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穿著揚羽蝶披風的人說的話完全聽不懂:什麼死的活的,根本不懂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現在放棄抵抗,我還能給予你們毫無痛苦的死亡。」那個人朝我們走了過來。
「怎麼這樣……」班長不自覺地開始扭手指,「那、那個我們只是迷路了而已,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若是如此,那麼為何你身邊的那頭野獸身上飄著『那個魔緣』的味道?」披風男把小太刀指向我,「居然敢帶著那個味道前來六波羅,你這頭怪物也真是不要命了啊。」
「先等一下,我朋友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說的魔緣是誰,而且你又是什麼人?」
我把班長拉到身後。
「你的披風看起來不像披風,看起來是用出家人的袈裟改造的吧。如果你是我想的『那個人』的話,那麼請問這個世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我們又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見面?」
早就知道我會被人當成野獸看待了,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闆娘剛才提到了這裡是死人的世界對吧?
既然這個面具人提到了「魔緣」這兩個字、身上還穿戴著伊勢平氏的家紋,那麼假如這個人和他的同黨就是我現在想的那些人,這就能證明老闆娘至少在「我們現在在是死人的世界」這點上沒有對我說謊。
「小子,報上名來。」
那個人放下刀,並且示意身後的軍勢後退。
「我的名字是田秋成,口十田、秋天的秋、成就的成。」
「哦?」
他無意間拉高了語調──我的名字聽起來就那麼奇怪嗎?
「真是有趣,被那種穢氣纏上卻沒死在對方手上,看起來也完全不害怕我的樣子。小子你知道我什麼人嗎?」
「……您是,入道相國平清盛吧。」
「誒!?平清盛!?」班長扭頭看了那個人一演,又轉過頭來看我,「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是這樣沒錯。」
平清盛輕輕點頭。
「確實我們已經死了沒錯,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我們得以在這個世界徘徊罷了。」他摘下面具,「曾遇到我那個『弟弟』的你,在這個世界遇見了應該已經死去的我和兒子們,這也是緣分啊。」
他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佈滿鬍渣的國字臉看起來邋遢、但銳利的眼神卻說明對方並不是什麼隨處可見的邋遢老伯。
與此同時,他額頭上的一對小角更是強調了對方並非人類一事。
「喜悅吧,你是來到這裡的生者當中我比較喜歡的類型。」
他從腰間拿出一個酒葫蘆。
「作為休戰的代價,就和我平清盛還有我平家的武士一起用酒決勝負吧?」
﹣﹣﹣
老闆娘說過,這個看起來像是遊戲世界的地方,其實是生和死的交界。
白峯的大叔說過,那個平安時代末期、源平戰爭的平家的平清盛其實是他半個哥哥。
──但是我卻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和平清盛本人坐在六波羅的宅邸裡,而且還害班長被灌醉了。
「一千年後的年輕人都不會喝酒的嗎,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是很能喝的啊,快起來啦!」
「才一杯而已就倒下去了,未來一千年的人都是不喝酒的嗎?」
好幾個長著角的武士推揉著已經爛醉如泥的班長那長滿白花花肥肉的肚子,但已經睡死的班長根本不動如山。
和平清盛不同,那幾個武士的角形狀好像不太一樣、而且平清盛的角末端是發紅的……不太清楚為什麼會是這樣,不過大家都是鬼好像也無所謂了。
「明明被我兒子他們勸了一輪酒了,想不到你還沒醉啊?」平清盛望向我空空如也的酒杯。
同樣喝了相當多的酒,可是我卻完全沒有喝醉的感覺,大概是因為我是妖怪吧。
「那個,清盛先生……?」我問。
「有想問的事情就問吧,你們能從源氏和其它武士手下的的骷髏那裡逃出來已經很不錯了,所以我也就順勢回答你幾個問題吧。更何況你說的事情還真是有趣啊。啊哈哈哈哈!」
──事先說明,我知道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在這之前也沒有喝過酒。
但是,要是不跟他們喝酒的話,我和班長可能已經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而且平清盛看起來也只是想問有關於白峯的大叔和我之間的事情而已的樣子……不過和想象的不同,其實平清盛并不是什麼自大狂禿驢、而是個頭髮亂長的自大野和尚。與此同時,似乎也沒有歷史書上記錄的那麼難以溝通的樣子。
