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湖畔,我尖叫著在爛泥灘上狂奔。
「你以為你可以逃到哪裡去!?」
我不敢回頭,我也不敢看湖畔的倒影,但我知道那個人──那頭怪物──就跟在我背後。
「我不會放過你……我要讓你變成湖底的肉塊!!!」
湖畔的倒影裡,膚色鐵青的龐然大物揮舞著手中的武士刀。他的脖子上、被我咬了一口的地方不正常地泛紅,樣子簡直就像被什麼東西燒傷了一樣。
「你不過和我一樣是頭怪物,而且我會追上你,我會追上你!!!!」
「才不!!!」
我轉過身,用自己沾滿血的手──被他割傷的手──舉起一把水潑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頭怪物痛苦地捂住冒煙的眼睛,而我跑向了一望無際的遠方。
﹣﹣﹣
今天也是無聊的一天。
要是我的身體沒有變成這種鬼樣子,也許我真的會這麼認為吧。
所有事情都是從幾天前的感冒開始。在那之後,我的臉上和手上就冒出一片片的「鱗片」、那個在湖邊被怪物追逐的噩夢也開始巴著我的腦袋不放。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引起的,但所幸現在是可以穿長袖長褲的日子、而且我的劉海正好能遮住臉上的鱗片,所以這幾天我的日子還不算太糟糕──
「嘿田秋成,今天也要回去看恐怖片嗎?我看到你寫的那篇介紹遊戲的文章了,裡面的圖真的有夠恐怖的。」
抱著個籃球、染了頭髮又穿著嶄新名牌球鞋的笨蛋用力拍了我的背。
雖然我感謝他對於我正在玩的galgame《水手服少女與妖刀》顯示的關心,但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也正好就是這個嬉皮笑臉的傢伙。
「哎呀不要這麼看著我啦,我不記得自己有做什麼惹你不開心的事情哦?」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
我把東西亂丟進書包之後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知道你私底下是駭客,但那是我的部落格,幹嘛把我的賬號銷號?這是什麼新式玩笑嗎?」
「早就跟你說你密碼設得太簡單了,現在被駭了吧。」笨蛋聳肩,「這次真的不是我,我發誓?」
已經有過好幾次在網路上惡整過我的前科的高中生駭客,看起來真的不想在說謊。
雖然我們看起來就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過自從偶然知道他其實是個偶像宅以來我們就從陌生人變成了偶爾會說上話還有合購女子偶像團體週邊的關係。
「誒,秋成。你的書包呢?」
「我的書包……」
「快點,快丟下去!」
留著紅色莫西幹頭的傢伙,朝他另外兩個黃毛跟班大喊。
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但大概是趁我和笨蛋在說話的時候把我的書包摸走了吧……總之給我等等,等等啊喂!!!
「噢噢噢噢過來了過來了丟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甲甲生氣了哦大家快看,甲甲生氣了誒!!!」
「這次連便當盒也一起丟下去了哦,反正你也不喜歡吃牛蒡和薏仁住在一起的飯吧?我們可是幫你解決了你老媽煮的難吃飯菜哦?」
混混三人組,陰陽怪氣地朝我做鬼臉。
那群笨蛋們笑得非常開心,不過和他們認真就輸了:事實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
我叫田秋成。處女座O型。夢想是當特效化妝師。
自從分班考試發揮失常而被分到差班、不得不一邊準備下學期的轉班考試一邊硬著頭皮在全年級最差的班級被人欺負以來,我的人生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更慘的是,我的哥哥青蓮、現在不但是我的學長而且各方面都比我這個沒用的弟弟還要出色……打住打住打住,放學時間的下午不應該想這些有的沒的。
已經放學所以人都走光了,而多虧了我親愛的同學們、現在我站在校舍旁邊的花圃上撿掉下來的東西。當然,更可悲的是剛才正好下過雨──
也就是說,我的書包和從書包裡掉出來的東西上面,全沾滿了泥巴。
「傘,感冒藥……誒奇怪了……」
我抓著沾滿雨後爛泥的書包四處張望:我的手機沒了、或許掉到比較遠的地方了吧。
「喂~小朋友。這是你的嗎?」
一個套著土黃色背心的老爺爺突然繞到我眼前。
「東西都沾滿泥巴了嘛,啊不過你的手機還沒壞哦。你看。」
「……謝謝。」
不只是還沒壞而已,而且是包在手帕裡還給我的。遇到好心人了。
「東西都拿好了嗎?」
「嗯。」我點頭。
「你也很辛苦呢,要好好加油哦。」
突然間,朝我的臉吹來了一陣狂風。等我張開眼,老人已經不見了。
──大概走了吧。
正當我這麼想著、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有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
方才老頭子站著的地方,多了一張小小皺皺的紙。
看起來和一般的小廣告小傳單沒兩樣,但我卻無法把視線從上面移開。
「雨月……堂?」
我把那張紙撿了起來。上面的字印刷非常糟糕,不過花點時間還是讀得懂的。不過雨月堂是什麼?什麼新開的海鮮酒家嗎?
