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凯尔·O·马吉柯!第107位!”
偶然的,只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就爬到研究院的第一位,并顺利升入二年级的莉泽路过了某个赛场。
一般而言,研究院每年四次的排位赛只有前50位的比赛有点看头,而且占据了前50的除了多米利昂的住人和精灵,剩下的也只是寥寥无几的优秀MS使。
为何说后面的比赛没看头呢?因为多数MS使的战斗都陷入了一种固定的模式,那就是根据对手使用MS时发出的魔石光的颜色和强弱去揣测魔法的种类,再做出判断该用怎样的手段去应对……如此反复,就像下棋那样的回合制,让人看了昏昏欲睡。
然而就是这场被认定为无聊,且没有半个人观看的比赛(连评委都在开小差),从开始到宣告结束,只历经了不到三分钟。
没错,除非弃权,一般最快都要持续将近三十分钟的比赛打响后,只见凯尔·O·马吉柯的对手,以能瞬发高破坏力暗魔法著称的魔族全身痉挛了一下,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恐怕是被做了什么小手段吧,毕竟连魔石光都没见着,对手就这样莫名奇妙地败退了。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评委竟得出了凯尔·O·马吉柯获胜的结果,即完全否定了莉泽的猜测。
怎么可能?对手可是魔族哦!是赢得了五十年前的大战的多米利昂的魔族哦!如果单纯以魔法来判断强弱的话,这个世界估计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与其比肩,即使是实力平平的魔族也不可能输给100位以后平庸的MS使啊!
可事实胜于雄辩,这种不可能的事的的确确发生在了莉泽的眼前,如一颗卵石落入池心,她的心里掀起了一丝波澜。
必须要找出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为平息翻搅于脑际的困惑。于是莉泽特地翘课观看了数天后凯尔·O·马吉柯参加的第二场排位赛————
“凯尔·O·马吉柯,投降!”
即便是一年后的今天,莉泽仍旧清晰地记得自己听到比赛结果时的心情————不解、惊异、愤怒……种种不同的感情混杂在一起。当她看见那个男人只是一甩大衣的下摆,沐浴在获胜者、评委以及观众鄙夷的目光下,飒爽地消失在赛场通道后,心潮的澎湃似乎要撕破胸膛。那是自莉泽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感,但自己却难以道出这份情感的名意。
为了找到答案,从那之后的每一次。对,凯尔·O·马吉柯所参加的每一次排位赛,莉泽都没有错过。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凯尔·O·马吉柯的比赛永远都是一个模式,或者是一个死循环,轻松地取胜然后投降,永远维持着一样的排位。
胜利的方式倒是不带重样,对手时而痉挛倒地,时而满面惊恐地逃窜离场,时而僵在原地就这样失去意识,同样的则是没有魔石光与极短的比赛时间。当然,还有凯尔本人一脸淡然,没有任何行动的样子。
被耍了。被小看了。被轻易地否定了。莉泽终于摸清了情感的真相。自己拼死拼活苦练MS,以至在一年内爬到第一位的成果被这个男人彻底践踏了,并不为什么,只为他对比赛的轻视与那深不见底,不明正体的实力。
嫉妒与怨恨,莉泽没有否认自己心底那黑色的情感,但对于她来说,更多的是好奇,对未知的好奇。这么一对比,自己也没资格嘲笑看见飞机就激动得不得了的芙拉她们了。
哈……不知何时已经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了。
在经历了车站前遇袭一事后,终于坚定想法的莉泽决定要当面向凯尔确认。因为很少能在学院遇见他,能够找到独处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
抛下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的爱尔温等人,追寻着凯尔的身影,冲出教室的莉泽匆匆跑下楼梯,试图在往来的学生中找到那团阴郁的红色。
这人移动速度怎么那么快,像幽灵一样,从他消失在走廊转角的楼梯到莉泽追上去,所间隔的时间也就寥寥数秒,难不成他是飞奔下去的?
怀着懊悔的心情,从走廊窗户探出头向楼下庭院张望的莉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做着垂死的挣扎。
拜托了!即使你是归宅部,还一身红,也不要以三倍速脱离吧?
视线恍惚于被落叶染黄的前庭,错落其中的树木吃力地伸出干枯的手臂,以腐朽的手指指向了那团对它们而言过于晃眼的红。
啊!有了!
