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金发的精灵少女在艾斯贝霍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拼命奔跑着。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到家了!
脚底早就因供血不足而麻痹,双腿以不间断的酸痛向大脑发出抗议,赶不上换气速度的肺部难受地缩张着,途中有好些次差点失足摔倒,少女仍旧没有停下脚步。
快点!再快点!
爱尔温▪艾露芙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第一时间赶回家中。
脑海里时刻回放着数小时前人族少女与魔族少女的对话,
“还有,别再掺和M的事了。”
“Mlagro会强行改造使用者体内的细胞,最终导致其变异暴走。发作期最短在一到两天......”
“为何放任M的传播?!”
这是跟踪莉泽▪阿尔克特的爱尔温借着风的传话隐约听到的两人对话的部分内容,这支离破碎的话语使一股不详的预感席卷了爱尔温的内心。
M会令使用者变异并暴走?
爱尔温的心就像被无形的手揪住一样,咯噔一下,只觉口干舌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呼吸也变得异常杂乱。
不,这不可能!M是奇迹,是唤醒母亲的救命稻草,是我费尽心机才在萨曼德瑞弄到手的秘方!只要继续服用,母亲就能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对吧?
在心中疯狂地质问着自己,不觉间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要回去!回到母亲的身边!
被这样的心情驱使着,爱尔温抛下还未结束对话的两人,急忙乘上通往艾斯贝霍的末班车,飞也似地朝家跑去。
不愿意耽误一分钟,哪怕是一秒钟。爱尔温有这样的预感,只要自己稍慢一步,就要失去母亲,失去自己最爱的母亲。
哈——哈——哈——哈——
撞上了过路的行人,少女顾不上道歉,继续奔跑着;裙子被桥上栏杆的一角扯破了,少女全然不在意,没有停下的意思;美丽的金发在奔走的过程中被搅得乱蓬蓬的,少女任由其胡乱地披散在后背,也不打算稍作整理。
砰————
粗鲁地推开家宅的大门,无视看到自己这般德行,露出惊讶表情的女仆,爱尔温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梯,喘着粗气飞奔到母亲房间的门前。
啪嗒————
顾不得敲门就把房门打开的爱尔温,撩开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挡住视线的前发,映入眼帘的是————
安详地坐在摇椅上,发出安稳鼻息的金发妇人,她的面前,是把黑暗切割成矩形的,紧闭的窗户。
啊!母亲!
两腿一软,仿佛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了一样,流露出安心的笑容,爱尔温倏地跌坐在地上。
没事啊!没有任何的异常!果然是骗人的!哈哈!
干笑着,爱尔温如找到主人的迷路的小狗般,向母亲爬去。
M一定会把母亲带回来的!母亲一定会得救!
嘴里反复念叨着,爱尔温终于爬到了母亲的跟前。
此刻,周围的空气顷刻间凝固,少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噼啪————
玻璃破碎的刺耳响声在艾露芙宅的庭院回响,从二楼房间跌出窗外的,是精灵少女奢华的身体。
咕啊————
肺部的空气被挤出,以背部朝下的姿态,爱尔温重重地摔倒在庭院的草地上,多亏了种植在庭院里的茂密植被起到缓冲作用,从二楼直接落地必然会摔断脊椎,非死即残。
但是从背上传来的钝痛还是令少女痛苦地抽搐着,而后从爱尔温跌出的窗口追着她飞出的漆黑人影,就像没有受到引力的影响,无声无息地,轻盈地落在了少女的面前。
“母亲!”咬着牙撑起身子,借着朦胧的月色,爱尔温眼前的,是如同野兽般四脚着地,化作锋利爪子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泥土,被披散的金发下,不时飘出饥饿的低吼,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层层黑斑的母亲,尤利娅▪艾露芙。
“母亲!是我啊!爱尔温▪艾露芙!”爱尔温绝望地喊叫着,但却无法传入对方的耳中。映入充血双瞳的,只有眼前的猎物,破坏的对象,发出一声嘶吼,名为“母亲”的猛兽迅猛地扑向了自己的女儿。
“求你了!母亲!”不愿向母亲出手的爱尔温试图跳开回避,却被对方的利爪在腹部撕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立即沿着几道爪痕流到下方破烂的裙子中。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边传来女仆的惨叫,被玻璃破碎声吸引过来的佣人们无不惊讶于眼前的光景,纷纷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怎么回事?这骚动————”闻讯而来的艾华斯▪艾露芙亦被视野中满身疮痍的女儿和与之对峙的,化作异型的妻子震惊了。
“爱尔温!尤利娅?”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瞠目结舌的艾华斯,交互看着面目前非的两人,颤动的嘴唇滑出两位亲人的名字。
“父亲!别过来!”
似乎被围观的人们所吸引,放弃了原目标,变异的尤利娅吼叫着扑向了呆愣的丈夫。
“对不起!母亲!”