「您有,渴望的東西……呃,幫助……委託……」
您有渴望的東西嗎?
本店樂意提供所需要的幫助,委託雨月堂的話、不管是尋找失物還是為帶有苦惱的您提供咨詢都非常樂意完成。
尤其是有著常人不會知道、又或者難以啟齒的煩惱的您,歡迎來店咨詢。
「……雨月堂,敬上。」
其實好像也沒什麼,應該只是附近新開的徵信社而已。但是,最後那句看似意味不明的話實在令人不安。
不過難以啟齒的煩惱──那不就是我現在正在面對的東西嗎。
「……誒,背面還有哦。」
折起來的小角上面好像用同樣的劣質墨水印著什麼,看起來像是直線、曲線和漢字混合在一起產生的意義不明的暗號。
只不過,這個念頭也在我翻到背面之後煙消雲散。
背面印著的是張小小的地圖,而且上面還特別註解了離「田家蔘藥行」步行五分鐘。
那個瞬間,我意識到了何謂「命運」。
﹣﹣﹣
「……CoCoa和康康藥妝隔壁。」
十分鐘後的現在,我正站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邊的旗樓底下。
找到和走到這裡不會花多少時間,而且離我家的店更是只要走五分鐘就到──明明是這樣,我卻對這棟夾在藥妝店和麵包屋之間的老舊建築一點印象都沒有。
「西行街256號。」我看向手中的紙片,「202號,2樓。」
……說句實在的,感覺就不是什麼好店。
反正估計不是新開的徵信社僱傭了犯中二病的工讀生來寫文案,就是在搞些奇怪的傳銷吧。總之不對的話報警就好,對面正好還有警察局、就算是詐騙集團還是竹合幫也不敢太囂張的吧。
──這麼想著,我爬上了樓梯。
上到二樓之後用不了多久,我就注意到了放在店外小圓桌上、寫著「雨月堂」三個字的木招牌。
用毛筆書寫的三個大字十分蒼勁有力,散發著和店名截然不同的陽剛的氣息。和單腳站立的西式小圓桌合在一起,總有種把生魚片和法式小羊排混在一起吃的微妙不搭嘎感。
……果然還是回去吧?
腦袋是這麼想的沒錯,手卻朝圓桌旁邊的玻璃自動門的開關伸了過去。自動門「刷」地一聲打開的瞬間,我見到了「雨月堂」的全貌。
角落裡擺著青銅製品的燈籠,裡面的燃燒著的香氛蠟燭散發著淡薄的香味。
漆成胭脂色的墻上掛著山水和仕女畫,米白色的天花板上則掛著簡約又典雅的白色花型吊燈。
室內的一角被規劃成了有布沙發和黑木桌的休息區,與此同時、剩下的空間裡被擺滿了各國各式的工藝品和盒子的金屬置物架佔據著──
「歡迎光臨。」
站在我眼前的,是個留著齊腰長髮的年輕女人。
她穿著莓紅色的連衣裙和米白色的平底鞋,烏黑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她的身後、將白皙的膚色和纖細的脖子襯托得更為美麗。
「你有要找的東西嗎?」
「這裡是雨月堂嗎。」
「當然。」
她歪頭眯眼微笑,同時我還聞到了股混合了梔子和琥珀香的美妙氣息,或許是她擦的香水的味道吧。
「雨月堂是我起的名字,而且你也有事情想問我吧?」
「什麼?為什麼妳會知……」
「因為,你的『看不見』的煩惱,一看就知道是什麼嘛。」
她收起笑容。
「先跟你說好了,你的『那個』用藥治不好的。當然也不能用手摳。」
「誒,妳看得到嗎!?」
好像不只是看得見而已,就連我用手剝過的事情也知道了。
「不只是會痛會流血而已,那個就和青春痘一樣,是會留疤的。當然就算摳到留疤了也沒用……該長出來的東西,就算不要還是會冒出來的。」
我瞄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的傷疤確實還沒消。
因為和拔指甲差不多痛,所以我也只摳了那麼幾片而已:也因為這樣,我的臉逃過了一劫。
「那個,真的沒辦法嗎?」
「不知道,但是你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她歪頭。
「像你這樣的,我還真的沒看過。」
「前幾天早上起床就變成這樣了,剩下的我不知道。」
「我知道了。雖然沒辦法根治,不過我的朋友或許有辦法。等她們過幾天來的時候,你再過來給她們看看好了。」
「真的嗎?」
「這樣的話,第一個問題就算暫時解決了吧。」她歎氣,「那麼,跟我說說你的第二個問題吧。」
「太好了……不,妳剛剛說什麼?」
她剛才說第一個問題,所以我除了臉上長鱗片之外還有其他問題嗎?