循着朝对面机动车道缓缓移动的暗红身影,莉泽抑制住心中的兴奋,按住翻飞的裙摆,一跃而起乘上楼梯的扶手,无视周围师生投来的惊讶视线,从二楼一口气滑下一楼,在落地的瞬间,即刻马不停蹄地朝楼外奔去。
一定要赶上啊!我已经很久没那么兴奋过了!莉泽也许不知道,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的狂气。
眼看凯尔乘上一台在其身边停下的黑色轿车,莉泽即挥手拦下在挡风玻璃前竖着空车标示的黑色出租车,二话不说将身体抛入车门敞开的后座。
“跟上前面那台黑色轿车!”来不及换气的少女挤出最后的力气朝司机喊道。对方先是被来势匆匆的莉泽吓了一跳,在接到指示后即踩下油门追了上去。
强烈的反作用力袭来,将莉泽的身体压到了椅背上。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凯尔·O·马吉柯!调整着呼吸,莉泽翘起嘴角咬着大拇指甲。
车尾灯拖出两道鲜红的轨迹,两辆漆黑的影子朝着城市的郊外急驰而去。
————
居然追到了这里......两条杏枝从出租车敞开的车门探出头来,余阳的晚辉落睡于雅黑尼龙后的肉色,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莉泽环视着四周袅无人烟的山道。
沿着从市区直达郊区的高速公路,花费了将近40分钟,凯尔乘坐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了郊区附近的山区地带。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莉泽决定徒步追踪。
因为是深秋时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嗖嗖冷风挑弄着两边的行道树,张牙舞爪地沙沙嘶吼着,摆出一副毛骨悚然的姿态警告入侵此地的少女。
尽管这片荒凉的地域仍属于索蒂雷吉欧市的地域范围,但也谈不上绝对安全。先不论夜黑风高的夜晚,即便是在光天化日的白天,遇到强盗的几率还是挺大的,甚至还会被大战余渣所污染的野兽袭击。因此很少有人会在这附近闲逛,更不用说居住了。
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会选择住在这种危险的地带。揣摩着对方的意图,莉泽借着手机屏幕暗淡的灯光,追着留在地面的车辙,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走去。
啪嚓骤响都足以引起莉泽的警惕,尽管明白是受惊的野鸟从树丛扑腾而起,她也没有把渗满汗水的手心从大腿根部的枪把上扯开。总有种错觉,身体的热量正随落阳的西沉而逐渐被夺走,MS离手的不安与本能的恐惧让莉泽开始担心手枪的子弹是否能穿透野兽的皮肤,能够昂首阔步走在混乱的贫民窟的少女现在竟显得如此渺小,自己仿佛置身于鸟笼中的雏雀,正被某种贪婪的,不明正体的眼神注视着。
不只是感服于莉泽的勇气,还是失去了兴趣,喧嚣的行道树似乎放弃了恐吓这个不速之客,在山道的尽头挪开了身躯,让出了通往山腰的终点。
晶白的双层宅址,伫立于莉泽面前的铁黑大门仿佛通往异界的门扉,连接着尽头的雪白住宅。若将其形容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纯白教堂,更不如视其为寄生在混沌中的异界之宅,白得晃眼的外墙在这片漆黑的山腰显得诡异十分。
在分置庭院两侧的红白玫瑰的注视下,中心的喷泉轻声垂下几道冰冷的银丝,潺潺而逝,生怕惊扰淑女们的休憩。
倏的,仿佛发现了莉泽这个陌生人的存在,沉睡的淑女们被惊醒了。在寒风的挑衅下,它们抖动着引以为豪的红白衣裳,掀起的花瓣旋转着于秋空中狂欢,清冷的庭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而温文尔雅的泉水那似乎被点燃了激情,不甘示弱的哗哗声化作了花之舞曲的伴奏。
车辙在铁门前改变了方向,朝围墙的另一侧延伸而去,似乎是有供车辆出入的后门。如果是要拜访凯尔家,肯定是堂堂正正地按响挂在铁门旁的门铃,从眼前的镂空铁门进入吧?
然而伸向门铃的手却悬在了半空。莉泽犹豫了,她在犹豫是否要往“前”迈出一步,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脚步一旦跨出,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即使入夜也看不见屋内灯火,也许是仿佛镀了一层荧光膜的外墙令灯光羞愧得不敢露幕,亦或是屋子里本就没有多少人,但庭院整齐的花园明显是经过精心打理和保养的,更何况还有车接送,两三个仆人还是有的吧?不,这些围墙那么矮,即便是芙拉也能轻松越过,难道不需要警卫?
是过度坦然的阔气?还是引鳖入瓮的陷阱?
