性的说话声。
“不过,对你来说这大概是个困扰吧?虽说那个迷信传说在苍峦大陆并不是很流行……但你应该切身验证了它的真假与否吧?所谓……‘苍炎之瞳乃负罪而生’?”
克洛威尔猛地一愣。
这句话,不久前刚刚有人对他说过。没错,就是那个来自渊白大陆的,黑发的歌之魔女。
“苍炎之瞳乃负罪而生”——这是她的大陆上流传已久的古老预言。在他们的信仰中,只有传说中的魔女才有资格拥有那种碧空一般清澈深邃的瞳色,而那正是巨大曜力的象征。
但,若是人类的话,就会成为背负罪孽的灾祸。
听起来像所有的预言一样荒诞不羁。
而蹊跷的是,迄今为止的历史长河中,那样的预言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印证——包括他自己,也没能逃脱。
他回过头。
就在他身旁,一名少女正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她有着一头像雪一样白的卷发,发梢随意地搭在高级面料制成的暗绿色披肩上,扣住披肩的则是一足有鸡蛋大小的镶金边琥珀石,长裙也是相同面料,剪裁得很合身。一双眼角上吊的瞳眸,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她的全身都在诠释着一个词,那就是“贵族小姐”。
“……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吧?”
克洛威尔皱着眉,尽量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嗯,是哦,你这么一说的话的确是。”她爽朗地说,“不过没关系,既然‘初次见面’过了的话就不是陌生人了呢。”
“……喔——以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您还真是费心调查了不少东西呢。”他牵起嘴角,“不过不凑巧,我对‘苍炎之瞳’之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而且,我现在还有必须要处理的事。您应该心知肚明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胸前的琥珀石上。那上面用金丝嵌着一个抽象的太阳纹样。
“……‘日旋家’的大小姐?”
——应该不是巧合。
克洛威尔冷眼看着她,脑海中同时回想起正在充当他们向导的“代理站长”,日旋家的管家式庭墨。还有据说因打击过大而卧床不起的家主葛列格。
日旋家的人……对这起事件真是格外热心。
——热心得有点不正常。
“哎呀,讨厌。别突然盯着人家的胸口看呀。”
日旋家的大小姐始终是一副愉悦的样子。
“好啦,停。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嗯,你确实和传闻中一样,难接近得很呢。不过我对你倒是挺满意的呢。长得很好看,脑子也不坏。”她巧笑嫣然,“不如来谈些有趣的东西怎么样?比如说——让荆棘骑士团的副团长做我的未婚夫什么的?”
“……哈?”
“我很喜欢你哟。找你搭讪也只是因为仰慕你而已。”
克洛威尔哑然失笑。
他并不是从未被女孩子告白过。在他潜入各个地方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曾有不少不知他底细的少女对他表明心意。
但,这位大小姐的告白——显然与那些纯真透明的感情截然两样。
“……抱歉。你想要的东西我可给不了。”
说着,他转身,没再看她——哈尔好像终于发现他掉队了,正满脸不悦地往回走。最前面的式庭墨一眼便辨出了站在克洛威尔身边的人,惊讶地喊道:
“芙瑟内大小姐,您怎么——”
就在这时。
芙瑟内走到克洛威尔面前,踮起脚,伸出双臂绕住他的脖子——毫不犹疑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声音断在了半空。
式庭墨停下了脚步。哈尔停下了脚步。贝栗亚瑟停下了脚步。
三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震惊表情,呆呆地望着他们。
克洛威尔也同样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将他的大脑完全抽成了真空,让他连基本的思考都无法进行,只剩下几个破碎的“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咦”在脑海里激烈碰撞。
克洛威尔,十八岁,初吻卒。于塞威治港出口前,某个初次见面的女人手中——不,嘴下。
“你……你干什么——!”
几秒之后,克洛威尔的大脑终于开始重新运作了。他满脸通红,像只尾巴上被绑了鞭炮的大型犬一样,纵声怒吼——同时用力想要把她推开。
然而,芙瑟内并没有乖乖放开,反而更加靠近他,甚至将嘴唇贴到了他的耳边。
在这个暧昧的姿势下,她用极低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调查你想调查的东西……但,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你抓住你想抓的‘猫’,我也抓住我想抓的‘猫’——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高明决定吗,克洛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