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也不可能改變任何歷史。」那個男人說,「你是錯誤。」
「嗯?」
頓時,不管是旗樓還是戶外的藍天都消失了。在白峯眼前的人的形體則是迅速融化成了一灘水融入淹沒腳踝的濁流。
「……什麼啊?」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既沒有藍天也不是六十年代,只是個充滿污穢和長滿黑色晶體的廢墟而已。濁流的中心、染紅水體的污物的來源不是別人、正是倒在一灘血水裡的「他自己」——
更確實來說,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是仿照他「久遠之前的姿態」創造的人偶、也就是被一心回到異界的大物主命拋棄的物理的肉體。
「你把身體獻給了龍,龍按照約定拯救了龍人。」
「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白峯把手伸向口袋,那裡有他隨身攜帶的道具。現在再和他對話的聲音並不知道是來自於什麼地方,而且就連說話的人的氣息他都察覺不到。
「龍人還在這裡,『他』還在。」
那個聲音聽起來很熟悉,但白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他一定在哪裡聽到過相同的聲音,但是是在哪裡?又是為了什麼出現在那裡?
「通過自己的獻身你確實成功了,你的死亡無法迴避,這就是那個愚蠢的男人最終也無法相信的事。那個男人直到最後都堅信『所有人都存活的世界』才是最理想的選擇,但這無法實現。」
「……我的死亡不可迴避,那為什麼我還在這裡?」
十九次。第一條世界線的秋成·孟登布朗克嘗試了十九次都無法改變時間軸上的生老病死,縱使能操弄時空他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或許在小的地方做出了改變,但那些改變根本不足以撼動命運的行路。
哪怕真的做出了足以改寫世界法則的調整,最終迎接他的,只有一個破滅的夢。
「第一個『秋成』被人用咒術改寫了思考方式,就像被封入琥珀的昆蟲那樣。」
「這我也知道,但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一切都是夢境嗎?這一切只是迴光返照嗎?
白峯依然無法分辨那聲音來自何方,他也感覺不到任何外來的魔力。
「所有的『秋成』中只有兩個是孟登布朗克,一個人已經死去,而另一個人……就在這裡。」
這次白峯聽清楚了,也想起來了。
翻騰的血水中慢慢冒出一道黑色的身影,那道站立的人影有著藍白的雙色髪、卻沒有像孟登布朗克那樣將頭髮留長。他看起來就像是白峯所知道的十八歲少年,但套在他西裝外套上的袖章卻帶有孟登布朗克一族的紋章。
「我被『那個人』帶走之後一直都在沉睡,直到孟登布朗克家的家主同意將我的心智重置到進行試驗前的狀態。因為歷史的收束,我和上一個人同樣成為了孟登布朗克家的養子。」
第二個秋成·孟登布朗克,其表情並不如上一個人那樣冷若冰霜,從裸露的雙手和健全的雙腿來看他們確實不同。白峯曾經很好奇第一個人的手套底下會是什麼樣子,但第一個人就是避而不談。
「我是21歲的秋成·孟登布朗克。是你犧牲自己也要拯救的18歲的我三年之後成為的人。」
他將白峯擁入懷中。
「所以這個錯誤就由我來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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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歲的秋成·孟登布朗克一直都知道。
在他醒來之後世界變得天翻地覆,人們開始討論起魔法和妖怪的存在、世界各地的宗教也陷入了極大的混亂。被世人所唾棄的桓武重工最終退出歷史舞台,但隨之而來的則是各國同時發生的暴亂和恐怖事件。
21歲的秋成·孟登布朗克總是會聽到聲音。
那個聲音一直告訴他自己是怎麼奇跡般地生還,又怎麼被當成「桓武重工殘酷實驗的犧牲者」廣為宣傳,還有被世界遺忘的某人又是怎麼被咬斷脖子開膛破肚、被巨大的野獸吞噬得一乾二淨。
21歲的秋成·孟登布朗克在跟家人分別時流淚,也在知道童年時一直保護著自己的姐姐結婚時對她送上了真摯的祝福。21歲的秋成·孟登布朗克毀滅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時偶爾會燃起怒火,但也會很快將之撲滅。
當21歲的秋成·孟登布朗克知道上一個孟登布朗克人生中最後的三十秒是怎麼樣的光景時,他也決定要背起自己的「業」。一如自己的名字背後所蘊含的意義那樣,他必須結束那無限的循環和迴避可能被破壞的歷史。
「你找到了嗎?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
黑髮的古董店老闆娘依然和他記憶中一樣是位神秘的美女,不過當年店內的貓趴的地方、現在變成了另一隻黑貓的娛樂場所。
「或許吧。」
「家主大人的煩惱可能不是我這樣的女子所能理解,不過秋成可是比孟登布朗克一族的當家好懂許多。」
哪怕世界變得天翻地覆,他還是會回到這間古董店。
離他親手處理掉那個錯誤已經有十二個小時以上,如果不這麼做,那個世界線就會因為「桓武重工」的消失而出現無可挽回的問題。
因為上一個孟登布朗克的私心而出現在錯誤地點的白峯繼續存活下去的話,不但會導致非常多人的死亡、而且也會讓很多應該存在的人不存在於「那個世界的未來」。如此一來,一切都完了。
「秋成現在在學習的理論也已經不是我能理解的東西了,所以我也只能陪你聊聊天了。」
「沒關係。」
因為除了必死的那個人之外的所有人都還活著,而這就足夠了——
不過,要是那個人還在的話,不知道世界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 Bad End Record:銜尾蛇先生悲慘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