徘徊在脑际的种种思绪让莉泽感到有些发晕。最终,探出的食指还是动了起来。
既然到这一步了,如果再次退缩的话,肯定会被笑话的。尽管在场的只有莉泽一人,但她就是不愿意被轻视,被小瞧,特别是被那个男人。
冰冷的触感自指尖传来,清脆的铃声回荡于耳际,好似受到了催眠,每一声的震荡都在扰乱昏白的视界。
唔咕……扭曲了……墙壁扭曲了……白色的墙壁在扭曲……
陷阱!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异样来得太过迅猛,以至身体没能做出防御的措施。只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侵袭而来,红与白的光点交错纵横,如同高速切换的幻灯片,莉泽的瞳孔开始放大。
白得刺眼的墙壁,倾洒着同样刺眼的鲜红液体,还有似曾相识的不完整躯体——
哈——哈——哈——哈——
冷汗如洪水般从全身的毛孔倾泻而出,一股热流从翻滚的胃袋急速攀升,干燥的食道剧烈地痉挛着————
唔!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视界黑白颠倒,从体内溢出的稠状物在被无形的压力搅成一团的身体前聚成一滩沼泽,鼻水与眼泪流入充斥着酸味的唇间,黏着的食道仿佛被滚烫的岩浆覆盖般,火辣焦痛。莉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不受控制的嘴,已无法顾及被污物浸染的玉手与袖口。
颤抖的双腿终于有了动作,绞尽最后一丝力气,莉泽驱使精疲力竭地身体往山道的反方向奔走。
要赶紧离开这里!
哪怕再多一秒也不愿呆在此地,抱持着唯一的想法,莉泽踉踉跄跄地朝山下跑去。
————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强忍着剧烈的腹痛,莉泽勉强维持即将断线的意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同在郊区的住所,不知是不幸还是幸运,两人的住宅相距并不远,步行只需大约十来分钟。
撬开双层民房的房门,拖着仿佛注了铅的脚步,跌入玄关的莉泽不顾一切地撞入浴室,褪下的裙子若抹布般踢到门边。顾不得扯开胸前的丝带,散发着腥臭的上衣顺着凌乱的黑发和沾满冷汗的脖颈滑了出去。
难以忍受身上的腥味,冒着患上风寒的风险,半脱的丝袜与叉开的双腿构成了一个完美的A字,仿佛能听见被撑开的黑色尼龙的呻吟,弯成弓形的身体一侧,细长的吊带无力地悬在撑住墙壁的手臂尽头,那随呼吸起伏的柔肩上。匆匆扭开洗浴间里莲蓬头的开关,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头皮蔓延至全身,在眼前滚落的水珠仿佛能在半空凝成冰晶。
好痛!好痛!好痛!头和下腹就像要炸开一样!
混合着胃药与止痛药,莉泽将从房里取来的药片塞入发青的双唇,如同核桃夹子,机械式地咀嚼着,在嘴里疾走的激苦刺激着少女的每一寸神经。
充血的翡翠双瞳无精打采地注视着汇聚在浴缸排水孔上的漩涡,鼻子像缺氧似的大口夺取清冷的空气,呼吸道如置于烧红铁板上般灼痛。莉泽觉得自己像被注射了媚药,周身的毛孔都扩张到了极点,倒立的雪峰因宿主的痉挛而晃动,被震下的雪粉不舍地脱落于樱色的方尖塔。顺着黑夜的触须,晶净的细流绕过平缓的雪坡,止步于丰润的崖岸,最终迫于后进的荒波,逃窜着一头埋入崖岸深处的沟壑,在重力的牵引下,如银丝,如垂帘,如纺锤,摇曳着渗入半透明的黑色草毯中,凝成的水洼或隐没于纤维的缝隙,或摸爬至粉白的雪柱,推攘着坠落于少女的踝跟。
那难道是攻击魔法?
经过身心激烈的挣扎,莉泽逐渐恢复了判断的能力,放松下来的身体一瞬失去了力气,脚底一滑,瘫坐在冰凉的浴缸中,紧贴在下体的柔布吸透了水,仿佛急迫于印下痕迹,激烈地收缩着。
虽然听说过多米利昂的神族与魔族会使用迷惑人的魔法,与精灵改变环境的障眼法不同,前者可以直接对认知系统造成损伤,即便如此,实际碰到还是头一遭。
难不成那宅子里还住着魔族或者神族?因为除了多米利昂的住民,没有任何种族可使用光魔法和暗魔法,身为人类的凯尔·O·马吉柯自不必说。
唔!不能去回想!
复苏的记忆把褪色的画面一张张抽出,剧烈的恶心感再度席卷全身,涎水自大张着喘气的口里,汇成一道道银丝潜入膝盖间的出海口。
今天就早点休息吧,这样下去的话,在我的身体垮掉前,精神就已经坏掉了。
绝对不愿回想起来的,那些画面,
真白的空间里,涂抹着刺眼鲜红的墙壁,不成形的肉块飞散各处,瘫坐在角落的少女的躯体,宛若断线的人偶,毫无生气地歪向一边,凌乱的发丝掩盖了发黑的前额。
恐慌的表情永远定格在少女扭曲的面庞,
而少女的名字是————
莉泽·阿尔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