「為什麼知道我和白……贊岐院的事情?」
「可能你在接觸到那個人的時候順便沾了點味道吧,死人對味道可是很敏感的。」
「說到這個,這裡該不會真的是陰間吧。」
「如果真的是陰間,那麼你們也來不了。這裡大概算是生和死之間的世界吧。」平清盛說著,又給往自己的大酒杯裡倒了滿滿一杯清酒,「只有死人才會到這裡來,不過像你們這樣半死不活的小鬼一下子全都跑過來、所以現在有些應該好好當死人的傢伙不安分了呢。順帶一提,我和那些傢伙是不一樣的。」
「所以那些看起來像僵屍的武士才會來追我們啊。」
「因為死者想要復活,所以把誤入這裡的活人殺掉就能佔據他們的身體。」
平清盛把酒一飲而盡。
「不過我本身對那種事沒興趣就是了。我是被人『召喚』到這裡來的,主要的工作也就是清理那些外面那些到處亂跑的老鼠。不過因為我們是作為『鬼』被召喚的,所以那些活蹦亂跳的兔崽子們看到我們就大吵大鬧也是挺煩的啊。」
「您剛剛確實是說了召喚,對吧。」
古往今來一直都有操縱法術、渴望和另一個世界溝通的人,但我沒想到平清盛也是因此出現在這裡的。
「那個人就是要我們過來保護闖進來的小鬼的呢,而且那些死人隱約好像還記得生前的事情。看起來像公家的傢伙會朝宅邸跑、像武士的傢伙甚至還懂射箭和騎馬呢。」
「是嗎。」
如果對方說的屬實,那麼非但不需要擔心他們會不會把班長給怎麼樣、而且或許也能獲得非常好的嚮導吧。
雖然應該要擔心他會不會對我和班長不利。但我意外地並不擔心這個自稱平清盛的男人會不會是其實是想先灌醉我們再殺人:從他認識白峯的大叔本人、而且說出來的話和白峯的大叔說法基本符合來看,或許這個人真的就是平清盛本尊呢?
「說起來你們的同伴應該還有個女人,那個女人身上也有著很濃厚的味道。她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啊!」
「怎麼?」
「糟糕,現在有十分鐘了吧!她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相國大人!!!相國大人!!!騎著形狀奇怪的鐵馬的洋人又來了!!!!」
一個頭上長角、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鬼武者連滾帶爬地跑進屋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副剛剛從戰場死裡逃生的樣子。
「而且……而且他們抓走了兩個女人!!!」
「老闆娘她們嗎!!?」
「估計就是你的同伴吧,這裡也沒別人了啊。」平清盛把酒杯丟到一邊,「那麼一起去救人嗎?既然是頭龍的話,那麼你應該也很能打的吧?」
「當然要去了!」我拍案而起。
說出來絕對會讓清盛公失望,不過我其實只是長角的蜥蜴人而已、並不是什麼很偉大的生物:但是,救人這種事我說什麼都還是得去。
「班長就留在這裡,總之請帶我一起去!」
﹣﹣﹣
當珊娜賽進到那個屋子裡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注意到那裡面還有伏兵:當穿著破破爛爛軍服、還帶著二戰時期的槍支的死人軍隊衝破屏風湧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中獎了。
「……對不起。」
一個小小的女孩子跪在她身邊,試著用手中破了一個口子的小茶杯餵她水喝。
「把姐姐騙過來了,小吉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的,因為是工作。
雖然想這麼說,但是珊娜賽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所剩無幾了。方才的人海攻勢、還有把頭砍掉也還能動的超級士兵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體力,而且她的腿和大部分右手也在不久之前被埋在院子裡的地雷炸了個稀巴爛──
雖然現實世界中她的腿還在,但在夢中的世界被炸掉腿也足夠讓她失去行動能力了。
「早知道的話,小吉就不應該這麼晚都在玩遊戲的……肚子好餓……哥哥一定也擔心到在吃胃藥了啦……」
所以說了,沒關係的。
珊娜賽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叫小吉的女孩的頭。
「對不起,姐姐。不過我有沿路留記號,『鶴丸』先生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後車廂晃動了一下,並且開始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