这样父亲会被杀的!操纵自然的力量,刨开覆盖于其上的泥土,从地底钻出的无数根茎触手缠上了尤利娅的四肢,并不断收紧。
咯啊啊啊啊啊————
癫狂地挣扎着,浑然不顾被蛮力撕破的连衣裙与渗出鲜血的肢体,变异的精灵妇人张开镶满利齿的嘴撕咬着缠在身上的束缚。
“母亲!求求你!停下来吧!”忍着全身上下的伤口带来的刺痛,爱尔温跑到母亲面前,带着哭腔乞求道。
“我一直在等你!小爱一直在等你回家!”将涂满泪水的脸贴了上去,爱尔温撕心裂肺地呼唤着,而对方却仿佛感觉到猎物正在靠近自己,贪婪地张开嘴朝女儿的脖子咬了上去。
对不起,小爱。
唰————
一股热流从面颊传遍全身,睁开紧闭的双眼,印刻在碧蓝的双眸中的,是从母亲胸口绽放开的鲜血凝聚成的猩红之花,一根硕大的木桩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尤利娅的胸膛,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爱尔温白皙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母亲......”
小爱,我可爱的小爱......
最后一刻,尤利娅以残存的理智操纵木桩刺向自己。
女孩子可要漂漂亮亮的......
虚弱地探出手,想要抹去女儿脸上的血迹与泪痕,却悬在了半空。
啊,不行呢,这样的手会划破小爱的皮肤的。苦笑着看了一眼如利刃般锋利的手爪,尤利娅无声地呢喃道。
不要!母亲!不————
小爱,艾华斯就拜托了。
临终前将女儿与丈夫的模样永远印刻在双瞳,悬在半空的手垂了下来,尤利娅▪艾露芙在爱尔温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接受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实,爱尔温近乎崩溃地哭叫着。而眼看着妻子离世,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艾华斯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言地呆视着失声哭喊的女儿。
要不是我让母亲服用M,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紧紧搂住渐渐变得冰冷的母亲的遗体,少女懊悔得周身颤抖,嘴唇也被咬出了血,不知是母亲,还是自己的血,在口中弥散起苦涩的铁锈味。
没错,是我害死了母亲!是我亲手杀死了我最爱的母亲!
我————
两眼染上了一片黑暗,爱尔温▪艾露芙的世界被绝望的深渊所吞噬。
————————
“万分抱歉,主人!是我平时对手下管教不严,今天才发生了如此差错。”满脸苦相的尤丽把腰弯成标准的90°,频频向从工业区回来的凯尔道歉道。
“嘿嘿,每天都守在屋子里多乏味啊,索菲肯定是这么认为的吧?咕唔————”被尤丽泛着杀意的红瞳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粉发女仆立马沉默下来。
“啊啊,我并没有生气哦。作为惩罚,索菲这周代替尤丽晚上的排班。”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索菲无言地鞠躬表示接受。
“话说,你该跟我说说今天你擅自行动的理由了,我一直认为有果必有因,对吧?”
“是。”简短的答应道,短耳族少女的小嘴动了起来,“主人,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初次见面的事情吗?”
“嗯,是我刚在这栋房子落脚的时候吧。”露出怀念的表情,凯尔摸着下巴说,“当时这宅子只有我和尤丽两人,没过多久,索菲你就来了。嗯,用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
下巴上的手自然滑到了突起的喉结上,凯尔的语气散发出一股讽刺的气味。
“实在羞愧难当。”
“诶?!原来索菲是那么大胆的孩子吗?!”
“露娜你不知道也正常,你是一年后才开始住在这里的。”
“那时派我来刺杀主人您的,就是那名黑骑士Innovadora的第二把手,首领的护卫。”
“Innovadora?就是那个黑衣组织的名字吗?”
“是的。Innovadora是一个类似于佣兵的组织,主要活动地点是米迪尔大陆,从暗杀到走私无所不作,只要对方肯出钱......”
“唔,我可不记得自己和什么人结过仇。你应该明白,我行事一向低调。”
“很抱歉,我只是一个杀手罢了,任务的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是黑骑士把无家可依的我捡回去,恐怕我早就冻死街头了。我没见过黑骑士的真容,也没直接与组织的首领接触过,只知道黑骑士是一位剑术高超的女性。”
剑术高超的女性吗?回忆着刚才与黑骑士的战斗,凯尔若有所思地抿了一下嘴唇。
“只要黑骑士下达的命令,我都会不带任何疑议地执行,直到两年前我接到暗杀任务来到这里————”
“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接近在庭院闲逛的我,并在转身的瞬间直取要害呢。”
“然后被风盾吹飞了,就像碰到了弹簧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为什么人类能够使用魔法呢......啊,对不起,我不该询问主人力量的事。”意识到自己触碰了雷原,蓝发的女仆赶忙闭口弯下身子谢罪。
“这种置身于事外的感觉真令人不爽!只有主人跟索菲共有的回忆呢~露娜羡慕嫉妒恨呐~”
“我和你共有的也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吧?”
“那,那倒也是......哈,哈哈哈。”露娜的脸不自然地抽了一下,装傻似地笑了起来。
“于是那时候就以尤丽一人打理不了这么多事务,你来我家作女仆吧,这样的理由放你走了。”
“感谢主人那时的不杀之恩。”
“主人我觉得我一人————”
“但是单纯地把你放走并不能成为你死心塌地地留下来的理由吧?”
呀呀!被无视了!露娜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偷偷地瞄着一旁的尤丽,注意到对方额头爆出的青筋,立即识趣地别过脸看向客厅的一角。
“的确。我离开组织的根本原因是————”
黑骑士刺杀了首领。