「難道說,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沒有,什麼感覺?」
「嗯……那麼,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做噩夢呢。而且最近開始喜歡泡澡了。」
「是這樣沒錯啦,可是這有關係嗎?」
確實來說,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做噩夢,大概十個夢裡有九個都充斥著非常獵奇的生物和怪異事件。
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活得好好的,所以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有的哦。第二個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再不處理不行了哦。」
「怎麼可能!?不對,所以那個第二個問題到底──」
「這個送你,戴上之後絕對不要摘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手上冒出了一個小木盒。
裝在木盒裡的是顏色奇異的礦物鏈墜,看起來是很像玻璃或者水晶,不過沒辦法確認到底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
「這是什麼?」
「是護身符,要好好帶著、要是變色了就立刻過來。」
她的語氣很溫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無法對她的話提出任何反對意見。我的手就這麼不聽使喚地把鏈墜系到了脖子上。
「這樣就可以嗎?」我是不覺得這個鏈墜有什麼用。
「暫時是可以了,趁天還沒黑快回家吧。」
「誒,等一下……所以說到底是有什麼問題嘛!?」
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我已經被她推到了門口。
「等等,我話還沒──」
「少年欸,你沒事吧?」
抓著兩大塑膠袋的青菜的老伯皺著眉頭歪頭看我。
「阿伯,我剛才被人推出來了,那個人很奇怪!」
「啊?誰啊?」
「就是那個在這裡開店的女的,你看就在這……」
──沒了。
剛才在我背後的墻上應該是有一扇玻璃自動門的,現在卻只剩光禿禿的墻壁而已。當然不只是那扇玻璃自動門,就連放在外面的小圓桌和雨月堂的招牌都憑空消失了!
「少年郎,你站在這裡不要動,我現在用這個手機叫警察哈……緊急撥號鍵……誒,人嘞?」
廢話,我還會等人報警來抓我嗎!?
﹣﹣﹣
還沒等老伯撥完號,我人已經先沖出了公寓大樓。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那裡待了多久,但是我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
但就算天黑了好了,我家離大馬路可是只有走路五分鐘的距離而已、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吧。
「呼……」
我拐進老社區的大門、穿過附近的明星私立國小和鄰近的活動中心。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前面直走再拐個彎就到我家了。
今天也是多雲的日子所以看不到月亮,公園的鞦韆被風吹得動了起來,周圍的路燈有好幾盞都一亮不亮、但那是因為維修工人好幾天都不來的關係。
這就只是個普通的夜晚,普通人也許會被嚇到,但絕對嚇不倒在這一帶住了快十七年的我。
「喵~?」
「哦,是你啊。」
肉肉的三花貓朝我喵了一下,她是這附近放養的流浪貓、也是我的心靈綠洲。
貓咪很不客氣地開始磨蹭我的腿,作為回應我撓了撓她的脖子。和學校的笨蛋還有青蓮不同,她不只是很樂意聽我說話、而且還會很認真回應我──
這麼說很丟臉,可是我的現實朋友就只有她了。
「真羨慕妳,有罐罐可以吃還有人會陪妳玩。」
「喵喵。」
「啊……對不起,我也愛妳但是我不能帶妳回家。」
「喵。」
「青蓮對貓過敏,所以我們家不能養貓。」我抓了抓她的脖子,「拜拜,明天帶罐罐來給妳吃。」
