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无名之辈,也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台面上”的人。
所以,我喜欢别人叫我“阿伦”。
因为我是一个魔法师,出身魔法议会,目前正处于魔力被封印的窘境中,并且生活在被阴影教会的统治中心——波斯坦地区。
阴影教会和魔法议会是死敌。
阴影教会将魔法师视为异端,他们认为魔法师是邪神的仆从,是窃取至高神阿修尔神力的无耻败类。
要是一个魔法师被阴影教会的人抓住了,那么只有上火刑架一条路可走——就像眼前这个女人一样。
“安娜·普罗科,你有什么遗言吗?”
波斯坦地区的主教大人站在正对着刑场的阁楼上,在信民憧憬的目光中,朝着火刑架上的女人发问。
那女人露出了笑容。
她的身体被麻绳束缚,她的手脚像翱翔的大鸟一样大大张开,她露出了猖狂的笑容。
“终有一天,虚伪的神明将被真理拉下神坛;终有一天,人们会明白所谓的‘神迹’,不过是我等手中的魔法!”
她叫嚣着。
“知识万岁!魔法万岁!”
“无可救药的异端!”主教大人愤怒地咆哮,“净化她!将她肮脏的灵魂烤尽!”
鲜红的火焰瞬间燃烧,而我赶紧低下了头。
“小阿伦,第一次见到净化仪式,不习惯吧?”
或许是看到了我的举动,我的老师用极低的声音朝我说话。
我抬头看去,老师的站姿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
她挺直了脊背,明亮的、璀璨的湛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平静地看着刑场上在火焰中狂笑的女人。
“老,老师……”我深深呼吸,“我可以为她祈祷吗?为这个魔……这个异端。”
“不可以喔,小阿伦。她是亵神之人,我们不可以替她祷告。”
“好的……”
我叫阿伦,我自愿被封印了全身法力,从一个高贵的魔法师变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我接到了来自魔法议会的命令——去波斯坦地区当卧底,替魔法议会窃取更多的关于阴影教会的情报。
我的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
我现在是一个见习牧师,我打入了敌人的内部,现在是最最低等的神职人员。
请不要嫌烦,我要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我叫阿伦,是一个魔法师,是一个间谍,也是一个牧师。
我是一个无名之辈,也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台面上”的人。
……
……
波斯坦地区沃野千里、交通便捷,农业、商业高度发达,向来被教会称为“众神眷恋之地”。
索里姆大河自西北群山处起源,流经波斯坦地区的“港口镇”,来往的船只为波斯坦居民带来产自西北的种种货物。
我的老师斯丽塔就是港口镇教堂的牧师。
她的一个艳丽的人,无须打扮就有着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嫣红如樱桃的唇瓣,那一件朴素的洁白牧师袍无法掩盖她曼妙的身材。她仅仅只是伫立,就散发着歇斯底里的诱惑。
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普遍信教的波斯坦地区,港口镇的信徒远比一般城镇更多——每一次的礼拜上,信徒挤满了教堂,来得晚的人只好站在教堂门口听斯丽塔牧师布道。
一个月前,斯丽塔宣布选择我成为她的学生的时候,同期的男性修士总会用充满了钦羡的眼神看着我。
以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的确感觉十分欣喜,在“魔女安娜”被处以火刑之前。
我们魔法师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储存魔力、施展法术,全赖于体内替代了心脏的“魔精”——是的,魔法师没有“心脏”。
在魔法议会的理论中,魔力依附于血液存在,而心脏作为将血液运往全身的器官,不可避免的长期被魔力包裹。
久而久之,魔法师的心脏会石质化,成为和骨骼一样永久留存于世的东西。
这一特质对魔法师来说,自然是一种高贵的象征,一个魔法师可以死无全尸,但是魔精一定要在自己的后辈或者重要的人手中留存下去;
而对阴影教会的信徒来说,魔法师的魔精同样是一种珍贵的奢侈品。
将颜色各异但一定灿烂夺目的魔精雕刻成项链、戒指、皇冠等等装饰品,无疑是一种力量和尊贵的象征。
阴影教会教皇的头冠上,装饰着一颗硕大、闪亮的金色魔精,它是魔法议会的创始人,“传奇法师”奈佐德阁下的心脏。
传奇法师的心脏被装饰在教皇的头冠上,这无疑是阴影教会的光荣,魔法议会的耻辱。
三天前,魔女安娜被处以极刑。
她在火焰中化成灰烬,只留下了一颗湛蓝的魔精,而这颗魔精不知为何,竟然被主教大人授予给斯丽塔——也就是我的老师。
这真叫我难受。
斯丽塔郑重地收起了魔精,她请人造了一个精致的柚木盒,又在盒子上铺了一层红绒,最后将魔精放置在红绒上。
魔法师的心脏,被人当成一颗宝石一样收藏着。
这三天来,每一次进入斯丽塔的书房,倾听她的私下授道时,我总是下意识地回避目光,不愿意去看那颗湛蓝的魔精。
“小阿伦,你很在意那颗魔精吗?”斯丽塔小姐注意到了我的反常,“你很不专心。你似乎想看那颗魔精,又不愿意去看它。”
我低下了头,不想让斯丽塔观察我的眼神,“老师,我很抱歉。一看到它,我总是想到那天的场景。”
“对待朋友,应当给予宽容;对待敌人,应当收起良善。”
斯丽塔小姐背诵《阴影圣经》上的教条,我下意识接口说道:“神会仁慈地对待信众,神会无情地折磨罪人。”
斯丽塔小姐满意地点头。
她是个合格的牧师,在她看来,用教条回答教条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当我发现这一点之后,拼尽全力地攻读了所有经文、熟背所有的教条。这并不难,对我来说,这些经文过于简单,我曾牢记比它复杂了一百倍的魔法典籍。
斯丽塔小姐合上圣经,“小阿伦,神也能看到你的虔诚。你对教条的熟悉程度超乎我的想象,你现在欠缺的,只是观察。”
“观察?”
“观察‘神之所在’——你肯定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我诚实地点头,“是的,我不能理解。”
斯丽塔小姐露出了笑容,她用她纤细洁白的手指抵住我的心口,“我无法给你答案,小阿伦。去观察吧,用你的心去观察。”
可是,斯丽塔小姐。
我没有心的啊。
你指着的地方,藏着我的魔精——就好像你书桌上摆着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