貓咪安靜地用淺綠色的眼睛目送我走開,還輕輕地搖了兩下尾巴。一如往常。
因為感覺太正常了,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就只是被神棍擺了一道而已──
直到尖細的哀嚎刺進我的耳朵為止,我都是這麼想的。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貓咪!?」
我轉過去的時候,肚子裡殘留的午飯差點就被嘔了出來。
貓咪──或者曾經是貓咪的某種東西──還在那裡,只是乾淨柔軟的毛皮和深色的血污混成了一團、在不知為何突然出現的巨大的腳底下變成了毫無生命的一團肉醬。
「啊,死掉了啊。」
巨大的腳的主人低頭看著我。
就和文藝作品和漫畫裡經常登場的那種獸人一樣,站在我眼前的傢伙全身上下都是灰青色的。
那傢伙就和旁邊的路燈差不多高,發達得誇張的肌肉上幾乎佈滿了吐出的血管。當然滴著口水還露出獠牙的血盆大口也是咧到耳根的非常駭人的尺寸。
「接下來就是你了,變成肉吧!」
「等一下,住手!?」
我朝家的反方向全力衝刺,那個怪物當然也朝我追了過來。牠在我後面發出狂喜的尖叫,不管我往哪裡拐都甩不掉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肉,肉,肉!!!」
怪物拔出腰間的刀,一瞬間所有擋路的樹、矮墻甚至摩托車都成了刀下亡靈。
「我要吃了你,挖出你的眼珠再烤熟你的腸子!!!呵呵呵呵哼啊哈哈哈哈!!!」
「救命,救命啊!!!」
大馬路,如果可以到大馬路那裡就能求救了──
但是不管我怎麼跑,看到的都只是同樣的社區公寓和被怪物破壞掉的東西而已。要是再繼續鬼打墻下去,我就會連反抗的體力都不剩了。
「嗚哇啊!」
就在這個時候,我被倒在路邊的摩托車絆倒在地。
「抓到了,哼哼哼哼……」
「住手,拜託,求你了。」
怪物大笑著踢開了摩托車的殘骸,牠把玩著手中的武士刀、或許是在思考要怎麼料理我最美味吧。
「不要,不要這樣。求求你,拜託,拜託拜託拜託。」
我看不清楚那個怪物的表情,剛才摔倒的時候眼鏡飛出去了。
我現在和怪物距離不到咫尺,而且雖然我一直在後退、但現在我已經退到了分隔馬路和人行道的柵欄旁。
眼睛看不見、也沒地方去,我走投無路了。
「肉,肉,肉,肉,肉,肉!!!!!」
說時遲那時快,怪物已經朝我伸出了他那臭烘烘的手、我身上的制服也連同內衣一起被撕成了碎片。
「……哼哼哼,哼哼哼……肉……肉!!!」
完了。
已經結束了。
怪物朝我摸了過來,正當我已經認為自己沒救的時候、牠卻不知為何尖叫著把結滿繭的手給縮了回去。
「好痛,好痛啊啊啊!!!」
牠用力揮舞著碰到我的手,樣子活像是碰到了燒熱的平底鍋而不是我的皮膚。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那頭怪物抱著手痛哭的樣子,簡直就像我的鱗片有毒一樣。
不,如果這和我做的夢有關聯的話,或許不光是我的皮膚、就連我的血可能也是某種程度的劇毒──
「不是叫你快點回家了嗎。」
耳畔,響起了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你看,不快點回家的話就會變成這樣子哦。」
「妳是……」
是雨月堂的老闆娘,但她並沒有穿著之前那身洋裝、而是套著平埔族傳統服飾的白色短胴衣和黑色腰裙。
「你啊,一直被『那個』盯著。可惜的是,因為你變成了現在的體質、貿然下手的話就會變成那個樣子喲。」
話還沒說完,一團白色的東西從我手邊的草叢裡竄進了老闆娘的懷中。
「貓、貓咪?」
三花的毛色,肉肉的身體,洪亮的喵聲──本該已經被踩扁的貓咪,現在反而和沒事一樣在老闆娘懷中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這孩子原本就是我的貓,還在想怎麼變這麼胖、結果是跑來這裡吃罐頭啊……」
「等等,那那個護身符該不會……」
「是和護身符相反的東西。只有先讓『那個』認為你不具威脅,牠才會過來襲擊你。」
「什麼啊搞什麼,搞了半天我是誘餌嗎??」
「嗯嗯。果然是讀私立學校的孩子,頭腦果然聰明。」
「這算什麼太過分了吧!!?」
所以從一開始我就被玩弄于掌心,是這個意思嗎!?
「……那麼,休息時間結束了。來,先幫我抱一下。」
她把貓咪塞到我手上。
「什麼啊?妳、妳又要幹嘛?」
「『雨月堂是古董店』這句話,只算說對一半。」
烏雲散去,皎潔的半月灑下的月光照亮了她不苟言笑的臉、也終於讓怪物意識到了她的存在。
「妳……就是妳吧,就是妳吧啊啊啊啊啊!!!」
「就是我,已經追蹤你很久了所以不要無視我?」
我看不到她的臉,但我感覺得到溫度在下降。
老闆娘腳下的地面突然冒出了薄薄一層白霜,而且規模還在擴大──
「最近你好像讓警方的人很難過的樣子,他們的人都下跪求我了呢。」
寒氣還在擴散,但是並掩蓋不了變得高昂的語氣。
「你的刀很不錯,不過不知道你能接下這個幾次呢?」
話音未落,被霜覆蓋的平地長出了形如海嘯的冰之芒刺。怪物往旁邊一跳、朝著老闆娘的側面攻了過來。
「故意選了沒有結霜的路線,看來我也被看穿了啊……開玩笑的!」
怪物朝老闆娘撞過去的瞬間,老闆娘腳邊的地面衝出了巨大的冰刺──
然而,怪物並沒有成為冰刺下的亡魂。
「誒。」
沒有怪物,連根毛都看不到。
留在現場的只有結冰的路面、老闆娘自己,還有我和貓咪而已。
「跑掉了啊。」
她嘟嘴。
「比我想得還聰明嘛,那麼下次會出現在哪裡呢……」
「那個,老闆娘?」
「啊,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想問的事情吧,總之你被『那個』盯上了喲。」
她把貓咪抱了回去。
「『那個』是食人鬼,平常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不過最近可是在這一帶引發了不小的騷動呢。」
「鬼!?」
「對對,就是鬼。像是茨木童子和『雷神』一樣的鬼,這麼說會比較好理解嗎?」
「不,不對吧?出現在這裡會不會哪裡不太對??」
其實比起動漫畫和輕小說中經常出現的那種長角穿虎皮的鬼,其實光是「獸人」這種東西的存在就已經很離譜了──
到底為什麼我家附近會出現這種只存在於傳說和幻想中的生物啦!?
「就是因為不對,所以才有我這種人開的店存在。『雨月堂』確實有在賣古董沒錯啦……不過實際上其實是家殺手屋、店長的我也算是個魔女。」
總而言之,是間黑店。
表面上是做古董生意,實際上是會把顧客當成肉餌的魔女的殺手屋。好的我懂了。
「所以,你要穿成這樣回家嗎。」老闆娘歪頭看我。
「當然不可能了。要是這麼回去的話,我大概會被打死也說不定。」
嚴格來說,我現在上半身根本什麼都沒有穿、而且褲子上的皮帶也斷掉了。如果是不知道的人看到的話,或許可能會以為我被喜歡男人的變態襲擊了也不一定。
「那要來我家換衣服嗎?什麼都沒告訴你算是我不對,作為賠禮、我也想請你喝杯茶呢。」
「不,茶就不用了。」魔女的茶能喝嗎!
「啊,對了。秋成弟弟你每天經過50°F的時候都會盯著那裡的起司蛋糕看很久對吧?因為看著很好吃的樣子所以我自己也……」
「慢著給我等一下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啊喂!!!!!?」
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以來我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姓甚名誰。雖然我家就在走路只要五分鐘的地方,但是就算她是我家常客好了、老爸和老媽也不可能把我的名字洩露給陌生人吧!?更何況還是個魔女!!?
「啊?因為我是魔女啊?」
老闆娘又露出了那個討厭的笑容。
「而且,你下一句要說田師傅不可能把你的名字說出來吧?」
「嗚哇啊!!!?」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好吧對方是魔女……不不不魔女怎麼可能存在的嘛,但是她好像還真的是某種超能力者……不不不,為什麼我爸會跟別人說我的全名?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可能,妳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後退,「妳到底是誰,然後盯上我到底有什麼企圖?」
「告訴你知道,你想幹什麼呢。哎呀,該不會是想報警吧?」
「就算是又怎樣,妳想在這裡殺掉我嗎?」
「啊……上個跟我這麼說話的人,我好像是丟進山上的硫磺泉融掉了啦。」
「噫噫噫噫噫!!!!」
「不要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明明就長著和媽媽一樣漂亮的臉。」老闆娘歪頭,「和媽媽一樣經常去公共浴場泡湯,所以皮膚也長得很好。『珊娜賽』我都有點嫉妒了啊……」
「等一下妳剛剛說妳叫什麼。」
「我的名字是『珊娜賽』,你想的話也可以叫我『Patauw』。」
──也就是凱達格蘭語的「女巫」,我所在的這塊土地的名字的來由。
很久以前「Patauw」就因為山上的硫磺泉而被人稱作是「女巫的居住地」,而最早居住在「Patauw」的平埔族人則自稱他們是從名叫「珊娜賽」的地方渡水而來。
所以就某種意義而言,居住在「北投(Patauw)」的我,遇見真正的「Patauw」完全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妳真的是……」
「不過我不是很喜歡『珊娜賽』這個名字,所以你要叫就叫我『珊』好了」
自稱女巫的女人,搓揉著手中的貓──
「從今天開始多多指教吧。秋成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